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与肌肤,是火一般的灼热,掌下的他,却是温凉宜人,她的手不受控制,一点点在白凤起的脖颈间逡巡着,忽地他闷哼一声道:“微容,你在做什么!”

林微容缓缓地抬起头,一对上白凤起愠怒的双眸,蓦地一省。她飞快的收回手,羞耻感一点点地在心头升腾起。

然,体内那把火仍在灼烧着,她不得不咬紧了下唇,双拳握得极紧,指尖都陷进了掌心中渗出血丝来,那点微薄的痛楚才能唤回她零星的清醒。

白凤起不再看她,抱着她在园中大步疾走,左拐右绕不知绕到了哪里的跨院中,踢开一扇房门进去,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间,俯下身来低声道:“别怕,我就回来。”

说着,转身将床前屏风展开挡住她,匆匆地出门去。

林微容双颊酡红,被催情药挑起的□在周身流窜着,叫嚣着,逐渐啃噬着她的神智。

“我要回家……”她咬着唇低吟着,“我要回家……”

湿衣下,一身的香汗淋漓黏腻地沾满肌肤,她挣扎着,拼命咬着下唇,在唇齿间尝到浓浓的血腥气息。

手臂上划伤的口子仍旧疼着,腕间掐出的伤口也在流血,这些痛意加到一处,却敌不过那催情药的撩拨,仿若一点水泽,在漫天大火之中瞬间便化为乌有。

那药性来得极快,汹涌地轧过她全身,浑浑噩噩之间,有人打横抱起她,不知在她耳旁说了句什么,便伸手来替她脱去外衣。

悉悉索索之间,她能意识到腰带被解开抛落地面,沾湿了冰冷河水而变得沉重的宽厚棉衣也落了地,那双温凉的大手探至她颈间要解开她贴身的单衣时,她脑中仅存的一点清明忽地惊醒,霍地推开他的手,含糊挣扎道:“不要,不要脱我衣服……”

那人沉沉笑一声,果真松了手,轻轻抱起她。

“微容,泡个澡,小心别沉下水去,水里有药。”他开了口,林微容昏沉间听得清楚,是白凤起的嗓音。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时,已是大半身子都泡在了温热的水中。

那水带了药香,在热气氤氲里缓缓地淌过她的鼻尖,慢慢唤醒她。

热,仍旧是火一般的灼热。

她低吟了声,将头脸抬起了哑声道:“白大哥,这药不行……”

牡丹苑的催情药何等厉害,哪里是这一点药能克住的。

她眉头皱得极紧,清丽脸上的神情痛苦至极,忽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唐七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小师叔,冰块来了。”

“放在外面罢。”白凤起沉声道。

一阵细微声响,唐七嘀咕了句什么又掩了门出去,林微容正要睁眼看时,忽觉寒意逼近身来,却是白凤起往浴桶中倾倒了大块的冰雪。

数九寒天的天气,屋内没有生火,水原本就凉的快,这数块冰雪一倒入水中,过不多久,温水变凉水,水面又浮着冰块,竟是比河水还要冰寒。

林微容浑身一阵哆嗦,四肢百骸蹿流不息的灼热躁意逐渐被那股阴寒压下,减了她大半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催情药的药性逐渐褪去了,神智重复清明;她从水中抬起头来,这才发觉白凤起不知何时已不在屋内,床上整整齐齐摆了干净的换洗衣物,想来是留给她的。

水已冰凉,再泡下去怕是要受凉,林微容哆嗦着跨出浴桶,褪下湿透的单衣,擦干身子换了干净衣物,原想立刻就回林家酒坊去,待站起身来,却觉脑中昏沉,药性虽褪去,她这半日折腾,又被萧老七重击后颈,这时只觉得浑身疲软无力,索性一头栽倒在床褥间,不多时便沉沉睡过去。

这一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僻静的跨院中蓦地吵吵嚷嚷,惊醒了她。

已是满屋的昏沉,一点微光从纸窗缝隙间透进来,像极落日。

忽地门外脚步声响,紧接着门上叩叩两声,唐七小声问道:“林大姑娘醒了么?”

林微容睁眼,缓缓坐起,压低嗓音道:“醒了,外头怎么回事?”

“林老爷子和林二姑娘杀来白家大宅要人,正在外头同我小师叔说着话。”唐七嗤地笑一声道,“林大姑娘若是再不出门,可就是要错过好戏了。”

林微容一惊,老爷子怎么会知道她在白家大宅?竟连轻容都来了……

她翻身下床,匆匆披衣套了鞋袜便开门往外奔去,唐七来不及拦下她,只得跟在她身后无奈地唤道:“喂,你……”

林微容走得急,满头黑发在风里扬起,唐七望着那湖水色的娇俏身影急急拐过长廊,吞下未说完的话,挑眉道:“罢了,不听我的话,吃亏也是该。”

*********

天色已近晚,林微容披散着发,在花圃与长廊间急走,这白家大宅她极熟悉,循着声便找到了人声嘈杂之处。

那是白凤起少年时所居跨院的一角,八角凉亭内立着三人,林老爷子,林家二姑娘林轻容,以及负手立在寒风中的白凤起。

她刚拐上通往凉亭的石径,便听见白凤起轻声劝道:“林伯父,园中冷,有事回花厅说如何?”

林老爷子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狠狠将手往石桌上一拍,瞪眼道:“我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出门,到晚上还不见回去,打听了一路才知道险些出了事,凤起侄儿,你先前答应我的事怎么就忘了?”

林微容一怔,脚步停了停,便听见老爷子又忿然道:“你既是有意娶我这大闺女,就该好好看着,莫要一出了我的眼皮子底下便出事!”

她脑中嗡地一声响,耳旁却传来白凤起温润谦恭的声音:“林伯父,这一回是我的不是,没能护好微容,凤起保证再无下回……”

“还有下回?哼,还有下回,林白两家的丝缎生意一拍两散!”林老爷子冷哼一声说罢,不经意一抬头,呀地一声惊呼,连忙捂住嘴,干笑道:“大闺女,你怎么跑出来了……”

亭中另两人倏地都抬起头来望过去,夕阳落处,昏黄的天光里,林微容惨白着脸立着,淡淡一笑:“爹,我都听见了。”

叹婉拒

北风起,天色渐暗,凉亭内三人僵立如石。

许久,还是林老爷子先开了口:“大闺女,大闺女啊,这事情是这样的……”

“爹。”林微容勉强笑了笑,缓缓地走进亭内打断他的话,“过完年南陵城那一趟我替您跑。”

林家在城东也有绸缎庄,与南陵城王家的丝缎生意也做了不少年,前几年都是二姑娘轻容出面相商,轻容出嫁后的头一年,林老爷子亲自跑了一趟南陵,毕竟是年纪大了,在路上偶感风寒,回来后病了大半个月才见好转。

这是年初之事,一晃一年便要过去,老爷子身子大不如前,这一回该是她亲自去了。

林微容语意坚决,林老爷子与轻容对望一眼,咳一声道:“微容,年后这一趟不需你亲自去,白家同南陵赵家有亲,来年也有几批货要从赵家取,因此凤起侄儿允了我代为交涉相商……”

“爹,白家是白家,林家是林家,白大哥是外人,您怎么能麻烦他……”她抿了抿唇皱眉道。

林老爷子有些心虚地别开眼道:“凤起早同我提过亲事了,好歹也算是我林承安的半个女婿,这哪里算的是外人?”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事,林微容面色沉了沉,涩然问道:“爹答应了?”

果不其然,林老爷子越发的心虚,嘿嘿讪笑几声道:“凤起一表人才,又谦恭有礼,比前几回我替你找的混球不知好多少,怎的,你不满意?”

说着,忽地一拍石桌,瞪眼嚷道:“你要是再不满意,可真要嫁不出去了!”

轻容眼见着情况不对,连忙拉了拉老爷子的衣袖,低声劝道:“爹,大姐性子倔,你这么逼她,准呛得她发火。”

林老爷子一听,连忙闭口不言,生怕她当真着恼。

林微容却出奇的安静,低头半晌,抬眼转向白凤起微微一笑道:“白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提亲一事就当是白大哥与我爹一场戏言,说过就算,当不得真。”

她的神情极冷静淡然,白凤起略一怔,漂亮浓黑的双眉微蹙起,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微容,此事我并无一丝说笑的意思,我是真想娶你……”

“铜鸾城内多得是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谁不是争先恐后地要嫁入白家?”林微容偏头一笑,双眸沉了沉,又倏地亮起,“到时候白大哥想要娶谁家姑娘,想要娶几房妻妾都容易,何必放下身段来将就我这个年过双十的老姑娘?”

她说得轻松随意,白凤起却是面色僵了僵。

林老爷子横她一眼,正要开口说话,轻容在一旁朝他使了个眼色,死命拖住他衣袖才拦下他。

蓦地风大了些,将林微容披散肩头的黑亮长发吹拂起,在风中飞扬,她伸手捉住胡乱飘飞的几缕散发,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对林老爷子与轻容道:“爹,轻容,我们回去罢。”

白凤起伸手要拦她,她轻巧地往一旁跳开半步,回身朝他颔首微笑:“多谢白大哥今日救我,若是他日有事需要我林微容相助,必当尽力而为。”

她这句话说得极生分客套,白凤起一僵,她却又顿了顿,抬眼向他望过来。

林老爷子与二姑娘轻容已走得远了,林微容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过身走了。

*******

自白家大宅回来后,林微容大病了一场。不知是因为用冰水洗浴的缘故,还是那一日在凉亭中被风吹得久了受了寒,她当夜便浑身发热,高烧不止,好在那一晚轻容与她同榻而眠,半夜起身喝水时听见她烧得迷糊时断断续续说着胡话,伸手一探她的额头,只觉掌下火烧一般滚烫,摸了一手的冷汗,惊得连忙叫醒了楼下的伙计,连夜敲开医馆的门寻了郎中来。

郎中开了方子,只说是风寒入侵病弱身体,这几日穿暖吃好,不得辛劳,再煎几服药喝了就好。

一晚上好一番的折腾,到了天明时酒坊上下才消停。

轻容连夜煎了药灌她喝下,果真有效,林微容高烧渐退,安稳地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林老爷子才听见下人提起此事,心疼之下又让哑厨娘连续几顿都炖了药膳硬让她吃下。

林微容烧退了,也不发虚汗了,却咳嗽起来,林老爷子急得跳脚,又想办法弄了些梨来,一日三顿的炖冰糖炖雪梨伺候着,吃得她一见那盛了冰糖炖梨的白瓷盘子便找借口偷溜走。

这样过了三四日,期间铮儿来过一两趟,大略说了说园子的事,譬如水仙开了几朵,又有几盆被达官贵人买走,又譬如墨梅的枝干被积雪压弯了几枝,雪融了才发现已是自分叉处断开,很是一番心疼。

小丫头絮絮叨叨总要说很久,末了,便会拍拍胸脯笑道:“大姑娘好好养病,过完年再回园子也无妨,有我铮儿在,尽管放宽心便是。”

林微容被她自得的神情逗得笑起来,忽地记起一事,便问道:“城郊小道融了雪极难走马车,你来去不便,就不必跑得这般勤快了。”

她是好心替铮儿打算,谁知这小丫头却“哎”地一声得意地笑道:“大姑娘有所不知,这几回可是白家那姓唐的小子往来接送,哪里需要我烦神?”

“唐七?”她有些惊讶。

“就是他,说是凤起少爷吩咐的,接送我来城内多和姑娘说说话解闷。”铮儿话匣子一开,不由得有些收不住,格格笑几声道:“凤起少爷出门在外,还惦记着大姑娘的病哩……”

话未说完,大约是她也知道自己话说多了,慌忙嘿嘿干笑几声转开眼道:“咦?二姑娘不在家么?怎么没见到二姑娘和姑爷?”

“铮儿。”林微容瞧着她骨碌碌直转却是不敢看她的铮儿,咳一声斜她一眼,“二姑娘刚才还和你说过话,你忘得倒是真快。”

铮儿倒了杯茶递给她,低头打着哈哈想混过去,林微容拖长尾音嗯了一声,她只得抬起头来挤眉弄眼地笑道:“凤起少爷前几天等着大姑娘上白家大宅教他养花么,姑娘送他的那盆水仙听说被白家老爷子养得都快枯掉了,谁知等了一整天姑娘也没去,唐七这小猴儿就来酒坊寻姑娘啦。”

她顿了顿,压低嗓音道:“老爷子不舍得大姑娘出门跑动,只说大姑娘不在,唐七只好又去了城郊花圃,这才知道老爷子是骗他哩。”

林微容在脑中将唐七暴跳气恼的模样想一遍,不由得抿嘴一笑:“唐七必定是要气得跳脚了。”

堂堂丞相之孙,被无良小师叔随意差遣也便罢了,还要被个脾气古怪的老人骗得四处奔波,照他那性子,定然是气得脸都要青了。

她这么一说,铮儿忙点头笑嘻嘻地应道:“就是就是,小猴儿气得不轻,却又不得不来接我进城……啊,凤起少爷前日出远门啦,托小猴儿带话给大姑娘,只说年前尽量赶回铜鸾城,还望姑娘有空去白家大宅帮着救一救那株将死的水仙……”

林微容心里咯噔一声,那一日当街被马车追赶,小巷中奔逃,马车内药性狂发的阴影尚在,手肘与小臂的伤口也才脱了痂,白家大宅与白越桓,绝非太好的回忆,她心中抗拒着,极不情愿去。

这一拖又是三四日,过了腊月十五,天气忽地就好转了,日日都是大晴天,铮儿大约是园子里事多繁忙,已有两天没来酒坊,林微容闲了无事,便搬了竹椅到小院中坐着,迷迷瞪瞪之间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小院中却有了人声,不是酒坊内伙计的嗓音,却是极耳熟。

“林伯父客气了,微容受风寒本就是我没能照料看顾好,惭愧的很,若是这些补药与梨林伯父再不收下,凤起哪里还有脸面再来酒坊见林伯父?”

将醒未醒之间,这一段话一字不漏地入了林微容的耳,她霍地惊醒,却未睁眼,竖尖了耳朵细细听着。

白凤起!

那声音离得近,大约是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长廊内,院中寂静,即便是极轻微的嗓音她也听得极清楚。

“凤起侄儿,此事虽是越桓所为,但你敢向我直言,却是好胆气,只冲了这一点,我老头子也不能拿你撒气。只是大闺女这一番受的惊吓和折腾不轻,我老头子很不舍得,你明白吗?”林老爷子有意压低了的嗓音传入林微容的耳中,她忽地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沉默了许久,白凤起低声道:“多谢林伯父既往不咎,我爹娘已对越桓动过了家法,还望林伯父能消消气。”

顿一顿,又轻声道:“也希望伯父能允我与微容说几句话。”

林微容心头一跳,长睫微微颤了颤,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装作刚刚醒来,林老爷子却长叹了一声,无奈轻声道:“好吧,你去便是,不过不要太久,微容身子刚修养好,昨儿个还咳着呐。”

说罢,又叹一声,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真相明

风渐日暖,不知哪里飞来的一只喜鹊落在冬青树的树梢,喳喳叫了几声。

林微容闭着眼听着,忽地记起幼时娘亲曾指着檐上一只昂首摆尾欢快鸣唱的喜鹊对她说:“鹊儿叫,贵客到。”

呵,鹊儿叫,贵客到。

她勾了勾唇,听见喜鹊吱吱喳喳的欢唱声中,有脚步声下了长廊外的石阶,逐渐近前来。

身旁的风忽地停了,是他立在她身侧,替她挡去了大半的风。

先前睡得正熟时不小心推落了轻容替她盖上的毯子,半幅都坠到了腿上,她闭眼装睡,虽有些觉得冷,却也只能装作不知。

干枯的草皮一阵悉索响动,白凤起弯下腰替她拉起绒毯,重新盖到她的肩上。

一俯身间,他身上带着的清浅花香扑面而来,林微容微微动了动眼皮,额间忽觉温热,不知何物如蜻蜓点水般落下,轻如羽,柔如风。

又有丝丝缕缕的发拂过她的两颊,她微微睁眼看时,见他便在距她极近的身前,正捉起绒毯的两角往她肩头折下。

两人靠得极近,面容错开了几近相贴,白凤起耳后垂下的发坠下一绺,恰好贴住了林微容的脸颊。

他替她盖好绒毯,直起身来望住她沉静的双眸,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只是一瞬间的事,她似乎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嗯,刚醒。”她揉了揉眼,再睁眼看时,他神情如常的温和,毫无一丝异常。大约是错觉。

“微容,今天好些了么?”白凤起在她跟前缓缓半蹲下,温润双眸望着她轻声问道。

他极高,半蹲下 身躯也与坐着的她一般高度,林微容伸手捉住绒毯往腰下卷了卷,偏头想了想,微微笑道:“如果白大哥不再每天都送补药与梨来给我,我想大约我会好得更快些。”

一连四五天顿顿都被逼着喝那一大碗乌黑的奇异汤药,日子实在是难熬。

她悄悄皱了皱鼻尖。

大抵她从未在白凤起跟前这般和颜悦色过,白凤起怔了怔,舒展开紧锁的眉头:“这副药方是杏林春梁老爷子开的,多喝有益。”

林微容暗暗咋舌,杏林春的梁老爷子名满天下,却是性子怪僻、脾气极臭,且已有多年不坐堂替人医病,寻常人去寻医问药,都是他门下徒孙收治,从未见他替人开药觅方。

“梁老不是早就不过问医馆的事了么?”虽是对那帖药的怪异苦味仍心有余悸,她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

白凤起拍落绒毯一角沾上的草屑,抬头朝她笑了笑:“梁老爷子多年前输了我一局棋,曾允我一诊。”

他却用这极珍贵的一诊替她要了一帖补药。

若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林微容双手捉住绒毯的一角把玩了许久,终究还是轻声道:“多谢白大哥。”

白凤起俊朗的眉宇间隐隐露出些笑意来:“微容这么客气做什么。”

想一想,一拍额头笑道:“险些忘了大事。”

说罢,他立起身匆匆去廊下捧了一物来放到林微容脚下的草地上,脸上略带愧色:“微容相赠的这盆水仙不知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林微容弯下腰仔细一看,果真是她曾送他的那株含苞的水仙,只是当日的葱翠鲜活已不在,卵石内埋着的球茎微微发黑,竟像是霉烂了一般,星星点点的轻黑色斑点自根部往上,两寸来长之处已有了枯黄的迹象。

原先的花苞也干枯败落在一旁,垂头丧气地蔫了绿叶,坠了花朵。

“这株水仙怕是不行了。”她摇了摇头,将绒毯收起了,起身走到花盆前,缓缓蹲下,又仔细看了看,惋惜道,“原以为花能开到岁末年底,谁知竟这么快就没用了……”

照理说,这一批的水仙的花期都能开到年后才对,也不知白家二老怎么伺弄的花草,连这只需换换清水的花也能养得败落……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将水仙连根拔起了,毫不怜惜地往旁边一抛:“等下一回铮儿来了,让她重送一株去白家大宅便是。”

白凤起略略颔首,接过那瓷盘,将盘中的水慢慢倒出,又看了看那株被遗弃在一旁枯草丛中的青黄色水仙,忽地淡淡一笑道:“我记得你打小就喜欢水仙花,白家大宅有一阵子买了好几株回来,爹娘不会养,都是微容你帮着换水,那阵儿就见你日日围着花厅的花架打转,都不来听我说故事。”

他虽是笑着说这话,笑容中却隐隐有些感慨,林微容怔了怔,伸手拈起一粒被水冲磨得光滑的卵石把玩着,轻声道:“我天天守着那几盆花,却也没能看好,有一天不知道被谁故意掀翻了,花都扯碎了一地。”

那还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她刚与白家的病弱大少爷混得熟了,日日泡在白家大宅内,与白家下人一道在花圃内除草,听白凤起念鬼怪故事给她听,若说逍遥快哉,也只有那些日子能称得上是最快活的。

两人不知为何都默然不做声,面对着一盘的白色卵石出神。

白凤起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开口道:“微容,打碎花盆踩折水仙的是谁,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罢。”

林微容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才偏首一笑道:“越桓一直都不喜欢我,他摔了花盆踩烂花苞,无非就是要气跑我,可惜……”

可惜那个时候她还有个凤起哥哥可以傍着,赖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