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没事吧?”苏含笑这才走过去,当着众侍卫地面扶起秦月,顺便瞄了一眼。

剑伤,不过很轻,看似流血很多,实际上应该只是划破了表皮而已,就不知道是刺客拿捏地分寸好,还是他自己控制的好了。

“不用你关心。”秦月神色冰冷,但却轻轻一点头。

苏含笑立即心中雪亮,冷笑不已。

什么刺客,恐怕是暗卫吧!凤后,还是不放心呢......

第三卷 凤舞东宫 第十三章 要死还是要活

斥退了侍卫,并命人传了太医,苏含笑半扶半抱着秦月回到洗竹园的卧室,一关上门,秦月立即推开了人。

“不管怎么样,伤口还是要包扎的。”苏含笑叹了口气。

“我知道。”秦月看看右肩上的剑痕,轻嗤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丝毫变色。

“果然是那边派来的?”苏含笑问了一句。

“真是嚣张呢。”秦月冷笑。

“还是试探吧,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威胁了。”苏含笑说着,一边用力撕开他的衣袖,露出伤口来。

果然,避开了所以主要的血管和经络,就是个看似吓人其实贴个大型创口贴就可以搞定的小伤。

“那两个人可毫不留情,大概觉得,如果真的杀了,一了百了也没有关系吧。”秦月道。

“你放水到什么程度了?”苏含笑皱了皱眉道,“这样的伤口,不会引起怀疑?”

“不,这样刚好。”秦月摇了摇头道,“好歹我‘曾经’也是个高手,散功散只是封住了内力,招式却不会忘记,而且那两个人虽然是想杀我,剑势却非常简单,显然也是试探我的能力,若是一点都躲闪不过去,白痴都看得出来太假了。”

苏含笑点点头,虽然没有看到那一幕,不过武功上的事,既然秦月这么判断了,她也相信他。

“殿下,殿下,太医来了!”很快的,玉箫拽了个气喘吁吁的女人过来。

“杨太医,麻烦你看看他的伤,会不会留下疤痕?”苏含笑赶紧一脸紧张地问道。

“殿下莫急,让臣看看。”姓杨的太医目不斜视,小心地看了看秦月露出的伤口,松了口气,才笑道,“殿下别担心,这是利器所伤,伤口边缘非常平整,只要每天敷药,臣保证不会留下半点儿痕迹。”

“那就好。”苏含笑欣慰地笑笑,“这么漂亮的肌肤,要是有了瑕疵就太可惜了。”

秦月闻言,浑身一冷,看了她一眼,黑瞳中结满了冰霜。

一边的杨大夫赶紧打开药箱,并命玉箫打了一盆温水过来,先小心地将伤口附近的血迹都清洗干净,然后才取出一个檀香木盒,一开盒盖,屋中便弥漫开一股淡雅的花香。

“本殿下自己来!你出去!”苏含笑也看到了秦月脸上的隐忍,正好发作了一通太女殿下的独占欲,劈手抢过木盒。

“是是。”这个杨太医显然没有当初的沈茹那样的风骨傲气,一连声答应着,赶紧退到外间,一边道,“臣会开个药方,让玉箫公子来太医院取了一下药,喝上几天,固本培元。”

“还不快去?”苏含笑一瞪眼。

“臣告退!”杨太医慌忙退出门去,玉箫行了一礼,也跟了出去。

苏含笑撇撇嘴,用手指挑起一些碧绿色的半透膜膏状物,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

“你、不用当我是豆腐做的,一碰就会碎。”秦月无奈道。

“你忍耐力好,但并不代表痛楚本身不存在吧?”苏含笑叹了口气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呢。”

秦月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但眼中的冰霜已开始一点一滴地解冻。

“好了!”苏含笑上完药,顺手没收了剩下的药,决定把换药这个工作揽下来,否则秦月自己是绝对不会记得的。

秦月看看她也就默认了。

“先换件衣服。”苏含笑说着,转过身去。

习惯杀人,但果然还是不习惯在杀完人后还带着血的味道。

秦月并不在意她还在屋内,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她的人品,或许是已经不在乎多一桩了,迅速拿出了干净的衣衫,换下身上的血衣。

“后天,是朔月。”苏含笑忽然道。

“那又怎么样?”秦月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异样。

苏含笑只能叹气,半响才道:“月,你想死吗?”

“嗯?”秦月听到这句话,不禁愣了愣,半响才失声笑道,“真是可笑,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死,所以才能在一次一次次的追杀中顽强得活下来,若是没有那样强烈的求生意志,恐怕我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既然,是想活着,那……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好一些呢?”苏含笑无奈地望着她,“自虐,有意思么?”

“我,不能软弱,否则就是死。”秦月淡淡地道。

“过刚易折。”苏含笑站起身,来到他身前,一字一句,郑重的道,“偶尔,也试着依赖一下身边的人吧,有时候,眼泪不是软弱,而是坚强的洗礼。”

“身边的人……”秦月苦笑了一下,回望着她,“你是说谁?你?”

“我,不算吗?”苏含笑问道。

秦月一呆,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至少……尝试一下吧。”苏含笑正色道。

秦月几度欲言又止,因为水晶镜片的关系,看不到真实的眼瞳,但她依然可以从中读出浓重的悲哀和迷惘。

就在这时,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梅若水。

“怎么样?”苏含笑了然地道。

“没追上。”梅若水摇了摇头道,“那人对宫里的地形和守卫的巡逻排班一清二楚,我追在后面,她简直比我还熟悉这皇宫,很容易就把我甩掉了。不过,以此看来,很有可能本来就是宫里的人。”

“啊,暗卫。”苏含笑点头,随口将最后结论说了出来。

“怎么办?”梅若水问道。

“无妨的。”苏含笑想了想笑道,“反正试探也试探过了,暂时不会再来,凤后也不会希望过分惹毛了我,到时候就不是一句‘关心’就能解释得过去的了。”

“不用告诉陛下?毕竟名义上是刺客。”梅若水迟疑了一下才道。

“没有这个必要。”苏含笑无奈地笑道,“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掩饰自己身为暗卫,说明了凤后本来也不怕我们认出来,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怎么会摆这样的死棋呢?如果不出我的意料,最晚明天下朝后,陛下就会来赏赐安抚。”

“不错。”秦月点头道,“我本来就是传说中的危险人物,杀了也就杀了,要是没杀成,只要向女皇说一声不放心太女,所以派暗卫再去试探,便是无过还有功,怎么都不吃亏。”

“所以说,算得还真是精明。”苏含笑道。

“所以,只能这样算了?”梅若水道。

“暂时只能如此,不过凤后的试探暂时也告一段落了。”苏含笑一摊手。

“真是让人不爽。”梅若水撇撇嘴,又有些难受地拉了拉衣服,毕竟外衣都是刚才一瞬间套上的,并没有穿戴整齐,虽然不太看得出来,但肯定不会舒服。

“先回去休息。”苏含笑道。

“慢走不送。”秦月立即下了逐客令。

苏含笑一回头,已经只看到了一个背影,本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拉着梅若水出门。

反正会痛的不是她,会死的也不是她,要她来担心什么?

“说起来,后天就是朔月。”出了洗竹园,梅若水突然说了一句。

“随便他。”苏含笑沉默许久,还是只留下了三个字。

“你很无情,但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却从来狠不下心。”梅若水道。

“在意的人吗?那也就算了,我在意的人,本来也不多。”苏含笑叹息道。

回到寝宫,床上早已由侍从整理好,梅若水有些不耐烦地扯开外衣,准备重新洗澡,一回头,却见苏含笑也跟了进来,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跟你一样。”苏含笑也泰然自若地开始脱衣服。

虽然没有杀人,但是……手上碰到了血,不爽。

然而,这一回,却没有了刚才的旖旎情缱,只是各自洗了洗,回到了床上。

原本的梅若水就已经很累了,刚刚又闹了这么一出,紧张地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但一放松下来立刻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弹,整个人都昏昏欲睡起来。

苏含笑的手指拂过他的眉眼,一脸的心疼。

“别闹。”梅若水不悦地拨开她的手,往被窝里钻了钻,声音也迷迷糊糊的。

“睡吧,我在你身边。”苏含笑一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随后将他温软的身子搂进怀里,用被子把两人一起包紧。

侍从一根根地熄灭了殿内殿外的烛火,整座寝宫渐渐地也沉入了夜色中。

怀里的人呼吸清浅平和,显然是睡着了,还不忘在她怀里蹭蹭,选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苏含笑只能一步咬牙切齿,一步强忍着擦枪走火的可能。

若水是太累了,不过……早知道刚才就不要抱着他睡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看来,自己可用的人还是不够呢,否则,也不用若水一个人分担那么多事了。

记得明天开春,除了后宫选秀之外,朝廷上也有一件大事的,就是春闱,而且明年还是武试的大考年,看来要多留意下。

人才这种东西,只要是领导,就不会嫌多的。就算自己用不上,也绝对不留给敌人!

忽的,她脑中灵光一闪,这时候调舒捷和袁泓进京,莫非……是为了来年的大考?

第三卷 凤舞东宫 第十四章 梅贵君【二更】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苏含笑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当成了枕头的手臂。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事,难得这么早就自己醒过来,可是更难得的是,梅若水竟然依旧沉睡未醒。

很少能看到他熟睡的样子,看来,这几天是真的累到了吧。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服,尽量不惊动他地出了房门,顺便吩咐七弦不许任何人吵醒他。

“殿下是要去寒香殿吗?”七弦问道。

“嗯,我带秦月一起过去,早饭就和父君一起用了,你不用准备。”苏含笑一边说,一边向洗竹园走去。

反正带秦月去见过凤后,再带他去见梅贵君也是正常的。

“玄冥宫主吗?”秦月闻言,也挑了挑眉,眼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战意。

“走吧。”见挑起了他的兴趣,苏含笑直接抓了他就出门。

这一次不需要盛妆打扮,只是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衫,右肩处微微有些鼓起,明显是包着绷带。

苏含笑不禁暗自好笑,明明就是一点儿划伤而已,亏他把自己包成这模样,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受伤了似的。

不过也好,这样带他出去溜一圈,很快就会传遍大半个皇宫的。

来到寒香殿,这一次终于没人出门阻拦了。

秦月进了门,一面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两边的大树。“不用管他们。”苏含笑低声说着,揽住他的腰,直接进了后殿。

“来了?”梅贵君一袭清爽的白衣,一副刚刚起床的样子,桌上还摆着急色点心和热腾腾的茶。

“父君。”苏含笑笑眯眯地走过去,又把秦月往前一推,“这是秦月。”

梅贵君的目光在秦月身上一扫而过,微微地点了点头。

“好吃!”苏含笑已经自己动手拿起了点心。

“你啊……”梅贵君摇摇头,叹了口气,亲自动手倒了三杯茶。

苏含笑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微微沉了沉。

尽管不知道她离开的一个多月里发生过什么,也不明白这几天他和梅若水为什么闭关,还有对梅若水那完全不合常理的要求,就好像……知道自己时间无多似的。

然而,这一打量,她果然发现梅贵君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倦。宽大的白袍套在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父君身体可好?”想了想,她问了一句。

“放心,我还没事。”梅贵君愣了愣,随即一笑。还没事?苏含笑发呆,这算是什么回答,意思是,现在还没关系,但马上就要有事了吗?

“倒是你这次找的人,不错。”梅贵君又道。

“月当然是很好的。”苏含笑道。

“若水终究还是缺了些历练,玄冥宫……也平静得太久。”梅贵君叹了口气才道,“不像五百多年前,号称魔道的玄冥宫,自幼就活在无休无止的追杀中,安逸,让人迷失,也让人……”

秦月听着,依然一言不发,但目光中的神色说明了,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天凤大帝和梅皇贵君之前的玄冥宫,和他这些年的处境何曾相似?

“你的眼睛……是用了什么方法掩盖吧?”梅贵君的话虽然是疑问,却十分肯定。

秦月猛地抬起头。

“无妨,寒香殿……即便是女皇和凤后的人手,也是绝对无法涉足的地方,这里是玄冥宫守护五百年的核心。”梅贵君淡淡地道。秦月微一犹豫,小心翼翼地把右眼的镜片取了下来,顿时露出血一般的红色眼瞳来。

“这玩意儿倒是精巧。”梅贵君看着那薄如蝉翼的黑水晶片,也不禁称奇,好一会儿目光才落在那血色妖瞳上,轻轻一点头。

“你不怕我会乱了大雍的天下?”秦月忍不住问道。

“说句实话,你现在的能力,不见得比当年号称魔道第一人的君寒宫主造成的破坏更多。”梅贵君轻轻一笑道,“苏家的女儿,要有胸怀天下的气量,若是连一个小小的男人都驾驭不了,又如何驾驭这天下?”

苏含笑只庆幸自己刚好将点心吞下肚了,不然非被呛死不可。

苏家的女儿啊……原太女、宁王、穆王,的确,皇族没有蠢材,但是,毕竟都五百年了,久到足以让一个皇朝从顶峰走向没落。

当然,那是如果她没有出现的情况。

秦月重新将镜片戴回眼睛里,眨了眨,顿时又恢复了一双黑瞳。

“连凤后都被瞒过去了,你这丫头会的杂学倒是不少。”梅贵君没有猜错这隐形眼镜的来历,毕竟,如果秦月自己可以捣鼓出这个东西,也就不会被人追杀那么多年了。

不过,梅贵君果然没有难为秦月的意思,苏含笑也放下了最后一点心。

“含笑,太女大婚的日子不能太仓促了,你十六岁生辰的日子也近了,然后就是南楚使节、过年、选秀等等大事,恐怕陛下会安排在那之后。”梅贵君道。

“我没有关系。”苏含笑点点头,说句实话,虽然喜欢蓝沉烟,她也没想这么快就把人娶进门。原本就有两年的约定,再缓缓,也顺便培养下感情。

何况,最近这个时候,她也确实没有时间。很多事,还不是现在的蓝沉烟可以知道的。在蓝赛英的耳濡目染之下,蓝沉烟也更接近“纯臣”,他不适合暗地里的勾心斗角。

“过年之前,你不用来寒香殿了。”梅贵君突然道。

“唉?”苏含笑闻言,顿时愣住。

“若水也是,没有练到第九重之前,不用来了。”梅贵君又加了一句,脸上的微笑渐渐隐去。

“……”苏含笑凝视了他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秦月没有说话,看看她,又看看梅贵君,却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猛地感觉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立刻转过了头。

玄冥宫主,果然是深不可测,梅家的万梅飘雪剑诀虽然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人练到过第九重了,但眼前的这个……恐怕早就连成了吧。还有梅若水,应该已经练到第八重了,想着,他又往苏含笑那边看过去。

“那么,我们就不打扰父君了。”苏含笑站起身来。

“嗯,我还要闭关一段时间,不用惹事。”梅贵君点点头。

“是。”苏含笑沉默了一会儿,行了一礼,带着秦月走出去。

直到背后的两道眼神已经看不到了,秦月才开口道:“好一个藏龙卧虎的玄冥宫,不过,可惜。”

“你看出什么了?”苏含笑道。

“这位梅宫主,恐怕离走火入魔只有一步之遥。”秦月皱了皱眉,又有些不解地道,“我只是奇怪,他并不像是那样急躁的性子,怎么会因为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梅家虽然曾经被称为魔道,但也是天下纷争的牺牲品,玄冥宫与大秦皇室可是交情匪浅。万梅飘雪剑诀,绝不是邪派功夫,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走火入魔?”苏含笑沉吟道,“虽然我又预感是父君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这个答案,还是太出人意料了,这样的绝世高手,更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怎么会……”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秦月猜测道。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和他有什么关系。”苏含笑朝着碧霄宫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阴狠之色。

“我听说,大雍苏氏的后人,练的都是青莲一脉的武功?”秦月道。“嗯?”苏含笑怔了怔,才苦笑道,“我的身体,有些特殊。你听说过阴阳绝脉么?”

“阴阳绝脉?”秦月一挑眉,语气中带了明显的惊讶。

“看来你是知道了。”苏含笑道,“我就是。”

“怪不得你几乎没有内力。”秦月点点头道,“不过,这样说来,难道……”

“难道什么?”苏含笑追问了一句。

“我不确定,还是让我想想清楚再告诉你。”秦月道。

“也好。”苏含笑不是好奇心太重的人,既然秦月说了要想清楚,那现在就只是个不确定的猜测而已,等一阵子也无所谓。

回到东宫,送秦月到洗竹园门口,她又沉思了一阵,这才返回寝宫。问了七弦,才知道梅若水还没起床,倒让她有些意外。

一进宫门,锦帐低垂,床上的人依然高卧不起。

“若水?”苏含笑掀起流纱帐子,坐在床沿,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许久,才听到梅若水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怎么了?不舒服?”苏含笑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还好,体温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