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苏含笑不禁愣了一下,“王府中需要用什么药材,还需要遣人道外面来买吗?”

“恐怕是私人用途,不愿意让人知道吧。”梅若水冷笑道,“有一次我夜探宁王府时见过,是宁王君身边伺候的贴身侍从,好像是从南楚陪嫁过来的。”

“南楚王子宁无非?”苏含笑和百里青对望了一样,心底同时升起一丝疑惑。

不管苏含幽喜不喜欢这个正君,但这位小王子怎么说也是她拉拢南楚的一枚重要棋子,断没有连病了都缺医少药,还得让侍从们出门抓药的道理!

“啊!”趴在扶栏上张望的韩书墨忽然一声惊呼。

“嗯?”众人立即转过头去。

“红花……是用来打胎的吧?”韩书墨转过头来,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这个位置的确能看到药铺柜台后面高大柜子一角,但上面数百个抽屉,这个距离更看不到标牌,就算能看见店伙计抓药打开的抽屉,又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药?

“这家店我来过啊。”韩书墨一脸的理所当然,“虽然只扫了一眼,但我绝对记得右数第二排第三个抽屉上写的是红花。”

几人闻言,都面面相觑了一阵,许久,百里青才道:“红花……这可真有意思。”

“问题是,这药是谁用?”梅若水道。

一片沉默,其实所有人都清楚,最大的可能就是宁无非了。只不过,这新婚才不到两个月的,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小王子发现了苏含幽对他只是利用?但就算如此,嫁都嫁了,事关两国关系,怎么着这位王子殿下也不像是烈性得要堕胎的样子。

何况,如果是宁王君有孕,那就是女皇第一个孙辈了,太医院为什么没有报上来?

“不管怎么样,我先去确认一下那服药。”梅若水说完,也不等苏含笑说话,推门出去了。

“怎么确认?”韩书墨转过身来,“药铺的规矩,不可能告诉别人客人买了什么药的,那是职业行规,若是暴露身份不是不好?”

“所以说,你还要学呢。”苏含笑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不要用刚刚抓过虾的手摸我的头发!”韩书墨气呼呼地拍开她的手,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不一会儿工夫,那少年提着一包药走出来,谨慎地左右看看,才往王府的方向走去。不过,得到了梅若水的吩咐,玄冥宫的探子早就在后面缀上了,绝对不是这小侍从能够发现的。

梅若水这才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药铺。

最先楼上,韩书墨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就只见他丢下一锭银子,和掌柜说了些什么,那掌柜先摇头又点头,随即亲自动手抓了一副药过来,果然又红花的那个抽屉。

“真行啊?”韩书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想,若水一定时对掌柜说,买一副和刚才的客人一样的药。”百里青笑道。

“换汤不换药的把戏也行?真是奸商!”韩书墨气道。

“钱可通神么。”苏含笑撇撇嘴,那一锭银子也不是白砸的。

很快的,梅若水就拎着一包药进来,往桌上一丢。

百里青拆开药包,拈起一簇药,又放在鼻端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打胎药。”

“我已经让人跟着了,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用的这服药。”梅若水道。

“说不定会有大发现。”苏含笑的笑容让人从心底开始发凉。

“还去逛街吗?”韩书墨左右看看,可怜巴巴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去,怎么不去?”苏含笑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站起身,“本殿下今天心情好得很!百里呢?”

“去嘛,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人都会疯的。”不等百里青说话,韩书墨就把人拖到了身边。

百里青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

把人都送走,梅若水才拿起那包药重新包好,叫来醉仙楼掌柜,吩咐她毁尸灭迹,毕竟是自家的酒楼,干什么都很方便。

而西秦那边,因为三关封锁,消息闭塞,等到秦月和柳知绯知道京城的处置时,又晚了两天。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甩掉了追兵,安安稳稳地窝在了曹沅的驻军营地里。

百名精锐,加上曹沅手下选出来的九百多士卒,组成了一支千人的军队,有了上回抢的那批军械铠甲装备,又有了骨干的一百名精兵分布在军中,训练了几日后,这支军队也算有了一点战力。

再说粮草,虽然多了一百人,但营地的储存还比较充足,而且秦月和柳知绯会合后,就带着这支精锐小队接连偷袭了好几处马帮藏匿物资的地方,这个时候的隐枫山一片混乱,谁不想不到军官会插手,于是全部一击而中,若非东西太多了实在影响队伍的速度和战斗力,秦月是绝对不会满足这样的战果的。

不过,当彩云间撤离的消息渐渐散播开来后,那些武林中人也知道了秦月被官军带走,虽然气急,但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让他们去劫囚吧?那可真是白痴才干的出来的事了。

闹剧了一场,却什么好处也没捞到,一些愤怒的人更是深恨坏事的马帮——在他们看来,若是没有马帮的捣乱,秦月哪有可能逃出他们的包围网?于是,本该平息的战斗在失去了罪魁祸首之后,反而爆发得更加剧烈。

当然,现在参战的都是二三流的门派了,像霹雳堂、龙剑山庄、冥月谷之类的大派,肯定不会做这种恼羞成怒的事,总不能输了阵还丢了面子,和一群马贼一个级别吧!

西秦的形势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暴民的动乱几乎席卷了每一个城市,只有一些偏远的山村还算安宁,当然,这也和整个秦地都没有一支拿得出手的正规军有很大关系。

“会不会太严重了?”柳知绯拿着刚送来的报告,手不禁有些发抖。

抬眼看看面前毫无表情的秦月,她只想哀叹,谁能想到如此局面,就只是因为这个男人轻轻一挥手?虽然不喜欢剑阁,但也不得不承认,从剑阁走出来的人,无论是秦月和百里青,还是凤后和燕华,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别看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只要宁燕君进关,不过一两个月内就能平静下来。”秦月撇了撇嘴,很不屑地道,“不过就是一群拿着锄头菜刀的百姓罢了,给我午前精兵和足够的后勤保证,不出两个月我就能安定秦地,何况宁燕君带的人不是五千,是五万!”

“让你来,恐怕是杀到平静下来为止吧。”柳知绯抽了抽嘴角。

秦月白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一边的梅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脸的哀叹。

这都是什么人哪?虽然同处的那几日,他早就知道秦月很可怕,不过……明显还是估计不足……真要让他来镇压叛乱,杀个血流成河,秦地是安宁了,不过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整个西秦都要变成死地了!

“监军是穆王呢。”柳知绯继续看情报,忽然道。

“来得好!”秦月挑了挑眉,“要是这个白痴自己不小心被暴民杀了,应该怪不到苏含笑头上吧?”

“暴民……”柳知绯又吓了一跳,不过也不禁怦然心动。

要不要真趁机杀了苏含香?以秦月的武功,西秦的局势,应该不难……然而,思考了半晌,她终于还是摇摇头,放弃了这个诱惑。

苏含香只是个小人物,翻不起大浪,比起宁燕君的重要性来差远了!

堂堂亲王死在这里,虽然苏含笑很容易脱开关系,但作为主帅的宁燕君就一定要背着个黑锅,被女皇迁怒了,得不偿失啊……

“麻烦!”秦月站起身来。

“你去哪儿?”柳知绯忙道。

“出去探探情况。”秦月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柳知绯一耸肩,早就习惯了他独来独往的行事作风,反正以他的武功和经验,想要让他出事都难,就省下这份担心的时间了。

第二卷 血刹明月 第三十章 病

“宁王君要打掉孩子,宁王还默许?”苏含笑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脸的惊奇。

“属下觉得,宁王的态度与其说是默许……”报告的黑衣少年,也就是那日在药铺外被梅若水指派去跟踪的那个,抓了抓头发,有些犹豫地道,“唉,反正属下看着感觉就是想打掉孩子的不实宁王君,而是宁王!”

“我说,不会是因为凤后的事,所以宁王怕自己生出来的也是个怪物吧?”苏含笑忍不住嘀咕道。

“怎么可能……”百里青一头的黑线。

还真是异想天开……

“行了,你去吧,继续盯着王府的动静。”苏含笑想了想,挥挥手。

“是,属下告退。”黑衣少年行了一礼,一纵身,不见了身影。

“百里,你怎么看?”苏含笑回头道。

“情报太少了,我无法判断。”百里青摇了摇头。

“那就等若水回来再说。”苏含笑立即丢开了这个问题。

“似乎比起在军中的穆王,殿下更担心宁王这边。”百里青道。

“会咬人的狗不叫啊……”苏含笑耸耸肩,一摊手。

百里青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书卷,站起身来,然而,下一刻,一阵晕眩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连忙一把扶住桌沿才没摔倒,但由于用力过大,笔架上的笔滚落了一桌子,堆得整整齐齐的一叠书也全倒了下来。

“百里?”苏含下一惊,身形一晃已来到他身后,顺势将他搂在怀里。

“没事,大概是有点累了。”百里青一手扶着额头,隔了一会儿才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再点休息,注意身体?”苏含笑咬牙切齿。

“……抱歉。”百里青柔声道。

苏含笑一滞,就算心中有气,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发不出来了。

“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百里青说着,扶着她的手又坐了下来。

“你啊……”苏含笑轻轻一叹,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小腹,随后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

百里青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显然也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听话比较好。

“还晕不晕了?”苏含笑问道。

“嗯。”百里青皱了皱眉,许久才很不情愿地道,“头晕,精神不集中,天地通明用不了。”

苏含笑闻言,愣了愣,手一僵,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殿下!”百里青道。

“抱歉抱歉,只是……”苏含笑还是忍不住想笑,上一回在明月关时碧昂沥青因为发烧用不了天地通明心法,一头撞柱子的可爱模样不停地在眼前闪现。

百里青一脸的无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的确,没有天地通明那样的神奇心法,他也不过就是个瞎子罢了。动了动唇角,只是笑容很苦。

“傻瓜。”苏含笑用两根手指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低声道,“你要妄自菲薄,你就是最好的。只不过你总是太完美,偶尔让我欺负一下有什么关系?”

“殿下,请你不要把欺负人这种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百里青叹气道。

“我也就欺负你们几个。”苏含笑低笑道。

“原来殿下对于穆王她们没有欺负?”百里青一挑眉。

“当然没有!”苏含笑毫不犹豫地否认,随即又道,“我那时虐待!”

百里青一张嘴,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了。

这人能无赖到这个地步,也算极品了!

“怎么样,好点了没?”耳边又传来苏含下温柔的声音。

因为功力散去,黑白的视野渐渐也变成了一色的黑暗。

虽然这间书房中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甚至每一本书的位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浑身都浸在深沉的湖水中的错觉,真的很槽糕。

“你该睡一觉,我叫人去请太医来看看。”苏含笑道。

“不必这么麻烦,我只是累了,躺一会儿就好。”百里青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

“我不喜欢讨价还价。”苏含笑一手揽了他的肩膀,弯下腰,另一只手在他的膝弯处一托,将人整个儿横抱了起来。

“啊!”一下子换了姿势,百里青更觉得脑袋里一片天旋地转,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苏含笑却不禁一怔。不是没这么抱过他,可是,一向都是云淡风轻,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深藏在心底的百里青,竟然也会露出如此惊慌地表情?抱着自己脖子的那股力量,用力之大,只让她想到一种动物——树袋熊……

好一会儿,也许是因为苏含笑没有移动的关系,剧烈的晕眩感才渐渐平息下去。

百里青吐出一口气,慢慢地松开了手。

这么快就正常了?苏含笑有些遗憾地叹气,抱着他走出书房。

“殿下?”迎面抱着文书走过来的七弦看到他们,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东西放在桌上,我一会儿看。”苏含笑边走边道,“还有,去请太医过来。”

“是。”七弦应道。

“真的不用……”百里青挣扎了一下。

“病人就闭上嘴。”苏含笑斥道。

百里青的眼睫动了动,最终还是安静下来。

苏含笑一脚踢开了他的房门,走进去后用后脚跟勾上门,随即将人放在床上。

因为摇晃的关系,百里青忍不住皱了起眉,脸色一白。

“在我面前,能不能不要这么逞强?”苏含笑的手指划过他脸上细腻的肌肤,最够用微凉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百里青的身子缩了缩。

“有点儿发烧了。”苏含笑放下手,替他脱了外衣和中衣,拉过被子盖好。

很快的,七弦就带了一个太医过来。

那太医一看这阵势就明白,赶紧上前一把脉,果然不出苏含笑所料,就是一个操劳过度、思虑太重的结果,随后开了药方,带着小侍从去煎药。

苏含笑吩咐完毕,再回到窗前,却见百里青已经睡了过去,苍白的脸庞上,两道秀气的眉依然纠结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微微疼了一下,她小心地掖好被子,有啃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毕竟还有很多事要忙的。

出了门,交代了侍从好生守着,自己又回到了书房。

一推门,却见书案之后,原本百里青的位置上却坐着一个人。

“回来了?”苏含笑笑了起来。

梅若水随手将正在看的一本书丢到一边,往椅背上一靠。

刚才被百里青震乱的书桌依然收拾得整整齐齐。

“怎么,终于撑不住了?”梅若水一扬眉。

苏含笑苦笑着点点头,用不着问他怎么知道的,连太医院都惊动了,玄冥宫怎么会没有风声。

“也好,不这样他不会休息的。”梅若水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样?”苏含笑干脆地绕回正题。

“我见过唐岚,得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梅若水道。

“哦?”苏含笑也有了几分兴趣。

“那位宁王正君,南楚的小王子殿下,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梅若水原本说得很顺畅,但脸上也微微红了红,“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呢。”

“三个月?”苏含笑一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给劈了个正着,迷茫了许久才道,“在成亲之前就有了的?”

“那是显而易见的。”梅若水撇嘴道。

苏含笑皱着眉开始算时间。

三个多月,那是上回宁王在南楚时有了的,还是这位看似单纯的小王子竟然偷人?可无论是哪种,都是丑闻啊……

即便孩子真是苏含幽的,但正君不同于侍君,婚前失贞这种事,便是平民百姓家也不允许,别说皇家了。更何况,宁无非还是一国的王子身份,这桩婚姻代表的是两国的脸面。这么说来,苏含幽要宁无非打掉孩子也就情有可原了。三个月的身孕,太医断然没有检查不出来的道理!

忽然间,她又想起一事,南楚的女王,也许是知道的吧?就在使节团带着王子上京时她们还猜疑过的,联姻这种国事,为何会如此急促。而季璃在大婚第二天就急急地告辞,连王府都没去辞行,大概是怕被迁怒?

“含笑,这……”梅若水为难地道,“那个,皇族大婚的礼节是很繁琐的,南楚王子,,嗯……是不是处子之身,怕是瞒不过那些经验丰富的家伙的。”

“或许是宁王打点好的,或许是宁无非自己有办法,不过现在并不重要,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假的。”苏含笑一摊手,又道,“堕胎药,他喝了?”

“没有。”梅若水摇了摇头,“那微笑王子支开了侍从,偷偷把药泼了。”

“这可更有意思了啊……”苏含笑怔了怔,随即笑道。

“我会让人继续紧盯着宁王府,说不定近日里就有一场好戏看。”梅若水笑道。

“若水,你也学坏了。”苏含笑笑吟吟地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地落下一吻。

“近墨者黑啊。”梅若水的星眸中荡漾着深深的笑意,回了一个轻吻。

苏含笑不禁眼中一亮,胸口也热了起来。

“我去看看百里。”梅若水却一把推开她,扬长而去。

苏含笑僵硬,半晌才苦笑:“果然是近墨者黑……”

第五卷 七曜星沉 第三十一章 诛邪剑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积累的疲劳一次性爆发出来,百里青这一回的病来势汹涌,各种名贵药材吃下去,却也不见什么效果,只能慢慢养着。事实上,苏含笑禁止他使用天地通明心法,他也确实做不了什么。毕竟,就算他能记住东宫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生活与常人无异,可也没办法看书、看公文,苏含笑断绝了他的消息来源。

不过苏含笑也很郁闷,眼看着京中的形势暂时僵持,秦地的战斗至少也得两个月才会有结果,只要能找个合适的理由,这个时候去趟剑阁是最好不过了,可是百里青一病,总不能带着这样的他上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

“抱歉。”百里青一声轻叹。

“嗯?”苏含笑一愣,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床沿发呆,尴尬了一下,赶紧接过他据了好一会儿的空碗,放到一边。

“反正我原本也不可能跟你用走路的方法出远门,马车的话,一边走一边养病也没什么。”百里青道。

“别傻了,”苏含笑不容拒绝地道,“宫里好医好药的条件都好不起来,在外头一受苦,不是更折腾。”

“可是……”百里青还想争辩,却被一句话惊得全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