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她很干脆地一脚踢开了房门。

“啊!”

“什么人?”

房内的琴声戛然而止,一声惊叫后,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哟,季大人好兴致啊。”苏含笑抬脚跨进门,脸上却是笑吟吟地打着招呼,与踹门的粗鲁动作完全不符。

“太女殿下?”季璃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愤怒的表情一时无法收敛,却硬挤出一个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怎么,季大人也喜欢听岫烟弹琴?”苏含笑用脚跟勾上门,毫不客气地来到她的对面,一屁股坐下。

“太女殿下来此是为了?”季璃皱了皱眉,试探地问道。

“咦?”苏含笑闻言,满脸的惊讶,一副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女人来这种地方还没为了什么,难道季大人来青衣馆是专程为了喝酒的?”

“这……”季璃一时语塞,半晌又道,“至少人有先来后到,殿下就这么闯进来,似乎有些失礼。”

“唉,我说季大人,在这儿还讲究失礼不失礼的,您也未免太认真了吧,这样可不讨公子们喜欢哦。”苏含笑笑道。

季璃脸上红了红,七分尴尬,三分恼怒。

原本早听说过大雍太女的好色纨绔,但见面以来看到的太女精明果断,让她颇有闻名不如见面的想法,可如今……还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岫烟,再谈一曲。”苏含笑挥了挥手。

“……是。”岫烟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季璃,见她没有反对,于是十指按上琴弦,开始弹奏。

“本殿下听秦馆主说,季大人在此,既然是同好,自然该亲近亲近。”苏含笑回头道。

谁跟你是同好,谁要跟你亲近!

季璃在心里大骂不已,但脸上只能勉强挤出笑容道:“有劳太女殿下‘惦记’了。”

“好说好说,应该的。”苏含笑毫不在意她咬牙切齿的语气。

“说起来,今儿个京城还真是热闹啊!”看她一副万事掌握在手的神态,季璃忍不住出声讥讽。

“子曰:食色性也。”苏含笑微笑。

“啊?”季璃怔了怔,这话的意思可以从字面推测,这是可是……哪个“子”来子“曰”的话?

苏含笑耸耸肩,只能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四书五经存在。

其实……论语真是个好东西啊!

房间内,琴声淙淙,轻灵悦耳,而听琴的两人,一个悠闲自得,一个横眉竖眼,让弹奏的岫烟额边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大雍人可真是有意思。”季璃冷哼道。

“不如南楚有趣。”苏含笑一撇嘴,凑近过去,低笑道,“听说贵国的京城,热闹比起我大雍,可是又过之而无不及哪。”

季璃闻言,眼神顿时发冷。

南楚内政的确不稳,所以这一次的联姻,不允许失败!可是,消息应该被压制得死死的才对,这位大雍太女为什么能这么快知晓,还似乎了若指掌的样子?

想着,她忽然觉得背上一阵凉飕飕的。

“今天天气真好。”苏含笑突然冒出一句。

“……的确。”季璃从牙缝里迸出来两个字。

她知道苏含笑是要她对今日凌晨的丑事表示沉默,从此烂在肚子里,但也无可奈何。原本,这话说出去也是损人不利己,但至少能气一气那位女皇,这样的结果,很憋气。

不等岫烟一曲弹完,季璃一下子站起来,冷声道:“在下还有要是在身,就不打扰殿下听琴了。”

“季大人慢走,不送。”苏含笑闲闲的挥了挥手。

擦身而过的瞬间,季璃只听到耳边飘过来一缕冰冷的声音:“季大人,你要记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商量或者交易,这是……威胁。”

猛地一震,她站在门口一回头,眼神很复杂。

果然是赤(禁词)裸裸的威胁呢。

大雍太女苏含笑,或许从前南楚真是看轻了她,以至于如今处处处于下风,真是失策!倒是大雍宁王,真的有说实话么……

第四卷 碧色锋芒 第八章 下手要够狠

“参见太女殿下。”岫烟退琴而起。

“怎么样?”苏含笑挥了挥手,淡淡地道。

“季大人只是问了些岫烟在南楚宫廷教坊的生活,倒是没说别的。”岫烟答道。

果然是冲着刺客的嫌疑来的,可是……苏含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所以说,跟青楼和美人打交道,真不是正人君子能干的嘛。当初她可以仗势欺人直接抢走百里青,今天她也可以活生生气走季璃,但是季璃自诩君子,可做不出那样的行径来。

别说是经过训练的岫烟了,就是一个普通的风尘男子,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套得出话来的,那种问话的方式,最终只是被掏光口袋里的银子罢了。

冤大头,说的就是这种人。

就在这时,屏风后的暗门滑开,秦楼走了进来:“殿下。”

“本殿下今日不但看戏,还演了一出好戏哪。”苏含笑笑道。

“跟殿下沟通果然很愉快。”秦楼也笑起来。

“然后呢?”苏含笑脸色慢慢严肃起来。

秦楼挥手让岫烟撤去桌上的残酒,换过新茶来,一边在她对面坐下:“殿下是说今日凌晨的事?”

“还有别的吗?”苏含笑叹了口气,撇撇嘴。

想起当初和蓝沉烟赶赴明月关途中见到唐岚,会因为一滩血而吓晕,明月关大战,虽然各怀目的,但多少他还是帮了忙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啊……

“唐岚的那幅画,如今京城的武林人士人手一份,几天之内,还会有大批江湖人涌向京城。”勤劳忧虑地道:“殿下,再这样发展下去的画,我怕形势会失控,玩意造成京城大乱,麻烦就真的大了。”

“那幅画,拿给我看看。”苏含笑想了想道。

“是。”勤劳立刻从怀中取出画纸摊平。

“你竟然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苏含笑愣了一下,无语。

“就知道殿下会需要。”秦楼笑了笑,又道,“何况,以秦楼的身份,带着这个一点儿都不奇怪。”

苏含笑忍不住翻个白眼,随机低头,仔细看这幅早上只匆匆扫了一眼的春宫图。

虽然唐岚自己也没看过真正的藏宝图,只是知道那是一幅春宫图,所以凭借想象自己绘了一幅,但不得不说,唐岚的画工很不错,图上的一组组小人姿势各异,连脸上陶醉的表情都惟妙惟肖,堪称极品!

“真的很难想象这画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年轻男子之手。”秦楼苦笑道。

苏含笑习惯性的抬手揉揉太阳穴,在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里,这也是那么多江湖人都没往唐岚伪造藏宝图上想吧。

“殿下请用茶。”岫烟从暗门 进来,放下新沏的茶。

“另外还有一件事。”秦楼道。

“嗯?”苏含笑一转头。

“这几天,似乎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掩月山庄。”秦楼沉声道。

“知道是哪边的人吗?”苏含笑道。

“似乎是宫里的。”秦楼一皱眉道。

“宫里的?”苏含笑顿时心中一沉,宫里有这个能力和冬季监视她的掩月山庄的,也只有一拨人了,凤后的暗卫。

或许,是前阵子搬运黄金的事终究还是有些行迹落在了凤后眼里吧。也对,那时秦月几乎夜夜出入皇宫和京城,以凤后对于宫内的监控,次数多了,总会有些擦觉到的,只是他也没有证据,或者说是不敢确定,所以派人监视掩月山庄。

“殿下,是否要除掉?“秦楼的声音低了低。

“秦楼,目前的资金够用么?“苏含笑忽然问道。

“没有问题。”秦楼怔了怔才答道,“如今醉仙楼的营业已经走上了正轨,收益很不错,而青衣馆的生意一向是好的,目前也没有什么地方新需要大笔支出。”

“那就不用管他们。”苏含笑伸了个懒腰,喝了口茶,讽刺似的道,“这大冬天的,既然有人喜欢在荒郊野外吹冷风做冰雕,我们何必可怜他们?”

“可是,就这么不做任何反应?”秦楼疑惑道。

虽然不管也可以,但他总觉得,那不太像太女的行事风格呢。

“谁说的不做任何反应了?”苏含笑一挑眉,道,“不是想监视吗?就让他们办点正事,也好向他们背后的主子交代--从今天开始,找些美貌少年送到掩月山庄调教。”

“啊?”秦楼一呆,许久才犹豫道,“殿下,这似乎……”

“本殿下又没让你去强抢良家男子!”苏含笑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解释道,“青衣馆也不是永远只有这些公子吗?没有新人的话早就被别家比下去了,只不过让你把调教买来的少年的地点放在掩月山庄而已--青衣馆的后天是本殿下,这事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明白了。”秦楼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那位幕后的主子恐怕会以为青衣馆奉了太女的密令帮她调教美貌少年取乐吧,的确,以后在这种掩护下做些什么都不容易被发现,可是,对于太女好不容易才回升的名声似乎有妨碍。

“这你不用担心。”苏含笑又喝了一口茶,胸有成竹地道,“要是换成刚才那个季璃,形象太好,来几次青衣馆就要被人另眼看待了。不过,本殿下嘛……从强抢良家男子到用钱买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不会说什么的。”

秦楼忍不住挂下一头的黑线,难道……这还很得意吗?

苏含笑了解他的想法,只是笑笑,虽然不是得意,但的确不难堪。

要做大事的人,从来不是至诚君子。王者之路,千万枯骨铺路,糜麋血肉洒就,想清清白白不染尘埃走到尽头,未免太痴人说梦。

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不是什么童话王国理想乡,而她苏含笑,也从来不是可笑的伪善者。

“哄~”就在这时,楼下猛地传来一声巨响,震得门窗都抖了抖。

怎么回事?“苏含笑和秦楼都变了脸色。

青衣馆里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都心知肚明如今这里可有太女做后台,哪个这么大的胆子敢闹事?

“殿下,望去看看。”秦楼起身道。

苏含笑点点头,目送他从暗门离去,隔了一会儿,话音就从楼下传来。

“殿下,恐怕又是柳小姐在闹事了。”岫烟迟疑了一下道。

“柳无霜?”苏含笑想了想,记得韩书墨曾经说起过这个名字--她可不觉得柳知绯会这么没脑子。

“正是。”岫烟见他没有生气自己插嘴,便接下去道,“柳大小姐三天两天总会闹出些事来,毕竟是丞相大人家的嫡出小姐,别人也没法拿她怎么着。”

“去看看。”苏含笑放下茶杯。

“是。”岫烟很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走出门,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不起眼处往下望去,却见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大厅已经混乱做一团,桌椅翻到,酒菜杯盘一片狼藉。一众客人除了扫兴离去的,都搂着美人挤在边上看热闹。

柳无霜明显是喝醉了,脸色通红,酒气冲天,正追着一个年轻女子打。

那女子腰带长剑,明显是会武功的,但见着她衣饰华贵,旁人又说着什么相府小姐,怕惹麻烦便不敢还手,只能不停地躲闪着,一脸隐忍的怒火和为难。

“打、打得好!再来!”围观的人大呼小叫。

如今的京城,任谁都知道丞相大人几乎等于放弃了这个自甘堕落的嫡女,所以才会接侄女进京。虽然不敢伤她,但言语上说笑两句,谁也不会为此出头的。

柳无霜醉得只剩下本能,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让着她,耳边听到噪杂的喊声,又打不到人,火气更大,随手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

于是,碗筷随瓷片、鸡鸭菜汤满天飞,让边上的人一阵怪叫,四散逃窜,场面更加混乱。

“住手!住手!”秦楼大喝道。

“秦馆主。”苏含笑慢慢地走下来,按了按他的肩膀,拖着他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一壶酒,淡然道,“记得明天把损失东西的账单整理好,送到柳丞相府里去!”

“是。”秦楼擦擦额头的汗水,苦笑道,“虽然这位大小姐闹事打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但还是第一次有那么夸张的。”

苏含笑摸了摸下巴,正要说话,忽然间心中一动,转头望去,只见二楼一扇敞开的房门口绯色的人影一闪而过,隐约有几分熟悉。

“哗啦~”还没等她想起那人影的身份,楼下的战场里又是碎瓷片满天飞。

“殿、殿下,我们是不是先回去?”两个侍卫艰难地挤过来,一脸的惊恐。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啊!要是太女殿下被误伤了,她们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啊啊……

“再等一下。”苏含笑皱了皱眉,直觉地感到有点儿不对。

柳无霜的情况她也听说过,虽然每天沉浸在酒色里,但也是第一次醉到这个程度,平时的话,总是在发展到最糟糕的情况之前,相府的下人就会把她家小姐带走,免得丢人现眼。

今天……有点儿意思啊。而且柳无霜找茬的那人,若是稍微认真点,她早就不死也残了。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啊。”侍卫甲哭丧着脸道。

“你,从后门出去,把巡检的林将军找过来。”苏含笑一指她的鼻子。

“是!”侍卫甲虽然担心,但想想快点把御林军找来制住那两个疯子就没有危险了,于是二话不说,赶紧溜出去找人。

侍卫乙则是握着刀,昂首挺胸地挡在苏含笑身前,那幅视死如归的模样,让不知情看了还以为前面是无数刺客或是千军万马呢。

“砰!”又是一只酒坛破碎。

“啊~~”猛然间,柳无霜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扑到在地。

苏含笑一惊,急忙拨开侍卫乙望过去,她可不信那个一直不还手的江湖女子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相府千金。

只见柳无霜躺在满是污浊的地上打滚,双手抱着右腿小腿,鲜血如泉涌一样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苏含笑立即去看那带剑女子,却见她也是一脸的惊讶,站在不远处,颇有些手足无措。

“柳小姐?”秦楼慢慢地走过去,一面叫来两个少年上前扶住柳无霜。

无论如何,柳无霜在青衣馆受伤,总会有些麻烦的。

“柳小姐,让我们帮忙敷药疗伤吧。”两个少年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拉开她的手。

秦楼一看,不禁皱起了眉。

一块碗碟的碎瓷片,尖利的一端深深地扎进了柳无霜的小腿中,一道足有两寸多长的伤口,皮肉翻卷,血流如注,极其恐怖。

苏含笑在后面也看得分明,忍不住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看上去,似乎是追打之间踩到了碗碟,碎裂的瓷片飞溅,插入了小腿。可是……如此深的伤口,真的只是柳无霜太倒霉了吗?

蓦然间,她的目光落在二楼的房门口。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绯影又浮现在心头。“殿下,您还是进去吧?见血不吉利呐。”侍卫乙道。

“是她……”苏含笑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脑海中一道灵光掠过。

那个人,是柳知绯!她怎么会在青衣馆?秦楼没有说,是他也不知道?那么……

又看看那酒醒了七分,正在哀嚎的柳无霜,她豁然一省。

原来如此!

如果她没有料错,柳无霜的这条腿,恐怕是废了。

柳知绯,的确够狠!虽然现在柳斯对柳无霜失望,但若是柳无霜自身振作起来,难保柳斯会回心转意,毕竟,那个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现在,一切到此为止。柳家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是个残废的跛子,柳斯丢不起这个脸,而柳无霜,也断了最后一丝振作的理由,只会更加沉沦,自暴自弃。

这就是你得到柳家的方式吗?柳知绯。不过……够狠,够毒,也够周密,她很喜欢!

“安静安静,出了什么事?”随着林末的声音,大门口涌出来一队御林军。

苏含笑撇撇嘴,对秦楼打了个眼色,招呼自己的侍卫从后门出去。

接下来的事已经不用再看了,柳知绯唯一的疏漏之处,就是没有把官兵引过来,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不过,这么一点儿小问题,她不介意帮忙弥补一下。

绝色凤帝-第四卷 碧色锋芒 第九章 归来的爱人们

深夜,一轮明月渐渐地爬上宫墙。

书房中,苏含笑直勾勾地盯着那幅春宫图,但思绪却早己飘到了千里之外。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

安心的气息逐渐靠近,苏含笑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也不想动弹一下。

“殿下,吃点东西吧。”百里青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托盘。

苏含笑忽然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这才回过神来。

一小碗香喷喷的燕窝粥,一碟子淡红色的梅花糕,看上去很勾人食欲,边上还有—壶清茶。

“谢谢。”苏含笑端起碗喝了一口燕窝粥。

“殿下在烦恼些什么呢?”百里青自然地坐到她对面。

“当然是……怎么废物利用啊。”苏含笑住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笑道,“百里,你说,要是有流言传出其实藏宝图里暗指的地点其实是哪里一一你说会如何?”

“会如何?”百里青顿了顿道,“那个地方,恐怕永无宁日。”

“人,总是贪婪的。”苏含笑悠然道,“就算京城里很多地方时禁地,但那些江湖人,自诩武功高强,就算明着去不了,暗地里也会想方设法地偷进去瞧一瞧。”

“那么,殿下想把这份‘殊荣’送给哪位呢?”百里青了然地拿起桌上的画。

“当然是-----我亲爱的皇妹了。”苏含笑笑语呤呤。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殿下为什么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样予呢?”百里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