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天一直怕袁岁安完全排斥程楚汉,双方弄得玉碎珠沉,她现在肯放松戒备,稍稍退让,那对夹在中间的他来说,真是莫大的喜讯,虽然场合有些不对,但还是忍不住一喜,笑道:“其实只要你能让三哥放下心来,常宾的安全就不需要担心。”

袁岁安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程楚汉暴躁易怒,偏执多疑,控制欲和占有欲都远超常人,根本不可能‘放下心’。我有时候觉得,他需要的不是活人,而是傀儡,但真要给他傀儡,他又会觉得木偶无趣无用。这种不健康的心理状况,除非有一天他能自我调解平衡,否则他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看常宾顺眼。但常宾是袁家子弟,双亲留有遗命,不管程楚汉究竟有多厌恶,我都是不可能不管他的。”

李经天无语,袁岁安出了会儿神,轻声道:“常宾一贯天真,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利用。麻烦你给他安排个心理医师,如果他肯见我,或者想联系我,还请你不要阻拦。”

李经天惊道:“你明知三哥容不下这个,怎么……”

袁岁安微微一笑,道:“程楚汉如果认真的想跟我试试,接受常宾的存在就是必须的;如果他执意不肯放平心态去看常宾,情况再坏也就是现在这样;常宾不同,如果这个坎他过不去,这辈子都有可能毁了。我不能看着袁家直系目前最有希望的一个后辈滑向毁灭的深渊,而不加以援手。”

李经天有的是手段阻断常宾对袁岁安的念想,可这种手段对付敌人还可以,用在曾经共患难的朋友身上却不合适,可要真放她和常宾来往,他又觉得对不起程楚汉,一时真是左右为难,好一会儿才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岁安,我觉得即使你想让三哥接受常宾是袁家人的事实,也应该慢慢来。要不我们还是先让心理医师试试,如果医师没有必须见面的建议,咱们就暂时避避三哥的脾气?”

袁岁安轻叹一声:“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也许常宾现在根本不想见到我。”

李经天明白她的意思,正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以为自己是英雄救美的主角,事实却成了血淋淋的背叛,这样的心理落差,但凡有些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何况常宾在和袁岁安的关系中,本来就一直处于弱势,难得一次筹划行动,结果却一败涂地,几乎害得袁岁安身败名裂,恐怕他这时候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

两瓶点滴打完,袁岁安心头的恶心褪了些,虽然仍旧没有食欲,但水却能喝了。护理人员开始还怕她会在致幻剂的药效下发狂打人或者做出什么行为失控的事来,等见她忍得连抓着的床边沿都有些变形,也尽力保持神智清醒,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护理格外用心,几乎整宿都没睡的陪着。

随着消化功能的恢复,致幻剂的药效也开始衰退,到了第二天早晨体检,金医师查了化验结果再问了问护理人员的情况,就让人解开了限制,让她起床自由活动。

这时康姨也带了生活用品和早餐赶到了医院,袁岁安整晚抗拒药效侵蚀,全身大量出汗,此时浑身粘腻,疲倦至极,勉强吃了两口粥,洗了个澡就回到病床上昏昏欲睡。

朦胧中她感觉到金医师给她测了一次脉博,惊诧的说:“奇怪,这致幻剂的药效这么强,她硬挺着,受这么大的刺激,这移植的心脏竟然半点异常情况都没有,甚至比普通人的还强健,简直不可思议。”

护士轻笑:“也许是因为供体与受体特别楔合,移值的心脏本身也特别强壮,术后调养得特别好吧。”

金医师沉默了一下,迷惑的道:“照她这心脏的健壮程度来判断,当初她的供体一定是男人。但异性移植一旦出现排异反应,很难调整,不知道她的父亲究竟是怎么做到完全消除排异影响的。”

袁岁安迷迷糊糊的听着身边的医护人员的谈话,不知道是致幻剂造成了幻觉,又或是她的记忆被这话搅了起来,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双亲带着她去米国治病。五哥袁宣带着赶回来接机的四个男孩子过来介绍双方认识,那是大哥他们的遗孤传下来的袁玮、袁珏、袁璃、袁璀。

双亲是这四人的直系曾祖父母,按海外袁门的规矩行礼拜见,没有什么异议,但到了她这里,却是为难了。因为她与袁氏直系没有血缘,而且又年轻,连四兄弟中年龄最小的袁璀,也要比她大两岁,虽然辈分高,但在米国那样的环境,几个男孩还真不怎么好喊她“姑奶奶。”

而她面对那一排大小伙子,也有些傻眼,双方都觉得尴尬,还是袁璀反应最快,笑问:“小姑奶奶,我英文名字叫Jusin,不如往后我们就用英文名字互称?行吗?”

她临时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回答:“好,我叫Anna。”

他走过来行了个夸张的西洋礼,俏皮的说:“美丽的Anna小姐,欢迎来到米帝国度,如果您不介意,往后我就是你的导游了。”

她因为家庭教养和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交情深厚的同龄朋友,是袁璀带着她四处游玩,她才认识了余烟,接受与在国内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去做一些她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十六到十八岁,那真是人生最青涩美好的年华,也是她一生难以磨灭的青春时光,当时她那么快乐,甚至觉得,即使她的心脏病治不了,就死在那时,那她的一生也是幸福圆满的。

可是快乐的时间是那么短暂,随着感情的变化,他和她的相处逐渐变得苦涩甚至仇恨,人事全非。当她驱车逃离,受人追杀时,却是他赶来救援,身负重伤,却背着发病的她在寒风怒啸的荒野哼着小调,步行十几公里。

及至后来,他重伤不治,却留下一份心脏与她匹配的体检报告,自愿成为她的供体。从此把他的心,永远留在她的胸腔里。

这世间,有很多人说情话,要把我的“心”给你,但只有袁璀,却是真的把心给了她。

尽管她一直觉得,他对她的感情是不容于伦理的。

父亲袁璀总是叹息说:她与袁家有缘,她一直以为这个“缘”,仅是指她被生父母抛弃在养父母的诊所前,却没有想到,这份“缘”,是如此的深,如此之重,乃至于成为她一生的罪孽。

袁岁安只是因为身体没有受过相应的训练,一时无法承受药物所致的快速脱水刺激,暂时昏了过去,但她本身底子好,有点滴吊着,很快就缓了过来。

李经天看到她睁开眼睛,松了口气,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协助护理给她喂水,问:“你感觉怎样?”

袁岁安一阵阵的犯恶心,眼前发花,看人不真,连点头摇头这样的举动都不敢做,听到李经天的话,强撑着回答:“还好。”

一句话说完,身体就跟她唱起了反调,刚喝进去的水全吐了出来。李经天吓了一跳,连忙问赶来的医师:“金医师,她这是怎么回事?”

金医师检查了一下她的体征,摇头道:“病人因为致幻剂的神经作用,暂时产生排异反应,消化系统暂时不能进行正常的工作。别紧张,等她情绪平静些就行。”

李经天皱眉道:“如果消化系统不能正常工作,她的脱水症状岂不是很难恢复?”

金医生苦笑:“病人服用的致幻剂直接作用于神经,相当于直接对身体进行了一场控制权的战争,对身体产生不良影响是必然的。比起有些人服用致幻剂后,神经过度兴奋,形成永久损伤,病人只是消化系统暂时拒绝工作,已经十分幸运。至于脱水,有点滴挂着,虽然恢复会慢点,但也属于可控范围。”

袁岁安缓过气来道:“我只是发现致幻剂时强行催吐,所以伤了脾胃。休息会儿就好,应该没什么事。”

金医师点了点头,沉吟道:“袁小姐,刚才检查的时候,护士发现你胸口有过手术缝合的伤疤,请问一下,你有过心脏病史吗?”

李经天讶然,袁岁安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胸口,过了会儿才笑道:“是的,我有先天性房间隔缺损,手术医疗失败后在斯坦福医院接受了心脏移植。”

李经天大吃一惊,他从认识袁岁安起,就知道她是练过的,他身边的保全人员三五个未必是她的对手。虽说平时脸上血色偏淡,但精神饱满,一眼看过就让人觉得她非常健康,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她竟然曾经有过连剧烈运动都不能进行的心脏病,何况还严重到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的地步。

金医师皱了皱眉,问:“移植几年了?”

“差不多快九年。”

“有没有排异反应?”

袁岁安沉默了一下才道:“最初接受供体的时候,出现过排异。我父亲帮我调养了大半年,消除了影响,此后心脏运行状况良好,再没有过任何不良反应。”

金医师诧异无比,要知道人体的免疫系统极其精密微妙,是最强大的防御机器。对于非本体而有的异物,具有先天的排斥性,器官移植这类异体手术形成的排异,从某方面来说,几乎会伴随受体终生。

要说受体在有过排异反应的情况下,竟然能够调养到消除影响,达到整个免疫系统都将异体移植来的心脏合于一体的水平,那简直是奇迹。可就袁岁安的身体健康状况来看,她说的都是实话。

金医师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你做过心肌活检确定吗?”

袁岁安轻声道:“做过,情况很好。”

李经天听得直皱眉,插嘴问道:“金医师,你问这么仔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金医师叹气道:“无论融合得多好,异体移植的心脏跟人自身的器官相比终究还是会有些不同的,加上袁小姐中的致幻剂里又有几样成分暂时化验不出来,万一跟药物产生反应,反而有可能对心脏造成不利的负担。我觉得目前最稳妥的治疗方案,还是以心脏为重,保守用药,让致幻成分自然代谢出来。”

李经天和袁岁安一愣,金医师严肃的道:“袁小姐,致幻剂本身对心脏就有不好的刺激作用,你的情况特殊,保守用药是最稳妥的办法。虽然这样会难受些,但在你心脏可能出现异常时,却容易施救。”

袁岁安头晕目眩,都不敢睁开眼睛,听金医师的声音也忽远忽近,但心脏的问题显然比这一时半刻的难受重要:“没关系,这点难受我可以忍。”

金医师见她同意治疗方案,也松了口气,笑道:“那好,你等一下再试试能不能喝水,咱们争取双管齐下,尽快把致幻成分代谢出来。”

袁岁安答应了,李经天猛然看到她这难得一见的虚弱样子,有些不自在,送走金医师后回来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师做了给你送过来。”

袁岁安想了想,道:“这么晚了,就不要去吵你家的人了。医院附近应该会有粥店,让人送个海鲜粥过来就行。还有,麻烦你明早让康姨给我收拾一下生活用品,送到医院来。”

李经天答应了,解释道:“烟烟没来,是因为昨天检查妊高指数有点情况,还有宫缩频率过快,医师让她静卧几天养胎。我把她的工作停了,手机也拿了代管,你现在这个情况,她不知道。”

袁岁安吃了一惊,忙问:“她的情况危险吗?”

李经天忙道:“医师说只要静养几天就可以了,说不上危险,你放心。”

袁岁安松了口气,她深知这个孩子对余烟的意义,虽然明知李经天对老婆孩子的紧张只会在她之上,却还是忍不住提醒:“这个孩子她盼了好多年,绝不能有丝毫闪失,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这事就不要让她知道了,省得她瞎操心。”

李经天嗯了一声,踌躇片刻道:“如果你放心,以后关于常宾那边的事,还是我来处理吧。”

余烟的情况不好,袁岁安自然不会拿常宾的事去烦她,可要说交给李经天办,她还真有些不放心,反问:“就程楚汉那性子,你敢接手去帮常宾?”

李经天苦笑,他哪能不知道程楚汉的霸道,可事到如今,如果放着事情不管,恐怕反而会造成更大的麻烦,不如他接过手来,也图个回环余地:“岁安,三哥性情虽然暴躁了点,可骨子里却不是什么浮浪子弟,无论人品相貌家世才能都属于上上之选,他认真追求,你何妨放下成见,试试跟他相处下去?”

袁岁安没想到他在这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下,叹道:“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确实是需要莫大的缘分,恰当的时机。如果是正常的追求,我其实不介意试一试的。”

李经天一直怕袁岁安完全排斥程楚汉,双方弄得玉碎珠沉,她现在肯放松戒备,稍稍退让,那对夹在中间的他来说,真是莫大的喜讯,虽然场合有些不对,但还是忍不住一喜,笑道:“其实只要你能让三哥放下心来,常宾的安全就不需要担心。”

袁岁安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程楚汉暴躁易怒,偏执多疑,控制欲和占有欲都远超常人,根本不可能‘放下心’。我有时候觉得,他需要的不是活人,而是傀儡,但真要给他傀儡,他又会觉得木偶无趣无用。这种不健康的心理状况,除非有一天他能自我调解平衡,否则他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看常宾顺眼。但常宾是袁家子弟,双亲留有遗命,不管程楚汉究竟有多厌恶,我都是不可能不管他的。”

李经天无语,袁岁安出了会儿神,轻声道:“常宾一贯天真,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利用。麻烦你给他安排个心理医师,如果他肯见我,或者想联系我,还请你不要阻拦。”

李经天惊道:“你明知三哥容不下这个,怎么……”

袁岁安微微一笑,道:“程楚汉如果认真的想跟我试试,接受常宾的存在就是必须的;如果他执意不肯放平心态去看常宾,情况再坏也就是现在这样;常宾不同,如果这个坎他过不去,这辈子都有可能毁了。我不能看着袁家直系目前最有希望的一个后辈滑向毁灭的深渊,而不加以援手。”

李经天有的是手段阻断常宾对袁岁安的念想,可这种手段对付敌人还可以,用在曾经共患难的朋友身上却不合适,可要真放她和常宾来往,他又觉得对不起程楚汉,一时真是左右为难,好一会儿才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岁安,我觉得即使你想让三哥接受常宾是袁家人的事实,也应该慢慢来。要不我们还是先让心理医师试试,如果医师没有必须见面的建议,咱们就暂时避避三哥的脾气?”

袁岁安轻叹一声:“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也许常宾现在根本不想见到我。”

李经天明白她的意思,正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以为自己是英雄救美的主角,事实却成了血淋淋的背叛,这样的心理落差,但凡有些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何况常宾在和袁岁安的关系中,本来就一直处于弱势,难得一次筹划行动,结果却一败涂地,几乎害得袁岁安身败名裂,恐怕他这时候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

两瓶点滴打完,袁岁安心头的恶心褪了些,虽然仍旧没有食欲,但水却能喝了。护理人员开始还怕她会在致幻剂的药效下发狂打人或者做出什么行为失控的事来,等见她忍得连抓着的床边沿都有些变形,也尽力保持神智清醒,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护理格外用心,几乎整宿都没睡的陪着。

随着消化功能的恢复,致幻剂的药效也开始衰退,到了第二天早晨体检,金医师查了化验结果再问了问护理人员的情况,就让人解开了限制,让她起床自由活动。

这时康姨也带了生活用品和早餐赶到了医院,袁岁安整晚抗拒药效侵蚀,全身大量出汗,此时浑身粘腻,疲倦至极,勉强吃了两口粥,洗了个澡就回到病床上昏昏欲睡。

朦胧中她感觉到金医师给她测了一次脉博,惊诧的说:“奇怪,这致幻剂的药效这么强,她硬挺着,受这么大的刺激,这移植的心脏竟然半点异常情况都没有,甚至比普通人的还强健,简直不可思议。”

护士轻笑:“也许是因为供体与受体特别楔合,移值的心脏本身也特别强壮,术后调养得特别好吧。”

金医师沉默了一下,迷惑的道:“照她这心脏的健壮程度来判断,当初她的供体一定是男人。但异性移植一旦出现排异反应,很难调整,不知道她的父亲究竟是怎么做到完全消除排异影响的。”

袁岁安迷迷糊糊的听着身边的医护人员的谈话,不知道是致幻剂造成了幻觉,又或是她的记忆被这话搅了起来,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双亲带着她去米国治病。五哥袁宣带着赶回来接机的四个男孩子过来介绍双方认识,那是大哥他们的遗孤传下来的袁玮、袁珏、袁璃、袁璀。

双亲是这四人的直系曾祖父母,按海外袁门的规矩行礼拜见,没有什么异议,但到了她这里,却是为难了。因为她与袁氏直系没有血缘,而且又年轻,连四兄弟中年龄最小的袁璀,也要比她大两岁,虽然辈分高,但在米国那样的环境,几个男孩还真不怎么好喊她“姑奶奶。”

而她面对那一排大小伙子,也有些傻眼,双方都觉得尴尬,还是袁璀反应最快,笑问:“小姑奶奶,我英文名字叫Jusin,不如往后我们就用英文名字互称?行吗?”

她临时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回答:“好,我叫Anna。”

他走过来行了个夸张的西洋礼,俏皮的说:“美丽的Anna小姐,欢迎来到米帝国度,如果您不介意,往后我就是你的导游了。”

她因为家庭教养和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交情深厚的同龄朋友,是袁璀带着她四处游玩,她才认识了余烟,接受与在国内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去做一些她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十六到十八岁,那真是人生最青涩美好的年华,也是她一生难以磨灭的青春时光,当时她那么快乐,甚至觉得,即使她的心脏病治不了,就死在那时,那她的一生也是幸福圆满的。

可是快乐的时间是那么短暂,随着感情的变化,他和她的相处逐渐变得苦涩甚至仇恨,人事全非。当她驱车逃离,受人追杀时,却是他赶来救援,身负重伤,却背着发病的她在寒风怒啸的荒野哼着小调,步行十几公里。

及至后来,他重伤不治,却留下一份心脏与她匹配的体检报告,自愿成为她的供体。从此把他的心,永远留在她的胸腔里。

这世间,有很多人说情话,要把我的“心”给你,但只有袁璀,却是真的把心给了她。

尽管她一直觉得,他对她的感情是不容于伦理的。

父亲袁璀总是叹息说:她与袁家有缘,她一直以为这个“缘”,仅是指她被生父母抛弃在养父母的诊所前,却没有想到,这份“缘”,是如此的深,如此之重,乃至于成为她一生的罪孽。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里突然醒过来,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没做似的。想啊想,想起来了,喔,上次更新时赶着出门,没有回复读者留言,也没有感谢投雷的小月君同学!!!

花擦!我真是贱皮命啊!

唔,感谢小月君投的地雷,谢谢。

☆、第五十五章

袁岁安本来以为常宾受了这次打击,按他以往的性子,恐怕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结局,会很久不愿出现在她面前。没想到在她住院的第三天下午,她正倚在床头看书,康姨把门打开,她就看到了常宾。

常宾提着个果篮,局促地站在门口,脸涨得紫红,与她目光一接,就移了开去,显然羞愧得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康姨不知究竟,只记得常宾是袁岁安看重的人,又知道袁岁安和程楚汉的关系不同,心里反而对他格外怜悯,看到他这副样子,虽然不敢直接喊他进门,却笑眯眯的说:“唉哟,常宾少爷,你有心了。”

袁岁安心思百转,脸色却没有丝毫异样的一笑,问:“小宾,你不进来?”

常宾全身一震,艰难地移动脚步,慢慢地走了进来,站在她床头柜旁边,脸色青红交错,裤腿微微颤动。

袁岁安冲康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关门,迟疑片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别怕,没事了,我好得很。”

常宾这几天一闭眼就仿佛回到了那天的现场,心爱的人受人污辱,而他却救助无力,那种对自尊的凌迟,逼得他几乎疯狂。偏偏他还前所未有的清楚,造成这一切的根由,正是他他愚蠢和轻信。

什么叫羞愤欲死,什么叫没脸见人,他真切的体验过了,然后用尽所有的力量,才强迫自己走到她面前。他想,不管她要打要骂,甚至让他去死,只要能清洗由于他的愚蠢造成的恶果,他都愿意。

但再强大的心理建设,在她温暖的手拉住他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还不够——他不仅没有想象的聪明,甚至也没有想象的有担当。在她面前,他确确实实还“小”,小得一直受她照拂,却从来没有认识到。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无比委屈,握住她的手颤声问:“岁岁,是不是我根本不配爱你?”

袁岁安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愣了一下,仰头看着他湿润发红的双眼,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轻声道:“怎么会?小宾,能被你所爱,是我所遇的最好的事之一。”

“可是……仍然不值得你长远停驻,是吗?”

常宾在她床边蹲了下来,低头掩去泪流满面的狼狈,只是声音却不自觉的哽咽起来,他想控制住嗓音的异常,用力咬牙,却一口气岔了,忍不住咳了起来。

袁岁安长长的叹息一声,抚慰的摸摸他的头顶,轻声说:“小宾,你还年轻,而我的心却已经老了。对不起,我确实没有长久陪你的心力。”

常宾用力的抓紧她的手,半晌才道:“我就知道我终究要失去你!所以才这么的不甘心!岁岁,我错了!这次的事,不仅仅是因为我轻信愚蠢,更是因为我不甘心失去你,想将你带走独占……这么恶劣的后果,我其实早该想到的!只是不甘心失去你,才会抱着卑劣而侥幸心理对这种可能视而不见!”

袁岁安默然无语,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要经历一些磨难,才能正视自己。她私心里其实更希望他可以平安喜乐的过一生,并不希望他也因为遭受磨难而变得成熟。只是世间之事,往往与人心所愿相违。他今天这么坦白的在她面前剖析这些阴暗而愚蠢的心思,那一定是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

“岁岁,我知道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不值得原谅,可我还是想问一问。哪怕你往后不爱我,是不是可以不要厌恶我?”

袁岁安凝视着他,他来看她,向她道歉,并没有像别人那样一身邋遢落魄的姿态去表现懊悔,而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除了下巴颏有道剃须留下的小伤口,没有半丝让人看破颓唐的破绽,更不曾用袁家的关系来挟迫她或者推卸责任。

他只是因为自己做错了,就反省自己认错而已。

这真的是个本质淳朴,可塑性极强的好苗子。她本来就无法对他苛责的心又软了一分,轻声道:“我怎么可能厌恶你?小宾……你我之间,其实一开始,就是我的错……”

常宾愕然,袁岁安顿了顿,正色问:“小宾,你还想要袁家的继承权吗?”

常宾愣住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我妈都不肯让我知道生父的事,何况是什么继承权……”

袁岁安想了想,微微苦笑,轻声道:“要不这样,今年暑假你就不要留在广城打工了,先回老家去陪陪师姐,探一探她的口风?小宾,你已经在海外袁家旁系那里露过脸,恐怕这继承权不管你想不想要,纠纷都会甩不脱。师姐破门而出,远避袁家二十几年,不知道这些年海外的情势,总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常宾知道她这是要把他支走,心如刀绞,却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问:“海外袁家的事这么复杂,会不会连累我妈?”

袁岁安摇头,拍拍他的手道:“放心吧,师姐的自保能力比你想象的更强。难道你从来没有奇怪过,自己一家五口,户口各不相同,落藉的地方离真正的居所好几百里吗?”

常宾大吃一惊,袁岁安微笑道:“暑假回家的事,我会让人给你安排的。但你自己也要小心,尽量避免泄漏个人信息。”

常宾懵懂的点头,他对袁岁安有许多话想说,可看到她温和微笑的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念之差,只是一步之错,他就站在了再也无法靠近她的地方。尽管她仍然对他温言抚慰,甚至比以前更加宽容厚待,但他却知道,这是因为她已经回到了最初刚认识他,他没有打动她的时候的那种状态——她拿他当一个后辈在纵容,当他是孩子来喜欢。所以尽管他犯的错极大,但她除了希望他成长以外,甚至都不忍苛责!

可是后辈和孩子,那是无法做情侣的身份!

他站着不动,门外的金医师却敲门走了进来,例行程序的查问病情:“袁小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想吐吗?晕不晕?”

常宾安静的站在一边听着袁岁安和医师的对话,慢慢地退出了病房,站在门外抬手捂住眼睛,长长的吸了口气,轻轻的离开了。

袁岁安看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出声挽留。她可以在他将要倒下的时候扶他一把,但却不可能一直陪着他走下去。成长,终究是他个人的事。

虽说病房里的设施不比普通公寓少什么,又有康姨做饭送来,但医院里的气氛终究和居家不同,谁也没有耐心久耗,袁岁安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忍不住问:“金医师,我这两天感觉药效已经完全过了,是不是可以出院?”

金医师受人所托,要将她尽量拖在医院里,但又不愿意编假话恐吓患者,闻言有些尴尬的说:“袁小姐,从体检结果来看,致幻剂的药物成分现在确实没有发现残留,但由于这药里面曾经有过样本太少,无法鉴别具体成分的物质在内,你又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出于特殊情况的考虑,我仍然建议你留在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

袁岁安道:“谢谢金医师关心,不过仅是后续观察的话,我觉得似乎不需要住在医院里浪费医疗资源。”

金医师知道她出自于中医世家,硬掰理由留人肯定不行,衡量了一下,还是给她办了出院许可,再三叮嘱她如有不适,就立即回医院复诊。袁岁安满口答应,办好手续立即康姨一起回家。

家里的紫藤花期已过,藤叶葱葱郁郁的攀了满架,把整个阳台都遮密了,在炎热夏季招了满室凉风。袁岁安剪了一枝绿绦,供在二老的画像前,沉默半晌,喃喃地说:“爸、妈,对不起!我本来以为答应和小宾交往,可以弥补当年袁璀之事的亏欠和遗憾。可事实上人生的每个时段,历程都不会相同。我终究……无法与袁家的子弟结一生之缘,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合适,让我不甘如此。”

画像上的二老温和微笑,事实上,他们虽然对她管教严厉,但对她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却从来没有苛责过。甚至在她与袁璀阴差阳错,造就了大憾之后,二老更担心的也是她从此困于旧事,不能解脱,而不是怪她任性自私。

袁岁安时常觉得自己有负这样的厚待,以至于明知画像无神,她却不敢面对,低下头去摆弄着花瓶中的藤枝,轻声道:“所幸小宾身体健康,并没有海外一系的毛病,我并不是他必须的……”

她静静地站在画像前出神,康姨抓着抹布急匆匆地从书房出来,喊道:“安小姐,书房隔柜里那个手机连响了两次,你要不要接?”

袁岁安在书房里放了两个特殊情况才有联络的手机,一般都是没有电话的,连响两次,那必然是有事。她走过去拿下手机接通问了声好,笑问:“许教授找我找得这么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电话对面的许教授有些尴尬干笑道:“惭愧,研究项目虽然有些进展,但说起能够回报安女士的资助的成果,却还说不上。”

袁岁安虽然有些失望,却也知道科研方面的投资,实在是世界上最难看到收益的项目,仍然客气的问:“那许教授找我?”

许教授见她不追究项目进度,松了口气,笑道:“是这样的,今天有个学生蹲在我家外申请加入我的研究项目,照理说这个人并不符合项目招人的条件。但他是安小姐曾经特别交待过的观察对象,也是项目研究的重点……”

袁岁安一惊,急声问:“常宾?他不是前天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许教授愣了一下:“这个我不清楚,但他确实今天上午就来找我要求加入项目的。”

袁岁安沉默了一下,道:“这孩子好奇心极强,让他这辈子跟着许教授安安稳稳的做科研也是条出路。只是麻烦许教授多带带他……嗯,许教授你们研究大楼那边还有没有宿舍?可不可以就让他住在那边?”

她投资科研项目多年,许教授一直没有拿出有相应的商业价值的成果,虽然知道科研这东西急不得,但在资助人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心虚气短,难得她有这么简单的事要他办,忙不迭的答应,又将整个项目的运行情况和科研进度简略的说了一遍,得到她追加赞助购买仪器的承诺后才高兴的道别。

袁岁安挂了电话,想想常宾的情况,忍不住伸手抵住额头揉了揉。常宾前天的机票回家,今天就又到了学校申请加入科研项目,可见他几乎就是在家打了个转,都没有过夜。联想他回去之前的情况,在家呆不久的原因可想而知了。

犹豫许久,袁岁安还是没有出面去找常宾,而是通过余烟成立的基金给他转了一笔钱过去,又让安保人员引导他增强安防意识,以免他再被海外袁氏的旁枝知道行踪,再次伸手。

好在医学院本来就承接了国家生物基因研究的部分任务,研究大楼本身配置的安防级别就比较高,许教授把常宾安排进去,属于破格操作,外面不透风声,她也能够放心。

她心里有事,不愿在家里呆着,又不想被余烟看出来,就早早地去了诊所。自从程楚汉强行把她带走,诊所的事务就全都交在了助理小郭手上。也幸亏这些年她本来就是走的私人保健路线,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小郭又嘴甜会来事,诊所竟然没有瘫痪,只是压了几件预约等她回来处理。 袁岁安拿出一年到头都难得一见的勤快,把这些保健推拿的预约两天就处理完了,心思稍定,门外却又来了稀罕客,老田一身便装的走了进来,笑道:“袁医师,好久不见。” 袁岁安看到他十分意外,仔细打量,发现他脸上虽然带笑,眼角间却仍然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虑,心中一惊,脱口而出:“程楚汉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