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永寿宫旁的佛堂内正在做着一场秘密的法事。袅袅香烟中,只见十几个僧人肃立于左右两旁,手捧经书低低唱诵,浑厚绵长的声音像是从远处幽幽传来。

只见皇帝铁青着脸静静站立于佛堂外,阴沉沉的眼神正落在堂内正中央的棺材上,像是要将那厚厚的棺木穿出两个洞来。他身后的张太医也是神情严肃,但那有些发白的脸色还是透lou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礼乐声毕,天色将明。一名年长的高僧踱步上前说道:“皇上,可以开棺了。”

皇帝默默点头。

那高僧便转身走回去,召集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僧人上前合力撬开棺材。只见那棺盖四围皆楔有铜钉,密密麻麻有二十个之多,牢牢嵌在棺木中。若想要开棺,就必须将这些钉子尽数拔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地上已经散落了一根又一根长长的铜钉。眼见那最后一根钉子就要从棺盖中拔出来了,佛堂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棺木打开的那一刻。四皇子的死因,也很快就要揭晓了。

就在这时,忽听不远处一声高喊:“太后驾到”这一声像是警告,又像是报信,一下子惊动了在场所有人。

皇帝立时满脸愠怒,冲口喝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于是又赶忙回头对低声那张太医说道:“快去验尸!朕先帮你拖着!”说罢便疾步走出了佛堂。

“啊?”那张太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声走到了棺材旁,心中却不由得暗暗叫苦。皇帝和太后,他哪个都得罪不起。夹在这两人中间,他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若是这次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他张义之的脑袋是铁定保不住了。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后悔自己似乎过于莽撞了。

“一大清早的,皇帝在这里做什么?”只见太后远远走过来问道。平日里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她,此刻却走得极快,一点儿看不出她腿脚不便。在她身后是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臣,个个都是一副直眉怒目的样子,看来他们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皇帝连忙上前搀过太后说道:“儿子昨晚彻夜未眠,一闭眼就想到四皇子临死前的模样,着实心痛难忍。想来是他死得冤屈,亡魂不散,所以便请了几位大师前来做场法事,一则超度亡魂,再则也算求个心安。”

“唔,原来如此。”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哀家也去看一看罢。”

皇帝阻拦道:“不必了,法事刚刚已经做完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佛堂内有轻微响动,像是什么重物被置于地上所发出的沉闷声响。太后先是皱眉,随后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她怒气冲冲瞪了皇帝一眼,便用力甩开他的手自己进了佛堂。

“母亲!”皇帝连忙在后阻拦。

这时,只见那张太医站在已被打开的棺材旁,俯身弯腰,手持一柄尖刀,眼见就要划下去了。

“住手!来人啊把这个贼子给我拿下!”太后指着那张太医瞋目切齿,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侍卫们纷纷冲进了佛堂。就在这时,皇帝也发话了:“谁敢!张义之,朕命你继续验尸!”

大伙儿无人敢轻举妄动,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那张太医更是傻了眼,哆嗦得刀也拿不稳当。

太后慢慢踱到皇帝面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人伦之始孝为上。皇帝,难道你眼里已经放不下哀家这个母亲了吗?”

这帽子扣得相当大了。皇帝立即就跪了下来,含泪说道:“母亲,并非儿子不孝。实在是老四死得不明不白,朕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太后瞥了他一眼,也放柔了语气说道:“要想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法子多的是,何必非要动往生者的主意呢?四皇子在生既遭冤屈横死,死后又落得尸骸不全,魂魄不安。且不说祖宗之法不能容,皇帝,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丧子之痛,犹如切肤,如今再叫他暴尸于人前,你于心何忍!”太后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众臣也纷纷跪了下来,高呼道:“皇上!还望您三思!”

见了这副阵仗,张太医心里就很清楚了,自己若是敢下刀,只怕一刀还没下去就会被那帮老臣冲上来撕碎了给四皇子当陪葬去。就算是这次验尸查出了什么,太后也绝不会就此放过自己,随便安一个戮尸的罪名,也够自己死好几回了。想到这里,他也咬咬牙跪下来大声说道:“臣罪该万死!千不该万不该将一时妄念贸然讲出来,反误导了皇上!”

“你的罪责实该万死!”太后冷冷说道,“不过听了些无凭无据的齐东野语,就敢在朝堂之上妖言惑众!”

张太医没有辩解,只是不停地磕头,磕得额上已是一片乌青。

此时皇帝心中也是十分犯难。他对于这件事本来就是有所忌惮的,所以才会请人来做法事。本想着悄悄查验了死因就将此事掩过去,谁知却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太后也就算了,最难缠的就是那帮老顽固。弄不好这些人再来个以死谏君,这事儿就真闹大了。

想来想去,只得就此作罢。

只听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罢,你们合上棺盖罢!明日就下葬!”

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张太医也立时瘫软在地。

经过这一番折腾,回到慈宁宫后,太后已是十分倦怠了,随意吃了几口茶便kao在榻上歇息,任由宫女为其捏肩捶腿。过了一会儿,她便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均匀起来。那宫女见她已睡着,便悄悄起身蹑手蹑脚打算离开。

“彩云。”一个苍老干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她立时钉在了原地。只听那熟悉的声音继续说道,“你悄悄去一趟毓庆宫,把三皇子请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v

第192章 峰回路转(下)

天已大亮,晟玄渊却是刚刚入睡。尽管他身上还有伤,且又一夜未眠已经很疲惫了,但却还是睡得很浅,犹如一头警觉的兽,稍有一丝动静便会立即醒来。所以当新来的小太监和一个宫女在外边扯皮时,他早已披了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边是什么人?”晟玄渊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外头那小太监连忙进来说道:“主子您醒了?外头有个宫女要见您,说是有急事。奴才想着一大清早的能有什么要紧事儿,再说您这身子还没养好呢,再大的事儿能大过这个去?所以奴才就把她给拦住了。”

听他如此擅作主张,晟玄渊的眉头顿时不悦地皱了起来,又问道:“她有没有说是哪个宫里的?”

“她没说,只说她叫彩云。”这个小太监是新选进来的,宫里人还没认全,自然也不认得太后跟前的人。

晟玄渊立时警觉地眯起了眼睛,复问道:“她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有,奴才这就给您问问去。”

那小太监说着就要出去,却被晟玄渊叫住了:“不必了,你就说我伤势沉重,睡得昏昏沉沉不便见人,请她回去罢。”

“噢好!”那小太监便忙忙地出去了。

晟玄渊重又躺回了床上和衣而睡,但此时的他却是双目炯炯,再无一丝睡意。

这彩云是太后最近两年的心腹手下,她亲自前来,又不肯对旁人透lou一丝消息,必是有太后的口谕要传给自己。

在旁人看来,自己现在正是重伤未愈,对今早那件事应是一无所知。可太后前脚刚从永寿宫离开,后脚就派人到这里来,很明显是疑心自己和四皇子的死有关。至少,她应该是猜出了那消息就是从自己这里传出去的,故要前来试探一番。但是在这个当口,不论她是要传什么话,自己最好都不要接招。否则就算蒙混过了太后,也会使他的父皇疑心。他好不容易才使皇帝打消了开棺验尸的念头,万不可再有任何风吹草动了。

可是,关于这件事,太后到底知道了多少?

几天过去了,这场发生在皇宫内的惊天血案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继而扩散到了大江南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宫里对这件事的处置也很是神秘,凶手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眉目,却先将所有宫人都封了口,严禁将那天的事外传。但这显然是徒劳,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已是纷纷四起,甚嚣尘上。有人说,一定是三皇子暗地里请了巫师,对自己的弟弟下了血咒。还有人说,遇害的四皇子之母宸妃娘娘已经疯了,被关了起来。还有更诡异的传闻,说那宸妃娘娘是狐妖变的,行妖法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已经被皇帝秘密赐死于宫中。总之,事情过去越久,就传得越发离奇。

身在江南的芷兰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传闻,她心里并不好过。

这么些年来,虽然她已摆弄过各种各样的毒药,也曾以各种目的用于他人身上。但真正出了人命的,却只有这一桩。当年她学着制蛊的初衷虽然是迫不得已为了防身,但将毒蛊种在四皇子身上,却也实在是冲动之下的报复之举。当时四皇子身中奇毒,为了解开那毒,除了用蛊似乎别无他法。但在芷兰内心深处,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救人。至于那是为了给父亲和哥哥的政治立场挣一份筹码,还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以报复四皇子之母宸妃,她也说不清楚。

现在四皇子终于因蛊毒发作身亡,也算是间接地死于她手。宸妃当年的那一耳光,也换来了最最沉重的代价。

快意吗?并不。

人生总是这么奇怪。一辈子往往有许多事是不能如愿以偿的,所以人总是心有不甘。可是,终于有那么一件事照着自己的设想一步步发生了,人却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欢欣雀跃,反倒会生出些莫名的情绪来,不知如何自处。

芷兰现在的心情便是如此,惊恐、担忧、后悔、负罪种种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如同乱麻一般。若是有人帮着开解也好,偏偏这事是绝不能向外人透lou一星半点儿的。唯一知道此事的湛少枫又刚好离开了杭州,亲自上路去接应岳母了。芷兰满腹的心事只得掩藏起来,每日里还照常去医堂理事,虽有些心不在焉,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这天的兰草堂突然来了一名稀客,就是湛家镖局的顾教头。顾松筠原就在这里养过伤,和这里的伙计们也都相熟,所以未加阻拦就让他来了后院。

“哎呦顾大哥来啦!”最先看到他的是小凤仙,一见他便欢快地蹦上前去招呼。

嫣儿见有男人进来,连忙敲了敲里间的门说道:“林大夫,之前那个在这里养伤的姓顾的又来了。”

“晓得了,让他在外边候着。”芷兰一边配药一边说道。

那顾松筠却等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进了屋,眼见就要往芷兰的小药房里闯。这天陪着芷兰来的是画心,她立马就拦在了门前,横眉立目喝道:“干什么?没听见少夫人说让你在外边候着?”

顾松筠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淡淡说了句:“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经过这些日子,他二人其实早已熟稔,拌嘴吵闹也是常有的事。画心原以为顾松筠又会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地软磨硬缠,不想他却突然这样生硬冷漠,一时间竟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顾松筠也不理会,伸手稍一用力便推开了那扇门,闪身进了屋。

正在屋里秤药的芷兰吓了一跳,手中的秤险些落地,见是顾松筠方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不是说了让你先等着?我配药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扰了。”

只见顾松筠咬着牙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奶奶,你行行好把我的蛊解了罢!”v

第193章 临行嘱托

芷兰微微一僵,随即警觉地往门口看了看,又低声问道:“当初说好的可是三年之期,你为何又反悔?我们湛家可有亏待过你么?”在这节骨眼上,若是放走了顾松筠,只怕一不小心就会带来灭顶之灾。此时此刻,芷兰真希望湛少枫也在她身边,好帮着拦着这个大麻烦。

“当然不曾,我也没说我是要走。”顾松筠慢吞吞说道,“但是我最近听到外边一些不好的传闻,关于那位四皇子…”

“传闻跟你有什么关系!”芷兰截断了他的话,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几分。

“不要装傻。这事儿传得到处都是,我就不信你没听说。”顾松筠冷笑着说道:“我问你,我要是突然死了,死状是不是也像他一样?”

芷兰立时噎住,好半天才勉强笑着说道:“这是胡说什么…我又不会害你,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你是不会害我,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顾松筠突然凑近过来,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再说,这次四皇子不就是死于意外么?若不是,难道说…这是你精心谋划的结果?”

芷兰手一抖,那药秤便落到了地上,发出咣咣当当的声响。

“少夫人,有没有事?”画心在外边敲门问道。

“没事,你去做你的事罢!”芷兰打发了画心,又俯下身子将衣裙上的药粉掸了下去,这才慢慢起身正色道:“你想要挟我,也得先把自己撇清了再说。当初若不是你给四皇子下毒,我也不至于被那宸妃设计入宫,被迫为那四皇子解毒。也不知你是用了什么药,里头竟有九九八十一种毒!让我怎么解?当时那个情形,我别无选择。若说是什么人害了那位皇子,头一个就是你!”

顾松筠无声地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看看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颈前那条带子,将一块白玉从衣衫里拽了出来,笑着说道:“这可是你家夫婿给我的报酬,价值连城呢。所以说,这兜兜转转,罪魁祸首不还是转到你自家头上了?”

芷兰伸手一下子打掉了那玉,冷冷说道:“顾松筠,你不要忘了你的命还捏在我的手里。和我讨价还价,你还不够格。”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却被顾松筠一把攥住了,怎么挣也挣不开。

“你你放开我!”芷兰气急败坏地低声吼道。

顾松筠却急切地说道:“我知道你和湛少枫是信不过我,所以不肯解蛊。可我”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顾松筠话还没说完,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他怒气冲冲正欲质问,却见对方的神情和他一样惊愕。原来,扇了他一巴掌的,是不知何时进了药房的画心。只见她站在一旁,正一脸愠怒地瞪着顾松筠,眼睛里却隐隐有泪光。

顾松筠一下子傻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趁他分了神,芷兰连忙把手抽出来,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一个莫名其妙的顾松筠,和一个情绪难以捉摸的画心。二人大眼瞪小眼,像两根木头一样站了半天没动弹。过了好一会儿,顾松筠摸了摸脸,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画心的胳膊,问道:“你打了我,我都没哭,你哭啥?”

芷兰狼狈地从小屋里出来走到院中,尚未稳下心神,迎面就见画眉神色慌张地从前堂闯了进来。

“少夫人,不好了!小少爷跑了!”

“跑了?”芷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又问道:“跑哪儿去了?”

画眉气喘吁吁递给芷兰一张纸说道:“您看看这个。”

芷兰狐疑地展开了那张纸。只见那纸已被画眉手里的汗浸得有些濡湿,一些墨迹也稍稍模糊,但芷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弟弟那熟悉的笔迹。这封半文不白的信大意是这样的:

“姐姐、姐夫,我走了。这段日子多有叨扰,心下感激不尽。近来听闻京师巨变,我甚为担忧。家中父兄皆为朝中重臣,为此事波及恐是在所难免。我身为林家男儿,空有一身武艺,不能为家效力,反避祸于江南,实在羞愧难当。若不能即刻返京协助父兄,我实难心安,故决意回京。不辞而别,实因不愿姐姐为难,还望海涵。勿念。不肖弟观风敬上。”

芷兰读罢气结,愣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画眉还在一旁说道:“奴婢已将此事禀告了老爷,他正要着人去追呢!”

这句话却像槌子一样突然敲醒了芷兰,她立刻焦急地对画眉说道:“快回去和老爷说,千万不要大张旗鼓地寻人。风儿孤身一人上京的消息要是让什么居心不良的人知道了,只怕又多了几层危险。”

“啊,也是啊!奴婢怎么没想到!”画眉懊恼地跺了下脚说道,“我还是赶紧回去罢,只怕老爷的人已经派出去了!”说罢又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芷兰独自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又展开那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她提裙匆匆进了屋,碰巧见顾松筠和画心一前一后从小药房里走了出来。画心低着头,脸上像是泪迹未干。顾松筠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呆相,和先前气势汹汹闯进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芷兰心里有事,也无意细究个中因由,只将他两人叫到跟前说道:“随我来。”

于是三人一齐进了一间诊室。

芷兰在椅上坐了下来,神情严肃地对那顾松筠说道:“你想要解掉身上的蛊,是不是?”

“啊,啊对对对!”顾松筠如梦初醒。

“那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顾松筠拍着胸脯说道:“别说一件了,一百件我也应了!”

芷兰默默将那已揉成一团的信纸递给了他。顾松筠有些诧异地接了过来,匆匆一阅后遂笑道:“这才叫好男儿,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见芷兰lou出了危险的神情,又赶忙敛起笑容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让我把这小子追回来吗?放心!一定给你把他带回来!”

芷兰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决意要做的事,若强行阻拦他,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找到他,一路保护他,即便是到了京城也一样。”

顾松筠颔首一笑说道:“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还有那件事,”芷兰加重了语气说道,“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

顾松筠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就信不过我呢?那件事说出来对我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我又何必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呢?”

“眼下这情形,我也只能信你一次了。心儿,去把那个黑色的罐子拿过来,再拿两个药碗。”芷兰说道。

“好。”画心转身就要离去。

顾松筠一脸疑惑地问道:“这就是要解蛊了?不是还要血引子吗?人呢?”

走到门口的画心突然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又出去了。v

第194章 密云不雨

兴许是对自己的徒弟十分了解,不出两天的功夫,顾松筠便寻到了观风,后立即飞鸽传书给芷兰。得到消息后,芷兰虽小小松了口气,却还是担心无法和母亲交代。

几天后,湛少枫便带着林夫人和齐萱回到了杭州。众人相见自是十分欢喜,有着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可当林夫人问到她那许久未见的小儿子时,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呃…风儿他回京了…”芷兰吞吞吐吐说道。

“回京了?!”林夫人无比惊愕。

湛少枫也有些吃惊,忙问道:“他是怎么走的?”

芷兰无奈地答道:“唉,他留了一封信就偷偷走了。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他师父找到了他,现在两人正一道上京呢。”

听到顾松筠已离开了杭州,湛少枫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碍着有人在场,他也没说什么。

林夫人气恨地捶着桌子说道:“这孩子,简直就是我命里的魔星!整天不是刀枪就是棍棒,就没有安生过一会儿。起先你说他学乖了,我就不信。这回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是离家出走,跟他半年前时的行径如出一辙!”

芷兰忙道:“娘亲,这次真的不一样。经过这么多事,风儿确实已经懂事不少。他得知爹爹将你们送离京城,就猜到京里一定有危险,所以才会急着回去救援。”

“救援?”林夫人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兰儿,你不会不知道京里发生的是什么事儿吧?那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他一个毛头小孩子,能xian起多大的浪?”

听了这话,芷兰和湛少枫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皆绷紧了嘴一言不发。

眼见冷了场,一旁的齐萱连忙笑着说道:“爹爹那是未雨绸缪,咱们也不必太紧张了。”

只听林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说这话时,她的视线已转向了外面。透过窗外那纷乱交织的枝桠,她的眼神忧郁而游离,不知是在担忧她那莽撞的幼子,还是千里之外的夫君和长子。

而事实上,送走了夫人和儿媳之后,林家父子的生活一如既往。不止他们,朝廷上下竟无一人受到四皇子之死的牵连,除了后宫里神秘消失的宸妃和太医院一名倒霉的年轻太医。

四皇子下葬后,皇帝伤情了好一阵子,随后便不再提及此事。对于民间的纷纷流言,他也不予置理,每日上朝仍是照常议事。三皇子立储之事也逐渐明朗,待其养好伤后,很快就将举行册封大典。

在所有人看来,这情形是极不寻常的。

尽管皇帝严禁宫人议论一切和那晚之事有关的细节,但当时四皇子的的确确是在他眼前突然暴亡的,这对众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姑且不论四皇子的身份有多特殊,就算是一个普通人,这样诡异的死状难道激不起他探求真相的**吗?更何况这还是他最为宠爱的幼子。

可皇帝并没有就此事大张旗鼓地查下去,只是很快处置了那批毓庆宫的刺客,又秘审了宸妃和二皇子,随后便不了了之。听说他还曾想在四皇子下葬之前开棺验尸,但因遭到太后的强烈反对而作罢。

在此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就像不曾发生过这许多事一样。

人人都觉得这不符合皇帝一贯的做派,却又都说不出缘由来,只能将这些表象一一拼合联系起来,以从中窥得事情的真相。一个流传得比较广泛的说法是,四皇子与其母宸妃打算合谋杀害三皇子,不料出了某种意外,反殃及自身。在审问了那些刺客和宸妃后,皇帝已勘明真相,不过是为了保全体面,才又审了二皇子走走过场。现在,宸妃和那批刺客已被秘密赐死,这桩阴谋便永远地掩藏了起来,就像四皇子的死因,成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解释看上去似乎合情又合理,被很多人所信服,尤其是事发之后一直惴惴不安担心被牵连的三皇子党,有了这个解释,他们也可心安了。可总有那么一些人,虽然缄默不语,却对所有事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和怀疑。这其中包括历经风雨的两朝元老、心有不甘的四皇子派系,还有一直保持清醒的林家父子。

真相会是这样简单吗?

在这逐渐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林慕白的心中却越来越不安。皇帝看似已从那巨大的悲痛里渐渐恢复过来,可不知怎的,每日上朝面圣之时,林慕白总觉得那张威严的面皮下藏着另一幅面孔窥视的、怀疑的、阴沉的面孔,正透过那双犀利的鹰眼,一个又一个地检视着他的臣下。

如果说这只是林慕白个人的错觉,那么,最近这些日子在林府门前莫名多出来的那些个小贩就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了。这些人多是陌生面孔,眼神里透着机警凌厉,全然没有小生意人的亲切热情。林慕白和观云并不刻意命人驱赶他们,但平日里行事说话也更为小心,甚至连三皇子那里也不常去走动。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们这样保持警惕。一个多月过去了,三皇子的伤势已无大碍,隆重的册封大典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很快,三皇子就将成为本朝的太子了。这么些年来,群臣围绕着立嫡立长立贤进行了多少激烈的争辩,如今随着四皇子的死和二皇子的主动退出,这场立储之争终于要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