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隽用木杖指点着我道:“你自己都给折腾成这样了,朕还怎么责罚你?朕只怪你,不该为这个妖孽所迷,落到如此地步,还不死心!”

萧宝溶苦笑道:“阿墨不是妖孽。她是我们的妹妹。”

萧宝隽笑了起来,却拿木杖兜头向我打下,喝骂道:“什么妹妹?她根本就是萧彦的孽种,亡我们大齐的妖孽!三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我初时没躲闪,给他的木杖结结实实打了两下,很是疼痛,不得不缩回了与萧宝溶相牵的手,抱头退避。

萧宝溶吃力地支起身,抬高声音道:“快回宫,回宫罢!”

我虽万分不舍萧宝溶,也不好和愤怒之极的萧宝隽动口或动手。

——若是动静闹得大了,让萧彦听见,指不定又会迁怒于萧宝溶。

而萧宝溶,他哪里还经得起怎样的折腾?

“三哥,我明天再来瞧你!”

我慌忙和萧宝溶说了这句话,匆匆抱了头逃出门去。

到门口时,我再回头看一眼萧宝溶。他正努力地撑起身,温和疼惜地望向我。

那苍白得可怕的面孔,居然还挂着一抹宽慰我的笑意,仿佛目前给迫得穷途暮路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不晓得萧宝隽到底是恨我是祸国“妖孽”,还是恨我是夺了他皇位的仇人之女,他打在我胳膊上的两杖的确用力不小,甚至重得不像一个久病之人的力道。

关了门让小惜帮我查看时,疼痛处已经青肿了一大片。只怕连累了萧宝隽和萧宝溶,我自然不敢找太医,让小惜找人寻了些普通的伤药敷了,才去见母亲。

我问她:“母妃,如果我认了萧彦,他会对我好么?”

母亲沉吟道:“应该……会对你很好吧?他不好女色,子女也不多,两个女儿早就嫁人了,两个儿子先后死在战场上,如今认回你,身边只剩了你一个女儿,断无不好之理。”

“那也不一定。”我承认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固执地猜疑着,“他没有别的儿女了,打算笼络什么大臣,或想与闵边或北魏和亲了,能送走的人,一定是我了。”

母亲说萧彦很宠爱他,可明帝说一声要,他何尝不是把心爱的女人双手奉上?哪怕自己憋屈了十几年都放不下,打算从我身上找补!

母亲已大致听说我两次沦落魏人手中的事,自是明白我的顾虑。

她无奈叹道:“萧彦的个性,还算是重情义的,若真给逼到那一步,一定也是无可奈何。女人么,也只是这样的命了。所以我说,女人一辈子,只找一个心爱的男子,从少年到白头,相亲相爱活着,便算是幸福了。阿墨,你且把以前的事放开,留心尽快找个好驸马吧!若是早早嫁了人,就不必担忧了!”

帝王情,莫枕逍遥夜(一)

其实也只能和母亲抱怨几句罢了,即便我对这个生父毫无感情,我也打算屈服相认了,就像在魏营屈从于拓跋轲一样。

当女儿总比当妃子好,侍奉萧彦总比侍奉拓跋轲好;最重要的是,我想救萧宝溶。

萧宝溶和我说,先保全自己,再保全他。

当时我还不太明白,但现在我已清楚,他其实在委婉地向我求救。

他知道自己的险境,如今伤病在身,无人照应,更是拖不了几天。

我如果再不想法,或许三天两天,或许十天八天,只怕我永远别想再见到萧宝溶了。

近午时,我去武英殿求见萧彦,立刻给召了进去。

萧彦只穿了家常的杏黄袍子,面含微笑,上前扶了我道:“朕正想着找你过来一起吃午饭呢,可巧就来了!”

我红了脸道:“阿墨想着总是要来见陛下的,所以就来了。”

萧彦柔声道:“还叫朕陛下么?”

我讷讷了半天,“父皇”两个字都咽在喉嗓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是我的生身父亲没错,可一想到父皇,我只记得当年小时候那个呵呵笑着将我举得高高的黄袍男子。

萧彦叹道:“算了,以后再说吧!——别说你,就是朕,昨天你母亲突然跑来和朕说这事,都给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你母亲难以启齿,倒还罢了,可恨萧宝溶既是去年冬天便知道了,为什么也不和朕说明?否则朕也不会冒然行事,给了魏人可趁之机,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他从去年入京后便一直和萧宝溶明争暗斗,想来吃的亏也不少,一方面恨极了萧宝溶言而无信,另一方面也不得不羡妒他的绝佳气度和崇高声望。如今终于将他扳倒在自己手下,难免肆意折辱报复,有什么过错也都迁怒到他身上了。

我自是不敢和他争辩这些道理,小心翼翼说道:“三哥他……同样难以启齿吧?我本是他最疼的妹妹,他怎好说我这个公主不是皇家的血统?若是传扬出去,母妃和我都会被人耻笑……”

萧彦不屑地一笑:“耻笑……明帝将你母亲从朕手中抢走的时候,倒也不曾怕人耻笑!”

我垂了头道:“陛下,我父……明帝驾崩后,我孤弱无依,若非三哥收养抚育,我在宫中不知会给人怎样欺负。他虽冒犯了陛下,可两度冒险救我,都已将身家性命压上,这份情,阿墨不能不铭记在心,也不能不还!”

“哦!”萧彦点点头,沉郁地望向我,“你是在给萧宝溶求情?”

我忙跪倒在地,哽咽道:“是,我是为三哥求情。三哥宅心仁厚,虽曾与陛下为敌,但当时也是形势所逼。他是大齐的皇弟,哪有不为自己家国考虑的道理?等陛下统摄百官,他还不是束手就擒,归顺了陛下?他不过是个有点名望的故齐皇子,并不懂兵法谋略,如今更是陛下的阶下囚,并无一兵一卒可用。陛下留他一命,还可笼络故齐宗亲臣子之心,何必定要取他性命?”

萧彦负手而笑:“阿墨,朕还没打算取他性命。不过这人么……也委实太过文弱些,倒跟个女人一般的娇气!”

我顺着他语气道:“对,三哥他出身富贵,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比大家人家的千金小姐强多少,不过是个纸糊的漂亮灯笼,风吹吹就破了,哪里能和陛下久经沙场的阅历才识相比?还请陛下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萧彦脸色和缓下来,扶了我站起,叹道:“虽然你这丫头一半是在恭维,不过,算来他的确对你很不错。朕也就……看在你面上罢!”

他扬声唤道:“来人!”

悄然避到殿外的内侍立刻快步进来,恭谨听令。

萧彦淡淡吩咐:“给惠王传太医,先让他养好病罢!”

他既这样说,当然是早已知道萧宝溶病重的消息,本来刻意打算借机除去他了。

内侍忙领了旨,却没有立刻离去,继续恭声请示:“陛下,天气炎热,圣武天王是不是该尽快安排入殓事宜?”

萧彦漠然道:“先盛殓了,再交礼部议大葬礼仪罢!”

眼看内侍应命去了,我才在蒙昧中被几个字眼刺痛。

圣武天王,入殓,大葬……

我的大哥萧宝隽,死了?

那个在两个多辰前,还用他的木杖满地追打着我的萧宝隽,死了?

我牙关格格地响,止不住地声音发颤:“是……我大哥薨逝了?”

萧彦皱了皱眉,道:“他?更不是你哥哥了。原来不配,现在更不配。”

想问是怎么死的,终于闭了嘴没开口。

他的病分明已经颇有好转,要说在一两个时辰内突然病发死亡,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只是哆嗦着,努力不让他的死亡和晨间打我的两杖联系在一起。

萧彦却似根本没把刚死去的前齐帝放在心上,携了我到前去用膳。

他还基本保持着宫外相对朴素的用膳习惯,大约也想领着我好好说说话,并没有太多繁琐的应景程序,菜式也以清淡为主,甚是精致。

帝王情,莫枕逍遥夜(二)

萧彦虽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吃喝倒还斯文,对我更比当日温和亲切。

若不是想起他对萧宝溶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手段和态度,我真会以为他的本性有多么的良善可亲。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我是不是该庆幸,他是我的生父,而不是仇人?

所有的可口菜肴,我都没能尝出什么滋味来,但的确很努力地将萧彦亲手夹来的菜吃得干干净净,以至用完膳后他看来很是高兴,指着几样我多吃了两口的菜式,让内侍们记下来,晚上另做了送入蕙风宫给我品尝。

我辞出武英殿时,终于鼓足勇气向他嫣然笑着道谢:“谢谢父皇赐宴!那几样素的我也喜欢,也叫人做了送我那里去吧,我可以和母妃一道吃。”

萧彦一怔之后,深邃的黑眸中立刻闪出异常明亮的光彩来,将那帝王或大将的威凛尽数掩去,一叠声地应了,令人去准备。

父皇。

没错,我对他叫出了父皇。

这个我不乐意叫唤的称呼,我引以为耻的称呼,却是能最快重新确立我自己尊崇地位的称呼。

南齐已经灭亡,它曾经给予皇室宗亲们的所有荣誉,都将是可能为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阴影。

我想摆脱这种阴影,我想帮助萧宝溶摆脱这种阴影,只有尽快让自己成为大梁的公主。

哪怕这个公主称号的背后,掩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哪怕从此以后,私生孽种的标记,和公主的光环一同牢牢刻在我的脸上,成为文武百官和平民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

我要保全自己,并保全萧宝溶。

我不能让我这世上最亲的兄长,和永兴帝一样不明不白地走上不归路。

我这一声“父皇”,在当天便发挥了极大的效用。

下午,宫中总管送入大量的衣饰珍宝,说是皇上赏下的,并在宫中仔细打量,说蕙风宫太久没人住,陈设家什都陈旧了,都该换一换,又说宫人太少了点,打算再添些人来。

我心里一动,笑道:“若要添人,不如把我原来在惠王府的几个灵巧侍女送来。她们从小服侍我,使唤得顺手。这宫里的宫女内侍我都不喜欢,以前帮着吴皇后欺负我来着。”

如今的惠王府差不多算是给封了,连舞姬歌女都没法自由进出,更别说曾贴身服侍过我的那些地位高点的侍女,应该早给造册监押起来了。

但总管禀过萧彦后,不多久便来问我,要带哪些侍女进来。我便让小惜跟着回府去,将服侍我和萧宝溶比较得力的侍女挑了十几个带进来。

好在我和萧宝溶素来亲近,有的侍女两人都服侍,品行性格都清楚,萧彦派去的人挑不出毛病来,而我也确保带入宫的全是我自己的心腹丫头,少了些举目皆是敌的凄惶感。

第二天上午,原齐帝萧宝隽的死讯还没来得及传到礼部,那群人便禀承了萧彦的意旨,匆匆拟下圣旨,说安平郡主“伶俐聪慧,事君至孝,特收为义女,册安平公主”云云。

总算他给齐明帝和我留了几分颜面,没直接声称我是他被明帝抢去的亲生女儿,让我以义女的头衔让我名正言顺地叫他父皇。

叫人暗中打听大臣们的议论时,虽不少人有所疑心,倒也不敢擅作揣测,不曾有太大风波,原惠王一系和我相熟识的官员,甚至颇有兴奋宽慰之色,自是料着我能安然无恙,与我相依为命那么久的惠王多半也可一时无虞。

中午又被萧彦传过去一起用膳,我已自在了许多,谢了恩后一起用膳闲聊时,仿佛“父皇”叫得多了,也逐渐顺口,不再觉得太过尴尬。

萧彦问及起居情况,我也不隐瞒,将从惠王府调来的人手换去原来人手的事一一说了,顺带提及萧宝溶以往待我的种种好处来。

萧彦不曾提出异议,只说道:“嗯,你自己看着办吧!想你这丫头也聪明,自然早就明白,如今你是大梁的公主,并且是朕唯一还在身畔的儿女了!”

他自是提醒我,南齐已经彻底崩塌,我作为大梁皇帝的女儿,只该为如今的大梁考虑,也只能依附于如今的大梁生存并保有富贵,再为南齐皇室做更多,已经毫无意义。

我依在他身畔叹道:“我自然只是大梁的公主。对于故齐,我还算是什么呢?”

萧彦便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微微地笑道:“对,你只是朕的女儿,原来故齐的那些亲友么……你只尽到自己的心意,也就够了。自古血溶于水,这天底下除了你母亲,还有人比父皇和你之间更亲近的么?”

我吃吃笑着应了,方才辞了他径回蕙风宫。

梁帝萧彦连着两日和我单独用膳,又将我册封公主,摆明了青眼有加,我的蕙风宫便一下子热闹起来,不过见过几次面的宫妃和一些惠王当权时认识的高门贵妇纷纷前来道贺,快要将蕙风宫的门槛踏破。

我刻意要建立自己的影响力,也不畏繁琐,一一周到应对,并不把心中的鄙薄和不满显出分毫。

阿墨哦阿墨,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子都身陷囹圄,刻意卷入政事,也是逼上梁山呢!也只有如此,才能再度和溶、顼发生交集……

PS:有亲说让惠王成为阿墨的驸马,以此逃出生天。不过,以萧彦的城府,可能让一个随时能颠覆自己统治的厉害政敌成为自己的女婿,重新掌握权柄与自己为敌么?

帝王情,莫枕逍遥夜(三)

——我们才被困入皇宫时,这些命妇们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即便是册封安平郡主,也没一个敢来道一声喜。如今见风向转了,立刻一窝蜂拥上前来投附,再次让我感慨不已。

她们想借我高攀,我想借她们笼络人心。

不过是场互相利用的权力游戏!

以前靠惠王的权势,如今却不得不靠我生父的权势。

或许,谁的权势也靠不住,自己掌握必要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忙乱到晚上,终于把这些人全都打发走了,这才有空再去探望萧宝溶。

这次入上阳宫时,我让几名侍女抱了轻软的衾被衣衫等物,提了几样可口的羹汤,一起跟了进去。

上阳宫的内侍打量许久,到底不敢阻拦,由了我大摇大摆进去,将萧宝溶的卧具和脏污了的中衣全更换了,又亲手喂他羹汤吃。

萧宝溶虽是狼狈,但经了太医诊治,神色已略有好转,喝了半碗羹汤,眸中渐渐恢复了一点神采,依稀辨得出以往的清雅出尘。

他抚着薄绸的小衣轻叹:“阿墨,终于有一天,轮着三哥被你照顾了!”

我窥着身畔都是心腹之人,低低哽咽道:“我不照顾三哥,谁来照顾三哥?三哥从不抛下阿墨,阿墨也绝不会抛下三哥!”

萧宝溶苍白清逸的笑容便蕴了极温柔的暖意,手指徐徐在我眉眼间抚过,柔声道:“你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他缓缓地将目光投下破旧的窗棂,望着青琐间透入的淡薄光线,轻声问道:“大哥死了,对么?”

他和萧宝隽同处于上阳宫,却病卧在床,又被监视得紧,自是无法探知萧宝隽的动静。但一位才退位不久的帝王忽然死去,小小的宫室之中,必定有所异样。以萧宝溶的聪慧,自是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本就和萧宝隽没多少兄妹手足之情,如今知道他并不是我亲兄长,心下更是凉薄,并不曾因他的死亡伤心多久;但萧宝溶素重情义,兄弟间的情感又比我深厚多了,只怕心下极不好受。

当下我便劝慰道:“三哥,大哥怎样,你先不用理会。你只记着,如果你不能快快好起来,阿墨连睡觉都在哭!”

“傻丫头!”萧宝溶低低地骂,蹙了蹙那让人心疼的含愁眉宇,眼底轻漾着浅浅的波光,出神了片刻,才又道,“阿墨,我晓得你在尽量护着三哥了。但凡事需先为自己打算周全,不要因三哥失了眼前的富贵安宁。”

他握着我臂腕的手捉得很紧,轻轻一拉,已将我扣到他的怀里。只听他叹息道:“三哥沦落至此,生,或者死,都已不是太重要。真有那一天逃不过去了,你能设法护住你那两个小侄儿,一起开开心心活下去,三哥便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我骤听他亲口说出“死”字,那语调中的绝望和灰心立时如乱麻般捆缚到我心头,连呼吸都涩滞闷疼起来,忙将他抱得紧了,从满是气团的喉嗓间逼出尖细的嗓音来:“三哥放心,不论谁想杀你,都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踩过!三哥到哪里,阿墨便到哪里,便是死了,也不让三哥孤单着!”

萧宝溶的呼吸益发得沉重,甚至颤抖了起来。

同样颤抖的,是他轮廓温软好看的唇,带了潮湿的气息在耳边轻轻磨擦。

“阿墨,现在谁想让你死都没那么容易了。你如想活得更好些,可以叫端木欢颜入宫帮忙。他还在相山隐居,准备等你回来了,继续当你的师傅。”

仿若当真只是类似轻吻般的温柔摩挲,却有这么一段极低的话传到耳边。

微惊地抬眼望向萧宝溶时,他已放开了我,伏到锦衾间卧下,舒适地叹了口气道:“阿墨带来的被衾,睡得真是舒服!”

萧宝溶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子。他并不怕吃苦,只是舒适惯了的尊贵躯体,经受不住幸福与痛苦间的落差而已。

我想了一夜,第二日去见萧彦时,我向他提到了想请端木欢颜下山来继续教授我功课时,萧彦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多学些东西也好。便是日后找个能干的夫婿,也未必一辈子疼你宠你。可怜你这孩子……”

他大约想起了我落入魏营时的遭遇,也感慨起来,怜惜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

相处了几日,我大致摸清了他的性情,也知他子女非死即散,对我这个好容易认回来的女儿,的确很是疼爱,遂大着胆子道:“我是没指望找到真能疼我宠我一辈子夫婿。以父皇对我的宠爱,我也不可能分辨得出,哪些人对我真好,哪些人对我居心叵测。与其打算倚靠夫婿,还不如倚靠自己。”

萧彦笑道:“倚靠自己?这个想法有趣儿。你是个女孩儿,又做不得官,怎么倚靠自己?”

我俏皮地侧了侧头,道:“我是做不得官儿,可我是父皇的公主,我有着尊贵的地位和父皇的支持。以前惠王同样不曾担任朝中重要职位,可却能控制许多掌握实权的大臣,靠的不就是他的皇亲尊位和平素积累下的声望?当然,他很聪明,知道怎么审时度势,让更多的人为其所用,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帝王情,莫枕逍遥夜(四)

“他不只聪明了。朕从未见到能像他这般不动声色将天下人玩于手中的权术高手。”萧彦脸色沉了一沉,“你打算做第二个惠王么?”

我明白地回答:“是,我打算做能辅佐父皇固立大梁根本的第二个惠王!第一次从魏营逃脱后,我便发誓,我要帮助疼我的惠王一起建立足以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再被人当成货物一样送来送去的权势。惠王很疼我,当时便开始让我插手他手中的军务政务,认识了很多惠王一系的官员。如果不是后来……后来去了相山,我应该是惠王一系除了惠王本人外最重要的骨干了。”

萧彦慢慢地坐回了他的龙椅上,研磨地望着我,神情已是深沉肃寂。他叩着御案,道:“说下去!”

“如今惠王已是冰山难靠,原属他那一系的文臣武将,目前身处新朝,正是惶惑无措的时候。一方面他们自知难以与父皇抗衡,不敢公然反抗;另一方面,他们难免受了父皇提拔的新进官员打压,心怀不忿。这些人或出身高门,或手掌地方兵权,父皇虽可扼制一时,甚至也可找机会逐一除去,但终究很费手脚,稍不注意,便会激起哗变,到时若为北魏所乘,反而不妙。”

萧彦闭着眼思忖,唇边漫开一抹笑意,“这些人念着故齐,又尊崇萧宝溶,要他们乖乖听命于朕,的确心有不甘。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个能平衡新旧两朝势力的人站出来了。罢了,朕就为他们的不甘找个台阶下吧!”

我微笑着叩下头去,“谢父皇成全!阿墨不会忘了,现在我是大梁的公主!”

帝王都是多疑的,特别在自己根基不稳的时候,即便是亲父女,在这样尴尬的境地相认,难免有所疑忌。我必须告诉萧彦,我是个明白人,会很识时务。

于大梁,我是萧彦的亲生女儿;于南齐,我已什么都不是。

即便惠王有机会重新掌权,也不得不因我的身世而有所顾忌。

萧彦和他的大梁将是我目前最有力的依靠,也是我最光明的未来。

所以,萧彦可以大胆放权,不必来防范我,

萧彦眸光转动,虽含着慈爱的轻笑,却不掩久居人上的睿智与机敏。他沉着道:“你比朕想象得要聪明许多。只是你缺少了掌权者最重要的一份气质。”

“什么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