“难道定国公真的出了事?”陈曲水额头也冒出细细的汗来,“那,那个孩子…”

“托孤!”窦昭说着,长长地透了口气。

只有托孤,才可能行事这样隐秘,才可能让英国公世子宋墨轻车简从,亲自带着高手一路护送。

她努力让心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冷静地道:“现在我们只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随后抬头望了一眼屋顶。喃喃地道,“希望这雨快点停下来,就是不停,也下得小一点。”

他们为了赶路。就会早点启程。

陈曲水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望着窦昭,轻声地道:“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窦昭眉头紧锁。认真地听他说话。

“你注意到宋世子身边站的那位青衣文士没有?”陈曲水艰难地道,“他姓严,名云,字朝卿,曾是定国公麾下最得力的幕僚之一,我离开福建的时候,听说他被定国公的妹妹——英国公夫人瞧中。要去给自己的儿子做了西席,我就是认出了他,才猜测那少年公子是英国公世子爷宋墨的。”

窦昭明白过来,忙道:“那人认出了你没有?”

“当年严朝卿是定国公前面的红人,而我不过是张楷的众多幕僚之一。但此人心思缜密,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曾因此而受命掌管总兵府文书。”陈曲水坦诚地道,“我当时一看见他就急急地退回了房间,不知道他看见了我没有。”

※※※※※

宋墨也没有睡。

屋里没有点灯,他站在窗扇大开的窗前,望着窗外倾盆大雨,表情平静。

一阵风刮过,如线的雨水被吹散。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气。

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在离宋墨三尺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恭声道:“公子,您小心别淋着雨了。要不要我把窗子关了?”

宋墨没有理会他,问道:“严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那人正要回答,突然侧着耳朵倾听。接着露出一个笑容,道:“公子,严先生来了。”

宋墨点头,回身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严朝卿和一个相貌有些憨厚的男子浑身湿透地走了进来,衣角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铺了青砖的地上。

“公子。”两人朝着宋墨行礼,宋墨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瘦小的身影丝毫不受夜色的影响,手脚麻利地为两人各斟了杯茶,然后又无声无息地退到了黑暗中。

宋墨语气淡然地问:“查到了什么没有?”

严朝卿和同来的男子对望了一眼,不由都露出了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公子,这次只怕我们有麻烦了!”

宋墨神色安详地望着两人。

和严朝卿同来的男子道:“我们遇到了张楷手下的一个幕僚。”然后把蒋梅荪和张楷的恩怨说了一遍,“此人姓陈,名波,字曲水,号越川。他通晓文书典章,擅于识人断人,兼之言词锐利,有张仪之才,当年张楷出兵攻打度边五十郎,就是此人出面说服浙江抚巡安道源出兵相助的。他如今在这户人家做账房先生。”

“你们能确定吗?”宋墨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肃然之色。

“能!”严朝卿很肯定地道,“徐青带着我在他的门外趴了快半个时辰,而且他一直很不安,不停地派小厮打探窦家四小姐醒了没有,好像有什么话要和窦家四小姐说似的,想来也认出了我们。”

宋黑沉默了半晌,轻声地道:“有个外家功夫练到了登峰造极的护卫,还有个做过张楷幕僚的账房先生,加上十几个身手不凡的随从,这位窦家四小姐,还真不简单。徐青,”他笑着吩咐和严朝卿同来的男子,“你好好盯着这宅子,不要让人进出。”又对严朝卿道,“明天我们恐怕还要在这里滞留一天,先生早点歇了吧!”

严朝卿和徐青神色一紧。

他们的行踪已经泄露,公子此言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徐青犹豫道:“他们一共有二十几个人…”

“就更要慎重了。”宋墨不为所动,语气轻淡。

两人不再说什么,齐声应是,退了下去。

宋墨视黑夜如无物,从容地穿过屋子里的陈设,撩帘进了后面的暖阁。

暖阁里只点了盏如豆的油灯。

五官柔和的乳娘和衣曲身躺在婴儿的身边,听到动静立刻就警惕地坐了起来,看见是宋墨,她松了一口气,柔声喊了声“公子”,就要起身下床。

宋墨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吵醒了孩子,然后弯腰轻轻地摸了摸孩子乌黑的头发,笑道:“孩子还好吧?”笑容十分的温和,在灯光下是如此安宁详和,让人看了心立刻就踏实起来。

乳娘点头,笑容绽放:“小公子很听话,不哭也不闹。”说到这里,她想到为了保守秘密而投缳自缢的孩子生母,眼中不禁噙满了泪水。

“不用担心,”宋墨安慰温声她,“我们很快就到了。”

乳娘用力地点了点头,看他的目光充满了信任。

宋墨身姿挺拔地走出了暖阁。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主意(粉红票1140加更)

清晨,雨一直在下。

窦昭和陈曲水坐在厅堂黑漆彭牙四方桌前用早膳。

绿油油的小白菜,黄灿灿的鸡蛋,还有一碟十香酱瓜,一碟蒸鱼干,一碟炒双冬,一碟什锦菜,两碗粳米粥,大白馒头、鲜肉包子、葱油烧饼都有用小竹篮装着,满满一桌子。

两人却相对无言,毫无食欲。

段公义大步走了进来。

“四小姐,”他表情凝重,“我发现宅子四周能进出的地方好像都有人看监视似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察觉到不对劲,“会不会是那位投宿的客人惹了什么麻烦?您看我们要不要和他们说说?这要真是打起来,我们总得知道为什么吧?否则岂不是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陈曲水望向窦昭。

这件事祸事是由他引起的,他原想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向窦昭请辞。

窦昭却道:“只怕已经晚了——就算他们之前没有认出您来,您一直派小厮来寻问我的动向,恐怕也引起他们的注意,猜出了您的身份。您与其急急地撇清,还不如就呆在田庄里。他们的目的是将那孩子悄无声息地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们能看出他们身边有高手护卫,想必他们也能看出我们的护卫身手不弱。如果双方起了冲突,他们虽然身手好,但我们人多,这里又是我们的庄子,他们未必就能全身而退,你呆在田庄里更安全些。为此就要请辞,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谁这一生不会碰上个坑坑坎坎的。我们一起迈过去就是了。”

还有句话她怕说了让陈曲水更内疚。

事已至此,就算他走了,以宋墨的性格,只怕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未必就能把他们撇清。

陈曲水却被窦昭的一席话说的语塞,或者是说感激更贴切。

若论辩才。有几个能说得过他,可在窦昭盛情之下,他觉得说什么都显苍白而无力。

他深深地给窦昭行了个揖礼,不再说什么,和窦昭一起静观其变。

听了段公义的话,窦昭心中一惊。

难道真的有什么人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