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杜经年会出这个主意,那么他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那个人一定会赶来。

而她和牧渲只需要在这里等着看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就够了。

据杜经年所说,容秋的主人肯定和牧酒酒牧渲二人有某种联系,或是亲人,或是友人,又或是想要利用他们的人。在牧酒酒看来,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而友人也几乎没有,至于亲人……能够让杜经年花那么多心思去对付的人并不是没有,只是那个人早就死了十多年了。

十五年前,净天教教主牧风率净天教进攻中原武林,掀起了百年来最大的一场腥风血雨,中原武林损失惨重,一直到最后正道联合了三门七派数十名高手才终于将牧风给除去,而那一战之后,正道中武功最高强的杜经年被推举为了武林盟主,众人一起对付已经失去了牧风的净天教,用了五年的时间将整个净天教给重新驱逐出了中原。

而那净天教教主牧风,就是牧酒酒和牧渲的父亲。他们兄妹之所以幼时会遭受到四方追杀,便是因为他们是牧风的后代。

只是牧风早就死了,杜经年想要对付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牧风。

让牧酒酒没有想到的是,她正垂眸思索之时,面前的苏夏开口了:“今日是第十日了。”

他是在回答方才牧渲所说的问题。

牧酒酒犹豫片刻,朝苏夏道:“杜爷爷要等的那个人……来了么?”

“来了。”苏夏语声平静,不带一丝感情,他说完这一句最后不过看了牧酒酒二人一眼就如往日一般转身离开了密室。眼见密室的大门再一次合上,牧酒酒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密室仍旧如往日一般,室内的大缸子里面毒水还在往外冒着灰黄的烟,散发出刺鼻的味道。牧酒酒低下头,却发觉了与往日不同之处。

“大哥,你想不想去见见那个人?”

牧渲自然听得明白牧酒酒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容秋的主人,也是杜经年以他们二人的性命要挟而引来的人。他点了头,随着牧酒酒的视线往面前看去,当即明白了牧酒酒的意思。

他们两人身前的地上摆着几个空空的瓷碗和盘子,苏夏送过了饭似乎忘了将它们给带走,这正让两人有了可趁之机。

牧渲往前挪了挪身子,手肘狠狠撞在那瓷碗上,瓷碗朝着旁边倒去,咕噜滚了一圈却没能摔碎。牧酒酒扬了扬眉,也照着牧渲的动作做了一次,这一次那碗却是摔成了四五片。牧酒酒动作有些艰难地随手捡起一块瓦片想办法割断了绑在牧渲身上的绳子。牧渲解开了束缚,立即也松去了牧酒酒身上的绳子。

牧酒酒活动着双臂,盯着地上的碎瓷片道:“你说苏夏会不会是故意将这东西留在这里的?”

牧渲皱眉,没有立即回答。

两人正要往密室的门边去寻那开门的机关,却忽的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牧酒酒连忙拉住牧渲,开口道:“不如我们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重又看向地上的那两根绳子,牧渲当即会意,两人又重新将绳子绑回身上,只是并未真正打上死结。牧渲的右臂脱臼,没有办法使劲,牧酒酒便先替他绑好,自己再重新坐回地上将先前那些碎瓷片给藏在身后以免让人给看出来。

刚一做完这些动作,密室的门便自外面给打开了来。

牧酒酒与牧渲同时抬眸往门外看去,他们都想要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然而这一眼,他们却看到了自己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站在门外的有五个人,眼盲的杜经年,沉默的苏夏和严诺,走在苏夏身旁的容秋,以及——一名穿着黑色大氅皮肤黝黑的独眼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十分高大,杜经年走在他的面前,只及了他的胸口。他眉峰如刀,双目阴翳,五官如刀削,一双薄唇紧紧抿着,整个人像是一只鹰,一只随时在寻觅猎物的雄鹰。

只一眼,牧酒酒就将那个人给认了出来。即使是过了整整十五年,他仍是和当年那般模样。

净天教教主,牧风。

那个原本应该已经死了十五年的人。

“他们就在密室当中。”杜经年双目不知朝着何处看着,他小声的这般说了一句,又补充道:“你此刻应该看到他们了吧。”

牧风沉闷的“嗯”了一声。

“我并没有伤他们。”杜经年淡淡笑道。

牧风又是一声轻“嗯”,忽的大步往密室内走去,一面看着牧酒酒兄妹二人一面道:“杜经年,你的把戏没必要对他们二人耍。”他振袖远远一掌往牧酒酒二人拍去,牧酒酒只觉劲风袭来,想要运功去挡,却又发觉那道掌风极为阴柔,根本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只听见砰然一声,绑缚在牧酒酒二人身上的绳子却碎作了数截。

牧酒酒扶着牧渲站起来,神色复杂的朝牧风看去。

牧风没有看他们二人,只回头对杜经年道:“你不就是想让我来么,现在我来了,说你要说的话吧。”

“我要说的话,呵。”杜经年晃了晃手里的拐杖,长叹一声之后才道:“你可是这天下间武功最强的人,我就算说了,又能如何?”他双目早已失明,目光便显得尤为茫然,“十二年前我就知道,你牧风还活着,只是一直躲着养伤而已,等你的伤势养好之后,必将再次聚集净天教众人进攻中原,到那时悲剧必将重演。”

“你的意思是,你们中原围攻伤我的仇,我还报不得了?”牧风冷笑道。

杜经年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只道:“后来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八个月之前你果然完全养好了伤势,出关开始联系净天教的旧部,想要再对中原武林出手。然而你这个计划再一次被人打断了。”

“不错。”牧风皱眉,看了一眼安静吹膜站在一旁的苏夏,“我没有料到中原武林出了一个苏夏,且这个小子还对我净天教的武功十分了解,那次与他交手,我险些丧命在他手中。”

“但苏夏还是中了你致命的一掌,且你还安排了容秋代替苏夏待在万象山庄。”杜经年接着道。

听到这一句,牧酒酒脸色霎时白了下来。

若照杜经年所说,杀了苏夏的,便是牧风。

“因为苏夏的出手,你不得不再修养数月,一直到不久之前。”杜经年道。

“不错,只是我还未开始出手对付你,你倒是先找来了我。”

“你没有机会出手了。”

“什么意思?”

杜经年笑了笑,微微偏过头对身旁苏夏道:“关门。”

苏夏微微颔首,还未有动作,便见杜经年已经一跃往牧风袭去,牧风神色微变,迎上了杜经年的杀招,两人当即拆起了招来。而先前听了杜经年的命令要关门的苏夏却是并未往密室大门处走去,而是转头看向了仍呆呆站在密室内的牧家兄妹二人。

苏夏一直未见表情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抹无奈来,他几步来到牧家兄妹的面前,一把抓住二人往密室的大门外扔去,且用了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其实真的要完结了说……完结了大概会先把春缠或者鹤填了……

苏夏在里面

听到苏夏的声音,牧酒酒怔了怔,还未及反应,便感觉整个身子一轻,人已经被苏夏扔出了密室,而与此同时,牧渲也被苏夏赶了出来,踉跄两步落到了牧酒酒的身边。

此时的苏夏紧蹙着眉朝二人看来,用口型一遍一遍说着“快走”二字,哪里还是蛊人的模样?

一直到这时候牧酒酒才算是明白过来,容秋说苏夏死了,杜经年说苏夏死了,所有人都说苏夏死了,但苏夏却并非真的死了,他只是想让旁人都以为他死了。

而他之所以会这样做,或许便是和当下的事情有关。

牧酒酒上前两步,想要再往密室而去,然而牧渲却是一把拉住了牧酒酒,摇头道:“听苏夏的,先离开这里。”

“可是……”牧酒酒摇头,看着密室当中的战况。这时候苏夏已经加入了战局,与杜经年一同对付着牧风,牧风内力深厚,每一招皆是带起掌风阵阵,杜经年动作奇快无比,内力虽无法与牧风相比,但却能在顷刻之间攻下数十招,叫牧风不得不分心应对。而苏夏则是见缝插针,每一招都攻击在牧风招式用老新招未至之际,一时之间竟是牧风占了下风。

只是虽然隔了那么远,但牧酒酒还是看得出来,那样的打法并非苏夏的习惯,苏夏受杜经年影响,打法本也是以快和轻灵为主,但现在他这般出手,定然是因为别的原因。

看着苏夏煞白的脸色,牧酒酒知道他定是有伤在身。

自几个月前牧渲与苏夏交手时起牧酒酒就知道苏夏受伤了,但他却是始终不肯告诉牧酒酒那究竟是什么伤,有多严重,每一次都胡乱搪塞过去,但牧酒酒却是不蠢,究竟是什么样的伤,能够整整几个月都好不了?

“我必须去帮他。”牧酒酒看着交战中的三人。

但这时容秋却也跟着冲出了密室来,他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牧渲不解道。

容秋喘了几口气,回头又看了一眼那间密室,叹道:“你们还没看出来杜经年想要做什么么?”

杜经年费劲千辛万苦要将牧风带到这个地方来,而不是在别的地方,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而面前的这个地方——

牧酒酒抬眸看去,密室之中没有几样东西,不过是几个巨大的水缸,以及水缸中装着的青绿色毒水。

“毒水。”牧酒酒双眸微睁,算是明白了过来。

杜经年想要用毒水困住牧风,而苏夏分明知道这些事情,但他仍是装作中了蛊的模样跟随在杜经年的身侧,想必也是早已有了打算。若是这密室当中的毒水全数倾洒而出,那么……

牧酒酒还记得苏夏曾经在落日山庄的地牢里告诉过她,这些毒水是碰不得的。

就在牧酒酒反应过来之际,杜经年手中长拐一抡,已经砸烂了身旁的水缸。只听砰然一声巨响,那水缸当即四分五裂,缸中毒水飞溅而出,正交战着的杜经年、牧风和苏夏三人身上皆染上了毒水!

“关门!”杜经年又是一声大喝,手上动作不停,已经砸烂了第二个水缸!

“苏夏!爹!”牧酒酒抬步便要往密室内冲去,但牧渲却是紧紧地拉住了她,丝毫不让她离开。牧酒酒挣扎不脱,只得嘶声道:“放开我!”

这时候打斗中的苏夏动作已经越来越慢,全身皆因那毒水而湿透,而那湿透的衣裳胸口,分明晕染开了一片殷红。而牧风动作虽看不出异样,脸色却开始显出了青白,口角也渗出了鲜血。杜经年手拄着拐杖,呛咳着步步后退,要震碎第三个水缸。

密室里面的毒水染了血仿佛散发出了更为刺鼻的味道,一片片灰色的烟幕几乎就要遮挡住牧酒酒的视线。毒水在地面流淌,眼看就要往牧酒酒他们所在的位置蔓延而去,打斗中的苏夏忽的脱出了战圈,纵身往密室的大门处冲去,然而他却并未走出大门,只是站在门内轻轻碰了门上的一处机关。

石门在牧酒酒和苏夏之间落下,牧酒酒似乎看到苏夏笑了笑,朝她说了一句话:“抱歉,不要开门。”

牧酒酒只来得及听到这一句话,便看到那石门重重落下,溅起了一层土灰。而那密室的毒水不过只渗出了些许,便被石门所隔断了。牧酒酒怔怔看着这一幕,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石门隔断了密室里的一切声音,牧酒酒听不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咬着牙含泪去寻那开门的机关,但是她找不到,不论如何也找不到,她双手微颤,一寸一寸的在墙上摸索着,却始终找不到开门的机关。

“到底在哪……”牧酒酒失神的问了一句,干脆闭眼往那门上撞去,门里面关着她的父亲,关着杜经年,还有……苏夏。

牧酒酒浑身被撞得生疼,只道:“这里一定有机关,大哥你帮我找好不好,之前严诺和苏夏都是在外面开的石门……”

“住手。”牧渲一把将她手腕抓住,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道:“现在不是呆在这里伤神的时候。”

牧酒酒仰头看他,眼里还蕴着眼泪,不明白他的意思。

牧渲解释道:“爹不是会不给自己留后招的人,他明知杜经年有计还来这里见我们,必然是有所准备,此时外面恐怕已经全是净天教的人了。”不论怎么说,他们总归是净天教教主的子女。

听到牧渲的话,牧酒酒总算是止住了动作。

“大哥……打算如何是好?”

牧渲皱眉:“走一步算一步。”

便在两人说话之际,密道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自声音可以听出来的人不在少数,而没过多久,他们便出现在了牧酒酒二人的视野当中。走在最前面的四个人牧酒酒都认识,他们是之前苏夏安排了要保护牧酒酒安全的舒寻和陆小清,以及苏夏在万象山庄的左膀右臂徐周和张楚。而他们身后跟着的一群人,牧酒酒看装扮也大致看了出来,他们是万象山庄的人。

“牧姑娘,还有……呃,牧公子。我们听了苏公子的命令来这里,你没事吧?”陆小清见牧酒酒的神情,似是也猜到了些什么,连忙跑上前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牧酒酒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既然万象山庄的人来了,那么便是说苏夏对净天教的人也早有了安排,她虽是净天教教主的女儿,却到底不想看到净天教在这江湖上再掀起什么腥风血雨来。

因为这个武林,是苏夏所守着的武林。

“苏夏,苏夏他们还在里面。”牧酒酒涩声道。

听到牧酒酒的话,众人皆是一惊,有人还惊讶的瞥向了容秋。牧酒酒解释了一句那并不是苏夏,众人这才慌忙开始寻找打开密室门的办法。几十个人一起寻找果然要快了许多,没多久便见舒寻轻“咦”了一声,动了动墙边一处砖块。

密室那厚重的石门终于再一次缓缓抬起,一阵难闻的腥味也自其中传了出来。

牧酒酒根本没有细思便一脚踏进了密室里面,密室的地面全是毒水,牧酒酒仿若未觉直接踏在了毒水之上,一路往苏夏所在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密室之中的打斗已经结束了,杜经年和牧风倒在墙角处,完全没了声息,也不知究竟如何了,苏夏屈膝靠墙坐在离两人不远的地上,闭合着眼睛,胸口的起伏已经十分微弱。他全身上下几乎都被染成了血色,身下的毒水也因沾了血而呈紫黑色,像是听到了牧酒酒的脚步声,苏夏微微一动,眨动了几下眼睫睁开了眼来。

牧酒酒忽的顿住脚步,往旁边的牧风看去,片刻之后却又收回了视线,在苏夏的面前俯下身来。

“你……”牧酒酒看着他白得吓人的脸色,忍不住探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然而苏夏却忽的张口道:“别碰我。”他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下说话声音也微弱得可怜,但牧酒酒还是听见了。

牧酒酒没有依苏夏的话,毫不顾忌的一把拥住了苏夏,小心的趴在他肩上道:“我带你去治伤。”

“嗯。”苏夏小声应着,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牧风,道:“你当真不去看看你爹?”

牧酒酒怔了怔,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夏又是一笑,示意她过去。牧酒酒抿了唇,小心的放开苏夏往牧风走过去。而牧酒酒并没有看到,在她转身之际,苏夏默然闭上了双眸,身子无力地往一侧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结局

牧风这时背对着牧酒酒,上身压在杜经年的身上,杜经年身上沾满了毒水,面色已呈死灰,分明是气绝之相。牧酒酒眨了眨眼睛,将眼角的泪水给眨去,动作极轻的走到牧风的面前。

因着屋子里面蔓延了毒水,众人都不敢靠近,只有牧渲担心牧酒酒而跟了进来。这时候牧渲也到了牧酒酒的面前,他同牧酒酒一起看着牧风沾着毒水的后背,一言不发。

牧风是两人的父亲,但他从未有一日尽过身为父亲的责任。净天教的教主,身居高位,武功第一,却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孩子。自牧酒酒记事起,她便感觉净天教一直未曾太平过,牧风只将心思放到中原武林上面,却不知道净天教中亦是内忧外患,自小便有无数人想要取她和牧渲的性命,而在牧风假死之后,净天教退回西域,正道武林又要追杀身为牧风子女的牧渲和牧酒酒。几乎牧酒酒身上所有的麻烦都是牧风给带来的,所有的追杀所有的痛苦回忆全部是因为牧风。

曾经有一段时间牧酒酒恨透了牧风,若不是他是个邪教教主,她就不会在整个江湖无法立足,走投无路被人称作妖女,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无法与苏夏在一起,受尽整个江湖的追杀。

但牧酒酒未曾想到过,这个从未理会过他们兄妹,还给他们带来了无数麻烦的男子,有一日会为了救他们的性命而来到这个密室。明知有诈,明知是九死一生,他还是来了。

沉默了也不知是多久,牧酒酒伸出手搭在牧风的背上,小声说了一句:“爹。”

牧风后背猛地一颤,突然回了头。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也沾满了毒水,唇角下巴皆染着血,还在往下淌着,他似乎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但脸色却是青白成了一片。牧酒酒看出他是因为中了毒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臂要托起牧风的身子,牧风却一巴掌将她的手拍开,脸色难看的喝道:“走开,我牧某人没有你那么没用的女儿。”

牧酒酒没料到牧风会是这般反应,当即被牧风一掌扇得身子朝一边歪去,牧渲连忙护住她,朝牧风道:“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牧渲本想要说牧风两句,却没有料到牧渲呛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无力地萎顿了下去。牧渲一把抓住他,让他撑在自己身上,牧风却是抬了抬眼皮,嘲讽似地笑道:“老了……老了啊……”

“什么?”牧渲没听清他说的话,不由问道。

牧风厉色嘶声道:“我就不该来救你们两个!”

这一句话,是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之后,他紧紧抓住牧渲的手臂,瞪大眼睛,失去了气息。

牧渲无奈地闭上了双目,牧酒酒捂住双唇,不发声地又唤了一声:“爹。”

牧风最后的意思,牧酒酒和牧渲皆听得分明,即使曾经怨怼,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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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伤势极重,恐怕……”自客栈的房间走出来,徐周欲言又止的看着守在房门外的众人,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一行人皆是无言,最后唯有陆小清憋不住问了出来:“真的很严重?他不久之前还活蹦乱跳来着,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要死……”

“小清。”舒寻一把捉住陆小清的手臂,将他那句话最后几个字给瞪了回去。陆小清像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道:“我又没说错,他之前不还好好的吗,听牧姑娘说他还能跟牧风交手呢……”

徐周长叹一声,打断了陆小清的话:“他身上的伤一直没好,只是隐瞒不说而已。”

舒寻疑惑道:“是当初被牧风所伤的那一掌?”

“不是。”徐周摇头,“应是被利器所伤,伤在胸口,应该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伤了,但他伤口愈合极其缓慢,以致到现在还没好。”

“可有办法?”舒寻再问。

“只要这次能够熬过来,我可以想办法帮他将身子补起来好好调养,只要近几年不要再动手便可。”

徐周说完这一句,忍不住又朝屋子里投去一眼,陆小清连忙问道:“牧姑娘还在屋里照顾苏夏?”

“嗯,我们先回去吧。”有牧酒酒在,自然便轮不到他们来照顾。

而这时候在屋子里,牧酒酒正用毛巾替苏夏擦拭脸上的汗。苏夏有些发烧,身体很热,脸色白得像纸一般,即使是眉头也一直紧紧锁着。牧酒酒不是没见过苏夏这么虚弱的样子,她与苏夏相识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其中经历过几次生死大劫,但也都挺过来了,牧酒酒知道苏夏是极怕死的,所以她一直相信着,不论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苏夏都能再睁开眼睛。

将沾了汗的毛巾放入水盆中清洗,牧酒酒认真的盯着盆中的清水,低声开口道:“这半年多来你一直瞒着我这许多事情,其实就是因为你要对付的人是我爹吧?”

苏夏看来是个毫无顾忌的人,但内心却是极不愿意伤到人的,尤其那个人还是牧酒酒。

喜欢的人和自己的父亲生死相搏,两个人当中肯定要死一个,这样的抉择的确是极其让人痛苦的。牧酒酒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半年多前苏夏是怎么苦着脸想到这个计划,将牧酒酒完全瞒过去,一直到最后才知道一切的根源竟然是自己父亲的。

牧酒酒勾了勾唇角,却笑不出来,她朝床上睡着的苏夏看去一眼:“现在说这个或许太迟了,但你本不必瞒着我的。”她站起身来,见苏夏未有一点转醒的迹象,便开始小声收拾起了屋子,将那盆水端了出去,又熬了药等苏夏醒过来喝。将药熬好端过来等了苏夏许久也未见醒,药凉了,牧酒酒又回去重新熬,如此往复了好几次,牧酒酒终于也受不了了。

将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她道:“苏夏你醒过来有这么难么!”

徐周说以苏夏现在的情况,醒不过来的话只能撑过十二个时辰,醒得过来的话……那便什么都好说。

如今都已经从白天到了晚上,而苏夏却还未醒。

牧酒酒想起来不久之前容秋他们所说的话,半年之前,苏夏便是这样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自苏夏与自己认识之后,他便经常遇上这样的事情,而每一次她都陪在苏夏的身旁,半年前那一次,苏夏又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药……太难闻了。”安静的房间里蓦地传来苏夏低弱的声音。

牧酒酒往床上看去,只见苏夏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眉头还紧紧蹙着,正一脸愁苦的看着桌上的那碗药。

牧酒酒眼里本已蓄了泪水,看到苏夏这幅模样,一怔之后却是破涕为笑。

“你不会是不想喝药,所以才不肯醒过来吧?”

苏夏没有力气再说话,又闭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