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云浅的耐心解释,苏含笑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殿下,南郡不同于西秦,绝不可以武力解决。”百里青提醒道。

“这个我当然明白,不要当我只会杀人这一招。”苏含笑白了他一眼,手指又开始习惯性地敲击着桌子。

云浅好奇的望着她。

其实,在进入东宫之前,关于这位太女殿下的传言他听得绝对不少,什么纨绔恶霸啦,好色成性啦,零零总总,不一而足。然而忽然有一天听说,女皇染病,天台女监国,第一日早朝就命令两位将军互殴争夺御林军统领之位,震惊朝野。

而之后,明月关一战中太女的功绩也渐渐传扬开来,许多诡异而不合兵法,却实际有效地战术让人津津乐道。他也期待着,这一次,这位太女殿下会不会又有什么别出心裁的点子?

“百里,给我准备一个人,我要用。”苏含笑缓缓地开口道。

“殿下需要什么样的人?”听到她如此严肃的口气,百里青惊讶地道。

这么快就有注意了吗?云浅兴致勃勃地看过去。

“不是好人的人。”苏含笑笑了笑,又道,“机灵圆滑些,不用太忠心,最好对金钱方面有特长,派去南郡做官,小关就行,当然,若你能收买南郡现有的官员就更好。对了,也别挑太坏的人了,良心这个东西,虽然多了没用,但还是要留着一点点的。”

“这样的人,并不难找,就不知道殿下要用来做什么?”百里青沉吟了一阵,还是没想明白她的目的,只能道,“殿下,南郡的贪墨之风已成,官员上下勾结,沆瀣一气,就算再清正能干的官员过去,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谁说我让人去整顿吏治了?”苏含笑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殿下这是?”百里青更觉得莫名其妙。

“不是整顿吏治,难不成你让人跟着去贪污?”云浅随口道。

“答对了!”苏含笑却打了个响指。

“哈?”云浅僵住,傻傻地瞪着她。

“你不是开玩笑?”百里青回过神来,皱眉道。

“我没开玩笑,你们也没听错。”苏含笑笑眯眯地道,“既然整顿行不通,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反其道而行,就是同流合污?”云浅只觉得一头黑线。

“有什么不好。”苏含笑挑了挑眉,自顾道,“百里,找到人之后,告诉她,两个月,这期间她能敛多少钱财都是她的本事,事发之后,本殿下不但保她不死,还将她聚敛的财富的三分之一送给她,让她这辈子无忧。”

“千里做官只为财,那人还不拼命似的敛财?连后路都铺平了啊。”好一会儿,云浅才道。

“就是要他如此啊。”苏含笑笑道,“官场自然有官场的规则,遵守了,大家才好过,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其中单独哪个人就想着自己发财,不顾别人死活……”

“南郡官场会乱,朝廷也就有了插手的契机。”百里青接下去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个浑人去打一通乱拳,或许比按部就班地梳理有效多了!”

“正是如此。”苏含笑知道他明白了,欣慰地点点头。

也只有跟百里青说话不累,哪怕是她这种和时代格格不入的思维方式,他也照样能全盘接受。

“可是……”云浅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么一来,苦的不就是南郡的百姓吗?”

“这个无妨。”百里青在苏含笑还没开口之前就把话接了过来,微笑道,“殿下既然已经提出了方略,那将之弥补完善,就是谋士的职责——殿下放心,我自有主张,绝不会伤及无辜百姓,说不定,还能再为殿下筹措一笔不菲的资金呢。”

“那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苏含笑点头道。

有这样知心的手下就是好啊,什么事都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剩下的,自然有人去做。

“那我就等着看殿下和军师的手段了。”云浅按捺下心底的不安和疑问,神色自若地开始收拾桌上的账本。

“我也要回去了,一起吧。”百里青说着,帮他拿过一半的账本,反正他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也就只有一幅地图而已。

“谢谢。”云浅感激地笑笑。

对着苏含笑略略行了一礼,两人相伴离去。

“行了,出来吧。”苏含笑的身子往后一靠,慢悠悠地说道。

无声无息地,秦月从屏风后走出来。

“别这样嘛,好歹现在我也算得上是个高手了。”苏含笑耸了耸肩。

秦月无语,这样的人,这样的高手,对于他们这样自由苦练的人还说,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苏含笑知道他想什么,只是自己饿苦楚却是说不出口。二十一世界的内功心法虽然早已失传,但为了成为最优秀的杀手,她接受的严酷特训绝不比秦月的十年大逃杀差到哪里去。所以,这身内力,就当作是奖励吧!

“再过几日我便启程。”秦月来到她身边。

“自己小心。”苏含笑抓着他的手一拉,让他坐到自己腿上,然后伸臂抱住他的腰,下巴也搁在了他的肩膀上,露出一脸的不乐意。

“这么大的人,撒什么娇!”秦月没好气道。

“可是,你脸红了。”苏含下眨眨眼睛,很无辜的表情。

“你欠打?”秦月抬手就像去拔剑。

“喂喂,你至于么?”苏含笑吓了一跳,赶紧捉住了他的手。

秦月回头白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你这人……”苏含笑知道上当,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就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一手按在他的后脑上,重重地堵住了他的唇。

秦月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任由她去了。

许久,唇分,当中带起了一根细细的银丝。

苏含笑故意慢慢地舔舔嘴唇,看的秦月一记手肘撞在她胸口,自己脱离了她的怀抱。

“你谋杀啊。”苏含笑捂着胸口苦笑。

“少装蒜,你不是高手吗?”秦月反问道。

“算了算了。”苏含笑叹气,暗自决定把收拾他的活儿放到晚上在进行,然后换了一脸的正色,“刚才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吧,如何?”

“挺好。”秦月冷笑道,“这天下,无奸不商,无贪不官,剑走偏锋,更容易杀出一条血路。”

苏含笑闻言,忍不住又笑起来。

同样的意思,由秦月说来,就是比百里青多了七分煞气。

第四卷:碧色锋芒 第四十八章 生辰礼物

“好了,你该回去了。”韩尚书将爱子送出门,交到东宫派来的侍卫手里,眼中虽然带着几分不舍,但还是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天还没黑,不会耽误了宫禁的。”韩书墨翘着嘴巴,很有些不满。

难得才能回家一次,却呆不了几天,又得回去了。以前他也很少出门,随意习惯了之后,宫中也不是不好,只是……他父亲早逝,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真的不想这么快就嫁人啊……

“太女殿下说,公子要是不舍,明后天再回也可以。”一个侍卫笑道。

“当真?”韩书墨猛地一回头,满脸的惊讶。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不对,一定有古怪!

果然,那侍卫有不紧不慢地接下去道:“殿下还说,要是公子明天后悔了,不要怪她。”

明天?韩书墨怔了怔,立即想起了出宫之前苏含笑说过的话。

是啊……明天是他的生辰……

“回去了。”在韩尚书惊讶的目光中,韩书墨终于红着脸转过身去。

“墨儿。”韩尚书忍不住走上前一步。

“母亲还有事?”韩书墨道。

“在宫里……不比在家,一切都要小心,别耍脾气了,知道吗?”韩尚书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嗯。”好一会儿,韩书墨才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好了,去吧。”韩尚书笑了笑。

无论怎么样,尽管开始不尽如人意,但现在看来,结果也不算坏,不是吗?就算当初是和柳家联姻,爱子也不见得过得比现在好。

虽然一直听他抱怨太女殿下不好,但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诉苦,倒更像是撒娇。

“娘,我走了。”韩书墨说了一句,一咬牙,爬上来马车。

侍卫替他拉好车帘,然后跳上了车辕,轻轻一鞭子,让马匹慢慢往前走去。

望着车架渐渐远去,韩尚书才转回府中。

现在朝堂上的形势看似平静,实际上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而发作的时机,大概就是凤后分娩,或者太女大婚的那个时候,怎么算都只剩下半年多了。以前她不争,但是……就是为了爱子,也要考虑一下今后的立场了。

而韩书墨则没有母亲那么多的忧虑,听着车外大街上吵杂的声音,心里只想着明天的生辰,苏含笑究竟准备了什么?

“哟,柳大人!”突然间,车外传来侍卫的招呼声。

韩书墨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京中姓柳的“大人”有好几个,就算是柳无霜,到现在也在刑部挂着虚职没有撤销,不过东宫侍卫如此亲热的,就只有那一个了。

果然,随后想起的是柳知绯爽朗而随性的声音:“见过韩侧君,正好我要进宫,不介意搭个便车吧?”

“柳大人请便。”韩书墨隔着车帘道。

“多谢多谢。”车身微微一沉,似乎是柳知绯坐上了另一边的车辕。

“小的记得柳大人今天是轮休吧?怎么这时候还进宫呢。”侍卫一边干着马车,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虽然是东宫总管,又是相府侄小姐,但柳知绯本就出身江湖,性情随和洒脱,没有一点儿官架子,东宫上上下下的侍卫从都不怕她,谁都能聊几句。

“今天又热闹看啊,怎么少的了我。”柳知绯背靠在车门上,双手枕着后脑,交叠着双腿,一副惬意的模样。

“啊,那是。”侍卫仿佛被提醒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车中的韩书墨听得好奇,忍不住问道:“今天宫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柳知绯扬声道。

忍住好奇心,渐渐地,外面的声音远去,似乎已经进入宫城,一路都有侍卫打招呼的声音。

然而,这条路是不是太长了些?按马车的速度,早就应该到达皇宫中门了,从那里开始除非特许,否则他一个小小的太女侧君,只能步行入内了。

想了想,他终于准备掀开窗帘看看外面的情景,却意外地发现,窗帘竟然被钉死了,想要看外面,就只能强行扯开。

迟疑了一下,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反正那侍卫是东宫的老人了,外面又有柳知绯,总不会把他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的。

许久,才马车才停下来,侍卫掀起车帘,笑道:“公子,到了。”

“总算到了?”韩书墨一低头,钻出车,在侍卫地扶持下跳下地。

然而,一看到周围的景象,他就不禁愣住了,这是……碧云轩的后院?马车竟然堂堂正正地穿过了大半个皇宫,有直接驶入东宫,停到碧云轩,把窗帘钉死,就是为了不让他看到经过了什么地方吗?那个女人……究竟搞得什么名堂?

转头看看,却不见柳知绯的影子,想来是知道太女侍君的住处外臣不能擅入,所以一进东宫就下车了。不过不愧是高手,明明就一帘之隔,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发现。

“殿下说,请公子先好好休息。”侍卫道。

韩书墨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公子去哪里?”侍卫见他去的方向不是房间,赶紧追上去。

“去找……太女。”韩书墨话说打一半,硬生生地把已经冒到嘴边的“那个女人”四个字吞了回去。

“这个,殿下说一会儿就过来,请公子先梳洗一番,用些晚饭。”侍卫赔笑着赶上几步,却偏偏堵住了院门。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韩书墨一脸的郁闷。

不过,看那侍卫一副从容就义的大无畏表情,就知道她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怎么都不会放他出来了,只能悻悻地回房。

屋子里早已烧起炭火,暖洋洋的,不带一丝寒气。很快的,侍从就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舒舒服服地拍了一会儿,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时,桌上也已经过摆好了精致的晚餐。

窗外的天空也渐渐黑起来,屋中点燃了烛火。

韩书墨很有些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晚餐,躺在软瘫上发呆。

云浅在百里青那里,苏瑾也不会在他刚回来时就冲过来,那个孩子聪明得很,都会避开苏含笑在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无聊……尤其怀着好奇心和期待等待的时候,时间似乎一夜变得更缓慢。

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转头看看蜡烛,才短了不到一小截手指的长度。

“唉……”韩书墨一声哀叹,用右臂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放松了精神。

凭什么他要在这里为了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忐忑不安啊,说什么一会儿就过来,说不定现在就在哪个温柔乡里逍遥自在呢!

绝色太女不好色,那真是没天理了!

一边低咒着,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屋里已经飘满了浓浓的醋味。

“……醒,醒醒!喂!起床了!”忽然间,耳边的呼声渐渐清晰起来。

“唔……我睡着了?”韩书墨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还说呢,困了也别在这里睡着,会着凉,下人怎么伺候的?”苏含笑皱眉道。

“是我让他们不要进来吵我ide,没想到一下就睡着了。”韩书墨爬下软榻,这才发现窗外一片明亮如白昼,不禁心里有些犯嘀咕,不会是这一下就睡到了早上?

哪个该死的女人,说什么过一会儿就来啊!

“喂,不准在心里骂我。”苏含笑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指指桌上的蜡烛。

韩书墨不禁一呆,蜡烛只烧到一半左右,那说明,才不到半个时辰?

“好了,披上,跟我来。”苏含笑说着,拿起架子上的厚斗篷给他披上,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去哪里?”韩书墨没有拒绝,却追问道。

“马上就知道了。”苏含笑笑眯眯地打开房门,随后却退了一步,让他先出去。

韩书墨狐疑地看着她。

“喂,我脸上难道写着‘我不安好心’几个字?”苏含笑苦笑着摸摸鼻子,“出去手生日礼物吧。”

“哈?”韩书墨更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生日礼物不能拿进来给他,非要出去收,难道那礼物大的抬不进门吗?那以后他要放哪里……

“去吧。”苏含笑轻轻地推了推他。

“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韩书墨道。

“我的信誉啊。”苏含笑哀叹。

“你还有信誉啊?”韩书墨白了她一眼 ,咬咬嘴唇,跨出了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辉煌的世界。

似乎一瞬间,整个碧云轩都变了样,无数各色宫灯摇曳生姿,照的黑夜亮如白昼。

“这是……”韩书墨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禁被震撼了。

“走,还有呢。”苏含笑笑着拉着他往外走。

不止是碧云轩,整个东宫都被淹没在了一片灯海中。

“若不是上元节刚过,要一下子准备那么多灯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苏含笑从后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怎么样,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喜欢么?”

“喜欢。”韩书墨立即点头。

原来,这时候让他出宫几天是为了布置灯会,让马车直接到碧云轩,是不让他看到未点起的灯,而等他进屋后又迅速将唯一剩下的这个院子弄好。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一瞬间,脑中似乎闪过一个念头,却快得没有抓住,就淹没在了身后那人的温柔里。

好像……自己忘了什么?

第四卷:碧色锋芒 第四十九章 吃掉韩小猫

“啊!对了!”韩书墨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了。

“嗯?”苏含笑有些诧异地看着刚才还一副乖顺模样的小猫一下子又竖起了毛,不知道哪里又出错了 。

“说,上元节那天,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的许愿!”韩书墨瞪着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道。

“哈?”苏含笑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却笑眯眯地,“我又没有跟你去河边,怎么看得到,难道我还有千里眼啊?”

韩书墨愣了一下,的确,她不可能看到的,连一起去的蓝沉烟和云浅,他也没有说过,难道,真的是巧合?

“嗯,这么说来,你是很喜欢今年的上元节了?”苏含笑不等他说话就道。

“我喜欢灯不行啊!”韩书墨反驳了一句,加快了脚步往外走。

整个东宫都被淹没在了一片灯海中,灿烂辉煌,耀眼生花。

“这么多的灯,是怎么准备的?”韩书墨好奇道。

“买来的啊。”苏含笑一挑眉,理所当然地道:“上元节后,家家户户都有灯,尤其那些大户人家,准备得多,处理起来也不方便,毕竟明年都要换新的,否则就丢面子了。有人买,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根本没花几个钱。”

“你没有欺负人吧?”韩书墨回头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很不信任地道,“用去年的旧灯丢面子,难道把灯卖了换钱就不丢面子了?他们不怕被人嘲笑吝啬么。”

说着,她不轻不重地敲敲他的额头。

不要老是敲我脑袋,要不就是摸头发,我不是小孩也不是宠物啦!韩书墨退后两步,气鼓鼓地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