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袁岁安一口拒绝,讥诮的看了他一眼,眉目间陡然爆出一股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戾气来,冷硬的说:“我不想再踏上那个渡假村一步!而李经天,你也最好不要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程楚汉满口答应,“好,那我们就不回渡假村了,我另外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一边开车,一边把车前的镜子转了转,看着她笑得眉弯眼弯:“袁医师,说起来你还没有正式向我介绍一下自己,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呢!既然答应和我处朋友了,你能说说自己的情况吗?”

袁岁安冷冷的反问:“你和李经天串通一气,连余烟都骗走了,还需要我做什么自我介绍?”

袁岁安的底细程楚汉虽然不能说摸得一清二楚,但凡是外面的人能知道的信息,他都知道了。而外人不知道的,那就一定是属于个人不愿别人知晓的隐私,后面这种信息他没奢望她能说;而明明已经知道的东西,还想让她自己介绍一遍,无非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去寻求她的认同,逐步消除她的排斥。

袁岁安不上当,程楚汉也不生气,转过来自我介绍:“那我说说自己的情况好了,我今年二十九岁,八一那天生日,在家里排老三,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家里人都叫我小名八一,朋友一般称呼我老三,你想怎么称呼我?”

人和人的熟悉都是从称呼名字开始的,而小名这种称呼,比名字更具备与人群完全分离的个性特征,更容易拉近心理距离。

程楚汉说着打量了一下袁岁安的神态,见她无动于衷,就再接再厉的往下唠叨:“我家老大名叫程商周,二姐程晋秦,跟我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我那亲妈崇拜英雄的时候,不管二十几年的差距,非要嫁给老爷子;新鲜感一过,吃了生孩子的苦以后,又不管儿子还没满月,就闹死闹活的要离婚,是朵人见人怕的奇葩。老爷子当时已经五十九岁,气得够呛,也管不了我,我是哥嫂和姐姐带大的。”

他说到这里,看到袁岁安终于忍不住眉毛动了一下,心中大乐:好奇、猎奇是人类的本性,尤其是这种只要张开眼睛,就能窥探到别人隐私的好机会,普通人很难拒绝这种诱惑。跟别的女人不同,他只怕袁岁安对他什么都不感兴趣,却不怕她知道他家的奇闻。

袁岁安一时还没有意识到他的用意,只是心里想:难怪程楚汉的心思这么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有都被他自己评为奇葩的妈,难怪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儿子。

程楚汉说完了家庭又说自己:“我呢,老爷子不怎么管我,大姐管放家里的男孩子出去打架叫培养男子汉气概,所以没受什么约束。十五岁那年不小心把院子里徐总参家的大小姐剃了个阴阳头……”

袁岁安听到这里,忍不住嗤了一声,把个姑娘家剃了阴阳头,还说是“不小心”,不知道在他心里,什么才叫“小心”。

程楚汉听到她鼻音里的不屑,不止没有不高兴,反而心花怒放,拍着方向盘哈哈大笑:“不错,我就是故意给徐娥子剃个阴阳头。谁让她做事不地道,她看不起我大嫂出身低倒没什么,问题是当初老大受难的时候她往旁边缩了,等到看到老大又起来了,才乔三装四的想到我家兴风作浪……妈的,这不是皮子痒犯贱是干什么?老大还要维持风度,免得被人说他没有容人气量,老子还管这个?没全剃光,还是顾了徐老头的脸面。”

这阴阳头,恐怕比起光头来,更难看,更让人没有面子吧?

袁岁安哑然,程楚汉提起小时候的事,也眉飞色舞:“老头子把我拎过去抽了顿皮鞭,然后把我丢进军校去了,我不喜欢文职,满十六就自己报名去参加野战部队,然后是受训出任务……直到现在遇到你。”

车在城南一片老别墅深入的房子前停下来,程楚汉先熄火下了车,又来帮她拉开车门,微笑着看着她,轻叹一声:“说真的,没遇到你以前,我从没计划过以后的事,遇到你,我才觉得,我在一线拼杀的时间似乎已经不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袁岁安沉默了一下,推开他下车。

这片别墅的房龄已经很老了,沿着栅栏种的一排广玉兰都已经长得合抱大,可能是主人故意不加修饰,树枝山野的四下伸张,绿叶郁郁葱葱,招风遮荫,竟在闷热的市区里硬生生的营造出一种山中的凉意来。

别墅的院子很大,房子却不大,只是花木葱茏,假山掩映,才让人一眼看不清里面的布局。袁岁安沿着车库伸出去的卵石小道向前走了十来米,才发现房子外面有个只有二十来米长的弯月型小泳池。

程楚汉见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笑了:“你喜欢游泳啊?这个好办,这房子是前几年唐元——我那亲妈给我准备的婚房。我只来看过几次,但一直没住,你要是看得上,我就让她把产权转过来,她肯定高兴。”

袁岁安没理会他的话题,而是突然问:“你当年把徐家的大小姐剃成阴阳头,是不是觉得特别开心?”

程楚汉点头:“何止开心,简直是神清气爽……”

话说到一半,突见袁岁安神色不善,连忙后退,躲开她迎面冲来的一拳。没想到她这一拳却是虚招,他躲避的空隙里,她下面的一脚已经踢了过来。

程楚汉再避开这一脚,她已经顺着攻势和身上前,劈掌提肘,连接两记快招抢上。程楚汉猝不及防,连退了几步,突然后脚踩了个空,他还想收脚稳住下盘,眼前一花,面颊上已经中了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扑通一声摔进了游泳池里。

袁岁安暴起发难,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趁他往泳池里倒的瞬间再给了他两脚,这才觉得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忍不住微微一笑,对在水里手忙脚乱程楚汉道:“我现在也觉得神清气爽,很是开心。”

程楚汉骤然遇袭的一腔怒火,被她浅淡的笑容一冲,突然也像他被泡在水池里一样,洗刷得干干净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袁岁安把人踢进水里,却没有趁机离开,而是在岸边的假山上坐了下来,问他:“听说你抗拒心理医生对你进行心理干预,那除了心理医师外,那你有没有看过中医?”

程楚汉原来还准备她要有逃跑的迹象,就不管出手会不会伤人,怎么也要把她抓紧,这时候看她不走,还留下来讨论他的情况,怔了一下,心中大喜,脸上却一片迷茫,问道:“心理学好像是只有西医才分的吧?关中医什么事?”

袁岁安轻哼一声:“中医称心理疾病为情志失调,史载的医案不计其数,谁说不能治?”

程楚汉确定她并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也就真把心思分了几分在病情上,摇头道:“我以前都没听过中医也能治心理疾病,你不会是骗我吧?”

袁岁安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不把‘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句话当成中医治疗心理疾病的经验总结,‘杯弓蛇影’的成语,你总不可能没听过吧?”

程楚汉这次可是真吃了一惊,叫道:“这怎么算?”

袁岁安:“病人误以为自己喝的酒中有蛇,因此惊惧忧虑,恐慌成疾;而朋友请他在同一个位置坐下喝酒,让他发现所谓的蛇其实是墙上挂的弓,从而不药而愈,这很明显的心理疾病,对症治疗,怎么不算?”

程楚汉哑然,过了会儿才问:“你是医师,这个情志失调,你也会治吗?”

他这问题简单,但却把袁岁安问住了。她学习家传医术二十几年,虽然没有对跌打损伤以外的病单独开方治疗过,但情志失调本身也更重“心药”,身体的治疗调养倒在其次。像那天在马场给卫少正骨,她也运用了怒气调解情绪的方法,达到了医疗目的。

事实上,以程楚汉这种情绪波动极大,处在稳定与爆发边缘的特殊情况来看,就他目前对她表现出来的占有欲和信任感,如果她介入他的心理干预疗程,那是走了通天捷径,完全可以事半功倍。

程楚汉等了会儿,没等到她回答,又问:“你能我帮治吗?”

袁岁安一时沉默无语,像小方他们那种对她并不信任的病患,她虽然觉得惋惜,但拒绝了却并不愧疚;而程楚汉这种情况,她却连拒绝的借口都找不出,只是想到他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强硬的插进她的生活里,不管是不是真的因为病情所致,他都有控制她、占有她的目的,就让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厌恶,无法用平常心去帮他。

因为按程楚汉的表现,她在治疗的过程中,不仅是医生,还是“药方”的一部分,势必和他建立起一种特殊的情感交流渠道,那正是她不情愿的。

沉吟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道:“好,我可以帮你治……”

程楚汉大喜过望,湿淋淋的从泳池里爬出来,袁岁安看到他往这边走,戒备的喝道:“干什么?别过来!”

程楚汉站住了,诧异的问:“你不是都答应帮我治病吗?”

袁岁安无语,程楚汉抹了把脸上的水,摊了摊手,说:“我原来的心理医生建议我找个人帮忙配合,先建立心理依赖关系,再进行脱敏治疗,你都答应帮我了,那咱们肯定得先建立一下……”

袁岁安伸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喝道:“我不管你以前的医师说什么,既然是你自己要求我帮你治病的,而我也答应了,你就得听信我的诊断,遵从我的医嘱,别拿以前的治疗方案来干扰我的决定。”

程楚汉眨了眨眼睛,无辜的问:“你都不想听我说以前的医师做的医疗方案的具体步骤,做一下参考吗?”

袁岁安没好气的说:“我就是不听,也能从你的行动里猜出你原来的医师出的是什么治疗方案……”

程楚汉打断她的话:“那有没有效?”

袁岁安眉毛一扬,恶狠狠的说:“再有效,到我这里也不能用!我还没有伟大到做个牺牲自己,成全病人的圣人的地步!”

程楚汉原来的心理医师因为他的职业问题无法对这种多年累积的心理失衡进行直接治疗,因此想通过让他与人建立特殊关系的手段,将心理病因具体化,再针对这个具体的人采用脱敏疗法,从而达到治疗的目的。

这个治疗方案对于医师来说,不管有效无效,都不失为一种治疗尝试,反正总比受程楚汉排斥,一个可行的治疗方案都想不出强;

可对于方案中的这个建立特殊关系的人来说,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踩了进来,这医疗方案可是缺了大德了——因为不管建立关系的起初,程楚汉的用心有多真诚,最后的脱敏治疗,都将完全割裂这种关系。

本来以为诚挚的感情,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从头到尾的欺骗,是个人都受不了。

袁岁安就是完全知道前因后果,也不准备去做这种牺牲,想了想,问:“你这次能休养多长时间?”

程楚汉回答:“三个月吧,如果没有特殊任务,半年也没问题。”

袁岁安叹了口气:“好,我试试……”

程楚汉顿时喜形于色,袁岁安正色道:“我既然是接诊治疗,做你的医师,那我们首先就得建立一个正常的医患关系。”

她还在考虑下面的措辞,程楚汉已经急切的问:“什么样才算正常的医患关系?”

袁岁安看到他的目光,就有一脚踩进了烂泥潭的感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堵在心口闷得慌,深吸了口气,才说:“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了再说。”

程楚汉嘴里答应,却一直等到她也向别墅走去才动身跟在她身后,半陪同半控制的和她一起进屋。

别墅因为没有主人常驻,虽然有人做日常养护整理,却仍然显得空旷而缺少人气。程楚汉打开大灯,笑眯眯的介绍:“房子的一楼是客厅和娱乐房、厨房;二楼是次卧、客房和健身房;三楼才是主卧和书房,你和我一起住二楼好吗?”

袁岁安淡淡地说:“住哪里无所谓,但你要记得,现在你是病人,我是医师,你少动不动就想入非非。”

程楚汉嘿嘿一笑,抄过衣帽架上的衣服,也不管袁岁安就在前面,自顾自的脱了湿衣服换上,笑着问:“说到到正常的医患关系,这医师问病之前,先和病人打一架,把人踢进水里,也算正常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袁岁安把程楚汉揍一顿,跟建立医患关系无关,纯粹是心里气不过。她和养父母虽说因为年龄差距过大,很多亲子互动没有,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她从小到大无论经济上还是精神上,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她都得到了。

尽管她也遇过挫折,吃过苦头,甚至于让养父母因为她一时的过失而付出了惨痛地代价,但那次的教训,只是让她明白了自身的珍贵,从而懂得珍爱自己。

所以袁岁安本质上是个绝不肯亏待自己,委屈自己的人。即使出于职业道德,她不能拒绝帮程楚汉治病,但为了帮他治病,让她做个顺从病患的傀儡娃娃,那是作梦。

面对程楚汉意有所指的询问,她没好气的回头:“怎么,你觉得医师就要温柔体贴?对不起,我觉得像你这样的病患,比起温柔体贴,更需要粗暴直接的治疗方式。”

这不是假话,像程楚汉这样的人,有站在权力顶层的家庭培养着非常的自信,长大又受过严苛的训练,再经过了和平年代的年青人所没有经历过的血与火的淬砺,使得有远超于普通人强大心理。任何人在他面前,只要稍微退让,都有可能被他的本性侵略,处于下风。

在袁岁安之前,他的心理医师之所以无法成功的完成心理干预,也正是因为他的自我太过强大,心理医师反而要受他影响,更毋论做进一步的干涉了。

程楚汉感受到了她话里满满的恶意,反而笑了起来,他还没有自大到以为天底下所有女人都应该把被他看上当成荣耀的地步,袁岁安是迫于形势,不能不跟他一起走,对他有恶意很正常;如果说她在受到胁迫以后,还能心平气和,那才叫反常。

甚至连她出手打人,他都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事,因为这种直接的感情渲泄,比起笑里藏刀的虚应故事,更让他觉得爽直利落,干脆安全。

“好吧,那我能问一问,你准备怎么粗暴直接的治疗我吗?”

袁岁安对他的直观不好,但真涉及到了治病的关键,却不敢按感觉乱来,琢磨了会儿,问:“你可以把以前的所有病历都调出来我看吗?”

程楚汉他们这种处于特殊序列号上的人,所有病历都做成了特殊的版本,属于保密资料,本来袁岁安这种体制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调阅的。但程楚汉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可以,我马上叫人整理一下,给你发过来。”

顿了顿,他又问:“你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全答应。”

袁岁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风太大,会吹走舌头的,留着那套哄鬼的话去找下一个目标吧!对我使,没用。”

程楚汉被她一看,也忍不住笑了,所谓的“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那确实就是哄鬼的话,再有权势的人,也有办不到的事,又从哪里答应?何况她连是否留在他身边的基本权利都不能自主,再说别的要求,纯粹是粉饰面子,一点实用都没有。

这么一想,他心里原来那点强行压制下去的不爽,都消散了大半,一直藏着不见人的良心悄悄地冒出点头来,唤起了他一丁点儿愧疚感,不由得从心里软和了几分:“只要你不离开,我会一直对你好的,珠宝首饰,好车豪宅,飞机游艇,甚至于股份基金,你想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

袁岁安眉毛一扬,目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讽刺的一哂:“多谢你的慷慨,一般人确实很需要这些!”

程楚汉明显的感觉到了她话里那股奇怪的味道,都做好了承接她下一波讽刺的准备,不料她的话居然只说了一半,就转了开去:“你既然住二楼,那我就住三楼!”

要她跟程楚汉同住一层,她是不肯的,要为了不跟他住同一层,委屈自己在一楼临时搭个铺,她更不肯;所以她一点也没客气,就选了主卧所在的三楼。

程楚汉也没料到她会这么选,“啊”了一声,才答应:“可以,这里虽然所有日常用品都不缺,但一直没有住过人,随你选哪间都行。”

袁岁安嗯了一声,转身上楼,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看着程楚汉冷冷的说:“住在三楼,已经是我退让的极限,你最好不要未经我允许擅自上楼……”

程楚汉早把她看成了所有物,上楼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时候突然听到她的警告,有些不可思议:“否则怎么样?”

袁岁安喉咙里发出一声呵呵,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表情平板的说:“上左脚打左脚,上右脚打右脚,两脚都不上,眼睛不老实,那就把眼珠子抠出来。”

程楚汉一时无语,眼睁睁的看着她上楼,好一会儿才呼了口气,他清楚的感觉到袁岁安也在向他退一步,又近前两步的撩拨他,试探他的底线,这本来是他极不喜欢的事,但他看到她这样的举动,却觉得十分有趣,总忍不住退一退,又再退一退。

刚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时候,他几乎恨不得立即把她抓到嘴边,一口吞了,但现在人已经被他控制在手上,她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妥协,不怕她跑了,他反而没有那种想要立即占有她的焦躁了,站在楼下发了会儿呆,笑了笑,脚步轻快地上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程楚汉这别墅是他妈给他做婚房准备的,除了没有主人以外,其余的生活设施,日常用品全都准备得妥妥贴贴,连新鲜的瓜果蔬菜,都过两天就有换过,一副随时等待主人入住的模样。

袁岁安在三楼打了个转,居然发现主卧里除了备有男女主人日常穿着的衣服等起居用品以外,为丰富主人的夫妻生活而放着的情趣用品也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格矮柜,闪得瞎钛合金眼。

当妈的给亲生儿子准备的婚房,明知对方没来住,还计划了人家两口子的生活起居,甚至包办夫妻生活,把情趣用品都准备得齐齐全全,以防儿子要用时找不着,得是多么奇葩的人品、怎样的大脑回路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啊?

饶是袁岁安也算见过世面,经历过风雨,想到这些也不由得震惊无语,突然觉得程楚汉也挺不容易。这样的亲妈,一般人确实吃不消。

这些东西摆在主卧,袁岁安毛骨悚然,彻底打消了睡主卧的念头。好在三楼除了主卧和书房,还有间休息室,里面的沙发松软宽大,放上凉被当床睡也行。

她刚在休息室里安置下来,就听到程楚汉在楼下的窗口喊她,别墅区十分安静,他的嗓音又带着军营出来的特征,声音洪亮,一喊简直连隔壁几栋的人都能听到。

袁岁安忍不住脸色发黑,打开窗户低声说:“有事你也可以小声点,大吼大叫的干嘛?”

程楚汉一脸冤枉的分辩:“是你自己不许我上楼的,我只是遵照执行而已!”

袁岁安被他这反击哽得没话答,只好转开话题问:“你有什么事?”

程楚汉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笑道:“我的病历,刚让貌朋送过来的。”

袁岁安下楼,才发现二楼除了程楚汉还多了个人,那人细眉细眼,带着很明显的东南亚人种的特征,虽然穿着休闲服,但坐在那里肩挺腰直,有种久经训练的军人才有的冷肃气质。

袁岁安并不愿意与程楚汉和他身边的人多打交道,虽然猜测这人就是来送病历的,却并不准备跟他说话,只是向那人点头致意,径自去取档案。

她想把文件拿到楼上去看,不料程楚汉却拿在手里不松开,道:“这个档案,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你不能拿去三楼。”

袁岁安一怔,程楚汉在她面前耍赖的时候太多,她从心里就不信任,听到这话忍不住就往那叫貌朋的军人那边看去。

貌朋感觉到了她这种信任陌生人都要超过程楚汉的心态,愣了一下,忍不住征询的向程楚汉看去。程楚汉无奈的在袁岁安身后摊了摊手,他在袁岁安那里的印象估计转时间内是没法扭转了,他也没办法。

貌朋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对袁岁安道:“袁医师,程……总说的是真的,这个病历,你就在这里看,看完后我带回去。”

袁岁安点头答应,拿过档案,选了个离程楚汉远些的位置坐下,解开系绳把病历抽出来。

这病历虽然装订在一起,但边缘却没有处理过,可以看出它的来历不同,里面的纸张有大有小,甚至有几张烟盒内包装纸展平充当的。病历上没有写人的名字和个人信息,只有一个代号“M”。

袁岁安打开病历的第一页,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记载的是被眼镜王蛇咬伤后的伤情和用药的纪录,病人虽然得到了救治,但用的药不是对病的血清,条件简陋,仍然出现了放射性剧痛和视力障碍的症状,此后的十几天其实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程楚汉是军人,出特殊任务,累有军功,跟普通的纨绔子弟有很大的不同,这是袁岁安综合信息得出过结论的。但看到这份档案,她才对这点有了更直观真实的触感。

蛇伤后的病历,却是几条外伤缝合的纪录,伤口不深,都没有伤及要害,伤情变化和用药记录都相对简单,很快就过去了。翻了二十多页,她在一条枪伤记录后面看到了与心理疾病相关的记录。

枪伤的弹道由侧后向前,从伤者左耳方向擦过顶骨,由于角度的关系弹跳出去,将伤者掀倒,造成头顶的皮肤灼烧式开放伤口,伤者短时间昏迷,经救治清醒后,出现情绪紧张焦虑,警戒过度的情况。

医生建议将伤者转移至安全地带,进行心理干预,以免造成误伤事件。

袁岁安看完这条记录,微微皱眉,想了想,转头问:“这个伤你们后来查清原因没有?”

程楚汉正和貌朋用他们独有的方式做无声交流,没注意她看到了哪条记录,讶然问:“哪一条?”

袁岁安把病历往他那边一转,问:“就这条,是流弹?还是背叛?”

子弹从侧后方来,不是流弹,就必然是背叛,在差点被人爆头后过度警戒一点都不稀奇。如果说程楚汉的心理问题是一个长期的积累过程,像这种事件,绝对算得上影响很大。

果然程楚汉一眼扫到了病历的内容,脸色微变,摇头道:“不知道,当时是混战,边打边走,没有条件原地清查。”

袁岁安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继续往下看。病历很厚,她看得又仔细,到夜里十一点了,都只看到一小半。袁岁安本想熬夜看完,貌朋却咳嗽一声,道:“袁医师,程总这段时间最好尽量按时作息,我也需要在十二点以前把文件归档,我们还是下次再继续吧!”

这叠病历完全就是一本随行军医应急救治伤员的记录,有心人可以经过病历里的一些伤病特征,用药状况,推测出伤者处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泄露相关机密。

袁岁安透过这叠病历,掂得出其中的重量,知道貌朋说的不是假话,当即答应,又和他约明天的时间。

貌朋看到程楚汉在袁岁安身后挤眉弄眼,心里十分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沉吟片刻道:“是这样的,我明天还有点事,要不你让程总陪着一起过我那边,就在档案室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程楚汉以为凭袁岁安对他的排斥和对陌生环境天然的警戒,这个晚上她肯定要睡不着,他甚至都做好“既然漫漫长夜,无心睡眠”他就殷勤奉陪的打算了。

谁知等到貌朋离去后不到半小时,他打开二楼总控室的监控一看,她已经躺在休息室的沙发床上,盖着凉被,呼吸起伏十分规律,竟然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休息室外的月光透过朦胧的窗纱照在她脸上,柔和了她清醒时偏硬的线条,让她看上去静谧温柔,有着黑夜独有的厚重和神秘。

程楚汉一开始只顾着看她的睡脸,再看再看,目光就忍不住往她脖子下流连。他一眼看中袁岁安,就想把她弄到手睡了,可到她已经睡在他的地盘上,他居然只是隔着监控视偷窥,简直是邪了门了。

这么一想,他简直都觉得思绪纠结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监控上的人影,在“禽兽”和“禽兽不如”两个选择里犹豫不决。就在他正想下定决心时,画面里的袁岁安突然坐了起来,惊疑不定的四下打量。

糟糕,她发现监控了?程楚汉第一念头闪过后又迅速地否定了:怎么可能?她又没有受过特别的训练,怎么可能隔着监控发现他的视线?

他当着袁岁安的面可以理直气壮的调戏她,可这时候背着她偷窥有被发现的可能时,却不由自主的有点儿心里发虚,正想把监视关了,屏幕里的袁岁安已经出声了:“程楚汉,你这屋里有监控?”

程楚汉差点就要大声分辩一声“不是我干的”,又及时醒悟,懊悔的闭上嘴巴。

袁岁安也不开灯,直接起身在屋里四下打量。这房子布控是为了确保安全,并不是为了偷窥,镜头虽然为了与装修风格统一,做了处理,但并不看不出来。她在屋里找了一圈,在吧台旁边找到了酒瓶状的镜头。

关于程楚汉的人品,她就没做过太高的估计,被监控这事虽在意料之外,又在种情理之中,找到镜头,她连生气的表情都懒得做了,直接伸出手来,握住镜头用力一掰。

程楚汉先从屏幕里看到袁岁安张大的五指握住了镜头的外壳,然后就听到了一声“啪擦”的脆响,整个屏幕都变成了雪花点。不消说,这个监控镜头已经被她一手掰断了——这可不是木头,而是新型的合金材料,拿锤头砸还要花点力呢,她居然可以凭着两手的力气掰断?

程楚汉突然觉得脑袋里被人用冰块来了一下子,凉咻咻的,小兄弟紧了一紧,缩了一缩,悄悄地低了低头,欲火全消。

他在楼下等了会儿,没等到袁岁安找他算账的脚步声,心里除了侥幸以外,又有些失落,还有点儿莫名的欢喜,呆了会儿,关上监视器躺在床上睡着了。

自从接受训练执行特殊任务以后,他就形成了把睡眠时间分割成小块,随时都能抓住机会休息,也时刻警惕醒来。这样的习惯可以让人充分利用机会回复精力,但要说睡眠质量或者休息享受,却说不上。

第二天一早,袁岁安起床时,程楚汉已经起床很久了,就在一楼大客厅的沙发里,一身湿气的端着个杯子发呆,看到袁岁安下来,他眼睛一亮,“安安,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