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子兴很清楚自己找来的这些人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撑不了多久的,于是便闪躲着想要悄悄逃走。他顺着墙根儿刚挪了两步,那道软剑又突然飞了过来,像绳子一样紧紧缠住了他的腿脚。湛少枫在那头稍一施力,那张子兴便一下子狠狠摔倒在地。这一摔,竟让他摔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来。于是他便一骨碌从灰地里爬起来,一边站起来一边大叫道:“慢着!你不能杀我!难道你不想要你爹的命了吗?!”

湛少枫本来并没打算对那张子兴怎么样,只是一心急着想要带父亲回去,可这话却反而令他上了心,立即问道:“你什么意思?”

见湛少枫面上现出几分紧张之色,张子兴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只见他一改方才的狼狈情态,不慌不忙地掸着衣衫上的灰土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你爹回去出了点儿什么事,你又怪我没早说,到了那会儿可就晚了…”

不等那张子兴把话说完,湛少枫就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冷冷说道:“废话少说。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那张子兴也算是有点儿拳脚功夫的人,但湛少枫的内力非同一般人可比,又不断地加重手上的力道,掐得那张子兴脸都青紫起来,险些窒息过去。“松、松手…我说!”他挣扎着说道。

湛少枫刚一松手,那张子兴就如同面条一般软绵绵顺着墙溜了下去,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你不知道吧?你爹已经中了剧毒,若没有我的解药,不出三天,他必然暴亡!而且,这种毒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张子兴说完又抬头看着湛少枫,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芒,冷笑着说道:“除非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你没得选了,湛大少。”

第178章 来因去果(上)

情势似乎大为转变。

湛少枫慢慢退后两步,盯着那张子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张子兴也故作镇定地昂着头,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心口却扑通扑通跳得又乱又急,不知这步棋是否押对。他估摸着湛少枫已经被说动,于是又试探着说道:“要想保你爹平安,你得先放了我们,而且不得报官。”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湛少枫的神色,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又乍着胆子说道:“原说的现银我也不要了,改成银票,还是十万两。票子什么时候送到,我的解药就什么时候送到,你自己看着办罢!”他说完便死死地盯着湛少枫,企图从对方的神色变化中看出端倪来。

静默了一会儿,只听湛少枫突然对一旁的手下说道:“把这人绑起来。”

“你你你!”张子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如此油盐不进,于是连忙爬起来作势要逃,却被上来的两人当即拿下绑缚起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看来是不能轻易逃掉了。张子兴咬咬牙,大骂道:“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让你老子活下去!怪道人都说你是个野种,果然没有说错!你…”不等他说完,一旁那两人就死死地捂上了他的嘴。

湛少枫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昏迷的湛老爷子身边俯身看了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白瓶子来。

难道这湛家大少还通医术不成?张子兴顿觉浑身冰凉。眼见那瓶子就要打开,情急之下他又叫道:“难道你要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吗?!别忘了,解药只我一人有!”

湛少枫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开了那瓶子,却转而将那瓶口放在了旁边一人的鼻下,那人忽觉鼻痒难忍,禁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一时间涕泪横流。

张子兴又是一怔,此人正是他的一名手下,不知湛少枫这番奇怪的举动是何用意。

“你们对我父亲用了什么药?”湛少枫沉着脸问道。

那人吸溜着鼻子木然答道:“蒙汗药,就是下得有点多,一个人用了两个人的量…”

湛少枫转过头来冷冷看过去,只见那张子兴已是面如死灰。

原来湛文炳一行人从苏州回来路过嘉兴时,中途在一家酒楼里停歇了一下。不想张子兴的人早就盯上了他们,并混进厨房在他们要的酒菜里下了药。不止老爷子和方姨娘,连带着随行的几个镖师也大意中了计,所以才会轻而易举被人绑去。而那几个镖师,就被扔在了邻镇的破庙里。

事情简单得让湛少枫只觉无比讽刺。堂堂湛家掌门人,竟是这样被人绑去的,日后传出去必会沦为笑谈,更不用说这件事对湛家镖局的名声会有多大的影响。

“赵大,你负责将刘志他们找回来,一个也不能少。”湛少枫的语气平淡得如同白水一般,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是是是!”那叫赵大的镖师连声应下。他是湛少枫的心腹手下,最是知道这主子的脾性,越是看上去不动声色,内里越是怒不可遏。镖局里出了这样的无能之辈,别说少主子了,就连他也觉得颜面无存。

“还愣着做什么?”

“噢马上!”这才回过神来的赵大忙不迭地点出了几个人,赶忙出去了。走出老远后,他才叹息着对一旁人说道:“刘大疤他们这回倒大霉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让大家都跟着丢人现眼…你们看着吧,等人找回来了,少主子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这一天的杭州城也分外热闹。先是一大早就有大批的官兵押着一群匪徒从凤凰山上下来,浩浩荡荡进了城,很是引人注目。杭州城里的老老少少都很是吃惊,从未听说过凤凰山有什么强盗土匪,这么多的人难道是从土里冒出来的?还没等大家回过味来,紧接着城西卖茶叶的老张家又突然被官府查抄,一家子人吵吵嚷嚷没完没了,其间又夹杂着大人骂声小孩哭声,真个是鸡飞狗跳、乱作一团。直到傍晚,城里人们还在对此事议论纷纷。

“哎我说,你知道那对门张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啊?”一个秀才站在包子铺门前等着小笼包出笼,正等得百无无聊四处张望,无意间瞥见对面张家茶行的牌匾,便好奇地向店里伙计打听上午的事情。

“嗨谁知道呢!今儿个我也过去看了,那官府一来就点著名儿的叫人,二话不说拽上就走,张家那掌柜的和两个少爷都给抓去了!就差一个三少了!家里头那些个女人就知道哭天抢地的,我看她们也没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那伙计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儿地将肉馅填进面皮里包起来,突然又四下里看了看,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向那秀才招了招手,细细的面粉渣子就扑扑簌簌落了下来。

那秀才会意,连忙伸长脖子靠了过来,只听那伙计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估摸着这事儿恐怕跟湛家有关。”

“怎么说?”秀才立即兴奋起来。

“今儿个一早凤凰山上有贼叫官兵捉了你知道吧?他们一下山就进城捉拿张家父子,这两件事儿肯定有关联哪!”那伙计说得眉飞色舞,蒸笼里的包子几乎蒸过了头也浑然不觉,“而且呀,我亲眼瞧见了,那官兵从山上下来时用的车子就是湛家镖局的车!咱虽说不识字儿,但湛家的镖旗还是认得的!”

二人正说得专注,忽听一阵急促的车马声从身后一啸而过。二人连忙转头张望,却只看到了几辆车子已经远去的影儿。

“哎哎就是这种车子!这就是湛家镖局的车!”那伙计一激动便往秀才肩上重重一拍,好端端的一件长衫便多了一个白手印儿。

秀才吃痛推开了那伙计,不满地拍着身上面粉说道:“哪就这么巧了!别是你编的罢!我那包子呢?是不是早蒸烂了?”

其实那伙计看得没错。

方才过去的车子正是湛家的车,里边载的就是仍在昏迷中的湛家老爷子和方姨娘。虽然湛少枫手中有解药,但考虑到父亲和姨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与其醒来备受惊吓和路途颠簸,倒不如回来后再用药更为稳妥,于是便快马加鞭赶回了杭州。

到了家,经芷兰诊断后,再次确认他们是服了蒙汗药,大家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待众人都出去以后,芷兰便对湛少枫说道:“药性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最迟今晚,他们就会自然醒来了。”

“好。”见芷兰面容疲累又憔悴,湛少枫便觉有些心疼,正欲安抚她几句,却见画心走过来说道:“少主子,外头镖局的赵大哥说刘志几个人已经醒过来了,等您过去处理此事。”

“刘志是谁?”芷兰问道。

“就是这次负责护送父亲他们回来的镖头。”湛少枫提起这几人来还是相当的恼火,“若不是他们大意吃了掺有**的饭菜,父亲也不会出这等事。”

芷兰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又谨慎地说道:“大意?我看…不好说。”

“怎么说?”湛少枫也陡然警觉起来。

“我已经验过了,那蒙汗药用量很大,掺在酒菜里很容易就能尝出异味的。若说爹爹和姨娘没有戒备之心也就罢了,可镖师们都是有经验的,怎么可能误食呢?除非…”

“除非他们是故意的。”画心将她的话接了下来。

芷兰见湛少枫神情不对,又补充说道:“这个还需查一查。我也只是猜测,若他们都是新来的人,倒也有可能出这种岔子的。”

“不,你提醒得对。”湛少枫摆手说道,“其他人也就罢了,那刘志可是做了多年的镖头。这里边一定有问题。”他说着说着就要往外走。

“哎哎”芷兰立即叫住他说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看着爹爹和姨娘,你又去做什么?”

湛少枫只得站住了,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必须赶快处理,否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湛家镖局?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还怎么给人运镖?”

芷兰一想也是,便不再言语。

画心自小在镖局里长大,对此事很是关心,于是便在旁献计说道:“少奶奶,不如您用什么药封了他们的嘴罢。”

芷兰翻了个白眼儿说道:“有药就是万能的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瞒是瞒不住的。而且这事儿已经报了官,是要升堂审讯的。到时人们都会去围观看热闹,难不成我一个一个都给人下药?”

这话像是提醒了湛少枫什么,只见他自嘲地摇头笑了笑,又对芷兰说道:“你说的没错。其实越遮掩,反而越显得心虚。”接着又对画心嘱咐道:“你去和赵大说,把刘志几个人直接送进衙门就行了。”

“啊?”画心愣住了。这不是家丑外扬吗?

芷兰却已明白过来,于是便笑着对画心说道:“快去罢。”

画心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只得听令行事。(!)

第179章 来因去果(中)

果如芷兰所料,这天的前半夜,湛文炳就醒了过来。方姨娘因身子羸弱,直捱到后半夜才悠悠转醒。

二人醒来先是迷糊了一阵子,待彻底清醒过来后俱是惊诧万分,不知为何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家。湛少枫和芷兰费了许多口舌,才将这事情说明白。

湛文炳听后大怒。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个张老财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想不到他养的儿子更甚一筹!敢暗算我?我我定叫他不得好死!”湛文炳声音嘶哑地骂道,双手重重捶着被子,冷不防撞着了正与他喂粥的侍女。只听“啪”的一声,那瓷碗便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热腾腾的稀粥立时洒了一地。

芷兰连忙命人上前收拾,又劝说道:“爹爹莫生气,这些人自有官府会去收拾他们的。若是为这种小人气坏了您的身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值当。”

湛少枫却并不想一味地哄父亲宽心,只听他说道:“父亲,您不觉得这件事也有您的原因在里边吗?”

“你什么意思?我自找的?”湛文炳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芷兰本想劝两句,但想到这件事本就是因为公公做事太绝,才把那张家人逼得狗急跳墙。不止湛少枫,她也一样很好奇个中缘故,于是又改作一言不发,静观事态发展。

湛少枫似乎早就预见到了父亲的反应,只见他平静地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那张子兴确实不是无缘无故找上您的。”

“唔。”湛文炳含含糊糊哼了一声,却什么也没有说。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湛少枫又问道:“父亲,您是不是和那张家有仇?”这句话他之前也问过,却被父亲生硬地挡了回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

“胡说什么呢!”湛文炳有些恼怒,显然还是不想说。

眼见这对父子又僵了起来,芷兰连忙笑着说道:“爹爹经了这么一场大难,一定累坏了。有什么话,等他老人家休息好了再说不迟嘛!”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暗地里掐了一下湛少枫的胳膊,生拉硬拽地将他拽了出去。

二人从屋里走出了老远,芷兰这才埋怨地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没眼色。”

湛少枫没有说话,可芷兰还是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叹息,她不由得侧过脑袋抬头看了过去。

此时的夜已经很深了,天上一颗星也没有,只有半边残月孤零零悬在东边的天幕上。黯淡月华里,湛少枫的脸又隐在了重重树影下,很难看得清他是什么表情。

“兰儿,那年在齐家的那场纵火事件你还记得么?”湛少枫突然问道。

愣了好一会儿,芷兰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那年她和家人到杭州,寄住在杜姨妈家中。一次湛青青过来和她一起小住,结果头一晚,她们住的院落就起了火。所幸的是,当时她并不在房内,湛青青又在坠儿的帮助下逃过了这一劫。事后查出是一个经营瓷器店的商人所为,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湛文炳。

“怎么会不记得?那次青青险些丢了一条命呢。怎么,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只听湛少枫意味深长地说道:“和这次一样,这些事都是冲着父亲来的。若只一次,可说是偶然,难道两次三次也是偶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芷兰说道。早在兰草堂刚开业时,她就从凌薇口中得知了人们对于湛家是又敬又怕。尤其是那些小商户们,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她也知道是公公做事太过强硬,常常不留余地,因此才会得罪不少人。

“而且我已经查过了,这次张家要卖掉宅子,幕后的买主似乎就是父亲。”湛少枫又说道。

“哦?他买那宅子做什么?”

“所以说,我须得问清楚。否则就这样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怕我湛家再无宁日了。”湛少枫的脸色十分沉重。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芷兰上前挽了湛少枫的手臂,轻轻将脸贴在上面说道:“只要你安全回来了,我就安心了。”

在张家三兄弟里,老三张子兴向来是父亲最喜爱的那一个。不止是因为他年纪小,更是因为他聪明又胆大,总是比哥哥们多些鬼主意。尽管如此,他毕竟还是个念书不多的纨绔子弟。如果说这两年来张家的日渐衰败还不足以让他认识到什么叫世态炎凉的话,那么这几日的遭遇,已让他结结实实体会到了人情凉薄。

绑架湛文炳的想法的确是他先提出来的,哥哥们也并未提出异议,后来的事情也都是兄弟几个联手找人做下的。可是事到临头,罪责却都推到了他一个人头上。在狱中,两个哥哥翻脸像翻书一样快,先是声泪俱下地陈情,说是若他三人都下了狱,可怜老父将无人赡养,孤老终生。见他不从,又痛斥他不学无术,尽出些歪主意,连累家人一同担罪。继而又威胁道,到时大堂之上,他二人定会一口咬定对此事不知情,将罪责推得干干净净。就连他们的父亲,也劝他以大局为重,以免张家无后。

心灰意懒的张子兴还是全招了。这样的家人,不值得为之牺牲。哥哥们熬不过刑讯,终于也还是招了。唯有他们的父亲,因胆小如鼠反而落了个不知情的好处。

一同被招出来的还有湛家镖局的刘大疤几个人。原来那刘大疤竟还是张家绕了七八圈的远房亲戚,抹不开面子又收受了大量好处,便装作误食了**,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也算是从犯。

若没有后来那件闹剧的话,这次升堂可说是相当的乏味。

事情发生在退堂之后,围观的百姓们也意兴阑珊地打算散去归家。正在这时,一个年轻人突然站到了一群人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让开让开!你眼睛长到脚底下去了?”为首一个中年汉子剔着牙不耐烦地说道。从他身后那群人的衣着上看,他们应是昌隆镖局的。

年轻人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别急着走啊。刚才你不是嚷嚷得挺起劲儿的嘛,这会儿怎么不吱声儿了?”

他说的是那会儿提审刘大疤等人时,这群人便带头起哄,说那湛家镖局不过是徒有虚名,都是些无能之辈,连自家的主子都能护丢了云云。

那领头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嗤”的冷笑了一声,大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湛家镖局的。咋的,不服气?回去问问你们湛爷,看他老人家是不是叫自己人给弄丢的?”他话音未落,人们就都大笑了起来。这人似乎很满意自己这句话的效果,又向四周拱手抱拳说道:“各位,日后你们大家若是有货物需要护送的,就来昌隆镖局找我们!我们昌隆的镖师个个都是好汉!湛家的十个草包也顶不上我们一个!”大家又轰的笑了起来。

那年轻人也不生气,只是笑笑地说道:“那我这个草包倒要试试您这位好汉的身手了。”

大家一听这话,顿时都来了精神,已经走了的人又都纷纷折返回来看热闹,不一会儿就围了好几层。

中年人乜斜着眼看着他,呸的啐了一口痰说道:“你也配!老子是镖头!”说罢扭头指着一个手下人说道:“你上!替我教训教训这小子!”

“哎”年轻人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中年镖头说道:“让你上你就上,罗嗦那么多作甚?难不成你心虚了?”

那人正欲回骂,忽觉有股力量迅速从那年轻人指尖传来,隔着一丈远,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某个穴位。一阵麻麻的感觉过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你你你!你干了什么!”

年轻人两手一摊说道:“什么也没干哪!你倒是打不打啊?难不成你们昌隆镖局的都是些耍嘴皮子的,光动嘴不动手?那还护个什么镖啊,去茶楼里说书多好!大家说是不是?”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有人叫好,也有人看得愣了眼。

“解穴!你给我解穴!”那镖头忽然意识到这年轻人刚刚是隔空点了他的穴。

年轻人面带讥讽地笑着说道:“你们昌隆有的是好汉,何必让我这草包来给你解穴?再说我也不懂哪!”接着他又转身对着人群大声说道:“咱们都知道,说话得凭着良心说,生意也得摸着良心做。我们湛家镖局的名声都是弟兄们滚着刀尖拼了命挣回来的,不是几个小人泼几盆脏水就能毁了的!”他说罢便大步离开了,只留下一众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指着地上一处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大家连忙瞧向那里,原来,在那年轻人刚刚站过的青砖地上,已经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脚印,足有三寸深。

再看昌隆镖局的那帮人,一个个忙不迭地在那镖头身上点来点去,却都是徒劳。他们的内力不足以和那年轻人相比,根本无法点开被封掉的穴道。

“报应哎…”

冷嘲热讽不绝于耳。(!)

第180章 来因去果(下)

这一回,张家的茶行是真的要卖了。之前多少还有那么一口气,不死不活地勉强撑着。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之后,连多年的老主顾都不再登门了。店里的伙计们走的走、散的散,更有甚者临走时还卷走了一些财物,可谓雪上加霜。

得知此事后,湛少枫和芷兰便商量着出高价悄悄买下了茶行。这笔费用,足够张家在别处再置一处小宅子,养活一家子人了。这事虽然是瞒着湛文炳来的,但总有一些底下人是知道的。

“奇怪了,少主子和少夫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画心问道。

“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画眉折了几支桂花插在瓶中,一边摆弄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每天正午的这个时候,芷兰总要小睡一会儿,她姐妹两个常常无事可做,便在院中侍弄花草聊天解闷。

“我觉得吧,他们两个常常是有仇必报的那种人。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画心努力地想了半天,终于说道:“嗯嗯嗯!睚眦必报。”

画眉扑哧一笑说道:“去你的!哪有这么说自家主子的?再说咱们家和那张家也没结过什么仇。”

“还没有哪!老爷都给他们绑去了!要不是少主子把人救回来了,事情不定怎么样呢!”

“那你想想,他们为什么要绑咱们家老爷?怎么不去绑别家人呢?”画眉摆好了花,满意地端详了一下,便把花瓶放在一旁的地上,又转头认真对妹妹说道:“所以说主子为什么是主子,因为人家想得更远。”

“多远?”画心笑嘻嘻凑了过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说多远?哎呦!少主子您回来了?”姐妹两个慌忙起身。不知何时,湛少枫已出现在了院门口。

“兰儿在做什么?”湛少枫神色如常。

“少夫人在午睡,要不奴婢进去叫她起来?”画心十分殷勤地说道。她很怕方才说的“睚眦必报”给主子听了去。

“不必了。”湛少枫伸手制止,随即又对二人说道:“店里送来些新进的秋茶,我先让人放在院子里。一会儿兰儿醒了,就沏一些给她。”

“好的。您不歇息吗?”画眉问道。

“不了。”湛少枫摆了摆手,又叫两个伙计搬了一筐茶进来,便又离开了。画心在门口探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又回来说道:“还有一筐茶,应该是给老爷送去的。看来他们父子要和解了。”

画眉戳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骂道:“我看你再这样下去就要成长舌妇了!我还是赶紧去求少夫人把你嫁了的好,免得连累了我。”

“姐姐!”二人又笑闹起来。

其实画心还是有些眼力的,她家老爷和少主子确实有点儿僵。外人看不出来,只当是老爷受了惊,心情不悦,并不知道个中缘故。湛少枫知道自己那天说的话冲撞了父亲,可又不愿退让。湛文炳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先,可身为长辈也放不下身架。于是这对倔强的父子便僵持在那里,只苦了芷兰夹在中间,两下里为难。

但百事孝为先,湛少枫再倔也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事后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服个软,好让父亲有台阶下,于是便借着送茶去探望父亲,顺带着再通报一下他买下张家茶行的事。

还未进院,他便听到房内有人在说话。

“唉,我若早知道是因为这个,我一定会拦着你的。”听起来是卿大夫的声音。湛少枫慢慢站住了,又示意后边抬着茶筐的两个伙计停了下来。

“你们先回去罢,一会儿我自己送进去。”他低声说道。

那二人也是极有眼色的,知道这是有事让他们回避,于是便放下东西离开了。

湛少枫继续听着里边的动静。

只听那卿大夫叹了一口气说道:“唉,酒后失言哪!这本来就是不该说出来的,现在反而连累了你。”

“不能这么说。我原本就看不上那张老财,心术不正又贪财好色,害了不知多少人!但他和我素来没有瓜葛,也不好收拾他。可现在不一样了啊!他是你的仇家,那也就是我的对头。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就理当替你报仇的!”

“有什么可报的呢,都是几十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了。”

“哎不是…这我可得说说你了!他霸占了你的未婚妻,又抢占了你家的祖宅,这仇还不够大吗?!你这是以德报怨啊!这叫迂,不叫善啊!都说人善被人欺,你这都善到什么份儿上了!诶我就奇怪了,要说你这人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宽容呢?”湛文炳显然说得十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