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没有什么线索表记?”我自告奋勇道:“你告诉我,我让人帮你找。”

“不用了……”阿顼眼睛飘了我一下,神色有点奇异:“你是南齐的郡主……”

“是啊!我是南齐的郡主,南齐那些官儿对我哥哥……我父亲都礼让几分,帮你找人就方便多了。”

“不用了!”他轻咳了一声,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表记,她长什么模样,连我都都忘了。只盼着母子间能有所感应,让我见到她第一眼便能将她认出来。”

母子间的感应?

我怎么又觉得这小子傻得可爱?

不过他也俊得可爱,和我的三哥一样清秀,而且笑起来那对酒涡,实在是……很动人。第一次看到初晴郡主时,我也曾觉得她的眼睛银亮银亮,比三哥左拥右抱的那些美人更要漂亮几分,便去亲了一亲,当时初晴的脸就红了。

这少年,看来比初晴还漂亮,还可爱。

我心里想着,搬过他的脖子来,笑道:“你傻得有趣!”

然后嘻嘻笑着,对住那盛了酒般陷下的酒涡,用嘴唇轻轻一碰。

明明只是肌肤和肌肤间的相触,就和我亲初晴并无二致,满是嘻笑耍闹的女儿家情怀,可为何,只在这一瞬间,屋中的气氛突然变了?

屋外春日柔和温暖的阳光,似透过屋顶径直照耀到了我们身上,光线是如此明亮,扎得我看不太清眼前人的容貌,软绵绵的唇,在那轻轻一碰后忽然便酥麻僵硬,连心跳也随之缓慢起来,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那碰到过阿顼脸颊的唇瓣上,莫名的愉悦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同样僵硬的,是阿顼。

他似乎整个人凝定在阳光般的一片白芒中,肌肤如映着霞光的白玉,栗色的发在微风中颤动,散着一丝一丝灿金的光芒。他的眸子很清亮,定定地盯着前方,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眼,对着我,荡漾着春水般潋滟的清辉。

青山妩,少年不知愁(十)

我的脑中忽然便被塞满了云雾般模糊起来,却分明感觉到了某种愉悦,也已如云雾般模糊地散开。

我不明所以地笑了一笑,心智更是空茫,只是隐隐觉得,此时我一定很傻,看起来比这个少年更傻。

这时,我的后腰忽然一热。

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已被后腰传来的力道压得向前一倾,唇边迅速被同样温热潮湿的双唇亲住,一下,又一下,他唇边的湿润和温暖,便仿佛凝滞在我的唇瓣上,甚至印到唇部的血液中去,酥酥麻麻的颤栗感,迅速流遍全身,怪异地愉悦着。

我不由地想伸出手指,摸一摸那让我感觉不真实的嘴唇,却忽然发现,我已被阿顼抱在怀里。他的唇滑过我的脸颊,面庞与我相触着,慢慢将下巴靠住我的头部,不均匀的呼吸在耳边低微地响着,发丝被呼吸拂过,细细地痒着。

我茫然地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听着不知是他还是我的剧烈心跳,好久,才能纳闷地说话:“原来,亲不同的人感觉并不一样……”

阿顼抱着我的手倏地放开,有些局促却愤怒地瞪我:“你还亲过谁啊?”

我不太理解他情绪那般突然的转变,莫名地望着他,道:“我还亲过我本家的一个姐姐啊!感觉……怎么完全不同?”

阿顼仍旧瞪着我,水晶般透明的瞳仁上那抹墨蓝飘来飘去,飘来飘去,忽然郁闷地垂下头:“原来……你根本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啊?

我恼了,立刻道:“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你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

“你才是嘴上没毛的半大小子!”

“……”

阿顼红着脸,无意识地用手抚摸着面颊和唇,再也说不出话来,看来更郁闷了。

可有什么好郁闷的?

刚才的感觉……似乎并不坏?

我不由也摸了摸到现在没恢复正常知觉的嘴唇,盯了他半天,见他没有抬头和我说话的意思,便也无聊了,将桌上铺好的一张空白宣纸一揉,往他头上一扔。

他甩一甩头,将纸团甩到地上,并没理会我。

他的性情远不如萧宝溶温和,也不如萧初晴可亲,犟头犟脑的,却有一身那般好的功夫,若我想着多找几个和他一般好看的男子伴着我时,还不给他打死啊?因此……离他远些应该是好事吧?

撅着嘴站在那里想了片刻,我自觉想通了,也不再理会他,提了长长的裙裾,飞快地跑了出去,直到奔出了屋子,才觉走得急了,给鳄鱼咬过的地方又疼了起来,便瘸得更厉害了。

侍女赶上来扶时,我一把甩脱了,愤愤地往回走去。

偶一回头,只见阿顼正抱着肩站到了窗口,眼中的那抹游移的墨蓝不见了,黑黑深深的,默默地望着我,忽见我回头,立时转过身去,给那窗口留下了一个湖水样轻轻漾着的背影。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一)

这天底下的人,都巴不得亲近我,哄我的欢喜,我主动去亲近这人,他居然敢不理我,还给我一个背影!

我闷闷不乐,晚饭都不曾好生吃得,偏生入夜后侍女又来回禀,说阿顼向侍卫要回了当日被收去的宝剑,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我恨恨道:“你去和他说,他若是因伤重死在路上了,我不给他收尸!”

侍女果然去了,不一会儿又来回道:“他什么也没说,提起宝剑便走了!”

我忙走到门前,透过珠帘,只见他将宝剑搭在肩上,低着头,匆匆步出了院门。

珠帘映着跳跃不定的烛火,圆圆亮亮,如一大串一大串的晶莹泪珠。

而我心里酸酸的,真的想要哭了。

真是奇怪,不过和他亲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看来男人和女人到底不同,回府后让三哥帮我留心找着,一定有比他更好的男子,心甘情愿地到惠王府去,陪着我文墨公主。

至于我未来的驸马,除了要有和萧宝溶一样的俊美,一样的性情,还得有要有阿顼那样的武功,那样的画技。

咦,是不是要求太多了点?天底下有那么好的男子么?

这晚睡得并不好,辗转到半夜才睡着,便陷入没完没了的梦境中。萧宝溶温柔的笑脸,鳄鱼在水底来来回回蹭着光洁的肌肤,阿顼在水中抱着我搏击,还有被吃掉的侍女,凄厉的惨叫,奇怪的亲吻,剧烈的心跳,在睡梦里不断交错着,织成了钻都钻不出去的网……

第二日近午时才醒来,吃了点东西,还只是蔫蔫的,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什么似的,再不知怎么回事。

侍女觑着我脸色,小心问道:“小姐,是不是伤处疼痛?”

我摇头道:“不疼了,可……这山里也太闷了,既然和母亲说了回去,不如收拾了东西,下午咱们就回去吧!”

侍女忙应了,想了一想,笑道:“回去了也好,那个阿顼一直在院外的竹林里,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呢!”

我差点跳起来:“他……他不是回去了么?”

侍女点头道:“是回去了,可上午又来了,呆在竹林里大半天了。”

我心头砰砰乱跳,边往外奔着边笑道:“我去瞧瞧。”

侍女在后追问:“小姐,还要不要收行李?”

要不要收行李?我哪里知道!先瞧瞧这坏小子打什么主意再说!

天阔云微,烟幂层峦,不知何处飞来的柳絮飘荡在绿森森的树荫花木间,让我迷离着眼,连细石铺就的小径都有些看不清晰。

喘着粗气奔到竹林边,还未及寻找阿顼在哪里,脚下一滑,又摔倒下去。

哎,我依旧穿了薄底的丝履,忘了出门换小靴子了!这下重重一摔,鼻青脸肿还是小事,碰着了旧伤,可就要疼死我了!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二)

正慌张时,一阵风掠过,一只手臂已被拽住,接着另一只肩膀也被搭住,我给带得踉踉跄跄地向旁倒去,正跌在一人结实的臂腕中。

抬起眼,已见阿顼唇角泛着好看青涩的笑意,连眼睛也亮亮的满是笑意,正温柔地望着我,将我小心扶住。

我脸上没来由地热了一热,站稳了身躯,高声问道:“你干嘛在这里啊?”

阿顼揉一揉鼻子,反问我:“你为什么出来啊?”

我道:“我听说你来了。”

阿顼答:“我在等你出来。”

我不解,奇道:“你不会到别院里找我么?”

阿顼摇头:“我只想看一看……你听说我来了,会不会出来……”

他唇角又抿起,白皙的面颊依然酒涡深深,极好看,眼底的神色是和酒涡一般如醉的温柔:“我一晚上都睡不着,便想看看……看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缓缓俯下身来,微微颤抖的唇轻轻衔住我的。

天光,竹影,淡淡的云彩,少年清亮到透明的眸子,两人颤动的唇……

唇间的温热和电流般的战悸……

美好而陌生,却异常强烈的莫名情绪……

我脚下一阵阵地浮软,直到自己觉得腰肢被收紧了,才迷迷糊糊地张臂抱住少年的腰,微微挪开唇想要说话时,对面那潮湿红润的唇已不依不饶地缠上来,软滑温热的物事迅速度入口中,笨拙却固执地纠缠上我,专注地挑动着我显然更笨拙的舌。

我脑中轰的一下如给潮水涨满,只觉他的呼吸浓重地扑到我面庞,带了少年特有的阳光气息,让我又有了溺水的感觉。

沉溺在其中,却不想拔出的美好感觉……

我睁圆眼,迷惑却出神地望着他半闭的眸子,由不知所措的退缩渐渐开始学着去回应,也去追逐衔咬他,却不小心咬重了,他*一声,终于与我分开。

我身体还虚软发颤着,紧紧搂着他,缩在他怀里,嘻嘻笑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他低低地笑,将我打横抱到怀中,眸中若一池春水流动,掩住本来的墨黑,璀璨含光,满得似要流溢出来。

“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我努力在他臂腕间挣扎,才发现这少年看来秀颀清好,却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胸膛也甚宽阔,力道更是其大无比。寻常和萧宝溶打闹时,萧宝溶抓住我,我有时还能挣出逃开,反过来捶打萧宝溶几下,可阿顼不过轻轻将我拢在胸前,那臂腕竟如钢铁所筑般,由不得我挣动半点,只能胡乱挥舞着尚能动弹的手臂。

阿顼低低*一声,垂眸道:“初晴,你碰着我的伤口了!”

我一怔,才意识到他在叫我。他还不傻么?这不是给我骗倒了?还以为我是初晴郡主呢!

我心中得意,便不再乱挣,由着他将我抱到一处可供坐了赏竹的山石上,与我相依而坐。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三)

“我的伤都已经好了,你还没好?嘿,算什么大侠客啊?”我没话找话地损他,不安份地甩着腿,却不太敢看他。

“我不是大侠客。”阿顼并不争辩,亲呢地和我头靠着头,柔和地说道:“我只是见着不公平的事,偶尔会管一管而已。”

我哼了一声:“不公平的事,自然是我做的了?”

“嗯……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只是淘气,不懂事……”他微微地笑着,宽厚的手掌覆住我的,轻轻捉摸玩弄着我的手指。

“你才不懂事!”我着恼。

“哦,不是不懂事,是没长大……”

“你才没长大!”

阿顼皱起淡黑的眉,略有不满地瞪我一眼。

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阿顼再一皱眉,立刻舒展开,陪笑道:“好,是我不懂事,我没长大,嗯?”

咦,他一点也不傻啊,居然知道哄我!

我顿时开心起来,够了他的脖子,拉下他的头,蜻蜓点水地亲他一下。

他的脸一红,秀气得可爱,我还没来得及去抱他,却再次被他抱到膝上,极虔诚极细致地温柔描摹勾画我的唇,电流般的奇妙快感,再次将我淹没,让我不由自主地发生细细的低吟。他也不怕再被我咬着,又伸入我的口中,深深地与我拥吻。

沉浸在从不曾有过的愉悦中时,我郁闷地发现,我的个子似乎太娇小了些,即便像阿顼这般清颀的少年,我还得两只手才环得过来,想找上几个美少年来左拥右抱,实在不太现实。——阿顼抱两三个如我这般瘦巧的女子,倒是轻而易举。可他现在专注紧密的姿势,看来绝不想去抱别的女子,也不会容别的男子来抱我。

如果我再找几个和他一样的美少年来一起玩,他会不会像把我那些侍卫一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去?

我心里想着,已禁不住笑了起来。

阿顼放开我,武人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脸颊和翘起的唇角,低低问:“傻丫头,想什么呢?”

我实话实说地试探他的反应:“我想再找几个男子亲一亲试试,看感觉是不是一样。”

阿顼桃花瓣一般的眼睛立刻睁得溜圆:“你敢!我掐死你!”

但他并没有来掐我,却放开抱着我的手,将我扔坐在山石上,托着腮将头转向另一边,看来是生气了。

我牵一牵他的衣襟,嘻嘻笑道:“如果你真不愿意,那我就不试了!”

阿顼转过脸,啼笑皆非地望着我,慢慢又握紧我的手,郁闷道:“我怎么就遇到了你这种人呢?真给你活活气死了!我也一定疯了,差点给你折磨死,不过给你哄了一哄,立刻就……”

“立刻就怎样?”我很是得意,急忙追问。

阿顼气恨恨地瞪我,半响,才说道:“初晴,你记住,不许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不会要你!”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四)

我再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霸道的话来。这话听来应该是我才可以向旁人宣告的,怎么会从这个傻小子嘴里说出来?

我应该生气的,所以我也气恨恨地瞪他,半天,终于能回答他:“那你也不许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也不会要你!”

阿顼怔了怔,低头想一想,再抬头时,一双黑眸如倒映着深深的墨蓝湖泊,却清澈无比。他在翠色的竹影下,认真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我是不是也该说,我答应他?

他正握紧我的手,专注地盯着我,渐渐有了丝焦灼,显然也在等着我的承诺。

母亲说,最好找个可以依托终身的好男子,从少年到白头,两个人相扶相携一生一世。阿顼容貌好,武功好,看来文辞方面也不差,便是身世寻常些,只要是我想要的驸马,三哥一定会想法给他弄个好出身。也许我可以和他从少年到白头好好地过一世呢,旁的男子,不要也罢!

于是,我也道:“那我也答应你吧!”

阿顼便笑了,并且立刻将我很紧地收束到他的怀里。我们听得到彼此的心跳,那样激烈而有力地从对方的胸前,传入自己的耳膜。

山风徐徐吹来,很轻淡的暮色渐渐笼下,将我和他都拥在一片很淡的树影中,紧密得仿若永不会分开。他的湖色衣袂,我的淡碧轻纱,也在晚风是翩翩起舞,一丝一线,缭出春情如醉,扑扑的细响,像谁的轻笑萦在空气中。

有青山,有竹海,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海誓山盟?

“初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他在我耳边呢喃着,亲着我的耳垂。

我痒地直缩脖子,嘻嘻道:“别叫我初晴啦,我的小名是阿墨!”

“阿墨?”他念叨着这个名字,微笑起来:“你很喜欢写字么?”

他大约看准了我这么任*****闹的性子不会沉下心练字,才这般取笑我。

更让我气闷的是,他居然继续说道:“我都不晓得我怎么迷迷糊糊给你迷上了,嘿,你既不温柔,又不听话,嚣张霸道,蛮不讲理,甚至还想要别的男子……哼!”

“喂!”我不管他胸前是不是有伤,推他一把,叫道:“你不也是么?既不温柔,又不听话,嚣张霸道,蛮不讲理,大概也在想着别的漂亮女人吧?”

阿顼还是很有些吃亏的表情,闷闷道:“我是男人!而且我能文能武,从小学的东西多了去,你会什么?”

我会什么?抓得住刀剑,会用弹弓打人,认得几个字,记得两首诗,也会弹几首曲子……可没一样拿得出手,可以称得上功德圆满可以出师的!

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样:“啊哈,我会跳舞!”

“跳舞?”

他那副不相信的模样,似乎认定我再好的舞蹈由我跳出,也会演绎得像钟馗捉鬼。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五)

我走到稍空旷的一处竹林,缓缓伸腿,点足,曲指,若拈花状,静寂片刻,蓦地扬袖而起,飞舞,轻旋。

春欲晚,暮色四合,我灵巧地在竹林间翻飞衣袂,向那个少年证明,我并非一无所长。

这曲《倦寻芳》,是三哥萧宝溶亲自谱的曲,编的舞。

玉筝弹未彻,翠蛾鸾钗乱。

当日流苏珠帘中,春风华堂内,不知多少舞姬在萧宝溶跟前竞逞舞技,笑靥如花,欲搏惠王一赞。萧宝溶虽是温雅而笑,背地里却蹙眉不已,向我抱怨,说庸脂俗粉,心怀媚意,第一风骨便低了,无论如何显不出谱曲者阅尽风光无绪寻芳的情境。

我倚在他身畔喝茶吃东西,看她们跳得多了,还记得些曲调,便令撤去笙鼓,只以琴箫相伴,自己换了件雪色长衣,按所看到的舞姿,把矫揉处略作调整,随性潇洒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