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心,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秦月忽然道。

“嗯?”梅心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不禁笑了起来,“其实吧,不仅仅是太女殿下要我来,宫主也有私信。”

“梅若水?”秦月道。

“公子不是我们宫主的朋友吗?”梅心一句反问,很是理所当然。

秦月顿时沉默了。

朋友,梅若水是这么想的吗?可是,对他来说,朋友是个多遥远地词汇……

便是百里青,也更像是亲人的感觉。

“柳公子在吗?”忽然间,院子里响起一个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慕秋白夫君身边的小侍从,因为入秦时同坐一辆马车,他还有些印象。

“怎么了?”梅心打开房门,探出头去。

“我家夫人有请柳公子,不知道现在方便吗?”门外的小侍从脆生生地道。

“这……”梅心迟疑了一下,回过头去。

“我这就过去。”秦月点点头,站起身来。

“公子这边请。”小侍从道。

“梅心,你就不必跟着了。”秦月淡淡地说了一句,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跟在那小侍从身后。

今晚的幕府似乎格外安静,一路走去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公子,就是这里,请您自己进去。”小侍从停在书房门口,行了一礼。

秦月冷淡地一点头,既然是专程等候的,自然也无需故作客套,直接就推开了门。

“公子请坐。”书案后的慕秋白抬起头来,温和地笑了笑。

秦月反手关了门,大大方方地上前。

书房里的角落烧着火盆,温暖如春。

秦月直接将斗篷脱下来,搭在架子上,毫不介怀地显露出腰间两柄宝剑。

“请。”慕秋白亲自动手倒了茶,推了一杯过去。

“谢谢。”秦月道了谢,却明显没有碰茶杯的意思。

“你很小心。”慕秋白点了点头,似乎也在评估着他,隔了许久,还是直接道,“昨天晚上,城外发生了些事。”

“我知道。”秦月很直白地道,“是我做的,幕大人打算如何?”

“我已经辞官了,可当不起这声‘大人’。”慕秋白苦笑了一下,随即道,“今天早上,太守大人来过,虽然没有直说什么,但是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好。”

秦月闻言,冰冷的神色也缓和了些,他明白,慕秋白既然选择了开诚布公地谈,就没有恶意。

“我知道你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慕秋白继续道,“如果有需要,能力所及之内,请公子吩咐就是。”

秦月一怔,随即轻轻一笑道:“慕大人就真的没有争一争的想法?”

这回轮到慕秋白语结,良久,她才苦涩地道:“怎么会想不争?如果红儿能有你一半的精明才干,就算为了她的前途,我也愿意赌一赌。只是你看她的模样,我怕爬得太高,反而是害了她。或许就这么平平凡凡地做个平头百姓,还能让她少些危险。”

听到这样的话,秦月也很是意外。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慕秋白,这人,看得很明白,也很能把握形势,百里青看来信提到的一切,她都可以完美胜任。只不过……慕红的确是个最大的破绽。

一张口,他正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声。

第二十二章 疯狂

“怎么回事?”慕秋白起身将书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沉声道。

“夫人!”很快的,一个侍从匆匆走了过来,透过门缝看到背对着们黯然而坐的秦月,迟疑了一下,才凑过去在慕秋白耳边低语了几句。

慕秋白“唰”的一下变了脸色,示意侍从下去,皱了皱眉,似是沉思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关上房门。

“来了?”秦月回过头来。

“你都听见了吧。”慕秋白点点头。她可不以为如此距离,侍从压低了声音就能让这等高手听不到,简直多此一举!

“比我想的已经晚了些。”秦月轻蔑地笑了笑,胸有成竹。

“后院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到另一条街,出口是一家绸缎庄的后院枯井,到了那里的话,想必要离开很容易吧。”慕秋白道。

“那里是慕家的产业?”秦月皱眉道。

“以前是的。”慕秋白苦笑了一声道,“包括这慕家祖宅的地道,都是几代之前留下的后路,不过慕家家道中落之后,绸缎庄的宅子早就已经转卖了出去,但也正因为与慕家毫无关系,反而并不会受到监视。”

“你就不担心那买了宅子的人家不愿意留下一口无用的枯井,拿来填上了?”秦月无奈道。

“那倒不会。”慕秋白自信地道,“那口枯井的地势是绝对挖不出水的,不用担心被淹没出口,而且那个位置是整座宅子的中心,风水宝地,除非是拆房重建,否则不会填平。”

秦月闻言也恍然大悟,平民百姓若要动土,都喜欢请个风水先生看看,这样的话,那口枯井虽然没有用处,但多半会保留下来。

“公子,公子?”就在此时,窗子被人敲了两下,随即是梅心急促的声音。

“怎么?”秦月推开窗户,冷声道。

“外面的官兵似乎是冲着你来的,要不要我去打发?”梅心道。

慕秋白听得一挑眉,果然,这侍从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一群官兵,一地太守,就这么容易“打发”?

“不用打草惊蛇。”秦月摇了摇头。

他留下了南宫雪的性命,就是让她把“敌人是血煞秦月”这个消息传回去。秦城太守想必以为自己要追捕的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吧,就是要让她这样深信才好,梅心的身份一暴露,敌人行事就会格外小心谨慎,再想让她们露出破绽就难了。

梅心耸了耸肩,又对慕秋白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幕夫人还是赶紧出去吧,大小姐那脾气,不把人得罪死了才怪了。”

慕秋白只能苦笑,自己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呢,或者说是单纯。

“入口在什么地方?”秦月忽然道。

“嗯?”慕秋白愣了一下,随即道,“我让人带你们去。”

“另外还有句话,幕夫人不妨听听。”秦月又道。

“请说。”慕秋白脸色一正。

“今日我们喔祖了,夫人只要大大方方地让太守大人搜一搜慕府,夫人毕竟是回乡守孝的朝廷命官,将来定要复起的,相信没有证据,太守大人也无可奈何。不过……”秦月望着她,轻轻一笑道,“这个世界并不全是光明正大地,夫人在秦城可还得呆三年。”

“你……”慕秋白眼中一寒,随即点点头,咬牙道:“多谢指教!”

这一刻她已完全明白,为什么秦月每日进出幕府,却在今天才有官兵找上门,不是今日他不小心了,没掩饰好行踪,而是……故意的。

“不客气。”秦月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慕秋白走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梅心在窗台上用力一撑,利索地翻进了屋内。

“你还要跟我一起?”秦月看着他,微微皱眉。

“放心,不会拖累你的。”梅心笑了笑。

秦月沉默了一下,不置可否。

很快的,一个小小的人影推开门,探进脑袋,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柳哥哥?”

“是你?”秦月也错愕了一下,没想到慕秋白竟然放心让不满十岁的小儿子慕蓝带她们去密道?

“跟我来,现在那边没人。”慕蓝小大人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对她们招招手。

秦月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陷阱什么的,他并不在意,在绝对的力面前,什么圈套都是可笑的。何况慕秋白让小儿子来,想必也是为了安他的心,表示自己确实没有恶意。

慕秋白是聪明人,纵然不能一下子偏向东宫,也绝不会无端竖立这么一个强大的敌人的。

或许是因为府里的人都集中在前院的缘故,通往后院的小路格外安静,一边奏折,前门的喧哗声也渐渐远去了。

“就是这里。”慕蓝举着烛火来到后院的一口井边。

“入口也是枯井?”秦月好奇道。

“井底的暗门很明显,下去就可以看到。”慕蓝解释道,“等你们进去后,我拉动机关,就可以让井里的水没过暗门的高度,不会让人发现的。”

“那边的出口呢?”秦月问道。

“一样的开关,不过只能从内侧打开,出去后就进不来。”慕蓝道。

“谢谢。”秦月听完,也不多话,一纵身就跳下了井。

“喂!”梅心一头黑线,扁扁嘴巴,也只得跳了下去。

“找到了吗?”慕蓝趴在井口,努力用手里的烛火照明。

秦月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迎风晃燃了,目光四下一望,顿时发现了一根细细的铁链,一拉之下,果然,井壁上开了一道门。

也许因为长久不通风的缘故,门一开,里面就传出一股霉味,即便是枯井,终究是在地下,潮湿是难免的。

秦月一扬手,将火折子抛了进去。

微弱的火光挣扎着,虽然艰难,但确实在顽强地燃烧着。

“空气足够。”秦月说了一句,一弯腰,当先走了进去。

“我们走了!”梅心抬起头,对着慕蓝挥挥手,跟了进去。

石门在背后合上,随即就听到隐隐的水流声。

秦月捡起地上的火折子,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公子不怕是慕秋白的阴谋吗?被关在井底的通道里,再放水一淹,乐子可就大了!”梅心忍不住道。

“以我的内力,在水中闭气一炷香以上时间并不会影响行动,不过半尺厚的石门,在双剑之下有何作用?”秦月淡淡地道。

“那我呢?”梅心愣了一下才道。

秦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继续举步。

梅心只觉得欲哭无泪,真是太明显的眼神了——关我屁事!

真不愧是血煞啊……

沉默了一会儿,火折子也烧到了尽头,地道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公子,为什么要走地道呢?官兵根本拦不住你。”梅心忽的又道。

“自己想。”秦月冷声道。

“想不通才问的啊。”梅心苦着脸道。

“……”秦月无语,隔了许久才道,“我要逼着慕家靠向我方,却也不想逼得太紧,过犹不及。”

“哦。”梅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秦月却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梅心警觉道。

“到了。”秦月说着,在石壁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一根铁链,一拉,同样的石门开了。

一缕微光通过圆圆的井口照耀下来,虽然没有月亮,也聊胜于无。

或许是为了便于密道的人爬上井口,这枯井的井壁非常粗糙,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也能慢慢爬上去,不过对于秦月来说自然没有任何必要,连梅心也只需要中途借一次力就能上去。

绸缎庄里果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监视的感觉。

从地道的长度来看,这里和幕府其实直线距离并不远,不过因为隔了两条街,若要从地面上过来,就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现在去哪儿?”重新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梅心好奇地问道。

“真的要跟着我?”秦月确认道。

“要!”梅心很坚定地点点头。

秦月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道:“你立刻出城,去秦城边上的驻军营地找总兵曹沅,就说是我让你去的,通知她们按兵不动,随后你也在那里等我。”

“公子还是嫌我累赘。”梅心垮下了脸。

“的确。”秦月点头。

“不过就是官兵啊……”梅心很不服气,就算他的武功不及,但也不算差,而且和官兵玩捉迷藏游戏,西秦的玄冥宫所属个个都是高手,凭什么就成累赘了?

“不是官兵。”秦月却道。

“不是官兵……唉?不是官兵?”梅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彩云间、霹雳堂、龙剑山庄、冥月谷、青城观、合欢门……”秦月一个个报数。

随着他每说一个名字,梅心就觉得额头的青筋猛地跳动一下。

这一个个响当当的名字,无不是西秦著名的武林门派,尤其是彩云间号称西秦第一名门,霹雳堂的火器冠绝天下,其他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人,怎么会都聚集起来的?”梅心冷汗涔涔地道。

“我请来的。”秦月道。

“唉,啊?”梅心觉得今天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我就送了一句‘血色妖瞳在隐峰山’,这个饵真不错。”秦月无动于衷地道。

这人是疯子,绝对不正常……梅心简直要风中凌乱了。

全是要杀他的人,人家躲还来不及,他竟然自己主动权邀请来?

“好戏要开场了。”秦月一勾唇角,在黑夜中说不出的冷魅。

第五卷 七曜星沉 第二十三章 谣言

女皇称病罢朝三日,宫中一片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何况这些朝臣一个个都是人精呢。

另一方面,京城的街头巷尾,另一个流言渐渐传播开来。

凤后生下的是一个女妖,出生之时妖气缭绕,一瞬间吸干了殿中所有人的精力等等等等,不到两三日,已经衍生出十几个版本,个个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目睹似的,一看到官兵,赶紧住嘴,各忙各的,但眼神交汇间,依然交换着只有自己才懂的内容。

负责京城治安的御林军统领舒捷简直焦头烂额,把能派的人都派了出去,连六扇门的捕快也编成队伍,四处巡街,见有人散播谣言就缉拿,两天下来,各处大牢人满为患,但谣言这种东西,依旧是长了翅膀一般,传得飞快。百姓们也都学乖了,不敢当众讨论,只在官家看不到的地方窃窃私语,于是人云亦云的,版本又多了几个,几乎可以编成一本精彩的神鬼传奇小说。

而宫中,女皇不理事,原本应是六宫之主的凤后不但立场尴尬,而且产后体虚,惊闻噩耗之下直接就卧床不起。凌璇发了狠话,压制流言,两天仗毙了三十六个侍从,人人胆寒。

然而,八卦这种东西,好奇心人人皆有,何况是寂寞得如同死水一样的皇宫呢,平时芝麻大点儿事就能让那些内心空虚的侍从兴奋许久,何况这么大的事?后宫的侍君们也乐得看凤后倒霉,正巴不得流言来得越凶猛越好,不去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至于底下的人说些什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就在一片人心惶惶中,东宫却显得异常沉默。

太女没有任何表示,底下的人没事也绝不踏出宫外半步,仿佛是将整座东宫从谣言的海洋中硬生生地划分出来。

另一个安静的地方就是宁王府。在苏含幽的约束下,王府开始闭门谢客,除了每日的采买,就如同与世隔绝了一般。

碧霄宫——

“凤后,该喝药了。”新来的小侍从从司辰战战兢兢地送上药碗。

凤后斜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没有失去锐利。

苏含幽说的话,让他立刻推断出了现在自己的处境,虽然女皇彻底更换了碧霄宫的下人,但如此来势汹汹的谣言,对于依然掌管暗卫的他来说,没有不知道的理由。

如此迅速的传播速度,如此广泛的传播范围,要说后面没有人在推波助澜,打死他都不信!尤其这两天各宫侍君来探病的表情,容贵君毕竟还太嫩了,亏得他还能做到后宫第二人的位置!

慢慢地喝完药,把空碗还给侍从,他又陷入了沉思。

虽然目前自己的处境极为不利,但太女竟然意外地没有落井下石,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只要继续中立下去就对自己有利,如果对手是容贵君和穆王这对白痴母女……

微微冷笑了一声,眼中的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剑阁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呢,倒是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秦月需要注意,无奈现在实在腾不出手,若是逼得太女和穆王联手就麻烦了,如今……尽管四面楚歌,但依然存在翻盘的一线生机!

“凤后还有什么吩咐?”司辰颤声问道。

看到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凤后一阵厌烦,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原来那些人就算女皇不换,他也是发灭口的,这样还简单些。只是身边暂时没有了得力的人也不好办,毕竟宫里有些事是不方便暗卫插手的。

一时间,宫中一片死气沉沉的安静。

尽管这个时候被凌璇拨过来的人都是嘴巴紧的,但那般沸沸扬扬的谣言,就算想不听说也不可能,生下了一个女妖的男人,就算是一国凤后,但谁知道是不是也和妖怪有关?想得越多,自然就越害怕。

与此相反的,东宫里却是和乐融融。

沉重是表现给别人看的,而在后院,苏含笑却很享受这个难得的假期。

不需要上朝,也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要处理,百官也估摸着女皇心情极差,识趣地不来烦扰,朝野上下平静得诡异。

“真的就什么都不干啊?”韩书墨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丢切成小块的蜜瓜。

“那你想干什么?”苏含笑直接把躺椅都搬到了花园中,一副懒洋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