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那个带路的仆人才走出来,递给白茯苓一个沾满了煤灰的破包袱:“就这些了,你都拿走吧。”

“谢谢你,不过,我能不能问问当初鹤澹为什么会住在汤府里?”白茯苓接过包袱,小心翼翼地问。

“还问我?还不得赖在你头上!”仆人很不客气,“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被鹤家逐出家门?也就是他和我家老爷有交情,勉强得了一间屋子住,靠着当仵作来赚钱维生……”

如果是在过去,白茯苓还真的未必能明白这句话,但她碰巧刚刚听萧轻盈讲述了生父雪严君的过往,所以一下子就懂了。这个名叫鹤澹的人,原来果然是鹤氏的贵族之后,然而他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所以被鹤家逐出门墙。不过汤家的老爷和他有旧,收容了他,却也不好给他找其他事做,所以鹤澹索性去做了受人歧视的仵作,倒也算是自食其力。

而眼下,自己就被当成了那个害得鹤澹失去贵族身份的人类女子,倒是将错就错的大致了解到了一些此人生前的情况,还得到了鹤澹的遗物。也许从遗物里还能发现一些什么。

她拿着那个沾满煤灰、散发着种种难闻气味的包袱,慢慢走回贫民区,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知怎么的,雪严君和萧轻盈的母亲,鹤澹和那个不知名的人类女子,这两对殊途同归的悲剧人物的命运总是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雪严君听从了父母的命令,抛弃了萧轻盈的母亲,结果自己孤独一生,女儿也成为了一个和朝廷律法对着干的杀手;鹤澹没有听从父母的命令,连家都不能回了,沦为和尸体打交道的贫民,心爱的女子却也不知所踪。

一个是贵族爱上平民,一个是羽人爱上人类,最后的结局都是令人遗憾的。她过去并没有在这方面思考很多,此刻才真切地发现,某些看不见的分割线是如此冷酷,如此鲜血淋漓,如此真实。它们就像是溶入了宁州的空气之中,再随着呼吸进入每一个羽人的血液,让人无法逃离无法摆脱。

她忽然心里一颤,想到了自己和风天逸,这个联想立刻让她心情烦乱不已。她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回到小酒馆,把自己关在了房里,直到窗外完全黑下来才想起应该看一看包袱里的东西。

她点亮了油灯,费劲地拆开这个似乎已经被油腻所腻住包袱,露出里面的东西。那些都是鹤澹的遗物,一些散碎的银毫和铜锱,几件旧衣服,一些烟斗之类不起眼的杂物。但翻到包袱的最深处,露出来一样东西,让白茯苓一看就呆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样东西,在烛光下端详着,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吞吃了一只红色妖虫。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喃喃自语着。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只狰狞丑陋的蜘蛛。并不是真的蜘蛛,而是用某种光滑的材质雕刻而成的假蜘蛛,可以看出曾经被涂成红色,但现在颜色已经发黑。这只雕刻出来的假蜘蛛只有一枚金铢的大小,雕工却非常精细,血红的眼睛、丑陋的嘴甚至于腿上的细毛都清晰可见。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只蜘蛛,都会立刻联想到污秽、恐怖、邪恶等等词汇。

然而,对于白茯苓而言,这只怪异的蜘蛛着实令她吃惊非常,因为她碰巧知道这种蜘蛛所代表的意义。

白茯苓的记忆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她已经离开了翔瑞鸾驿,四处寻找着各种短工来养家糊口。某一天她游荡到了越州一处人类和河络聚居地的交界处,意外地碰上了一场大规模的械斗。

她看见一群河络手里拿着金属打造的刀枪,堵住了一个人类村落的村口。河络长于铸造之术,打造出来的兵器都锋利而趁手;村里的人类则仗着身高力大,拿着扁担锄头镰刀等农具和河络对峙着。双方谁都不敢轻易先动手,人类嘴里一直骂骂咧咧吵吵嚷嚷,河络们相对沉默,却也始终不愿意后退一步。

白茯苓反正无事可做,仗着自己身怀武艺,还不至于被这些一望而知并不会武的普通人误伤,索性呆在一旁瞧瞧热闹。不久之后,当地的人类地方官带着一队兵丁赶了过来,白茯苓不觉一阵遗憾:唉,看来是打不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人类地方官让兵丁分开了两边的人,看上去十分恼火,“我不是早就和你们讲过吗?你们要干别的我不管,偷鸡摸狗甚至拦路抢劫老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不许械斗!不许械斗!械斗就是大麻烦,你们不懂吗?”

这番话是对着人类村民说的,他扭过头又冲着河络嚷嚷起来:“这些事儿我和你们阿络卡不也说得明明白白的吗?阿络卡呢?她到哪儿去了?”

所谓阿络卡,是河络用语,指的是河络部落里的女性领袖,可以直译为“地母”,在部落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地方官这句话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因为阿络卡只有遇到特别重大的事情,才会离开河络居住的地下城。一般的日常事务,都是有被称为“苏行”的河络族长老来处理。

河络们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长老模样的老年河络越众而出,左腿踩在地上发出木头的声音,看来是假腿。地方官看了他一眼:“哦,木腿卓尔苏行,你能解释一下吗?”

木腿卓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摊开自己的手心,只见他的手掌心里握着一只深红色的丑怪的蜘蛛,不过一动也不动。白茯苓猜测那只是雕刻出来的假蜘蛛。再看看地方官,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忽然间脸色惨白,向后退出两步。

“血蜘蛛!”他叫了起来,“难道你们的阿络卡……已经被……”

“没错,她已经遇害了,这只蜘蛛就是你们的人留下的,”木腿卓尔把“你们的人”四个字说得很重,“我们河络,从来都并不想和异族开战,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任人宰割。”

“竟然把阿络卡……阿络卡……”地方官浑身都在颤抖,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了,随从连忙上前扶住他。但他一把推开了随从,连滚带爬地跳上马,疾驰而去。兵士们一溜小跑跟在他身后。

白茯苓虽然脑子没有风天逸那么快,但是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她知道阿络卡对于一个河络部族而言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那基本上就是所有部落成员的精神依托,现在知道这场械斗的起因是阿络卡被害,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大事儿。她担心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赶紧开溜了。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离开那个地区后不久,她听说那里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人类和河络死伤上百,差一点就要酿成战争了。后来越州总督亲自出面向河络赔礼道歉,并处死了杀害阿络卡的几名凶手,才算是勉勉强强平息此事。

但是对于那几人为什么要杀死阿络卡,却始终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但白茯苓始终记得那只丑陋可怕、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寒而栗的血蜘蛛,相信它必然有着一些特殊含义。

几个月之后,她随着一个马帮走在了澜州的山路上。到了晚间,马队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升起火堆休息,吃饭聊天。一位马帮汉子捉住了一只肥大的山里蜘蛛,说是烤来吃很香,白茯苓恶心之余,却又一下子想到了那只血蜘蛛。她描述了一下血蜘蛛的模样,问走南闯北的马帮人有没有谁听说过。

大部分人听完她的话都大眼瞪小眼,显然是从未听闻,但有一个领路的老人却显得有些诧异。他发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那只血蜘蛛的?”

白茯苓把当天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老人默然良久,缓缓地说:“虽然事情的具体真相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晓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几个杀害阿络卡的凶手,和那个河络部落有着深仇大恨。因为这种血蜘蛛,是复仇的标志。”

“复仇的标志?怎么回事?”白茯苓很是好奇。

“那种血蜘蛛极为罕见,一般人的确不大容易知晓,那是一个已经消失的部落的复仇印记。”老人说,“你听说过百年前西南戈壁里的游牧民吗?”

“听说过一点儿,”白茯苓说,“据说那个部落是由一群在几百年前的人羽战争中投向人类的羽人创建的。战争结束后,他们同时被羽族和人族所唾弃,索性迁居到了荒凉的西南戈壁里。到后来又吸纳了一些各地的逃犯,渐渐形成了一个奇特的部落,里面什么种族的人都有,随着绿洲迁居。不过到了大概一百年前的时候,西南戈壁的环境越来越恶劣,部落已经无法在其中生存,慢慢也就散了。”

“没错,他们散了之后,部落里的人分散到九州各地,不再有当年的声势,但还保留着一些过去的部落习俗,血蜘蛛就是其中之一。”老人说,“游牧部落里的人大多都有着复杂的过去,手上有血债,也有血仇。为了让部落民凝聚在一起,他们形成了一个风俗,举全部落之力为被杀害的同伴报仇,然后留下血蜘蛛的标记,说明是他们干的。”

“血蜘蛛是假的吧?用什么雕刻成的?”白茯苓问。

“骨头。如果能找到死者的尸体,就用死者的骨头来雕刻。如果找不到的话,就用狼骨替代。蜘蛛雕成之后,再通过特殊的工艺,用死者亲人的鲜血来染色。”老人回答。

真是没想到,时隔几年,竟然会在天空城重新见到血蜘蛛,白茯苓想。可是这只血蜘蛛出现在鹤澹的遗物里,究竟说明什么呢?

应该有两种可能性吧,白茯苓尝试着推理。第一种,鹤澹曾经杀死过游牧部落的后人,死者的亲人来向他报仇,杀死他后留下了这个血蜘蛛。第二种,鹤澹自己就是游牧部落的后人,带着这个血蜘蛛是为了随时向仇人寻仇。可到底会是哪种情况呢?

白茯苓揉了揉头发。她实在不想再去和汤家那样的贵族之家打交道,但是这只血蜘蛛的来历必须弄明白,不去也不行。

第二天白天,白茯苓又来到了汤家。她忍受了无数的白眼,又陪着笑脸塞了几枚银毫,总算是把鹤澹的一些情况问明白了。

大概是由于生活过于苦闷的缘由,鹤澹一向有好酒贪杯的毛病,而他的死因似乎也和醉酒有关。就在雪严君死后的没几天,某一天夜里,他没有回到汤府睡觉。第二天清晨,有人经过城中的喷泉花园,发现鹤澹正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

虎翼司的人很快赶到,并由仵作给这位死去的仵作验了尸。鹤澹是被淹死的,这一点没有什么疑问,不过尸体上有一个小细节——鹤澹的右手握成拳,即便到死了之后也捏得紧紧的,仵作废了很大力气才把他的手掰开,发现他一直在手心里握着一样东西:一枚经判断用骨头雕出来的红色的蜘蛛。

这枚蜘蛛骨雕被当成鹤澹的遗物,归入了他为数不多的遗物中。他既不属于汤家,又被鹤家所驱逐,不能进入任何贵族家的墓地,最后尸体被运出天空城,葬在了地面上的某一处荒坟里。

白茯苓听完了这一切之后,心里冒出了四个字:草菅人命。即便是她,也能听出鹤澹的死疑点颇多,但虎翼司却并没有任何人去深入调查,就迅速作出自杀的结论。毕竟这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去找麻烦。

而白茯苓也因此推翻了自己之前关于血蜘蛛的两种猜测。这枚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雕,既不是旁人复仇后留下的标记,也不代表着鹤澹自己的仇怨,而是鹤澹临死前从杀害他的人身上抢到的。那个人杀害鹤澹可能只是为了灭口,但身上却实实在在地背负着某种深仇。

鹤澹的死……常璇的死……雪严君的死……王国麟的死……这四个人的死亡,都因为这桩无人知晓的仇恨吗?洛夜行要萧轻盈继续想法子寻找血羽会的人。他倒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发布了命令,萧轻盈却有些犯难。现在天空城不断出现各种状况,管理越来越严,她不像洛夜行那样是天空城的正式居民,假如此刻离城,估计就不会再被放进来了。但现在城里到底有没有血羽会成员,汤擎的命案到底是不是血羽会干的,她也不能肯定。

所以她还是只能在各处留下记号,并且期望着真能有同伴可以看到。与此同时,洛夜行所说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耳边萦绕,让她总是感到不快:“要么是血羽会被人摆了一道,要么就是你和你的接头人被你们的组织摆了一道。”

洛夜行这个混蛋固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他说的话却往往都有些道理。现在萧轻盈自己心里也存着这样的疑惑:我被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和接头人是不是被组织扔出来的……炮灰?

要是师兄在这里就好了,她郁闷地想,师兄虽然武功远不如我,却是个脑子灵活的人。

中午的时候,萧轻盈又逛到了那个她和白茯苓撞上的喷泉花园,看了看先前留下的暗记,并没有回应。除了钓上了白茯苓这条笨头笨脑的鱼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与血羽会有关的人出现。她好像真的被组织抛弃了,抛弃在这座奇特的城市里。

不过倒也没有白来一趟,她想。在过去的日子里,除了杀人之外,她和血羽会之外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现在却意外结识了好几个有趣的人。而且,那么长的时间里,她并没有杀一个人,居然也并不感到手痒。

再这样下去,手脚会变得不灵活吧?萧轻盈下意识地抓握着指节,简直想要找个人来打一场架。嗯,最好的对象可能是洛夜行那个孙子,汤崧少爷可就不行了,自己一拳头下去他说不定就要呜呼哀哉……

正在幻想着自己如何臭揍洛夜行的时候,附近的街区传来一阵骚动的声响,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发生在汤家的事件。难道是又有那样的怪物出现了?她连忙站起身来,循声跑了过去。

眼前出现的一幕却比她想象的还要离奇。她并没有看到像汤晗那样的长手长脚的怪物,眼前也没有其他的怪物,人们的骚动来自于一所道旁的民居。那是一座普通的带小院的房屋,从装饰和规模看来应当是某个低等贵族的住宅。

而这座住宅,正在……长高。

萧轻盈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没错,房子真的在不断上升,而且不止是一间房子,而是所有的房屋、花草树木连带着院子的地皮一起往上长。

等到地皮也升到足够的高度之后,她终于看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座院子是被地下的某样东西硬生生顶起来的。那个东西好像是在不断地生长,不断地增高,所以才把房屋抬上去了。远远地看过去,那似乎是一大团黑色的藤蔓

她更加好奇,费劲地分开围观的人群,挤到了前面。这回可以看得更清楚了,那个从地上不断往上长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藤蔓,其实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黑色的细丝,非常细,细的就像头发一样。

头发!萧轻盈猛地心里一颤。这一团像潮水一样往上涨的东西,竟然是头发!

好恶心,这是萧轻盈的第一反应。头发原本是一种最常见的东西,因为九州六族的生灵只要不是秃子,都会有头发。但头发都是和人联系在一起的,一头青丝披在一个窈窕少女的肩头,一头飘逸的长发随着少年弯弓的动作而随风舞动,都能给人带来美感。而眼下,看不到少年也看不到少女,只有这一大团头发在蠕蠕而动,就好像是从千百颗头颅上剪下来的一样,看上去真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难道也和红色妖虫有关吗?萧轻盈想起了先前洛夜行的推测。红色妖虫身上很可能吸取了太阳法器的力量,因而能带来那种古怪而危险的“生长之力”,最终能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却不能确定。汤晗的变异,只不过是无数种变化中的一种,这团头发,搞不好就是另外一种。

可这些头发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怎么也得是从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上长出来的吧?萧轻盈悄悄戴上了自己打架专用的手套,然后向后退了几步。她可没有什么舍己救人的伟大情操,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万一有什么玩意儿闹起来了,身边的这帮人还能帮我做肉垫呢。

萧轻盈对危险的嗅觉似乎总是正确的。刚刚把手套戴好,那一团原本缓慢生长的头发忽然像爆发一样猛然间急速生长,那些细密的发丝就像钢针一样,瞬间把顶在上方的地皮和房屋全部刺穿。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她听到房屋里隐隐传来几声惨叫,大概是屋里的人受到了头发的伤害。

紧跟着,被刺得千疮百孔的房屋终于无法再承受自身的重量,陆陆续续地解体崩塌,化为碎片落入下方的深坑。萧轻盈敏锐地注意到其中混杂了不少浑身鲜血的人的躯体,看来已经被头发刺死了。

失去了房屋与地皮的压制,这团杀人的长发更加肆无忌惮地继续向上疯长,而令它们生长的“根”也终于被连带着露出了地面。这个东西露出来之后,人群立刻陷入一片恐慌,不少人转身就逃。

萧轻盈没有逃,但她也被眼前看见的东西所震骇。出现在她视线里,是一副奇怪的骨架,它看起来近似人形,骨骼的形状和数目却都不大对,比如有三颗头颅、六条腿和六只手,其余部位的骨头也又密又多,完全不符合正常人体的结构。萧轻盈在练习刺杀术的时候,专门学习过对人体构造的研究,她辨别了一下那些骨头,初步地得出一个结论:这副怪异的骨架,好像是三副人体骨架被打散了又拼接在一起的。

不过这种拼接并无章法,显得十分混乱,比如那六条胳膊,有一条在腰间,还有一条和腿骨粘连在一起。更为奇怪的是那三颗头骨,呈品字形排列在一起,在脖颈上挤作一团,三颗骷髅的头盖骨上都开了一个大洞,头发就是从那三个洞里源源不断地涌出的。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萧轻盈自言自语着。她能判断出,这个怪物的战斗力可比汤晗变身后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决不能轻易上前硬拼,于是也跟着人群慢慢地后退。

黑色的头发不断聚集,看来渐渐像是一座山峦,又像是降落到地面上的巨大的乌云。它已经毁掉了一所住宅,杀掉了住宅里的人,却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虎翼司来了!虎翼司来了!”周围的市民们忽然喊了起来。

萧轻盈心里一宽。抬头一看,果然,天空中飞来了十多个白点,那是闻讯而来的虎翼司的兵士们。他们都有着优秀的飞行能力,在空中绕着已经化为废墟的宅院转了好几圈,看样子是在观察敌情,并没有急于下手。另外有几个人直接降落到了人群旁,开始指挥着人们迅速撤离这一片街区。

虎翼司果然训练有素,萧轻盈想,这要是换了我处在他们的位置,说不定就挽起袖子直接上了。她原本想要留在附近观察一会儿,却不敢和虎翼司对抗,只能乖乖地听从指挥,离开了这片街区。

她站得远远的,看着那些士兵在空中盘旋,不久之后,又飞来了二十多人,显然是先来的部队没有把握解决掉这个怪物,于是召唤了援军。

过了一会儿,几名士兵在空中弯弓搭箭,试探性地向着下方射了几箭。随着这几箭的射出,地面上的怪物突然有了激烈的反应,它的头发甩动起来,其中的一些竟然像箭支一样笔直地射向天空,速度奇快。好在士兵们反应也快,及时躲开了,不然说不定也要像屋子里的那些人一样,被头发穿透。

但下方的怪物像是被激怒了,不断地发射出头发,数目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令士兵们的躲闪也越来越吃力。终于,有一名虎翼司的士兵躲闪不及,被一丛黑发击中,那一丛头发就像是聚在一起的钢针,一瞬间穿透了他的胸口。士兵身上用精神力凝聚的羽翼消失了,整个身体像石块一样坠落下去。

远处的人群再度发出惊恐的呼声。萧轻盈也禁不住心头一紧,不知道凭借着自己的这双手套,能否挡住那尖锐的长发。同时她也有些替士兵们担忧:怎么才能解决掉这一团连七八糟的怪物呢?那些头发可软可硬,用箭射看来是没有效果的,以此类推,刀枪剑戟应该也没用。直接攻击那具骷髅或许会有效,但它肯定会用头发来掩护自己,那么……

“可以用火试试。”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萧轻盈回头一看,说话的是汤崧。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估计是听说了骚乱后就匆匆赶来了。

“用火?啊,还真是!”萧轻盈恍悟,“头发遇火烧得快极啦。”

虎翼司无疑也做出了同样的猜测。天空中飞翔着的士兵大多都落到地上休息,积蓄精力,剩下两人飞得高高的监视着地面的动向,并不出手攻击。

几分钟后,街头传来了木轮碾过地面的声响,萧轻盈侧头看去,发现那是几架救火用的水龙。水龙来到刚好能喷射到怪物身上的距离,从水管里喷出一股股黑色的液体,全部喷到了那些张牙舞爪的头发上。

“那是什么东西?”萧轻盈很纳闷。

“那叫做石漆,是一种从地下开采出来的油,”汤崧说,“不能用来炒菜,但是用火能轻松点燃,是一种很好的燃料。只是石漆开采提炼十分不易,所以一般百姓都见不到。”

“但是看起来,似乎可以用到战争中。”萧轻盈说,“虎翼司的手脚还真是快。”

水龙里的石漆终于喷完了,先前休息的那些虎翼司士兵重新凝翅起飞。他们已经换了特殊的箭支,箭头上也用石漆浸过,点燃了火苗。士兵们分别占据不同的方位,向下方射出带火的箭支。萧轻盈看得真切,地面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怪物的全身都被点燃。

没有惨叫声,这个怪物根本就不能发声,只有那些头发在火场中如有生命一般不停翻滚,却没有办法扑灭身上的火焰。渐渐地,它们不再动弹,化为遍地的灰烬,难闻的焦臭味在空中飘散开来。

“我们走吧。”汤崧说。

萧轻盈点点头。两人一起混在人群中离开,脸色都有些凝重。走了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萧轻盈摆了摆手:“你说的话总是比我有道理,还是你说吧。”

“其实我们俩想说的话估计差不多,”汤崧说,“红色妖虫所造成的后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看上去,天空城遇上大麻烦了。”

“是啊,事情闹大了。”萧轻盈的语声中隐隐带点幸灾乐祸,“那帮虎翼司的家伙有得忙活了,没准就顾不上找我们血羽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