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声音还没有逸出喉咙,就被莫二姑一把捂住了嘴。

窦明拼命地挣扎。

莫二姑的手却像铁钳似的,让她不管怎样挣扎也挣不脱。

“于二。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她阴森森地道,把刚才他说窦明的话还给了他,“我们求财,可不是求气的。这位小姐来头这样大,我们可吃不下。只好委屈你们做对私奔的同命鸳鸯了。”

于二死死地盯着莫二姑,眼中冒出不甘、愤怒、绝望…可那眼神最终也敌不过魁梧男子手中的匕首,渐渐失去了光彩…

莫二姑吩咐那男子:“还有个叫尚儿的,应该也在这附近。让兄弟们快去找找,不能留下祸根。”说着,掏出块帕子堵住了已经无力挣扎的窦明的嘴,然后把她丢在了地上,“把于二搬到炕上去,找个人把这女的奸了。丢在于二身边,做出被逼成奸杀人的样子。”

“不!”窦明嘶声裂肺的哭着,发出来的声音却像小猫叫似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怕,看着那身材魁梧的男子一副水波不澜的样子平静地应“是”,脚步轻快地走出去的时候,求生的本能让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跪爬着抓住了莫二姑的裙裾:“你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她不要死前还受那样的凌辱。

莫二姑轻轻地摆动着裙子,裙裾从窦明的手中落下。

“窦小姐,这就是你的命啊!”她叹息着,充满了悲悯的味道,却更让人觉得惊悚,“谁让你自报家门的呢?你要只是个普通富户人家的小姐,我们至于要这样兵戎相见吗?说起来,我这次损失大了!做了你,我们这三、五年恐怕都要东躲西藏的避风头了,生意也做不成了,还得啃老本…”

她像个市井婆娘唠叨着,那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二莫,那小子躲在草垛里,说是于二让他在那里放风,已经丢后面的井里了。”

“笨蛋!”莫二姑怒不可遏地骂道,“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看过私奔还带着小厮,结果主人死在了屋里,小厮落进了井里的吗?还不快把尸体捞出来!”又道,“天快亮了,你赶紧叫个人进把事办了。”

魁梧的男子被训得像个儿子似的,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乖乖地应“是”:“我这就去办!”

莫二姑面色微煦。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两人俱是一愣。

外面响起男子洪亮粗犷的声音:“莫二姑,人还在不在你手里?有人好说话,没人,你就等着你的姘头王老七进法场吧!”

是段公义!

是段公义的声音!

窦明泪流满面,呜呜呜地叫嚷着。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盼望听到段公义的声音。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感谢段公义的出现。

而莫二姑和那魁梧男子却脸色大变,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第一百四十二章 善后

窦明脸色苍白,两眼发直地坐在床上,像个没有魂魄的泥塑似的,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周嬷嬷抱着她失声痛哭。

窦昭站在窗前,冷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自从窦明被段公义救回来之后,她就变成了眼前的这副模样。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的奇妙。

如果庞氏行事堂堂正正,窦明又怎么会误会于二是庞氏派来的?又怎么会落入于二那破绽百出的圈套里呢?

可世间的事就是这奇妙。

她们总喜欢玩那些阴谋诡计,结果被那些阴谋诡计趁虚而入。

这算不算是善泅者溺于水呢?

思忖中,素心急步走了进来,低声禀道:“小姐,段护卫来了!”

窦昭看了窦明眼,转身走出了内室。

大家都没有发现窦明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

厅堂里,段公义正恭敬地给窦昭行礼:“四小姐,我已经照你的吩咐交给了官府。鲁知府说,这件事他一定会禀公处理的,决不会让那王老七和莫二姑乱说。请您放心。”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轻快——如果不是因为在窦家做护卫,鲁大人堂堂两榜进士、四品知府,哪里会那样客客气气地和他说话。这让他有种光明正大的感觉,比拿多少银子更让他觉得踏实。

“有劳段护卫了。”窦昭感激地道,问起莫二姑来,“她可交待了些什么?”

段公义苦笑:“说了等于没说——于二在灵璧县的时候就和王老七私交甚密,这次只说是在王家犯了事,缺银子,半路上拐了个千金小姐想换几两银使使。那个叫尚儿的小厮也被杀了。想要知道于二抽什么筋,或者去京都能打听到些什么。”

“这件事只怕还要麻烦段护卫走一趟。”窦昭沉吟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能把外面的流言蜚语压下去,可家里的长辈那里却不能不交待一声。五小姐这个样子。也不太合适留在真定。我准备让素心代我去见见我父亲。随便把这件事也跟王家说说。一来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二来也要让他们知道。五小姐之所以上当受骗,就是因为信了于二的话,让他们以后行事大方一些。不要总是像上不了台面似的。说句话也要交头接耳。”

段公义本是个胆子大的,又有了在鲁大人那里的经历,对去云南巡抚家拜访坦然了很多。

他沉声应“是”,想到窦昭待他非常的敬重。护卫方面的事从来都是只问结果不问过程,每个月拔给他十两银子的应酬开支也是从查账。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也是交给他,不由得生出知己之感,待窦昭也就诚心实意,少了些主仆间的尊卑,多了些朋友的爽快,提醒窦昭道:“素心毕竟是个小姑娘家,王家的人会听她说吗?”

窦昭笑道:“不是还有二太夫人吗?”

段公义不解。

窦昭笑道:“我暂且卖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押着个面如死灰的丫鬟走了进来。

段公义知道窦昭这是要处理内宅的事了,忙起身告退。

季红木木地跪在了地上。

窦昭道:“忠心侍主是件好事,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是非不明,善恶不辩。还好今天五小姐找回来了,要是没找回来,你准备怎么办?窦家不能再留你了,等会牙婆来了,你带上你的东西跟她走吧!”

季红一愣,眼泪随即唰唰地落了下来。

“多谢四小姐,多谢四小姐。”她“咚咚咚”地给窦昭磕着头,“多谢四小姐不杀之恩。”

出了这样的事,如果换成是其他人,自己恐怕早就被乱棍打死。

现在好歹捡了条命啊!

窦昭挥了挥手,示意两个粗使婆子押着季红去见牙婆。

两个粗使的婆子会意,曲膝行礼,推搡着季红离开了栖假院。

周嬷嬷眼睛红肿地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跪在窦昭的面前,又羞又愧:“四小姐,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也没脸再服侍五小姐了。只求四小姐能给五小姐找几个安分规矩的人在身边服侍,五小姐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成…我一辈子都感激四小姐。”说完,给窦昭磕了三个头。

周嬷嬷和那些丫鬟、婆子不一样。她是窦明的乳娘,对窦明有奶养之恩,而且她没有卖身契,只在雇佣文书,若是在雇佣期间要走,不过陪几两银子就行了。她之所以一直这么任劳任怨地照顾窦明,是真心把窦明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窦昭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嬷嬷还是留下来吧!我看窦明吓得不轻,只怕一时半会都要养着,她是你从小奶大的,有你在她身边,她能也好的快一点。”

周嬷嬷错愕。

窦昭道:“不过,窦明身边的其他人却不再适合留在栖霞院当差了,我会和崔姨奶奶商量,看这事到底怎样办好的。”

周嬷嬷这才回过神来。

“四小姐,难怪别人都夸您是菩萨心肠。”她抹着眼泪道,“您大仁大量,不和五小姐计较,这是五小姐的福气啊!”

“福气什么的不敢当。”窦昭淡淡地道,“我只盼着她经了这一件事,能长为记性,以后行事不要总是先想着那些邪门歪道,要往正道上想,往正道上走。爹爹不让她回京,她想回去,只管想尽办法去求爹爹,求她外祖母,却不该这样不清不楚的跟着别人私自回京。要不她存着这点念想,那于二又怎么能哄了她上当。”

周嬷嬷连连点头:“五小姐教训的是。我以后会慢慢跟四小姐说的。”

两人正说着,大夫过来了。

因那大夫已年过五旬,又是从小在府家走动的,窦昭没有回避,等大夫给窦明诊了脉,窦昭请大夫到花厅里坐下。仔细地问了病情,将方子交给甘露去拿药,亲自送大夫到了二门,之后去了祖母那里,但没敢把窦明被拐的事告诉祖母。只说是窦明吵着要去京都。栖霞院那些服侍的人竟然帮着她在外面悄悄雇了车马,要不是周嬷嬷告诉她。窦明只怕就偷偷地跑回京都了,要处置栖霞院的人。

窦明因不太瞧得起祖母,平日不过是隔三岔五的来给祖母问个安。应个卯。还没有去二太夫人那里去的勤。加之窦昭特意嘱咐,祖母并不知道明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叹惜窦世英造孽:“…好生生一个孩子,被他养成不成样子了。”又嘱咐窦昭。“你是做姐姐的,就是她有什么错。你也要好生生地教她才是,不能让她放任自流。”

祖母世事通透,早就看出窦昭对窦明一直以来都是副敬而远之的态度。她虽然觉这样不好,可窦昭是在她面前长大的,又从小就和她亲近,她不自觉的就有些偏袒窦昭,有些事也就装聋作哑当是不知道的。

窦昭心里也明白,颇为敷衍地笑着应是——不是她不想管,而是窦明父母俱在,轮不到她管,但这次,她下定决心把窦明送回京都去,也许遂了窦明的心愿,窦明会乘顺些。

从祖母屋里出来,她开始整顿栖霞院的人。

西窦又是请大夫,又是放人卖人的,东窦这边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二太夫人叫了窦昭过去说话。

窦昭涨红脸把窦明的事告诉了二太夫人,并道:“…这样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也不知道怎么跟您说,只好拖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