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把一切烦恼的事情关在外面,我偎着离睿,细细的说着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他不需要安慰我,我只需要有个人这样的倾听就好。

对萧若衡,我不能这样的说,因为就像他那晚所说的一样,不止是我失去了爹和姐姐,他也失去了,而且失去的不比我要少。

对孤风,我也不能这样的说,因为她是那样透明的性子,透明得让我羡慕,让我不想去破坏。

那么,我还有谁可以说?就只有离睿。

我不担心在他的面前显露我的难过,因为我本来就难过;我用在他面前掩饰我的慌张,因为我本来就对前路一无所知;我更不用在他面前掩饰我的恐惧,因为我最需要他的帮助。

“云衣,我们成婚吧。”

“等过了大丧期吧…况且,东阳伯伯他原谅我了吗?”

“等你做了我家的媳妇,再慢慢解开爹对你的心结便好。”离睿轻声说着,热热的唇擦着我的脸颊:“云衣,我真的很想你,知道宫里出了事,我便开始后悔把你一个人丢在京城了,我很后悔。”

“我却庆幸留在了京城,不然,岂不是见不到他们的最后一面了。”我淡淡笑了笑。

离睿轻叹着:“这些事情留给萧若衡去处理吧,你不要再去想,我相信萧太傅和凤仪都希望你活得快乐些,就像从前的小云衣一样。”

“像从前一样吗?离睿,从前的云衣回不来了,那个凶手,那个炸毁祈福殿的凶手,他已经把从前的云衣杀死了。现在我只有一个心愿,把凶手找出来,然后亲手送他去向我的亲人谢罪。”我一字一字的说着,眼里终于已经没有了泪。

离睿心疼的看着我,轻叹了一口气:“云衣,你…”

我强自带了笑容:“我没事,我答应了萧若衡会好好活着,他也答应了我,不会让我成为孤女。”

“萧若衡,他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离睿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用力的点点头。

“我是你的夫君,保护你也是我的责任。云衣,我准备调东阳的兵力来,你没意见吧?”离睿说着。

我皱了皱眉:“调兵来做什么?”

“萧若衡没对你说吗?北安候正暗自调兵入京,西南两候又趁乱有些不老实了,我担心萧若衡不能完全对付这三候。”

“宁铮他…”我惊讶的问:“萧若衡从没对我说宁铮又在调兵了。”

“也许,他是怕你担心。”离睿低头想了想,又说:“云衣,下次再提到北安候,不许你再叫他的名字。”

我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忽然想起来我叫他宁铮是不合礼数的,难怪离睿会吃味了。只得淡笑着点了点头:“北安候若是有谋图,先得过了萧若衡那关再说。”

离睿没有说话,只是理着我半湿的长发,如同在风族寨的时候一样…

很快进了城,离睿的身份不同,不能立即进宫,只是住进了从前的府宅,这个府宅我也熟悉得很。爹和凤仪姐姐被软禁的时候也是在这里,此一时彼一时,能化干戈为玉帛,也难怪孤风会说我命好了。在离睿府上停留到午后,估计再不回宫萧若衡又该担心了,我便告辞,坐着自己的车返回。

顺利的回到寿禧宫,玲珑一见我便迎了上来,只说是萧若衡差人来问了几次了,好在我回来尚不算晚。

“萧若衡找我有事?”

“没事,只是担心二小姐。”玲珑摇了摇头:“二小姐即是回来了,奴婢这便去回个话吧。”

我点了点头,刚想嘱咐玲珑几句,忽听得宁可儿走了过来,冷声说着:“公主和将军真是兄妹情深,不知道的人看了还真是会误会了,听说小候爷也进京了,公主的喜事必是近了。不过希望公主还记得萧大将军发布的命令,自闻讣日为始,停音乐祭祀百日,停嫁娶一百日,整整一百日啊,公主可是不等也得等了。”

我心里涌上一股闷气,扭过头看着宁可儿。经过这两日的调理,面上不似前几日的枯缟了,由于有孕的原因,脸颊上多了几块斑点。眉眼中再不复以往的清丽脱俗,配合着她的声调,像极了宫里刁钻古怪的怨妇。

“不劳贵妃提醒,云衣自是记得这些。”我冷冷的答着。

“哼。”宁可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遂吩咐着:“芳菲,扶我出去走走。”

淡菊忙迎了上来小声说着:“回娘娘的话,娘娘的衣裳小了些,公主昨儿个吩咐了尚衣局给娘娘新做了衣裙,芳菲去尚衣局那儿取了。”

宁可儿听后,脸色不大自然,却还是嘟囔了句:“真是没规矩的丫头,出去也不和主子报个备。”

“娘娘,芳菲是报了…”淡菊认真的答着。

“淡菊,芳菲不在,你陪娘娘去散心吧。”我打断了她的话,这个傻丫头,和主子争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淡菊愣愣的点了点头,宁可儿扫了我一眼,也不再开腔,转身出了门。

“二小姐,她能走出去都是靠您的保佑了,怎么您单单就要忍了她的气!若是从前…”玲珑在一旁气鼓鼓的说着。

“若是从前,我便顶回去了是吗?”我淡然的笑了笑看着玲珑:“她有孕,孕妇的脾气是要变坏了,这很正常。”

见殿内还有两个宫女在打扫,我便吩咐着:“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宫女得了令,低着眉眼退了出去,只留我和玲珑。

“哼,她就是仗着自己有身孕,大小姐她原来就…”玲珑小声争着,脱口而出,立刻意识到不妥,紧看着我的脸色,却又先红了眼圈。

我轻叹了声,只是问:“玲珑,今日北安候可是来了?”

玲珑点了点头:“二小姐,您怎么知道?”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知道离睿进京了,定是北安候来看过她。她们兄妹见面,可好?”我仔细的问着。

玲珑咬着嘴唇仔细回忆着:“说不好呢,娘娘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举动。只不过…好像不大亲近,北安候爷只是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走了,也不见娘娘出来送送。”

我皱紧了眉头,心里更是诧异,回想起宁可儿那日在圣元寺中还曾说着她和我一样,会为北安府做任何事情,可如今,她怎么变得和宁铮形同陌路了,是故意做样子给外人看,还是别有内情?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抬眼看过去,是芳菲回来了,手里还捧着描金木衣盒。一见我便急忙施着礼。

“起来吧,在寿禧宫里不需要这么麻烦的礼节。”我挥了挥手:“娘娘的衣裙拿回来了?”

“回公主的话,奴婢拿回来了。”芳菲答着,四下看了看,见除了玲珑之外再无他人,便上前走了几步。

“有事?衣裙有问题?”我见她的样子,心下有些奇怪。

芳菲摇了摇头,肯定的说着:“公主,今儿个奴婢在尚衣局听了些话儿,心里就想着要和公主说。”

“什么话?”玲珑好奇的凑过头来问。

我暗自叹了口气,只觉得烦闷,却仍旧不得不问下去:“此处无外人,但说无妨。”

“嗯,奴婢和尚衣局的司制是同年进宫的,最早的时候她也分配在浣衣局,奴婢和她也有些个交情。刚去取贵妃娘娘的新裙,和司制多聊了几句,那司制只说我能得了公主的喜欢是极好的,说公主可是个有福之人。”芳菲不歇气的说着。

“这些个话,我在宫外也听到过,萧府的女儿,哪个无福?”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并不太感兴趣。

“公主,还有呢!”芳菲急忙说:“起先我也是这么回她的,可后来她又说了,说公主的确是大福,因为,因为祈福殿爆炸那天…”

我一听祈福殿几个字,心里立刻紧张了三分,开始认真的听芳菲的话,连玲珑都不自觉的抓紧了我的衣袖,瞪圆了眼睛。

我知道她说出的话必将是重要的,可我没料到,她的话竟会给我带来那么大的震憾,我听着她的话,串连起整件事情,心底的愤怒不断的喷涌着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的每一个字都似钉锤一样重重的击打着我的心脏。我的手无法控制的颤抖着,手臂上那变了形状的胎记再一次火烧般灼痛…

“这是什么?”我奇怪的从菜碟中挟起一片菜,问着芳菲。

同桌吃饭的孤风凑过头来:“这个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凉拌菜贵妃娘娘都很是喜欢。”

“前两天的拌菜也没见有这样的菜呢?”我犹豫了下,把菜放进口中嚼着:“嗯,味道是不错,不过,这野菜看着这么眼熟…”

宁可儿斜着扫了我一眼,冷哼了声继续吃着。

“眼熟吗?嘿嘿,老实说吧,我都不知道这菜叫什么名字,就是自己试吃着觉得很好吃,就拿来做了。”孤风笑着说。

“你都不知道名字吗?哪里来的?”我继续问。

“唔,是北安候差人送来的,说是知道贵妃娘娘近日喜吃这些个乡野菜肴,拿来尝尝鲜。”

“哦…北安候真是细心。”我点点头。

宁可儿听到孤风的话并没作声,只是眉头轻挑了下。

“二小姐,您说看着眼熟,可是吃过?”玲珑在一旁好奇的问着。

我细细的回忆着:“就是啊,我在哪里见过呢?不过这味道我是没吃过的,好像,好像是从书上看来的…啊…”

我小声惊呼了下。

“怎么了?”孤风忙问,宁可儿也惊讶的看着我。

“哦,没,没什么。”我犹豫了下:“也没什么,忽然想起件没做的事…”

“瞧你这一惊一乍的吓死人!”孤风嚷嚷了句。

“嗯,玲珑,这凉拌菜的味道咸了些,拿去换掉吧。”我又尝了尝,吩咐着。

“为什么要换掉?我觉得这味道刚好!”宁可儿忍不住说着,狐疑的看着我。

“是有些咸了,你吃这么多盐不大好。”我坚持着:“拿去换掉。”

“公主,臣妾不是连吃个菜的权利都没有了吧。”宁可儿放下碗,一字一字的说着。

“一个菜而已,贵妃娘娘何必如此敏感。”我扫了她一眼,又吩着玲珑:“没听到我的话吗?还不换掉?”

“慢着!”宁可儿喝住了刚想端菜的玲珑,转而看着我:“是这菜哪里有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公主一定要换掉!”

“这菜怎么会有问题,这是娘娘兄长亲自送来的,如何会有问题,娘娘不必多心。”我笑了笑,亲自端起那盘菜递给玲珑说着:“下次不许给娘娘吃这么咸的东西,孤风,你也要注意下。”

玲珑利落的应了声,孤风也点点头:“嗯,兴许我的口味是重了些。”

宁可儿咬了咬嘴唇,很不高兴的放下了筷子:“即是如此,臣妾也饱了,恕不奉陪,公主慢用!”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芳菲忙跟上前搀扶着她也离开了。

孤风错愕的看着她的离去,莫明其妙的问:“她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云衣,你也是的,就让她咸着算了,不识好赖的女人!”

我苦笑了下,也放下了碗筷:“走吧孤风,我们出去走走。”

荷香亭内,物是人非。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已不会再有静言哥哥,陪着我的,只有孤风。

我闭着眼睛,疲惫的斜倚栏前。

“云衣,你也知道凤仪是天命皇后,她要嫁的就是天子。而未来的天子只有一个,是我,对吗?”

“云衣,别怪我,如果你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你就知道我时刻如履薄冰。”

“怎么不会?云衣,从今天开始,恐怕你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我喜欢她,我的妻,你的姐姐,这个不论我是皇上还是阶下囚都会陪伴我一辈子的女人。”

“不管真相如何,请善待可儿,和她的孩子,我要我的妻子,我的儿女,平安的活着。你答应我。”

“云衣,那个瀑布悬崖,我抛下了你,对不起,对不起,萧太傅说出了真相,可我又如何能认你竟是…竟是…我很高兴…”

静言哥哥,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每一个嘱托,我都记着,永远记着。

静言哥哥,你的承诺,你都做到了。可你的嘱托呢?我又能完成多少?

静言哥哥,也许我已经离事情的真相不远了,也许,我很快就可以替你和姐姐,还有我爹,这三个枉死的亲人报仇了。

可报了仇我便会开心吗?如果可以,我为什么没代替姐姐去死。

胎记跳动着,提醒着我那个不愿意承认的真相。

“云衣,别这样。”孤风扶住我的肩膀,小声劝慰着。

我回过神来,长叹了口气,远远的便看见玲珑一路小跑着从长廊过来。

“二小姐”玲珑跑进荷香亭,先自施了礼,犹自有些气喘。

“怎么样了?”我轻声问。

“她说烦闷无聊,这几日胎儿好像也有些动静,想找些医书来看,差淡菊去拿了,我安排书局的太监拿了那几本书给淡菊。”

“好。”我点点头,想了想:“去告诉萧若衡,一切按原定计划办。”

“是。奴婢告退。”玲珑应了声,转身离开。

孤风不作声的看着我们的应答,脸上有些落寞。我回过头看着她,心里便明了她的想法。

“很不好,是吗?”我轻声问着。

“云衣,我不希望你也变成,变成那样的女人。”孤风老老实实的说着。

“哪样?”我反问。

“我,我说不上来,我只觉得,这宫里,不好,很不好,连风族寨的半分都不如。”孤风紧皱着眉头说着。

我苦笑了下:“不好也得留在这里,这是静言哥哥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孤风不再说话,只是担心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想家了,我又何尝不想。可她的家,虽然远却真实存在着。

我的家呢?我的萧府呢?

晚膳,孤风的菜换了些样式,更加可口。宁可儿和我仍旧是坐在一桌却没有任何交流。她吃她的,我吃我的。

只不过,平时的宁可儿,偶尔会和淡菊吩咐上几句,今晚却彻底安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比平时还要严肃,又似乎有些恍惚,碗底已经空了,她仍旧还心不在焉的划拉了几下。

这次,我比她先行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玲珑伺候着我洗漱了,换上了睡服便离开了。吹熄了蜡烛,我一个人躺在静谧的房间里,睡意全无。

我的房间与宁可儿的房间很近,这个时辰,她睡了吗?她在做什么?还在看那几本书吗?

夜逐渐深了…

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听声音,是宁可儿那边。

我迅速的跳下床来,胡乱的蹭上了绣鞋,迅速推开门朝宁可儿的房间跑去。她的房门没有锁,我一撞便进去了,房间很昏暗,没有点蜡烛,只有朦胧的月色透进来,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就站在屋内,持剑直指着倒在地上的两个女人。

那两个女人,一个是芳菲,另一个则是宁可儿。芳菲一见我进来,立刻哭喊着:“公主救命啊…”

那蒙面人一见有人闯入,便更加的不再迟疑,将剑身反手一背,俯下身一掌便挥开了芳菲,芳菲只稍哼了声,便晕了过去。看来这黑衣人的武功高强。他没有停,扯过宁可儿,又运了掌便直朝她的小腹拍下去。

“住手!”我本能的惊叫出声:“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那黑衣蒙面人朝我的方向看了眼,掌在空中停顿了下。我趁机急奔而来,扑倒在宁可儿身旁,将她护在身后,宁可儿的手臂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腰,那蒙面人的剑身朝我胸口刺来。

那蒙面人的剑朝我胸口直刺下来,可在最后关头竟停了下来,剑尖只虚抵着,并没有深入半分。

宁可儿在我的身后惊声尖叫着,声音嘶哑绝望,一声又一声。

“放了我们,我保你没事。”我颤抖着声音厉声对那刺客说着:“一会儿护卫就来了你就跑不掉了。”

月光下,看不清那蒙面人的眼神如何,从动作上来看却又没有半分的犹豫了,竟迅速收了剑,反手一掌又将我拔开,继续朝着宁可儿的小腹拍去。

“别伤她,别动!”我失声惊呼,扯住了黑衣人的衣襟,那黑衣人被我这一牵绊动作慢了一些,宁可儿趁机又朝后挪开了几分。

黑衣人再次朝我扬起剑,可却没有伤我,只是利索的割掉被我拉着的衣摆,转而又向着宁可儿攻击。

“你就这么想杀了我的孩子!你告诉我哥哥!我恨他!我恨他!”宁可儿双手护着肚子扭身趴在了地上,声嘶力竭的朝那黑衣蒙面人喊着:“我知道是你是他派来害我的,都是他!他舍不得杀萧云衣,却舍得杀死我肚子里的孩子吗!他已经杀了我的夫君,我忍了,可现在他要连我唯一的希望都夺走吗!为什么?我才是他的妹妹啊,不是萧云衣!”

那黑衣人猛地收手,愕然的站在那里。

一阵窒息般的感觉,我扭过头一字一字的朝宁可儿说着:“他是你哥哥派来的?宁可儿,你知道你刚才的指控对北安候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你少来装腔作势!”宁可儿痛哭失声:“他舍不得伤你半分,刚刚这个人本来可以一剑刺死你!一定是得了哥哥的令不能伤你,可他却舍得杀死我肚子里的孩子!这样的哥哥我不要,我再也不要相信他,再也不要!如果我没有相信他,我的丈夫就不会死,不会死!”

“静言哥哥是他杀的吗?是他吗?”人在愤怒已极的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我只是反复问着:“是你哥哥吗?是宁铮吗?”

“就是他!他不希望我留下先帝的血脉,他说这孩子长大后一定是个麻烦,从我怀胎那天起他就不高兴,我胎气不稳一定也是他害的!还有炸药,祈福殿的炸药全部都是他安排好的!他对我说那些炸药只是要炸掉祈福殿,让天下百姓民心不稳!我没想到他会连皇上一起炸死!我多天真啊!多天真啊!我居然信了!萧云衣,你本来也要死的,是我哥哥让我到圣元殿去陷害你,让你被关逃过一劫!你多走运,可你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宁可儿狞笑着抹去脸上涌出的泪水,扭过头对那黑衣吼着:“你还不杀她灭口吗?哈哈…这次你再不杀她,死的就是我哥哥,还有我们北安候府的满门!影,你回去告诉我哥哥,我答应过他,我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不会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如何死的,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我和先帝唯一的骨血,为什么?”

我颓然松开了她的肩膀,瘫软在地上,泪如泉涌:“原来如此,原来真的是宁铮,可是你宁可儿,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哥哥喜欢你,赵离睿喜欢你,连先皇都喜欢你!那么重要的挂匾仪式,他选谁不好居然选了你去当圣女!哼,说什么忠厚之后,说什么名门之女,谁不知道当过圣女的最后多半都会入主东宫!萧云衣,这次你不死都不行了,就算我哥哥一定要杀死我的孩子,我也要你做垫背!”宁可儿咬牙切齿的说着,头皮披散在肩上,身上的衣服扯得早已不成样子,月光的映衬下竟显得那样的狰狞。

“杀了她,杀了她!”宁可儿不再理会我,朝黑衣人厉声喊着。

那黑衣人长叹一声,抛去手中长剑,揭开了蒙面黑纱。

“宁可儿,你的品性,不及云衣半分。”黑衣人沉声说着。

宁可儿错愕的呆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不敢置信的看着站于面前的黑衣人:“萧若衡!怎么会是你!”

“当然是我!”萧若衡冷冷的对她说着,接着便走到我的面前,朝我伸出手,温柔的扶着我站了起来。

我借着萧若衡的力量站直了,却仍旧觉得自己快虚脱了一样,心里的恨、沮丧、愤怒一股脑的袭来,虽然明明知道有可能会是这个结局,可真面对的时候却仍旧痛的促不及防。

“你们…你们设局!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影的标记!”宁可儿惊惧的反应过来。

“不设局,你肯说吗?”萧若衡淡然的说着,眼中的杀意凛凛,这样的他,连我看了都怕。“影的标记,你指的是这个吗?”

萧若衡亮出右手腕上一枚细细的银丝:“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影的标记,哼,原来如此,暴民攻陷皇宫那晚,去萧府害我娘自尽的人手腕上就戴着这个东西,云衣凭着记忆找我做的类似的丝镯,今晚我特意戴上估且一试,果然又是北安候!”

“你们…为什么…你们怎么知道…”宁可儿语无伦次的嚷着,声音尖锐已极。

“宁可儿,你动脑子想想吧,这寿禧宫云衣布下了多少护卫,就你喊成这样,怎么会都没人来救驾!是你自己不信任北安候,不信任你自己的亲哥哥,你又能怪得了谁?”萧若衡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宁可儿。”我推开萧若衡的搀扶,拭去了脸上的泪,慢慢走近她:“你奇怪吗?我一一讲给你听。你早就不相信宁铮了,你知道祈福殿的炸药是他安排的,所以你早就开始恨他了!包括你前期的胎气不稳,你都认为是他找人做的,你认为他不会容忍你肚子里是静言的骨血,你认为他怕那孩子成人之后会找他算帐。所以你不断的防着他,他来看你,你爱理不理,他送来的东西,你都怀疑下了毒。我故意让玲珑撤下的凉拌菜叫马齿觅,哦,这点你应该清楚了。那几本书,让我安排人拿给你的!过量的马齿觅汁液容易造成孕妇流产没错,不过那菜不是宁铮送来的,是我,是我安排的,就是要带你入局!萧若衡穿上宁铮的人惯穿的黑衣,也是假象,你先入为主的以为你哥哥要害你,自然很容易入局。宁可儿,你再看看你床榻旁边的花盆,那花美吗?是我今早安排人放在那里的,你根本没注意到是吗?那花叫夹竹桃,市井百姓都熟悉不过的花,可你肯定不知道,你北安候府多得是名贵植物,哪会有这么普通的花草了。我告诉你,这花每年春、夏、秋三季开花,既能观赏、治病,但又能让人变笨的花。它的气味如闻得过久,会让你昏昏欲睡,智力下降。我安排了这么多事,你能逃得过吗?哦…你问我为什么会设局是吧?我告诉你,因为芳菲,这个原本只是浣衣局一个普通宫女的人,她告诉我,尚衣局居然有我一件未能制完的衣裙,而这件衣裙就是静言哥哥吩咐她们备制的,准备让我在祈福殿挂匾仪式上穿的!司制还告诉我,皇上吩咐她们的时候,只有北安候刚好在!后面的环节,你替我解答了,原来是宁铮命你在圣元寺陷害我,你当然肯了,因为你本来就讨厌我,嫉恨我。可是你万万没想到连你都是一颗棋子是吗?所以你后悔了,后悔成为你哥哥的帮凶。你说你恨我是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多恨杀死我爹、我姐姐,还有静言哥哥的凶手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偏偏是我姐姐,为什么静言哥哥还会让我照顾你和你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我站在宁可儿面前说着这些话,仿佛质问,又仿佛自言自语。姐姐说的没错,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所以我也要跟着想这些阴谋诡计,跟着设这些圈套!宁铮,是你做的吗,一切真的都是你做的吗?那个蝴蝶泉边的少年竟是这样的人吗?如果可以,我宁愿与你素不相识,宁愿从来没有同你成为朋友,如果我们一直是陌路,今时今日我便会少痛一些,是吗?

宁可儿早被震惊,不断的摇着头后退着,不知觉中竟已被我逼到了床榻边,再无可退的余地。

“你们兄妹联合起来害我…你们…你们不会有好下场…”宁可儿退到床边,瞪圆了眼睛低声自语着,双手护着腹部,眼里的光芒却忽的闪亮:“萧云衣,你答应了先帝要照顾我,你如果食言,先帝会死不瞑目。”

我咬牙盯着她,心中对她的厌恶从没像此时这样强烈,偏偏她说的都是事实。扶起昏倒在地的芳菲,萧若衡帮我将她抱到桌前趴好,顺便又燃起了屋内的烛灯,有了光线,我看向宁可儿,更觉得她可怜又可恨。

“宁可儿。”我一字一字说着:“我的确答应了先帝,照顾你和你的孩子。可我也答应了姐姐会好好活下去,活得比她幸福!我还发过誓,为大娘报仇。那晚那个男人的那张嘴脸我一辈子都记得,他在萧府逼死我大娘,我只不过试试那银丝镯而已,想不到真的就是影。这难道不是天意吗?现在你明白了,你又有什么话好说?”

“哈哈…”宁可儿大笑着说道:“我不怕你们,你们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朝中重臣都会认为你们兄妹为了专权而不惜陷害我哥哥!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祈福殿爆炸是我哥哥做的!

今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只听信你们一面之辞,我不会承认我说过什么,你们别指望从我这里捞到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