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暗叹,封建迷信有时候也未必不好哇!

“好了,老师我接着说,你们呢是从来没有上过学的。所以今天老师要在开学典礼上订几条制度:爱学习、爱劳动、明礼诚信、团结友善。这十四个字就做为我们这个希望小学的校训,听明白了吗?”

“不…明…白!”五十四个娃娃异口同声。

我擦了把冷汗:“那个,不明白不要紧,以后老师慢慢教啊。老师说完了,说完了…”

“哇…”五十四个娃拍拍屁股起来准备走人。

“别走!”我忙制止:“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们要军训!”

“啥是军训?”果然又有人问。

这次不用我再回答,一直站在一不远处的孤风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稳健而又沉着…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里拿着一根我提供的教棍,看她的神态,我脑海里只想到一个人物:终结者。

气场果然不同,扑克牌们不再问,不再吵,兔腿也掉在了地上,鼻涕也流进了嘴里。

军训顺利开始。

哦,忘记说了,孤风和飞虎队负责军训,兼任体育老师。

对她们,我相当相当放心,尤其是孤风,我花了一天时间单独给她做了岗前培训啊…

希望小学前面的山坡上,出现了前所未有壮观的一幕:一排排的扑克,哦不,一排排的学生,整齐的走着正步,喊着响亮的口号,向前进,向前进!

校长我满意的坐在阴凉的树下,喝着茶水,看着一旁埋头苦抄课本的大夫一二三四号,又看看军训的学生们,心里那个美滋滋啊。

枯燥的军训只进行了两天,见课本齐了,我就正式开课了。

首先,汉语拼音读写。

“啊…播…呲…的…饿…F…哥…”我手持教鞭,指点着贴在“黑板”上的麻制卡片上的字母,高声诵着

“啊…播…呲…的…饿…F…哥…”扑克们很听话,背着小手坐在小凳子上跟着读,声音清脆整齐。

背着小手的规矩是我根据小学的记忆制订的制度,原因不明,有可能是防止驼背吧…

除了五十四个孩子之外,依月、阿阮也好奇的加入进来,坐在最后一排。另外还有孤风,柱子一样立在后面,学习秩序这么良好与她的形象是绝对分不开的。

起初她对我教授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字母是不能接受的,可我却看到她的嘴唇在偷偷的跟着念,这家伙就是嘴硬。

唉,这个时候我终于发现,当老师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当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响起的时候,什么宫廷,什么政治,什么阴谋,我全都抛在了脑后…

学拼音之余,我安排了阅读欣赏课,当然是我阅我读。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象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我眯着眼睛,自我陶醉在自己的朗诵里,朱自清的《春》是我能回忆的比较完整的散文了,得益于当年老师要求的死记硬背。

“萧老师,刚睡醒的时候我最饿了!春天也饿吗?”方片七问。

“啊?呃…春天不饿,春天是很精神的!”我继续念:“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 ”

“萧老师,小草为什么偷偷钻出来?阿爹说男人走路就该咚咚响!”红桃K托着腮问。

“呃…男人走路是该咚咚响,可小草不同啊,小草多可爱啊,这个小草…它…就得偷偷钻出来…”我擦了把冷汗。

“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里脚是新的,它生长着。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我陶醉着继续朗读着课本。

“萧老师,春天是不是很可怕?”黑桃八发问。

“为什么?”我诧异的说。

“你说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卡米大叔生娃那天你不就被吓坏了的,那春天不就很可怕吗?”

“呵呵…呵呵…这个春天…春天是很…这堂课到此结束,孤风,你来上体育课…”我讪笑着站起身来。

谁刚才说当老师很幸福来着?我收回,我收回!

每天的日子就这样快快的过去,前所未有的充实和踏实。从以往所有的日子都不同,甚至比从前的萧府还要轻松。

可越轻松,我就越感内疚。

同样是萧府的人,爹和姐姐却身处陷井多多的京城;同样是萧府的人,萧若衡却远在西南战场。

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轻松…

学校下午下学的时辰比较早,我和阿阮结着伴儿回到金玉卡的宅院后,偶尔会帮厨房做些简单的饭菜。更多的时候,我都会坐在院门口的树下,看着通向寨边铁矿的那条路。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离睿和寨里的男人们就会出现在那条路上,离睿总是走在第一个,看到我的时候便朝我开心的挥着手…

吃过晚饭,离睿和我常常靠着那棵大树聊聊天,说说话。

多半是我在说,他在听,偶尔发表一些见解。

“我们上课的时候属红桃K话最多,就是佳音大嫂的女儿。她又爱动又爱说,全班的学生都被他干扰了,我怀疑她有多动症,改天让大夫二号给看看吧,还有那个方片七,他…离睿,你在听我说话吗?离睿…”

我慢慢的从离睿的怀抱中坐直了身子。

月光下,离睿的睡容很安详,他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睫毛长长的,有着好看的孤度。好吧我承认我很好色,现在的他好乖呀。他一定是累坏了,虽说采矿不用他亲自动手,可每天在山上爬上爬下从选址到施工一把抓,即便是铁人也会疲倦了。好在前期的工作就要做完了,他也可以轻松一些。

可是,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享受这样的安谧?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与离睿这样的见面、聊天?

“离睿,自己的幸福,就是幸福吗?”我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喃喃自语着…

入冬后的风族寨,别有一番景色。并不冷,感觉却比夏日舒适得多。因为我和离睿的关系,风族寨也第一次举寨欢渡除夕这个并不属于他们本族的节日。

我又一次吹响手中的木叶,放飞了孔明灯,而这次,木叶被离睿找到了。当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那片木叶时,我清楚的听到自己心里那个恍惚的声音仍旧在说,自己的幸福,就是幸福吗?

希望小学的教学初步见了成果,为了增加扑克们的学习兴趣,我组织了许多的课外小组。比如小记者团,小播音组等等。

课余的时候,我偶尔会带着小记者去铁矿上“采访”,起初的采访提纲都是由我来编写,时间一长,小记者们就轻车熟路的自己完成了,我乐得在旁边做个摆设,比如今天…

“离睿哥哥,请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萧老师放飞的木叶?”红桃K似模似样的拉住离睿问。

离睿诧异的看了看这个只到他胸前高度的小姑娘:“咳,咳,这个…云衣,你都教孩子些什么啊?”

我无辜的耸了耸肩:“孩子的好奇心,大人有义务要去满足。”

“这个…因为如果我找不到那片木叶,萧老师会哭鼻子…”离睿为难的想了半天才回答。

“哎呀你不要问这些,新闻联播里又不能播!”方片三在一旁急的直插话。

嗯,方片三是风族寨隔日一播的新闻联播的节目主持人,他自然比较关心“节目”质量。

“离睿哥哥,请问这两天采矿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感人的事迹?”方片三的问题果然要专业一些了。

“感人?”离睿开始擦拭头上的冷汗了,抽空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装作没看见,没看见啊没看见,偷笑中。

当晚,月上柳梢头时,风族寨的男女老少吃过了晚饭后,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寨中最大的空地上,“观看”新闻联播。

梅花十和方片三打扮得利利索索的出场了。

方片三:各位风族寨的观众,晚上好!

梅花十:晚上好!

方片三:欢迎收看风族寨新闻联播, 今天的主要内容有:今天上午,金玉卡亲自到铁矿慰问了全体矿工,并与赵公子进行了亲切会谈,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就铁矿开采事宜进行了进一步磋商。

梅花十:铁矿今日开采比较顺利,预计比计划内开采数量翻番。

方片三:田米大叔家母鸡今早产下双黄蛋。

梅花十:希望小学今天进行了期终考试,文理科状元新鲜出炉。

方片三:下面请听详细报道:

没等新闻播报完,我已经首先闷笑倒。眼前的两个小扑克和记忆中的央视主持人的脸反复重合着,搞笑效果出奇的好。

好在只有我一个人在笑,偷眼看风族寨人,听得反而津津有味。方片三的娘显然十分骄傲,一个劲的跟旁边的大嫂在夸赞:“瞧我家崽子,说的话和萧姑娘是一个调调的,好听得很呐。”

“就是就是,萧姑娘说那叫普通话,京城里流行的。”

“京城好远哦,不晓得啥子时候会去。”

“你家崽子好好学习,将来和萧姑娘说说,考取功名去!”

“好哇好哇…”

红桃八小姑娘最后出场,脆着嗓子说道:“下面收听天气预报,据希望小学预报员观测,明天的天气和今天差不多,不会下雨也不会刮风,当然也不排除下雨和刮风的可能。后天的天气和明天差不多,最近天气都差不多,播报完毕。

这天气预报是谁写的稿子,我回去得好好说说了,心里有些遗憾,可瞧着风族寨那男女老少一个个稀罕的表情,暗叹着他们哪里是想知道天气情况,只要看到自己的子女在台上晃一晃就满足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是一年春,我的希望小学收上了第六十八个扑克的时候,离睿的采矿也逐渐上了轨道,源源不断的矿石被开采出来,从密林中开辟了通道,顺利运往京城。

换句话说,我和离睿,可以离开了。

已经过了多久?

我没有去计算。听离睿说,有半年多了。

半年多了,我竟然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萧府半年之久…

十八岁,多好的年纪,可前世的我并没有活过十八岁的生日。今生,不知会不会有幸福的逆转。

虽说风族寨闭塞,可并不完全与世隔绝。通过飞鸽传书,我大概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凤仪姐姐在皇宫大内看似简单的生活,又比如萧若衡胜利颁师回朝。我不知道自己在这次洪流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也许就像离睿所说,不论是好是坏,已经发生过的,就不要再回头看了。

也许是我变了,也许是我长大了,也许我深感自己的力量在大局势下的渺小,总之,外界的一切似乎与我离得稍远了,唯一维系着的,仍旧是与我血脉相通的亲人。

我要回去了。

铁矿那方面,离睿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最后的安排。我也没闲着,云衣希望小学毕竟还是要继续办下去,在我的提议下,阿阮成了希望小学的第二任校长。

离开前夜,希望小学进行了一次空前的汇报演出,观众就是风族寨的全体寨民。我和离睿坐在人群的最后面,背靠着那棵记录了我们半年来许多心事的大树。

当孩子们用整齐而又标准的语音背诵着我教给他们的诗词的时候,我听到家长们由衷发出的感叹和喜悦,那喜悦就是我这半年来最好的回报。

阅读课本部分,我给学生们分配了角色,最爱说话的红桃K分到的是乌鸦的角色,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字的台词:“哇!”。

但就是这个“哇”字,他也兴奋而又认真的反复练习着,因为这可是他的“首演。”

小神算黑桃A流利的背诵着九九口决,眨眨眼就能报出我随意出的算术题目,让金玉卡惊的翘起了胡子。

梅花六跳着我教她的孔雀舞,把手中的鲜花插在她娘亲的发梢。

当孩子们手拉着手,唱出《倾国倾城》的时候,我知道这场汇报演出就要结束了。

雨过白鹭州,留恋铜雀楼,斜阳染幽草,几度飞红,摇曳了江上远帆。

回望灯如花,未语人先羞,心事轻梳弄,浅握双手,任发丝缠绕双眸。

所以鲜花满天幸福在流传,流传往日悲欢眷恋

所以倾国倾城不变的容颜,容颜瞬间已成永远

此刻鲜花满天幸福在身边,身边两侧万水千山

此刻倾国倾城相守着永远,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今宵良辰美景如歌般委婉,人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灿烂

美好的时光纵然很短暂,愿倾国倾城留住今夜的浪漫…

“这首歌,很好听。”离睿入迷的看着孩子们,嘴角露出久违的放松。

我轻轻点点头。

“雨过白鹭州,是哪里?”离睿扭过头来好奇的问我。

我慢慢的说着,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有个古老的传说,在东方有个神秘的古国,叫中国。白鹭洲就是中国的一个美丽的地方,洲上芳草萋萋,鹭鸟栖息成群。”

“很美的中国。”

“何止美,简直倾国、倾城。如果有生之年我能去到那里多好。”我轻叹了声。

“云衣,倾国倾城的美丽固然好,可我们永远相守岂不更好。”离睿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奉阳节那晚,北安候带你离开,京城被守军攻破的时候,皇上带你离开,上次出风族寨,你自己偷偷的离开。可很奇怪,我从没觉得我会失去你,好像不论兜兜转转曲曲折折,你总会回到我身边,这是我们注定的缘份,你信吗?你,愿意吗?”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里含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也更多了一份期待。

“离睿,那日我用蛊毒逼你弃城的时候就说过,只要你还要我,我便嫁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相信你的承诺,可我希望那承诺不仅仅是出于道义…”

“那不是出于道义,傻瓜。”我的脸颊开始发烧,这个傻瓜还要我说什么呢?

离睿不再说什么,只是冲着我微笑,按理说这个时候我应该觉得甜蜜才对,可心里却酸酸胀胀的感觉。

其实,当时的我并不懂得,原来幸福的感觉不一定是甜蜜,而正是那种酸胀,才更甚。

此刻鲜花满天幸福在身边,身边两侧万水千山

此刻倾国倾城相守着永远,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第二天一大早,离睿和我带着飞虎队离开了风族寨,同行的仍旧是乌凡和孤风。做为联络人,他俩恐怕要不停的奔波在京城与风族寨之间了。

与半年前的狼狈相比,这次回京的路途从容的多,也平坦的多。也许是近乡情怯,离京城越近,我的心里反而多了一份不踏实。可又能如何,我还是要回去。

第 64 章

半个月后,队伍到达了京城。

远远的看到那熟悉城门,我长舒了一口气,为自己。

城门外,一队将士整齐的等候着我们。为首的将领骑着黑色骏马,月白色长袍,剑眉星目,挺拔的英姿,满脸笑容的迎上我的视线。

我无法错开自己的眼神,也不想保持什么大家闺秀的优雅仪态,马车刚停稳后便跳了下来拖着长裙直朝着那将领而去。路不长,我却跑的有些跌跌撞撞,一如儿时的我。那将领见状,忙下了马,笑着张开双臂迎向我。

我扑到他的怀中,他的怀中有我所最熟悉的气息,可以让我感到幸福的气息。我眼里的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无声的流着,放肆的流着。

“萧若衡,我回来了。”我喃喃的说着。

“傻丫头,长大了,还不肯叫一声哥哥吗?”萧若衡紧紧的抱着我,好笑的语气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着。

“我不想长大,我宁愿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哽咽着说。

“毕竟一切已经发生了,云衣,你很好,不愧是我的妹妹。”萧若衡扶起我的肩膀,坚定的说。

“你不觉得我多事吗?”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他皱紧了眉头:“怎么,除了我,还有人敢说你多事?”

我破涕为笑,咬了咬嘴唇:“萧若衡,你很好,不愧是我的哥哥!”

萧若衡仰头长笑,一如从前。

离睿走上前来,意味深长的说:“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只是她的哥哥。”

“做她的哥哥可不容易,也许付出的要更多。”萧若衡淡淡的笑了笑,拍了拍离睿的肩膀。

我看看萧若衡,再看看离睿,不再掉眼泪,也不再说话,只是傻笑,这笑容竟像是藏了千年…

距上次离开京城已半年之久,萧府自然有了新的宅子。萧若衡带着我和孤风回家,离睿便和乌凡大叔一道返回京城内东阳候的别院。实际上,那别院也空了一两个月了,东阳候伯伯早已带着大部分家将返回了东阳府。

和离睿告别的时候,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这半年来我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忽然一分开真有些不适应。离睿偷偷的捏了捏我的手,满眼的甜蜜。我故作镇静的咳了声,脸却开始发烧,这一幕也不知被萧若衡看去了多少,一定又被他笑了!

回到朝思暮想的萧府,见外观竟与从前并无差别,显见静言哥哥的确是用了心思。

爹一早得了消息,由家丁扶着站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等着接我。我离开的时候,爹虽不似从前健壮,行动却也并不十分显老态。可如今连站着都需人扶,我心中酸疼的感觉涨得满满的。

我知道他已经辞了朝中太傅一职,安心在府上怡养天年。

这样也好,我们三兄妹都已成年,该让他老人家放心了。

爹认识孤风还好说,萧若衡却又闹了个大笑话。见我拖着孤风不放手就一个劲横眉冷对地咳着。我心里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却故意的更与孤风亲密。孤风性子本就有些马虎,根本也没意识到萧若衡有哪里不对,还以为他是受了风寒,热心的拿出了草药。

我哈哈大笑,萧若衡怒目而视。最后还是爹嗔怪的点着我的额头:“云衣,还是这般顽皮。快带孤风姑娘去厢房休息吧。”

随即又看向萧若衡:“这位是孤风姑娘,衡儿不得无礼。”

看着萧若衡吃惊的样子,我简直心花怒放。

萧云衣又回来了,真好!

萧若衡告诉我,凤仪姐姐知道我回来本打算出宫回府上省亲,可偏偏出了一件大事,走不得也动不得。

我担心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若衡笑而不答,只是让我猜。

看他的样子,不见担心,反而喜上眉梢一脸的兴奋。

到底是什么让凤仪走不得也动不得?难道…

没错,凤仪怀了龙种,已有两个月之久。

目前还有什么比这事更让我高兴的吗?我想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