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大袖一挥,那名雷胆被他薄薄的衣袖扫得…粉碎。

叶雍容瞪大了眼睛,看着项空月身上的白衣渐渐透出熔炉中铁汁的颜色,越来越灼目的光。

这个浑身白衣被映为赤金色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和她四目相对。

“你…回来啦。”叶雍容说着,慢慢地向前倾,闭上了眼睛。

“喂喂喂!前有猛虎后有追兵啊!叶将军叶将军!现在还不到一颗心落回肚里的时候!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晕过去!你长那么高我可扛不动你!”耳边是项空月的大喊。

叶雍容没有回答他,她最后一个动作是抱紧了项空月,如同孩子抱紧了母亲。

真的太累了,而现在不用再害怕了。

项空月拍了拍叶雍容的脸蛋,没把她拍醒。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用衣袖擦去叶雍容脸上的血迹,冷冷地转眼四顾,双瞳流淌着赤金色的光芒,“借过。”

围绕他们的雷胆被那对瞳子照得心里一片空白。

“那是人么?”每个人不约而同地想。

叶雍容缓缓睁开眼睛,世界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这是一间小屋,乌黑的顶棚,空气中弥漫着药香。

她勉强撑起身体四顾,阳光从唯一的小窗里透进来,照着火上的小药壶。项空月一身白衣,蹲在旁边,揭开药壶的盖子对里面吹气。

“你醒啦?”项空月头也不回。

叶雍容看看自己的身上,只穿着月白色的亵衣,双臂肩头都暴露在外,后背那道几乎见骨的刀伤已经裹好了,绷带在腰间打了个漂亮的结子。

“包扎得还不错吧?说起来当年我跟随一位名医当小厮,偷着学了他几手绝活,蛮有用的。”项空月神气活现地说。

“陛下怎么样了?”

“驾崩了,那个白子默大概早就投效嬴无翳了,一把把陛下推下战车,跟着一名雷胆上去一刀,就弑君了。不过就算白子默不反,陛下也没有任何机会。嬴无翳那时根本不在帝都,据说是带着轻骑悄悄出城去围猎了。”

“其他人也都死了?”

“是,白子默在皇帝灵前被斩首。只有两条漏网之鱼,你和我。”

叶雍容咬着嘴唇沉默,想着那个眉宇间满是少年气的皇帝,一袭皇袍浸满了高贵的血,他躺在皑皑白雪中,孤独地看着天空。

她的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点难过。

“来来来,把药趁热喝了,我可熬了一整夜,困得眼睛都肿了。”项空月把药汁斟在一个小碗里,一边吹着一边捧过来。

叶雍容抬头看他,哪里有什么红肿的眼睛,这个男人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清亮亮,嘴角带着笑,气定神闲。

叶雍容就伸手去接药碗。

“喂,”项空月指指她胸口,“你要不要遮一遮?”

叶雍容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泄出一片耀眼的肤光。事到如今她在这个人面前不再有什么羞涩的感觉,只是点点头,把被子拉起来遮挡住暴露的肌肤。

她笼在一床土布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隔着被子磕在膝盖上,目光黯淡无神。项空月笑了,伸手摸了摸叶雍容的头顶。

“就像小孩一样。”他说,把药碗递到叶雍容唇边。

叶雍容就慢慢地喝药。

“不苦吧?药里有红花和枸杞,帮你补血。”项空月说。

“谢谢,想不到你的秘术那么强。”叶雍容说。

“几下子小把式,以前我流浪四方,听见什么名家就去拜访,恰好有个老师精擅秘术,我跟他学了些日子。”

叶雍容淡淡地笑,她已经习惯这个男人满嘴白扯了。

“头还痛么?”项空月问。

“有点。”

“那是有人在你的酒里下了春药,后劲不小。我抱着你一路回来,你死死地搂着我的脖子,开始我还蛮得意的,说你大概是看上我了。”项空月说,“我知道你酒量大,不过以后没有熟人在你身边,可千万不能跟人喝酒了。你长得那么美,很多男人都会想跟你喝酒,可是喝醉了没人照顾你。”

叶雍容愣了一下,摇摇头,居然笑了。只是初相识的一个人,却有那么厚的脸皮,一付自来熟的口气,好像是自己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不过也许真的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吧,她又想,如果昨夜换了一个男人,此时此刻会怎么样?

“为什么要救我?”她淡淡地问。

“因为我喜欢你的头发啊。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头发,葡萄酒一样暗红,像是新婚红帐里,灯火照在新妇的头上。”项空月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他忽然换了语气,瞪着眼睛,满脸严肃,“我就看不得人暴殄天物!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长着一头那么好看的头发,那些蠢材居然要把她杀了!女孩死了,再好看的头发也只能长在死人头上,那叫人多难过?”他皱着眉头,任性得像个孩子。

“世间美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了,看不见了会很遗憾吧?”他又一次换了语气,淡淡地,了无牵挂。

“你总能找到这么多胡扯的借口么?”叶雍容看着他的眼睛,“会不会有一天撒谎撒得太多了,最后再也圆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