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门,萧若衡便扭过脸来看着我,手摸上我的额头拭着热度:“果然是好些了,前两天我走的时候烫的吓人。”

“只是小毛病,吃过药自然很快好了。萧若衡,断七还顺利吗?”我问道。

“嗯,他们走的很安静。”萧若衡淡然的说着,他们,指的自然是静言哥哥和凤仪姐姐。

我点点头,视线对上他腰间挂着的香包:“萧若衡,你挂上这个不怕人笑吗?”

“这有什么好笑的?许多人也挂啊。更何况,这里面有我很重要的东西。”萧若衡俯身过来,凑在我耳边轻轻说着那个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惊讶的问:“这都行?”

萧若衡笑着点点头。

“萧若衡,我…我有话要问。”我犹豫着,却还是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话。

“哦?”萧若衡坐在床榻边,奇怪的看着我。

“静言哥哥过世的时候,爹去说了些什么?”我开门见山。

萧若衡不语,沉默良久才问:“你就是因为这个生病?”

“与我有关吗?静言哥哥驾崩前会封我做什么公主,有爹的话有关吗?萧若衡,你该告诉我。”我鼓起勇气追问。

“爹过世的时候我便想对你说,可…”萧若衡仍旧犹豫着。

“没什么可是,再逃避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该知道的,尽早知道,我可以早做准备。萧若衡,你放心说吧。”我咬了咬嘴唇,斩钉截铁的说。

“早做准备…云衣,这件事情,到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可是爹也吩咐过,这事不能再瞒着你。”萧若衡一字一字的说着,不再看我,似乎是毫无目的的注视着远处,慢慢的说着:“云衣,你对素水姨娘还记得多少?我的意思是,她过世的时候你还小…”

一向条理分明的萧若衡居然也会有语无伦次的时候。想到素水娘,我心中又是一痛:“那时候我才五岁,可的确是有记忆的。”

萧若衡点点头,继续说:“素水姨娘的身世也没隐瞒过你,她当年是京城的名歌妓。”

“是的,爹对她一见倾心,娶回府来。”我接过话。

“对她一见倾心的不止是爹,还有…明昭帝。”萧若衡慢慢的说出那个名字。

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我的咽喉一般,脑袋里嗡的一声,为了这个意想不到的人。

“其实,素水姨娘进萧府的时候就已怀了身孕,是…是明昭帝的。可你也知道明昭帝的性子,极是喜欢新鲜的,何况内宫由当时的皇后掌管,她阴险毒辣又怎容得下明昭帝在外面召个歌妓进宫。所以…所以明昭帝便把素水姨娘…当做礼物送给了爹…实际上,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素水姨娘已经有了龙种。”萧若衡艰难的说着,我知道,他在尽量使用不会伤害我的字眼。

“世人都传说生凤仪出生那天,天出凤临异相。可实际上那天出生的不止是凤仪,素水姨娘她,也在那天生下女儿。可一国怎会有两凤,爹担心素水姨娘的女儿万一真的将来会被召进宫岂不是乱了兄妹伦常,若是不为妃,那便有女主之嫌,更加是灭族的祸事。无奈之下,只得对外宣称当天只得一女,而另一个女婴则晚报了一日。”

“所以说,素水娘怀的那个孩子不是爹的对吗?那个孩子也有可能是凤对吗?她在哪里?她还活着吗?”我全身开始冷的发抖,目不转睛的盯着萧若衡,明明知道答案却还犹自问着。

萧若衡心痛的搂过我,拍着我的后背,如同小时候一样:“云衣,你知道的,你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你。”

我一字一字的重复着他的话:“那个孩子就是我。我是明昭帝的女儿,可他却从不知道有我这个女儿的存在,我是静言哥哥的亲妹妹,所以他才会一直对我与众有别,所以他才会在临走前封我为护国公主,所以他才会那样的高兴,因为他不是孤儿了,他还有亲人活在这个世上。可是我呢?婉儿说的对,我是孤女,我就是孤女的命!”

“那个婉儿罪该万死!她一定是宁铮安插在凤仪身边的,我会把帐一并算在宁铮身上!云衣,你怎么会是孤女,你还有我啊…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还是你哥哥,你姓萧的,你叫萧云衣不是吗?”萧若衡慢慢的说着:“爹知道你不是他亲生的,可他也把你视若已出啊。”

我紧紧依偎在萧若衡的怀里,眼中终于流下泪来,我轻轻扯下衣服的带子,领口松开,慢慢滑落肩膀。

萧若衡一僵,拉住我的衣服忙问:“云衣,你做什么?”

我拔开萧若衡的手,还是由着衣服滑落,手臂上的凤形胎记赫然暴露在视线中。毫不意外的,从萧若衡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你这胎记怎么变成这个形状!”萧若衡的反应和孤风的相同。

“早就变了,胎记变了,一切都变了。萧若衡,若是我割掉它,会不会换回所有的人?”我恍惚的问着萧若衡。

萧若衡沉默良久,忽然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大声说着:“你就是凤,这是注定的!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你的血脉流的就是皇室的血液,你就是上天派下来继承大明血统的凤!云衣,我本来还在犹豫…可现在没什么好想了,我会保护你,我会替你扫清所有的障碍,我要让你女主天下!”

大病初愈,斜靠在荷香亭的栏杆前,忽地想到“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苦笑了下,古人的心情,此刻真真是理解了几分,偏偏自己也不是那可以倚在栏杆上只会愁的性子。

“孤风,从前我最是讨厌多愁善感的人。即便是姐姐偶尔流露些,都会被我笑。”我微笑着说着:“哥哥也是,所以我小时候从不会在他面前哭,因为没用。他呀总是看扁女孩子。”

孤风在身后有些担心:“云衣,你又是哭又是笑的…早知道我就不把结果告诉你了。”

“我很好。”我淡然的说着,转回身看向她:“你以为我会疯掉吗?我连哭都不会了。其实能哭出来是好的,只怕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

孤风咬牙切齿的说:“想不到一切证据真的都会吻合,想不到真的会是他!下一步怎么办?”

“孤风,下一步怎么办,我自会考虑。而你呢,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我只问你,你是喜欢京城,还是喜欢回风族寨?”

“我…我不知道…”孤风老老实实的回答。

“呃?”我有些诧异:“你以前不是总说着想念风族寨吗?怎么这会儿又开始犹豫了?”

“从前我是想念,是因为想着能把你也拉去。可如今…你若是不能离开京城,我便也只好留下了!”孤风坦诚的说着。

我咬了咬嘴唇,笑容逐渐散开:“若是旁的人说出这番话,我定要怀疑三分。偏偏是你,我信你!不过我不会总把你拉在我身边,孤风,你是只鹰,你属于森林,属于天空。”

“那你呢?”孤风反问。

“我?”我想了想:“我属于这里,京城,从生下来就注定与宫廷打交道了。”

“云衣,你对那个老皇帝…我是说生你的那个人…可有感情?”孤风犹豫着问。

我想了想,苦笑着:“生恩不及养恩,更何况他恐怕连我的存在都不清楚,他长什么样我都快忘记了。我只记得,他让静言哥哥从小就生活在患得患失之中。”

我轻叹了声,想了想,又问:“孤风,宁望在哪里?”

“他仍躲在城外,云衣,你不会…连他也抓了吧?我总是觉得,我这样对他,好像,好像不大好。”

“我只是让你看住他,没让你伤他。孤风,我不会利用你去害他,这是我对你的保证。倒是他,可怪我抓了他哥哥?”

“若说怪…他倒是看得清些了。可是宁可儿在圣元殿陷害你一事他真的是不知情的,连他都是被利用的。”孤风皱着眉头解释着,极怕我不相信的样子。

“说实话,他嘛,我不了解,不敢轻言谈信字,不过我信你,也信你的眼光,若不是这些肮脏的事,你和他倒是极好的一对。”我打趣着孤风。

孤风咧了咧嘴算是没否认:“他呢,不象别人那些个心眼儿,不像宁铮,也不像宁可儿。”想了想却又有些犹豫的问:“云衣,那天我便问你了,你心里究竟属意谁?若是你真的喜欢宁铮可如何是好,他现在相当于是萧家敌人。”

“究竟属意谁…”我沉默着,看着荷香亭外碧波荡漾的湖水,竟有些眼花了。

“这个亭子,是静言哥哥最喜欢的地方,可却也曾经是我最不耐烦来的地方。因为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当初,京城还没暴乱的时候,他曾经在这里夸赞我,说我冰雪聪明、懂得分寸、爱护家人。他还曾经希望我嫁给离睿,这样才会制约当时的复杂关系…我当时是气坏了,只觉得他不再是我从前的静言哥哥,我甚至还认为这样的静言哥哥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现在已经不同了,谁还敢再害你们萧府?你不需要再去考虑那么多事情了,喜欢谁,就嫁谁!”孤风着急的打断了我的话。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啊,喜欢谁就嫁谁嘛,我哥哥也是这样说的。”

“萧若衡?”

“嗯。”我点点头。

“奇怪啊,云衣,你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反而开始叫萧若衡哥哥了,以前你是不肯的!”孤风有些纳闷。

“哥哥…哥哥…你不觉得这个称呼极好听吗?在这世上,我就只有哥哥了,我要每天叫。”

“知道啦,全天下没哪对兄妹象你们这样肉麻了!”孤风咧了咧嘴。

“我哥哥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我微笑着说。

孤风皱着眉看着我,狐疑地问:“你不会是喜欢你哥吧!不过即然知道了不是亲兄妹,喜欢也没关系啊!”

我脸色大变,竟吼了出来:“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哥,哥哥!”

孤风惊愕的不知所措,相识这么久,还从没见我如此失态:“云衣…我也没说什么啊…我知道他是你哥哥…”

“他是我哥哥,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爹即使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也最疼爱我,对我的照顾和教育没有少半分。还有我大娘,她的性子那样淡薄名利,我相信她根本不情愿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什么凤,可为了保护我,她由着爹给姐姐取名为凤仪。她的心不疼吗?可她对我还是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孤风,你见过这样的一家人吗?即使是在风族寨,你见过萧府这样的一家人吗?可就是这样的一家人,现在却还是只活下来一个哥哥!没人可以再伤他了!”我咬牙切齿的说着:“静言哥哥要我照顾宁可儿和他的孩子,我要做到!凤仪姐姐要我好好活着,我要做到!这两样都是我的亲人交待我的,我一辈子记得。可是我还有一件要为自己做的事,那就是让哥哥幸福!”

“可是…这与你嫁谁也不矛盾啊…”孤风皱着眉问我。

“孤风,你非要问我吗?你这个问题有意义吗?”我仍旧厉声说着:“我不是生活在风族寨的普通女人。我是大明的护国公主,我身上还有个该死的印记,喜欢这两个字,你不觉得对我来说是天方夜谭吗?”

孤风愣住,像是在仔细回味我的话。

“如今天下未定。西南两候前阵子被段老元帅和萧若衡打压住了,可仍旧蠢蠢欲动,这是一害;东阳候坐守东边,拥兵自重,东阳一方水洒不进,这又是一害;唯一可以稍微放心些的只有北安。可一旦宁可儿生下龙子,依着她的性子势必翻身,你觉得我哥哥大将军的位置又会稳到几时?孤风,我现在只能回答你,离睿,我嫁定了!”

说罢,转身便走。

孤风在身后忽然喊住我:“就为了你哥哥,你就嫁他吗?”

我停住脚步,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为了哥哥,我也会嫁他,不但要嫁,我还要风光大嫁,我的婚礼会是全天下最轰动、最豪华的,这是我欠离睿的。”

离睿,我知道你对我极好,从瀑布崖上掉落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人在生死关头的选择是最真切的,那个时候你把我护在胸前几乎是本能的一种反应。

你从不问我过去的事情,你明知道我心里有宁铮的存在也不多问,这就是你的风格,你会用你的印痕一点点去盖住别人的,而不是强迫我把别人的剥离开。

我知道你凡事都会让着我,从风族寨到回京,即使是在最暴怒的时候你都不会对我埋怨半分。在三军将士面前,我用蛊毒来威胁你,你也包容了,你不想同我硬碰硬。

离睿,我会嫁你,等我安排好了一切。

大内天牢,永远是阴暗、潮湿。

走廊里,狱卒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了个木凳,在前面引路。

他不敢抬头,只是翻着眼睛紧盯着脚下这条自己走了几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这路今儿刚打扫过,应该是没什么石子之类的会硌了身后那位主子的脚吧?

关在牢里的老囚犯们却并不懂狱卒此刻紧张的心理,仍旧懒洋洋的朝来人扫了几眼,便仍旧做着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比如发呆,又比如在石壁上刻着一道道的没人能懂的痕迹。

今儿个这主子可不是一般人物,现如今,恐怕除了前几天来的那位公主,就属他权大了吧。那护国将军的名号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不说别的,听说他是文武双科状元,再加上前阵平西南立的战功,妹妹还是与先帝同葬的贵妃娘娘…足够让人听起来就发怵了。狱卒不敢想太多,只是巴巴的期望着若是能发生点儿什么事儿,让这主子看看自己也是有本事的,说不定就可以调自己出去了。

可真要出了什么事儿,还有自己的小命儿在吗?狱卒轻叹了声,当然只敢在心里。

萧若衡静静的走着,自然想不到小小的狱卒心里会有那么多的想法。他没带护卫,只有个一直跟着他南征北战的副将跟着,副将的手里提了个漆金食盒。

拐个弯,北安候宁铮单独的一间囚室在天牢的最里面。

狱卒走上前,取出钥匙开了门,自然不会像嘱咐云衣那般了,只是迅速在桌旁放下手中的木凳便躬身退开来。

那副将朝他摆了摆手:“这儿没你的事,外面候着。”说罢,便跟着萧若衡走进牢房,将食盒放在了木桌上。掀开漆金盖子,一一取出里面的东西,四盘精致菜肴,两副碗筷、一壶酒、一只酒杯。

萧若衡微颔了首,那副将便心知肚明,也大踏步的随狱卒一起消失在长廊深处。

萧若衡握拳轻咳了声,便勾过那唯一的木凳坐了上去,抬眼看向仍旧懒洋洋斜歪在草榻上,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宁铮。

“北安候倒是悠闲自在。”萧若衡略显轻松的说着,顺手把筷子摆在了菜肴上:“这几道菜,听说都是你自己喜欢的,不知道合不合意。”

宁铮一撑而起,大肆的坐在另一个木凳上,仔细看着桌上的酒菜,眉头扬了扬笑道:“萧兄果然待我不薄,此时有酒有菜,甚是不错。”

“合意便好。”萧若衡笑了笑。

宁铮掂了些菜放嘴里嚼着,颇为满意的神色:“萧兄,做这餐的可是从北安过来的厨子?”

“正是,宫里本就有个,特意命他准备的。”

“嗯,味道的确很正宗,很久没尝过了。”宁铮点点头,说罢,继续吃着。

萧若衡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北安候,在这天牢关押了这么久却依旧神态不改从容俊朗,衣着也不见一处污秽,吃着这不明因由的酒菜也豪不介怀,真真正正勇士也。

“北安候自可慢用,离明早,时间还长得很…”萧若衡一字字说着,直视着宁铮。

宁铮放下手中碗筷,淡笑了声:“离明早是还很长,不过萧兄恐怕也有话要讲,请吧。另外,在这天牢里只有你我两人,自可唤我名字,宁铮。”

“快人快语,宁铮。”萧若衡点了点头,想了想便说:“云衣,前几日来过。”

“嗯。这事必瞒不过萧兄。”

“她不会瞒我,也没那个必要。”

“哦?”宁铮扬了扬眉头:“可有些事情,即便她不是故意瞒你,可毕竟也是不可能事无巨细细一一都让你这个兄长知道吧。”

“例如?”萧若衡简单的问着。

“萧兄,何必有此一问,宁铮无意要挑拨你兄妹两人的关系,只是说了一个事实而已。”

“事实?事实就是你的妹妹出卖了你。而我的妹妹为了我,可以牺牲她全部的幸福。”萧若衡冷冷的说着。

宁铮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看向萧若衡的眼光变得锐利而意味深长。一字一字的说着:“你自然是不肯让这种事情发生。”

萧若衡并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那年奉阳节后,你带着昏迷的云衣回萧府,曾经和我说过些什么,可还记得?”

宁铮沉默不语。

“你说,那次害云衣受伤,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当时信你,放过你。”萧若衡笑了笑,看着宁铮,继续说着:“如果,当时我知道你话里不让她受伤的意思不包括心里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的确,从那以后你再没让她受过那些个皮外伤。从她决定从风族寨出发去北安找你的时候开始,她的伤都可以说是她自己甘愿的。

你给他的伤,都在心里。你送宁可儿入宫,便是其一。”

“即使没有可儿,也会有其他的女人,静言即是皇帝,云衣就该想到他不会只有凤仪一个妻子。”宁铮冷冷的说着。

“没错,这就是你给你自己找的最完美的借口。没有你妹妹,也会有其他的女人对吗?没错!可偏偏就不能是你的妹妹,更不能由你亲自做出!你是男人,就要为说过的话负责,你说我自私也好,只顾着云衣的感受也好,我认了!你明明知道云衣在乎你、相信你,甚至可能…喜欢你,否则她为什么会抛下离睿去找你?就因为静言也有可能会有另外的政治婚姻,所以你就觉得无所谓,就亲自送妹妹去接近静言吗?我不是云衣,我不知道她当时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换位思考,我只觉得心痛。”

“她会心痛,我也会。”宁铮的脸色愈发的苍白:“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不会比她少痛半分。萧若衡,我并不要求云衣会理解我什么,可换做是你呢?你敢说,凤仪的入宫仅仅是因为她喜欢静言吗?你敢说,若是凤仪偏巧有另外喜欢的人存在的话,你们萧府会同意她抗旨另嫁他人吗?云衣当初明明不喜欢离睿却还是同意了他的求婚,你们萧府的人有谁有过异议?你们有谁问过她究竟喜欢的是谁?”

“哈!”萧若衡大笑一声:“你又怎知我们没有问过。宁铮,我知道你北安候府家情复杂,可不要把天底下所有的家庭都想得和你们一样!你问凤仪的那个偏巧,首先就不存在。倘若真有,我萧若衡以性命担保,萧府上下的人都不会再逼她进宫。至于云衣…她从小锦衣玉食,可却是最胆小的一个,她怕很多东西…怕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萧府…我不知道你究竟了解她多少,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可以对她轻易言爱,可依着她的性子,即使她不喜欢离睿,也会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非君莫嫁。甚至,她还会给自己造成一种假象,假到连她自己都相信她已经爱上了离睿。因为,在她骨子里就觉得不给家里造成任何麻烦是她最该去做的!”

“你又怎么敢如此确定了,你就那么自信自己看得清楚云衣?”宁铮拍案而起,与萧若衡对视着,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萧若衡沉默着,双手扶着桌子慢慢的站起身来,就仿佛双手撑着的是千斤的重担。

“宁铮,若是我看得清,也不必害得她吃那么多苦了。何止是我,爹、凤仪,我们竟没有一个人懂她,为什么她在府里最为受宠却还是最患得患失的那个。”

“所以呢?你做了那么多事,别告诉我就只是为了云衣。”宁铮冷笑着,凛然的看着萧若衡。

“你指什么?”萧若衡脸色一沉,慢慢问着。

宁铮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壶,缓缓倾斜着将酒一点点的注入酒杯:“我指很多。京城被暴民攻陷的时候,你虽远在西南,可也不至于那么长的时间都回不来。云衣和赵离睿在瀑布崖下失踪的时候,也是你在战场上拿下最大战功的时候。没错吧,萧大将军。”

萧若衡眼睛半眯起一瞬,一字一字的说着:“我若是当时抛下三军将士独自返京,你认为还会有如今的大明存在吗?”

“你没错!你当然没错,萧若衡,你为国当然是正确的,我只是想说明,毕竟在你心里也存在着一些事情,是比云衣重要的,对吗?”宁铮迅速的反诘:“即然连你都会在云衣,或者说萧府和大明之间做出选择,你又凭什么要求我放弃北安?”

萧若衡不语,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宁铮,良久,终于淡笑开来:“你说的对,好辩材。还有什么?”

“还有可儿,下滑胎药害她的,是你吧。”宁铮冷冷的继续问着。

“这才是你想说的重点。”萧若衡并没回答,仍旧笑问。

“没错,我曾经怀疑是静言做的,我知道他并不喜欢可儿。”

“那为什么又不怀疑了。”

“萧若衡,你、我、离睿,和静言。也算是自小便认识了。”宁铮慢慢的说着。

萧若衡点点头:“我们四人,家世背景相仿、兴趣相仿、年纪相仿,小的时候,应该说算是和睦。只是你不常来京,所以稍嫌生疏。可这世上有一种人是有本事让人过目不忘的,比如你。”

宁铮苦笑了声:“这话…对云衣来说是不存在的,从蝴蝶泉之前,她根本就没记得曾经见过我这个人。”

萧若衡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想到云衣小时候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很难让她去对某一个人特别的印象深刻了,不由得微笑着答:“想让小时候的云衣注意你,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去欺负欺负她身边的人或物,比如,她的凤仪,她的玲珑,或者她的马。”

宁铮想了想,慢慢的接上话:“静言,毕竟是不同的。”

话题转回静言,萧若衡也沉默了下来。

“因为我知道静言的心不在可儿那里,所以我怀疑他会下药害可儿。其实仔细一想,咱们这四人里面心最软的恐怕也是他了。影去萧府捣乱那晚,你我鞭长莫及,赵离睿也忽略了萧府,就只有静言,逃出宫去竟然还会想着去萧府,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应该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其实我很想知道,他带着云衣逃难的时候,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喜欢云衣吗?”宁铮沉声说着,看了看萧若衡,又笑了笑:“这话不该问你,凤仪同样是你最心爱的妹妹。祈福殿爆炸一事,足可证明凤仪在静言心目中的位置了。”

“静言临走的时候,叮嘱云衣一定要照顾好宁可儿和她腹中的胎儿,也足可证明你妹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萧若衡回答。

“那只是因为可儿是他的妻。”宁铮平静的说着:“我也知道有那个叮嘱的存在,所以我相信云衣会办到。”

“所以你才把兵符交给云衣保管吗?”

“若是我不交给她,那兵符一定会落入你的手里。”宁铮注视着萧若衡,脸上并无惧色。

“你又怎知云衣不会交给我?”萧若衡反问。

“因为你不会问她要。萧若衡,你觉得兵符在她手里是一样的。”

“难道不一样吗?”

“别太自信。祈福殿爆炸的原凶你还没查出来。”

“事到如今,还需要查吗?”萧若衡沉默良久,一字一字的说着。

宁铮听得此话,竟仰面笑出声来:“的确,的确,是我愚钝了,萧兄一语惊醒梦中人。”

萧若衡回应着:“宁铮,我以为你是从不做梦的。”

“的确很少有梦,除了…蝴蝶泉的那个下午。”宁铮扬了扬眉回答。

“宁铮,我很想问你,蝴蝶泉的那个下午,究竟影响了你多少判断?”

宁铮垂下眼帘,手扶上酒杯思索着,忽地又笑答:“好像是很多,萧兄,你的两个妹妹实在都很厉害。”

“那么今晚…”萧若衡慢慢说着。

“今晚,感谢你亲自来送我。”宁铮打断他的话,冷静的说。

萧若衡微怔:“何以见得我是来送你。”

“菜双份,碗筷双份,酒杯却只有一个,萧兄,我不觉得你是无酒也成席的人。这酒里…想必是加了些佐料了。”宁铮淡笑着说。

“你看的的确明白,那就别怪我。”萧若衡叹息一声,继续说着:“云衣不会同意杀你,她连你妹妹都会保护起来。可你妹妹是什么样的性子想必不用我对你明说,若你北安候还有权势在的话,恐怕她不会消消停停的只满足于坐个贵妃或者母后的位置。”

“你打算如何处置可儿和她腹中的胎儿?”宁铮沉声问着。

“我不会让那个孩子坐上皇位。”萧若衡如实回答:“你说我恶毒也好,私心也罢,我心目中已有个掌握天下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