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只受了杖刑?”她捉住那伙计的衣袖,强压下锥心的疼痛咬牙问道。

那伙计有些惊慌地连连点头:“小的隔得远,提刑司门前的卫士不让小的再靠近了,只能隐约瞧见白少爷背脊间的血迹。”

“大少爷瞧着走路也有些虚浮,由着那两个狱卒扶着走,倒像是……”他还待往下说,刘大海与铮儿两人一边一个狠狠地拿眼瞪他,他才住了嘴。

林微容十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倒像是什么?”

伙计嚅嗫了许久,一狠心道:“倒像是被废了功夫……”

“废了便废了,只要是还活着便好。”林微容咬紧银牙,任凭一片红雾在眼前散开,遮住她的眼。

她强撑了许久,终于不支,身子摇晃着要瘫坐下,铮儿惊呼一声过来扶住她,急得直抹眼泪:“大姑娘一定要撑住,凤起少爷还等着大姑娘去救他……”

林微容忽地便恼了,伸手扳住柜台那磨得光亮的紫檀木桌角,狠狠一用力,指尖生疼。

“他什么事都不同我说,活该挨几板子。”

话虽是这么说了,却还是咬咬牙低声问道:“能买通狱卒进牢里去探视么?”

伙计为难地摇了摇头:“白少爷是重犯,寻常人不得探监。”

林微容重重跌坐回方背椅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家大宅被羽林军严密看守着,唐七不知去向,白越桓也不在府中,公孙缙与太子一般口气,只叫她安心等候。

却又如何安心!

她强自镇定地提笔给姑父睿王爷写了封信笺,封了口让店内伙计悄悄送去睿王府,那伙计也是机灵人,将信往怀中一揣,大摇大摆出了门去,在城内绕了好几个圈子,避开了一路鬼鬼祟祟跟踪的人,一路狂奔进了睿王府。

睿王爷拆信看了,摇头叹气道:“不是我不为,皇上因元将军勾结敌国意图反叛一事已是大怒,又因假尸一案牵连甚众,连对太子都没有好脸色,我又如何能说上话?”

“再者,此事皇上全权交与成王爷处置,他手中有御赐金牌,开口如同圣旨,毫无旁人置喙之地啊。”

伙计只得唯唯诺诺,叹着气出了王府,在胡同深巷内左拐右绕回了酒楼。

林微容见他面色沉沉,料到姑父也帮不上忙,伙计将睿王爷的话原原本本一说,她默然许久,忽地冷笑道:“既然我没法进牢中去,那便等成王爷主动来邀我去。”

此话一出,伙计几个与刘大海、铮儿都惊了一惊,一起向她望过来。

她仍旧是面色苍白、眼圈青黑,神情却镇定了下来,一双秋水明眸中冷冷地透出彻骨寒意。

几人都不吭声,除了铮儿留下伴着林微容,刘大海遣散伙计去店内帮着招呼聊聊几桌客人,却总归是不大放心林微容,不时便有人停了手中的活计,转头悄悄看一眼柜台这边。

果然,到了天黑时,成王爷着人来请她过府一叙。

“王爷在府中恭候林姑娘大驾,烦劳林姑娘跟属下走。”那驾车来请她的侍卫一身青黑,立在门外浓黑的夜色中,只瞧得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夜幕已悄悄降临,林微容抬眼看了看窗外沉沉夜色,从容道:“好,我跟你走。”

铮儿大惊,与刘大海对望一眼,一边一人捉住她的衣袖劝道:“大姑娘……”

林微容拍拍铮儿的手,低声安抚道:“成王府不是龙潭虎穴,他也不敢拿我怎样。”

小丫头睁圆了泪眼惶恐道:“可是……”

“不会有事。”林微容镇定道,“若是你担心我,可愿意与我同往?”

铮儿连忙点头,抹了抹眼泪就跟上,刘大海原本也要跟去,回头看了看空荡无人的店堂,低声道:“大姑娘先行,弟兄几个关了门也便跟去,若是大姑娘有事,我们必定冲进府内救人。”

林微容怔了怔,终究没有阻止他,只是点了点头,便跟着黑衣侍卫上了车。

铮儿到底年纪小,平日里咋咋呼呼嘻嘻哈哈,到了这时候却静下来,紧紧捉住林微容的衣角,不知是安慰林微容还是对自己说道:“不怕不怕,吉人自有天相。”

夜色在车窗外浓重地弥漫开,将沿街的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覆上幢幢黑影,偶尔几点明光在道旁亮起,越发显得街边的房屋树木影影绰绰,静默而妖异地立在远处。

马车驶过长街,又拐过几处街角,在成王府门前停了,那黑衣侍卫恭敬地请了两人下车来,早有府中下人迎了两人进去。

也不知穿过几重回廊,走过几进高大房屋,领路的下人终于在一间明亮通透的屋前停了,轻叩门板低声道:“王爷,林姑娘到了。”

屋内有人模糊地应了一声,林微容沉着地推门进去,铮儿连忙要跟上,那下人却倏地伸手拦下她,沉声道:“王爷只见林姑娘一人,旁人在屋外等候。”

铮儿只得握紧拳头在门口立住了,小声道:“大姑娘若是有事就大声喊。”

只听得那下人嗤的一声笑,径自走了,林微容低声安慰她几句,大步走进门去。

这却是一间书房,四角都点了明灯,又有一颗夜明珠端放书案上,将屋内每一处都照亮了。

成王爷便坐在那书案之后,阴沉地望了她一眼:“林姑娘请坐。”

案前不远处有一把太师椅,看那拜访的位子,该是早就备好了只等她来,林微容略一沉吟,毫不客气地坐下了,抬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望。

“好胆识。”成王爷眯了眯细长的鹰眼,冷哼道,“半月前你见本王时还有些怯意,今天却是敢只身来见本王,勇气可嘉。”

林微容将手伸到腰间,悄悄摸了摸随身皮囊中的雕玉刀与莲城给她的玉牌,定了定神,单刀直入道:“明人不说暗话,王爷寻我来有何事?”

她直接爽快,成王爷有些惊讶,凝眉盯着她看了许久,沉声道:“你可想救出白凤起?”

一句话直入正题。

林微容的心在胸臆间怦然跳着,周身的血都在瞬间涌上脑门,她捏紧拳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王爷想要如何?”

“说服白凤起为我所用。”成王爷阴郁沉暗的面色在夜明珠温润柔和的光芒里越发得显得戾气重重。

“好。”林微容昂首,“我愿一试。”

屋角的灯火半明半昧,照亮她眼中的从容镇定,成王爷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玩味地冷笑:“你不问我要他做何事?”

林微容在心底骂了一句,不动声色道:“王爷若是想说,自然是会说。”

成王爷嗤的一声笑:“此事我不必同你细说,你只需去同白凤起说,劝他莫要一意孤行,丢了性命。”

他停了停,扬声唤了下人备车马,负手冷声道:“随我去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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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如来时一般快,成王爷与几个侍卫骑马在前,又有四个侍卫举了燎天的火把在最前面开道,一路沉默。

天牢前的守卫见有马车跟随其后,也不敢多问,退到一旁去立着,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不知。

成王爷下了马,命令车内两人也下来,随着他一同进了牢中去。

这五月初夏的天气,夜里也不见凉爽多少,天牢密闭四处不见门窗,更是如同蒸笼,成王爷刚走了几步,便皱了眉头,挥了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侍卫跟上去:“去看着,不得出什么意外。”

说罢,他负手转身出了天牢。

侍卫应一声,快步跟上林微容。

在前头提着灯笼领路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狱卒,他也不吭声,只是慢吞吞地提着灯笼直走,两旁牢笼内黑暗不见五指,却犹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人影在晃动。

牢中阴森潮湿,有阵阵腥臭混着刺鼻的霉味在热气中蒸腾,铮儿忍不住捂住口鼻低声道:“真臭!”

林微容没吭声,却也皱起了眉头,两旁囚笼中有人痛苦地呻吟,叹息声一声声飘入耳,夹杂着不知哪里蹿起的刺耳哭声,分外凄凉。

那年老的狱卒原是在缓缓地走着,忽地便停了脚步,哑着嗓子低喝一声:“吵什么吵!”

顿时,四周的嘈杂之声小了,那莫名哭声也骤然停了,老狱卒这才掉过头来嘿嘿冷笑道:“这些都是朝廷重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也只能在这日夜不分的牢里哀嚎几声。”

“如果可以啊,可千万莫要犯事,一脚踏空了,便是深渊呐!”他又喃喃自语道。

林微容心里一酸,越是往前走,越是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强压下眼中的热泪去。

他的伤是不是还很疼?可有吃过晚饭?

她不敢多想,只是木然着双腿跟着老狱卒一直往前走,拐过一条黑暗的通道到了一处牢笼前,老狱卒将灯笼往不远处的灯座上一放,颤巍巍地自腰间摸了串锁匙,眯缝着浑浊的眼找了许久,捉了其中一把来慢吞吞将那牢笼木门上的锁链开了取下,咳一声道:“好,你进去罢,王爷吩咐了,不可太久。”

说罢,背着双手慢慢地走了。

铮儿眨眨眼,捂着口鼻退开到一旁去,那侍卫也不作声,立到三步开外守着。

四周犹有呻吟声响起,却好在并非眼前牢笼中发出,林微容舒了一口气,就着灯笼的微光踏进门内,低低唤了一声。

角落内悉悉索索一阵响,有个人影勉强直起身,闷哼了一声焦急道:“微容?你怎么来了?”

她循声走过去,到了他身前时仔细一打量他,再也无法压下满心的苦水,忍不住落下泪来。

灯笼的微光尚能照到这牢笼的一角,白凤起身着囚衣倚在墙角,鬓发微乱,衣衫带血,不知多狼狈。

只有那一双星眸,在昏暗中,却犹带了温和笑意,极温柔地看着她。

林微容一面抹去眼泪,一面瞪着他道:“你一直瞒着我不说,好,我便来瞧瞧你跑去哪里花天酒地歌舞醉春宵!”

她话说得字字句句带刺,却还是心疼地在他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他的肩背,不意外地摸了满手的湿凉。

白凤起闷哼一声,咬牙笑道:“微容,别摸,脏。”

话才说完,她已抱住他的肩头,将脸埋进他的颈间,纤细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暗灯影

白凤起轻轻拍着林微容的肩,温热的掌在她瘦弱的背脊温柔地抚着,嗓音却是有些慌张了:“微容,微容,我没事,你……”

话未竟,林微容伏在他颈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无声的热泪滚落她的双颊,一滴滴落入他的衣内,滚烫如炙,烙在他的心上。

他蓦地便抱紧怀中柔软的娇躯,在林微容耳旁低声道:“微容,我对不住你。”

林微容霍地抬起头来推开他,微红眼眶中犹有泪光,雪白双颊上两道湿润的泪痕在昏黄微弱的灯火中分外清晰。

“这件事挪后再与你算账。”她稍稍平定了情绪,颤抖着双唇低声问道,“你的伤……”

烛火隔了薄薄灯笼纸一阵摇曳,忽明忽暗,落在白凤起的脸上,照亮了他深邃如潭的眸子,她听见他从容地笑道:“皮外伤,不碍事。”

“小卓说瞧见你四肢无力,要狱卒扶了走路,又是怎么回事?”林微容脱口问道,下意识地捏紧双拳,直将指尖都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白凤起眸光一闪,垂下眼睑淡淡笑道:“酥骨散的缘故,三五日后药性褪去,也就好了。”

见她不信,他也不多解释,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你只管在家等我,待太子殿下将成王爷意图谋反的罪证找齐了,我就能脱了这牢笼回去。”

电光石火之间,林微容蓦地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都还在太子掌握中,提前南下南陵城、夤夜劫救元峥、朱雀门浮尸、白凤起被拘押,他早已便布好了棋子等候成王爷上钩!

“莲城那只狡猾的狐狸!”她咬着牙骂了一声,连太子名讳都直呼出口,恨不能立时生了双翅,去将莲城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拳打落。

白凤起却淡淡的笑了:“元师妹被陷害拘捕,我便与太子设了个局,引他一步步路出马脚,城中歌谣一夜起、侍郎寇丹畏罪自尽,都是他生怕被人揭穿谋反意图而做的手脚。”

林微容忽的手脚冰凉,失声道:“难道皇上病重……”

温热大掌伸来掩住她的口,他低声笑道:“嘘——”

朝中大将多为成王爷所用,只有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元峥耿直公正,不为所动,他只需除去元峥,再将手下羽林军与各部将领的数十万兵将汇到一处,城内城外里应外合,逼宫胁迫病重皇帝退位,可不就是如同探囊取物!

“可惜,百密一疏,他却是没能料到我们将元师妹带回了皇城,而皇上的毒轻而易举便被解了。”白凤起勾唇笑道,“成王爷一慌,自乱了阵脚,西北边疆的大军半月前开拔星夜兼程赶回皇城,他紧缺粮草,竟将注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白凤起,良禽择木而栖,你若是助我,事成后富贵荣华享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是不从,劫救重犯、通敌叛国的罪名可不是好担的!

那一日,成王爷在白家大宅内阴测测对他这样说。

“他将我拘押,两日审案三日行刑,以为是给我机会考虑,殊不知……”白凤起眸色沉了沉,略略挑眉,却不往下讲了。

殊不知,也是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林微容恍悟,却又蓦地惊慌起来:“若是在这三日内没法寻得他的罪证,那你……”

白凤起勉强直起身啄了啄她的唇角,轻声宽慰道:“你还不信越桓与唐七么?”

是了,白越桓,唐七,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不顾他的生死。

两人鼓噪的心跳逐渐慢下来,便在这昏暗的牢笼一角静静对望着,她不知为何心中又是一阵酸楚,眼中蒙蒙地泛起水光:“好了,你白大少爷也算得是圆满了,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也享受过,阴暗牢笼馊饭凉水也尝过……”

说着,双唇抖了抖,眼角滚落一大串水珠。

热泪一滴滴坠落白凤起掌心,他连忙用尚算干净的衣袖去替她拭净,轻声安慰道:“莫哭莫哭,成王爷有求于我,因此还不曾亏待我,单独一间牢笼,饭菜伙食也是另外送来,可比这天牢内别的犯人好多了。”

林微容瞪了他一眼,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伤药给白凤起搽上,一面嗅着扑鼻的血腥气,一面忍着眼泪小声骂道:“提刑司的人铁石心肠,为了逼人认罪画押,下手竟然这般重!”

虽是瞧不太清楚白凤起肩背上的伤口,但是她轻轻一摸,便知手下皮开肉绽,血稍稍凝了,略微一动,伤处便就又裂了,渗出血来。

她含泪给他上好了药,又将里衣的衣袖与衣襟撕了半幅下来,勉强给他包扎起了,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直身子,恶狠狠地低声将莲城那只老狐狸骂了百千十遍。

白凤起听得她抹着眼泪小声骂莲城,不由得笑道:“此事总该有个了结,他身为太子,自然是不能以身犯险,只有我……”

林微容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眶中有水光晶亮,在微光里闪烁。

“我等你,无论如何,你答应我,一定要安然脱身。”她眼神坚毅,直直地注视着白凤起,眼角那滴泪终究还是被强逼了回去,化作她眸中的一抹坚定。

“好,我答应。”白凤起眸色微微一沉,却仍旧是从容地与她对望着,低声许诺。

林微容再看他一眼,霍地立起身往牢门口走,他在她身后低声笑道:“一会他问你是否说服我,你怎么说?”

他竟知道猜到成王爷找她来的目的。

“你心中如何想,我便如何说。”她没回头,昂首出了门去。

老狱卒蹒跚地锁了牢门,依旧是提着灯笼引了三人往外走,林微容跟在他身后,悄悄将手腕上一只翠玉镯子褪下了塞给他,让他多照料着些,老人也不多说,将那镯子随手揣入怀中,浑浊的眼略略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出了天牢,万物清新,林微容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对负手立在一旁等候的成王爷略略点头,低声道:“他说心念有所动摇,望王爷再给两日考虑。”

天牢前立着的侍卫手中火光燎天,照亮成王爷那张阴沉倨傲的脸。

他眼中蓦地蹿过一丝惊讶之色,却又忽地露出雪白森然的牙齿笑了:“无妨,不过再多两日,他愿意拿自己与本王赌,本王自然是会奉陪到底。”

那笑容仿若藏了诸多的秘密,在摇晃的冲天火光中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林微容不寒而栗,挽了铮儿的手便要走,成王爷冷笑一声道:“到时候,即便是他拿你来换他的命,也是迟了!”

她心头轰然一声,头也不回地急急离开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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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案第二日,林微容强自镇定地在店中坐着,午后伙计回来报信,今日未见对白凤起用刑,听提刑司差役说,夜劫囚牢放走重犯,窝藏叛将助其逃逸,伪造假尸蒙混视听,人证俱在,罪证确凿,判三日后斩首。

小伙计战战兢兢地说着,抹了把冷汗道:“大姑娘,就是如此,三日后午时行刑,成王爷亲临监斩。”

林微容微微晃了晃身子,虽是早已知道不免是这结果,仍旧是大骇,勉强扶着椅背才站稳了身子,那小伙计又凑近来低声道:“白家大宅附近羽林军又多了数十人,日夜监视毫不放松。”

“可是在等白越桓逃回来?”林微容面色雪白,却低声道,“不动白家一人,怕也是你同他讲好的条件罢。”

不然,此等牵连甚广的大事,一人犯罪,家人怎能安坐府中?

她难得的镇定,刘大海与铮儿却是有些慌张,只是再着急,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迎头乱撞不知该往何处走。

城中已是流言纷纷,有人说白家大少爷白凤起勾结通敌卖国的贼人,意图谋反;有人说必定是白家冲撞了哪家皇亲国戚,惹了一身腥;也有人说白家大少爷本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蒙面江洋大盗,此次落网,京中神捕功不可没,如此云云,街面上人多嘴杂,流言四起,竟是不知传了多少种版本。

更有甚者,偏就爱窥探别人伤口,笑吟吟地往林家酒楼来一坐,叫一壶水酒,一碟小菜,不紧不慢地与伙计闲拉家常,伙计稍有怠慢,便斜了眼冷嘲热讽一番,气得铮儿恨不能将手中木托盘砸过去,揍他个脑袋开花。

好在还有刘大海拦着,好说歹说劝住了铮儿。

林微容在柜台后立着,将那人的话一字一句听入耳中,漠然地望着他大摇大摆出门去,垂眼冷笑道:“世人总是愿意落井下石,谁被踏了下去,横竖也要抢着再踩一脚才甘心。”

“铮儿,记下了,城北廖家独生子廖墨承。”

城北廖家绸缎庄,今后休想从林白两家再接买卖。

铮儿追到门口去,恨恨地朝廖墨承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稍稍解恨,应一声回转柜台后来记下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