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过去,过了西街,篮中纸花与糖已所剩无几,林微容弯腰探进去一摸,倏地怔住,这花篮中花与糖撒尽后,剩下的竟都是一枚枚的铜钱!

“这……”她摸了一枚铜钱来,狐疑地递到白凤起跟前,“糖撒尽了,怎么会有铜钱?”

白凤起但笑不语,略略看了一眼将尽的街道,转头道:“这铜钱,到了南街便取出来撒罢。”

暗窃香

花辇转过南街,街道两旁顿时转为另一番景致,房屋矮小残破,年久失修的屋檐墙角处处皆能看见,街两旁立着的百姓也大多衣着破旧,大多是旧街的穷苦人家,都聚到了这南街上。

一道拐角,隔开了贫富。

只是人群却稍稍散开了些,不若东街西街的人那般多,这倒方便了车队,不必再在人潮中拥挤着行进。

鼓乐声忽地拔高,在这稍显安静的南街上更是响声震天,林微容耳中嗡一声响着,还未回过神来,立在白凤起右侧的唐七已嘿嘿一笑,提起了那半人高的花篮。

“观音送子到,散财庆余年!”他中气十足地喊完,长笑一声,只将手伸入篮中抓一把铜钱,向花辇下撒去。

南街的穷苦百姓原只是来瞧热闹看花车,谁知竟见花辇上的俊俏金童一挥手撒下大把的铜钱,待那铜钱叮叮当当落地,全都又惊又喜地拥了上来,纷纷去捡地上的钱。

林微容怔怔看着大群衣衫破旧的人围上来,欣喜若狂地蹲地捡钱,又有数个衣着褴褛的孩童不知所措地立在远处的屋檐下迟疑地往这边远眺,不由得心里一酸;她悄悄低头看了一眼盘腿端坐着神情淡然的白凤起,见他虽是不言不语,却在眉宇间隐隐露出些感慨之意来。

“千门盼春至,万户阖家欢!”唐七又笑着抓了一把铜钱往下撒,蓦地察觉一旁的玉女呆立着毫无动静,忙转头低声唤道:“大姑娘,撒钱呀,过了南街咱就得换篮子撒花啦!”

林微容蓦然回神,连忙也伸手抓了一把往街心撒去。

也不知为何,原先也不见这许多人在街旁围观,这一撒钱,竟又多出了不少人来,往街上这么一挤,顿时人流如潮,个个都是来争着抢着捡金童玉女撒下的铜钱,直将整条还算宽阔的南街挤得水泄不通,前头的彩车被阻住了,只得停下歇着,这样一来,紧随其后的几辆车也便停了,车上的鼓乐手与披着五彩霞衣扮仙子的白家丫鬟们叫苦不迭,却又只得照旧在车上吹拉弹唱,或是绷着笑脸挥袖轻舞。

夹在中间的花辇最是无奈,扛辇的留个高壮汉子被堵在街心,前进不得后退不得,互相张望一眼,只好在原地站着等人群散去。

这两篮底的铜钱也有不少,撒了许久才见底,人群却还不散去,巴巴地望着花辇上的金童玉女,林微容抿了抿唇,伸手便提起花篮要亮给底下人群看,谁知她这一扬花篮,人群却以为她要接着撒钱,发一声喊拥过来,将花辇团团围住了。

人这么一挤,不知怎么撞上了扛辇的几个汉子,左侧的两人均是一个趔趄,身子往旁边一歪,整个花辇便向街心倾去;林微容毫无功夫底子,这一倾斜,她站不住脚,猝不及防地便也往那一侧倒下去。

她来不及惊呼,身子已栽倒在花辇上,压倒了那粉色绸缎制成的荷花花瓣向外滑下。

“微容小心!”她慌乱之中听见白凤起低呼一声,眼前雪白衣袂翻飞间,忽觉腰间一紧,有一只有力的臂膀捉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拖回了花辇上,白凤起来势急,底下扛辇的大汉又趔趄了一下,两人一同倒在粉色荷花瓣之间。

嘈杂的人声忽的有些远了,林微容心仍在怦怦直跳,微微睁眼时,胸臆间狂跳的心更是如同擂鼓一般,一声声敲入耳。

白凤起怕她摔着,将双手揽住她的后脑护住她,宽大的白衣白袖与他发间的半幅白纱如云一般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的头脸,也将她拢在他的气息里。

她被他压在了身下,一抬眼便是他描绘得精致俊美的脸庞,在透过了轻纱的天光中,分外的迷蒙。

慌乱,且失措,莫名地想逃。

她瞧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是笑还是什么,恍惚间嗅到他身上的清浅檀香,铺天盖地般扑来。

“白……”她艰难张口,一字未说完,已被他轻轻含住了微张的红唇。(口胡,真的是红唇啊,被俩大妈涂成了血盆大口 口 )

脑中嗡一声响,周身的血都像骤然停住了,她只听见胸中心跳激越,一声声,一下下,如同要跳出来一般。

他的唇温润柔软,与她的贴在一处,略一吮便松开;虽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她却像是过了许久,待要想起推开他,脸颊已一路烧到了耳后去。

“微容,你没有推开我。”白凤起星眸微亮,含笑的嗓音低低地在她耳旁响起,霍地惊醒她。

“小师叔,大姑娘!”远远近近,唐七清亮的嗓音飘了过来,她慌忙要推开白凤起,他却先站起身,又伸了手来扶她。

她犹豫了下,想要退却,那只有力的手掌却闪电般扣住她,不容她躲闪。

四目相对,她望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人群喧闹,谁也没瞧见那片刻之间的事,仍旧是笑闹着,呼喊着;脚夫高声笑着连声道歉,重又扛起花辇向前行进。

林微容僵立在白凤起身侧,明眸闪烁着,红透的脸颊被掩在厚粉下,谁也没瞧见异常。

她心跳如擂鼓,四周的呼声与鼓乐声入了耳,却盖不过白凤起那句似笑非笑的话,重重地敲入她的心中。

是的,她竟没有推开他。

蓦地,她的心略沉了沉,不知为何指尖微微发凉。

***

一直到转过玄武大道,林微容都没再吭声,唐七一路同她说笑,递花篮给她,她也都只是勉强笑了笑,目光怔怔地落到远处去。

偶尔转身,一触到白凤起含笑的眼,便也飞快地转开,默然以对。

车队在玄武大道上行得快了些许,这条横贯东西的大街极宽阔,巡游到了最后人也少了大半,给彩车让出了一条道来,畅通无阻。

白家的下人们早在玄武大道与西街交叉处候着,车队拐到昌平楼下停了,已有大群的人欢笑着迎了上来。

抱着孙儿的柳掌柜乐呵呵地上前道:“大少爷、林大姑娘,七少辛苦了,昌平楼内备了热水给几位换装洗漱。”

一面说着,又朝扛花辇的几位脚夫笑道:“弟兄们也辛苦了,老爷子在饭庄设了酒宴款待哩。”

脚夫们喜上眉梢,连声道谢后稳稳地放下花辇,林微容不等停稳便跳下辇来,问清了何处洗漱后,匆匆道了谢便往昌平楼内走。

柳掌柜手中抱着的孙儿秋隽“咿咿呀呀”地朝她的背影哼了几声,老人忙低头逗了逗他,也有些狐疑地问道:“大少爷,林大姑娘怎么像是不大高兴的模样?”

白凤起正伸手取下发簪与轻纱,闻言目光闪了闪,勾起唇角淡淡一笑道:“大约是街上人多,有些太吵了罢。”

说罢,任那过肩的发垂下,绕过柳掌柜也往昌平楼内走去。

林微容先上了楼,洗漱换衣处却是在那原先的小雅间内,白家的侍女早已备好了热水绸帕,笑嘻嘻地要帮她擦拭脸上的胭脂水粉,她忙婉拒了,请那窈窕的俏丫头出了门去,这才叹了一口气走到木架前以清水洗净了脸。

雅间内也有一面铜镜悬在壁上,早先她被那两个妇人扒下的湖水色衣裙也被细心叠好送来了昌平楼,她在屏风后换了衣物,正欲离去,想一想,又立到铜镜前细细端详自己,许久,还是叹了一声,摇头自语道:“不过是亲一下罢了,惦记这么久做什么?”

铜镜中忽地有人影一闪,白凤起慢慢走进屋内来,在她身后立定了,轻笑一声道:“微容,换洗好了么?”

林微容心里“咚”地一声响,慌忙低下头,不敢看铜镜,也不敢回头,胡乱将衣角扯平了,轻声说一句“好了”,脚跟一转便往外走。

刚走到白凤起身侧,便被他一把捉住手腕拉回到他身前,轻笑道:“坐下歇会,喝口茶。”

她略一挣扎,白凤起却又以极温润而又不容抗拒的嗓音轻声道:“你先坐着,等我换洗完,有话要同你说。”

不知为何,她听着这声音,心里竟软了,胡乱点了点头,便挣脱了走到临窗的小桌前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干涩的嗓子,又食不知味地草草吃了几块糕点,白凤起终于换了衣物出来。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仍旧是她看着眼熟的俊美面容,忽然之间却有些陌生起来。

他仍旧是温和地笑着在桌边坐下,径自伸手取过林微容喝过的茶碗,倒满热茶喝了一口,惊得她心里咯噔一声,低呼道:“那是我喝过的……”

白凤起抬头看了看她,淡淡笑了笑:“那又如何?”

林微容俏脸薄红,微恼道:“我与白大哥既非夫妻又非亲人,怎可共饮一杯茶水……”

她话未说完,蓦地想起花辇上发生的事,言语一滞,却别开了眼不再往下说去。

白凤起轻轻放下茶碗,见她不出声,稍稍勾起唇角来似笑非笑地望住她。

许久,她才清咳一声,勉强笑道:“白大哥有什么话便说罢,天色也不早了,说完我也好早些回酒坊去。”

“好。”白凤起微微一笑,手却伸过来握住她的手,她一惊,想要挣脱,那双手掌却如铜铸一般,牢牢扣住她。

她惊惶抬眼,却看见他缓缓地舒展眉宇笑着望着她道:“微容,嫁给我如何?”

情暗生

微容,嫁给我如何?

白凤起这句话问出口,四周倏地便静下来。

茶香清浅,袅袅地散开在屋内,一室清香。

林微容怔了怔,抿唇淡然一笑道:“白大哥这算是向我求亲了罢?”

她出奇的沉静,白凤起微讶,却还是颔首:“是,先前我也曾去林家酒坊同林伯父说起过……”

“我爹因为林家酒楼经营不善,想将酒楼卖给白家,是不是?”她忽地打断他的话,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家酒楼这几年大不如前,老爷子无心照管,轻容又远嫁山城,酒楼生意更是一年不如一年,老金曾无意提起过此事,虽及时打住,却也被她听了个七八分。

“微容……”白凤起欲言又止,只将她的双手包覆在掌心暖着,微微叹了口气,“林伯父也是为你好。”

他没有否认,那便是她猜得不错。

“白家早就想吞并了我林家酒楼,我爹正好趁机狮子大开口高价卖出,又将嫁不出去的大女儿一道塞给白大哥是么?”她仍旧是淡淡笑着,眼神却略略黯了下去。

老爷子的那点心思她哪里猜不透,既是无心再打理酒楼,不如再卖了银两添作她的嫁妆,又恰好有个合眼顺意的年轻人上门说要娶她,他还不乐得一齐都往外送了?

“林伯父并无此意,我也毫不勉强。”白凤起握了握她冰凉的指尖,正色道,“我对天起誓,绝对是真心实意要娶你,微容。”

他说得极诚恳,俊朗面容上不见一丝戏谑或者说笑之意,林微容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后忽地微微一笑道:“白大哥,你不必为当年之事再耿耿于怀,毕竟错也不在你……”她顿了顿,抬头笑着,重又将当初在白家大宅八角凉亭内说过的话说了一遍,“铜鸾城内多得是貌美温柔的大家闺秀,谁不想争抢着嫁入白家做长媳?白大哥想娶几房妾室都不在话下,又何必来将就我这个脾气性子都倔得惹人厌的老姑娘?”

话音刚落,白凤起已是脸色微微一沉,她只顾盯着面前的茶碗出神,丝毫未察觉。

两人都不吭声,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缓缓起身,将手自白凤起合起的双掌间抽出,低声道:“既然白大哥再无要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微微颔首,转过身便往雅间外走。

忽地,白凤起在她身后低低唤了一声:“微容。”

她脚步一停,正要转身问还有何事,他却自她身后捉住她单薄的双肩轻轻一转,她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一晃,已是被按在了屏风一侧的雕花墙面上。

林微容惶然抬眼,却蓦地望进白凤起略略黯下的眼眸中。

她察觉他在生气,忽觉有些恍惚,已有七八年不曾见过他生气时的样子,也已有七八年没有像现在这般靠近过,陌生,却又熟悉。

白凤起却已伸手来扳正她的脸,直视着她,挑眉轻声道:“你看着我。”

她眨眨眼,抿了抿唇别开眼去望那绣的精致的屏风,偏就不看他。

白凤起却轻笑一声缓缓俯下 身来低声道:“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一瞬间,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向她拥来,将她缠绕住不得脱身,她便在这惊惶之中惴惴地转头看他,只一眼,心忽地跳得急,如在胸臆间擂着鼓,怦怦作响。

她一直知道白凤起模样生得好,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又常在眉眼间带了温文的笑意,少年时便已是个翩翩俊美少年,只是七八年后的他又与少年时大不相同,俊朗依旧,更增修长挺拔之态,那一双如寒星一般的眸子越发的深沉,平日里的温文笑意略略隐去,她几乎认不得这眼前的俊美青年究竟是何人。

他已不是当年缠绵病榻、轻声与她诵读诗书的苍白少年。

眉眼虽熟悉,神情却大半不同。

林微容被他看得慌乱,强自镇定道:“白大哥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么?”

片刻的寂静,他双眸沉了沉,轻声道:“你忘了先前在花辇上我们……”

“忘了。”她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双颊却微微地红了。

清浅的檀香,他迷蒙的笑,以及那温润双唇的轻触,就像惊梦一场,她能记起,却不敢记住。

耳旁却听见他轻声笑了:“我可以再让你记起……”

她一惊,双手刚抵住他结实的胸膛,他已撑住她身后的墙壁俯身向她贴近来。

惊惶间,她低呼一声,抽手捂住他的唇,却被他扣住手腕强往一旁拉开,俊脸缓缓地往下,再往下,轻轻含住她紧抿的双唇。

再一次,她僵硬了身子,双目睁得滚圆,眼中只有他含笑的眉眼,与他那高挺的鼻梁。

他吮着她的唇,温热的舌不知何时探入她的口中,与她纠缠在一处,唇齿相贴,气息相和,一寸寸探遍她的芳香。

他将她困在他与雕花墙壁之间,双手握住她的纤腰,挺拔的身躯沉沉覆下来,遮住大片的天光。

林微容终于回神,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用力推着,却不能推动他一分一毫,他仍旧紧紧箍住她的腰,双唇与她纠缠着,再不同花辇上那般的蜻蜓点水,却是热切而深入。

冰凉的唇被煨得暖了,温润饱满。

她双臂无力地垂下,闭了眼由着他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叹一声不舍地离了她的唇,抵着她光洁的额轻声道:“微容,不要和我赌气,嫁给我。”

林微容缓缓睁了眼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后忽地涩然笑道:“白大哥,你图我什么?二皇子瞧上的是我与睿王府的关系,你呢?你又是瞧上我什么?”

“钱财?林家酒坊从不在白家眼里罢?相貌?我更是比不得旁人……”

“我不是莲。”白凤起微微蹙眉,低声道,“我也不在乎你家世如何,我想娶你只因你是微容……”

他淡淡地笑了笑,忽地勾了勾唇角道,“你不知道我在牡丹苑见到你时有多惊喜,你却闯了祸跑了,连瞧也不瞧我一眼。”

林微容抿了抿唇,没出声,白凤起却又道:“事后水月同我说起莲被打的始末,我才知道他竟然……”

他没有将话说完,却是又俯下身来亲吻住她的双唇,不容她拒绝地与她唇齿纠缠,重重地吮着她的舌,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面颊,分外的亲昵。

良久,两人微喘着气分开,白凤起松开扣住她纤腰的手臂,替她将拂乱的发丝掠到耳后去,又轻轻地抚过她微醺的面容,低声道:“我想娶你,微容,你若是暂时还不想嫁,那么我等你。”

林微容咬着唇抬眼望他:“即便是我不知道何时想嫁,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你,你也等我么?白大哥?”

白凤起俯下 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我会等你。”

“那么,以后不要再去酒坊提亲了好么?”她懊恼地别开眼,“伙计们都知道了……”

“好,以后我只同你说。”他笑着答应。

“林家酒楼也不买了,成么?”她讷讷地问道。

这却是个难题了,白凤起沉吟了下,歉然道:“这怕是不成,林家酒楼经营不善已有两三年,要重振旗鼓恐怕不是三两天的时间,林伯父就是看再无人能帮着搭理,才想到要转手我白家收拾残局……”

“残局”二字险些激得林微容跳起来,她暗恼道:“谁说没人能接下酒楼搭理,我爹糊涂了,不还是有我在么?”

白凤起眸光微微一闪,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你敢与我百家饭庄较量一番么?”

“有何不敢?”林微容沉吟半晌道,“从年后起半年得利相较,若是我林家酒楼还不及白家饭庄八成,我便将林家酒楼双手奉上。”

她的话掷地有声,白凤起却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可莫要说双手奉上这种话,林伯父卖了这酒楼,原是想给你留着多买些田种花之用。”

林微容怔了怔,心中只觉有一阵暖意缓缓地流过胸臆。她瞥一眼窗外的渐暗的天色,低呼一声:“呀不早了,轻容早回了酒坊,我爹见不到我,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了。”

一面说着,忸怩地甩开白凤起的手掌,低头匆匆道了别就要往外走,白凤起跟上去轻笑道:“我送你下楼,让唐七驾车送你回去。”

两人才绕过屏风,楼下一阵吵闹,隐隐听见有尖细的嗓子在大声辱骂,大约是楼下白家下人没拦得住,那破口大骂之声竟直往楼上来。

掌柜的邹叔紧跟着上来要拦人,好声好气劝道:“这位公子,我家大少爷正在楼上休息,等我去请他下来如何?”

楼梯上一阵沉重又杂乱的脚步声,那人啐一口大骂道:“老头子,你这话说了几遍了我也没见你家大少爷白凤起下楼,怎么着,是欺我没人撑腰是么?”

那嗓音听得林微容一惊,分明就是先前被莲城伤了的那人么!

随怅然

木制楼梯一阵沉重响,那脚步声来势汹汹,在老邹好生劝阻中直逼上楼来。

白凤起与林微容刚出了雅间的门,那人已抱着手臂怒气冲冲大步冲上了楼来,林微容躲闪不及,正巧被他一眼看到,“噫”地一声怒喝,大声道:“白大少爷!我为了这劳什子观音会伤了手臂,你白家该给我个交代!”

又指了指白凤起身后的林微容,哼一声冷笑道:“还有你,莫要以为有了白家做靠山我便没法动你!”

他气势凶恶蛮横,林微容原还对他抱有一丝愧疚,他这么一阵吵嚷,顿时将那一丁点的悔意都消散了去。

白凤起听着蹊跷,楼梯上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邹擦着满头大汗喘着气走上来,低声惭愧道:“大少爷,我没能拦住他,他就冲上来了……”

那人听见,描得细致的柳眉倏地横起,冷笑一声:“你这小老儿骗我说白凤起不在楼中,却还真当我是傻子么!”

白凤起淡淡扫了他一眼,低声宽慰了老邹几句,吩咐道:“取五十两纹银来给柳公子,隔日再吩咐下人送些燕窝去长天戏班给柳公子补补身子。”

老邹一惊:“大少爷,这……”

“人又不是你伤的,他赖你作甚?”林微容也在他身后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