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从描金箭壶里抽出一只雕翎箭,“铮”地一声射中了靶心,这才缓缓地放下弓,轻声道:“这张弓比较随手…我得保证随心所欲才行。用这张弓更有把握!”

什么叫随心所欲?

蒋氏微愣,正想问个仔细,见宋墨已将手中的弓交了一旁服侍的陈桃,并接过了陈核递上的帕,一面擦着汗,一面道:“您怎么过来了?您今天可好些了?”又道,“天恩呢?他不是说陪着你的吗?怎么没见他的人影?”

“哪有那么娇贵?”蒋氏道,“我不过是一时太过劳累,如今吃了杨御医的药,又休养了这几天,早就好了。”

宋墨扶着蒋氏在一旁老槐树下的石桌坐下。

“天恩去了学堂。”蒋氏接过儿子亲手奉上的茶,笑盈盈地道,“我又没有什么大碍,总不能为为了我耽搁了天恩的课业吧?”说到这里,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由面露几分迟疑。

宋墨笑望着母亲,耐心地等着母亲说话。

蒋氏斟酌再三,这才委婉地道:“我听说张宗耀承袭世子的时候,张家请了广联班来唱戏?”

宋墨大笑,直言道:“娘亲,您是想问我和董其赌钱的事吧?您放心,我知道分雨的。”说着,他笑容渐敛,“你若允文戏武,朝野称赞,皇上只怕会担心的睡不着觉;可你若是事事推不上前,皇上又会觉得你太窝囊。这中庸之道,的确是天下第一难事。”

蒋氏不由沉思。

宋墨陪坐在旁边静静地喝着茶。

风吹过树梢,沙沙做响。

宋墨思绪飘得有点远。

他想到前几天陈核跟他说的:“陈先生在查云南抚巡王行宜。”

王行宜是窦昭继母的父亲。他为什么要查王行宜呢?

他是不是要好好查查窦昭呢?

念头一起,立刻被他压了下去。

朋友贵在相知,他若是去查窦昭,那他变成什么了?

可为何这个念头是如何的诱人呢?

他有些不案地喝了口茶。却不知道怎地,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小心点。”蒋氏拍着儿子的背,心痛道。“你练箭,是不是为了过些日子的秋围?”

皇上每年会在秋季举行狩猎,勋贵之家都会选了十五岁以上的子弟随行,皇上也可趁机考核他们的骑箭,以此来提拔人才。

宋墨生下来没几天就被封了个世袭的四品指佥事,还没有学会走路就开始参加春秋两季的狩猎,不过直到九岁的春天才开始参加狩猎骑射。

第一次参加秋围。他骑马得了第二,射箭得了第五,勋贵子弟中,他排名第一,而且是所有参赛者中年纪最小的。而且也是这几年来贵勋子弟最好的成绩。

皇上十分的高兴,觉得勋贵之家后继有人,赏了他一座五十亩地小田庄。

他的风头盖过了前三甲。

接下来的两年他都得了第一。

太宗令、皇上的叔父裕王喝多了曾在皇上面前嘟呶:“我看不应该再让英国公世子参加骑射的比赛了,免得坠了其他子弟的士气。”

皇上听了哈哈大笑,却将腰间块和田玉的玉佩丢给了宋墨,还道:“宋墨,给我把他们都死死地压在后面。”又高声对在座的王公大臣道,“谁能比过宋墨,朕赏他一个金吾卫副挥使。”

听到母亲问起。宋墨点了点头,沉声道:“皇上到底对我们家怎么想的,要试试才能知道!”

蒋氏听着顿时眼眶微湿:“都是娘亲连累了你们!”语气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娘亲,您说的是什么话!”宋墨忙揽母亲的肩膀,“您只看到我现在的艰难,怎么不想想大舅在的时候带给我的荣耀。不说别的。就是我这张弓,还有骑的飞度,身边的护卫…”

蒋氏心中大慰。

“娘亲再不可说这样的话了。”宋墨轻声对蒋氏道,“有三舅在,最多十年,蒋家就会东山再起,我们要帮着舅舅他们打气,帮他们重回朝廷才是,可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蒋氏重重地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扑扑落下。

※※※※※

过了八月十五,风吹在身上就冷了起来。

今年秋狩的围场设在了怀来。

宋墨他们到达的时候,皇上的亲卫已扎好了营帐。

太子打着喷嚏走了过来:“天赐,你今年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找把好一点的弓?”

他比宋墨大十二岁,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有双和皇上一样的浓眉和高挺的鼻子,每到秋天就喷嚏不断,到了围场就更厉害了。秋围对他来说不是乐趣,而是在受罪。

在宋墨看来,他的性格有点绵柔,像个教书先生而不是个太子。

跟着太子身边的是太子的表弟、会昌伯十六岁的世子沈青。

他调侃宋墨:“金吾卫副指挥使,五万两银子一个啊!”

皇上说出谁要能赢了宋墨,就赏他一个金吾卫副指挥使的话之后,他们这些人就曾在私底下开玩笑,不如贿赂宋墨,让他在秋围上输给自己…

宋墨笑道:“赢了我容易,问题是这赛场上不止我一个人啊!”

沈青气馁。

太子呵呵地笑,对宋墨道:“你别管他,他这几天绞尽脑汁就想着怎样在秋围上得个名次。若是那名次那么好得的,你们又何必扬言五万两买宋墨输…”正说着,有人慢慢地走了过来,恭敬地给太子行礼:“殿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比试(加更求粉红票)

宋墨循声望去,看见了广恩伯世子董其。

他身材修长,相貌英俊,戴着凤翅盔,穿着件青织金云纻丝裙襕鱼鳞叶明甲,全副戎装,倒也颇为威武。

太子望着他身上的灰甲,奇道:“你这是…”

他微微垂首,恭谨地道:“臣今年也参加秋围的骑射。”

董其在金吾卫里领了个闲差。

太子点了点头。

沈青笑嘻嘻地围着董其打量:“你这身盔甲不错。”

沈皇后出身寒微,沈家是因外戚封侯。京都的勋贵子弟都没有把沈青放在眼里,沈青因而也不大和那些勋贵子弟来住。但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宋墨——他待人有些淡漠,待谁都一样,沈青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一个是董其——他八面玲珑,与谁都交好,沈青和他的关系也就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这是特意从田州给我订制的,”董其笑道,“你要是喜欢,赶明儿帮你订制一副就是了。”

广西田州所产的甲,素来都供军中的,沈青想要弄一件很麻烦,但对其父五军都督府任右军都督任都督,分管广西卫所的董其来说,却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沈青闻言一喜,毫不客气地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子眉头微微地蹙了蹙。

和沈青说说笑笑,好像并没有注意太子的董其却笑道:“我这可是打了我老爹的旗号私下偷偷订制的,你到时候可别说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