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苏含笑敏锐地发现了他语气里的一丝不自在,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没什么,有点儿饿了。”百里青摇了摇头道。

“也是,已经晚了。”苏含笑看看窗外最后的斜阳,恍然地站起身,去楼下吩咐厨房弄了些清淡的小菜。

因为她刚刚赶走了恶客,而且一向出手大方,厨房也愿意照顾,很快的,几样小菜,配上一锅米饭就弄好了。

苏含笑道了谢,端着东西回到房间,一进门,只见百里青从窗前转过身来,迅速敛去脸上的一丝怅然。

“这么快?”百里青走过来道。

“不是饿了吗?吃吧。”苏含笑记在心里,笑了笑。

“嗯。”百里青沉默地坐下。

苏含笑看看他,同样没有开口,就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饭。

叫了小二姐上来收拾碗筷,安排热水沐浴,百里青似乎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苏含笑也没说什么,就着剩下的热水随便洗了洗,只披着中衣来到床前,然而,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她为之一愣,手指僵在衣带上,半天回不过身体。

最初是因为便于照顾和保护,然后是房间不够,两人一直都是同塌而眠,但却各自守礼。

“我想,应该不至于要我来做到最后一步?”百里青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苦涩。

晶莹如玉的身体一丝不挂,薄薄的被子盖到了腰际,若隐若现却更惹人遐思,一头长长的黑发也披散下来,遮住了圆润的肩膀,趁着冰肌玉骨,黑白分明。

“你这是何必。”苏含笑叹了口气。

“你想的,我懂,可是我不在乎。”百里青摇了摇头道,“回到京城,我会安安分分做太女的侍君,但在这里,我只是百里青而已。”

苏含笑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坚定,眼神闪了闪,终是一挥袖,打灭了灯火。

或许正像是从前她所听到过的一句话,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一切,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忘记了未来会怎样,不过只是一夜而已。

最终卷 如画江山 第十章 左拥右抱【二更】

清晨,苏含笑醒过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异样。

怀里温软滑腻的身体,颈边交缠的呼吸,慢慢地勾起了昨夜的回忆。

她不禁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好吧,果然还是没忍住。

百里青……这个男人…… 

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下了床,或许真的是因为太累,如此警觉的百里青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苏含笑随手披了件外衣,昨天洗完澡的冷水都没来得及收拾,依旧一片狼藉。当下她便下楼先吩咐厨房做了几样早点,随后唤了小二姐重新准备了一次沐浴的热水。

虽然大清早地让客栈准备沐浴很奇怪,但一锭银子砸下去,什么都好解决。

这一趟折腾下来,百里青也没清醒,只是迷蒙中抱着被子蹭了蹭,几乎整个人都缩到了被窝里。

苏含笑锁好门,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放进浴桶中,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擦干,直到套上外衣,百里青才揉了揉眼睛,有了意识。

“醒了?”苏含笑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

“嗯?”百里青慢慢地睁开眼睛。

苏含笑一怔,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明明应该是没有焦距、没有神韵的眼睛,但是在这一刻,却仿佛融入了满天星辰,耀眼生辉。

“怎么了?”百里青很快地就脱离了初醒的朦胧状态。

苏含笑顿时无语,怎么说昨晚也是他们之间值得纪念的初夜吧?但这人的神情态度,分明就没有一丝变化,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咕咕……”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响声。

苏含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昨夜突然来了这一出,结果谁也没吃晚饭,刚刚她下楼还被小二姐抱怨了几句送饭没人开门,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能不饿呢。

百里青不禁脸红了一下,显然也想起了究竟是怎么造成这种情况的。

“好了,我让厨下熬了粥,先吃一点再说。”苏含笑说着,径直去吩咐人撤下沐浴用具,随后,简单的早餐也送上来。

熬得香香的米粥,几碟清爽小菜,外加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两人很快就将桌上的早点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好点了?”苏含笑道。

百里青愣了愣,瞬间体会到她话里的一语双关,垂下了眼帘,只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累。”

“多休息一天吧。”苏含笑叹了口气道。

“今天月就要到了吧?整个宁州的客栈都不会有空房了,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启程吧。”百里青说到一半,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又道,“我的话,在马车上休息也是一样的一一我想,你不会让我们骑马飞奔回密云山的。”

“的确,时间并没有那么紧,你们俩……还是坐马车上路比较好。”苏含笑想了想,也只能无奈地应了。

“哐啷!”就在这时,楼下大堂又传来巨大的桌椅翻倒的噪音。

“又来……”江百里青苦笑。

苏含笑一挑眉,也有几分好奇,虽然客房紧张不假,但现在可是大清早啊,怎么就会有人来投宿呢。

“叮!”

“噼里啪啦。”

“啊~杀人了~”最后是小二姐惊恐之极的嘶喊,随即能听到楼下正吃早点的客人们四散奔逃哭喊的声音。

“我去看看,你呆在这里别动。”苏含笑脸色一沉。

还真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当衙杀人的?宁州军秩序森严,若是在这客栈里出了人命案,就算凶手武功高强,直接跑了,他们这些住客却也是没法立刻上路的了。

“嗯。”百里青乖巧地应了一声,却低着头。

苏含笑开门出去,还没来得及下楼,却听到了熟悉的清冷声音:“喊什么?还不去叫大夫,真想让她死不成?”

站在楼梯口望下去,只见大堂中的桌子倒了几张,破碎的碗碟瓷片、早点残羹洒了一地,就在一堆碎木头里,躺着个一动不动的粗壮女人,明显就是练过几下子的,但此刻却是一头一脸的鲜血,毫不动弹,宽厚的砍刀也仍的远远的。

而大堂正中唯一一块干净的地面上,一道白色的身影背对着楼梯站立,宽松的白衣下摆扬起,飘飘欲仙。

“月。”苏含笑唇边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我回来了。”秦月转过身来。

苏含笑懒得走楼梯,右手在二楼扶栏上一撑,直接跳了下去,很准确地选中了一小块干净的立足点。

“公、公子,您说她、她她没死?”小二姐怯生生地道。

“我不想杀人的时候,想死也死不了。”秦月冷声道。

“是是。”小二姐回过神来,听到没死人也送了半口气,然后就飞奔出去找大夫,毕竟,死了人的客找,以后可不好做生意啊。

角落里来不及躲出去的人无不用恐惧的目光看着秦月。

“怎么回事?”苏含笑拉过他,低声问了一句。

“不长眼睛的东西。”秦月一声冷哼,漆黑的瞳孔中似乎隐约能看到隐形眼镜后面的红色,很显然,是被气狠了。

苏含笑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多问什么了。

就看昨天试图闯进她房间的那个女人,就知道江湖人也并不全是像秦月、柳知绯、唐岚那样优雅的,事实上,大部分江湖人都崇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所谓的“豪爽”,而且江湖人除非是名门世家,否则大都大字不识几个,也就别指望她们说话能有多礼貌了。

见到漂亮的男人,尤其还是单身在外的江湖男子,口头花花几句也再正常不过,可是……谁叫这人有眼无殊地犯上了冷心的秦月?而秦月出手居然还留人一条性命,本身就已经很奇迹了。

“先进屋再说。”苏含笑拉了他的手便要上楼。

“小姐,公子,这……”掌柜的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脸的难色,不住地擦着额头的汗水。

“若是有官府的人来,让她们来找我就是。”苏含笑会意地道。

“是。”掌柜的闻言,神色立即松了不少。

苏含笑也不在意,既然是秦月,别说只是伤人,就算当街杀人也没关系,御赐金牌在,宁燕君不在的宁州,有谁敢多问一句?

两人回到二楼的房间,百里青已经收拾了桌上的餐具,重新沏了茶。

秦月一进门,看到他,忽然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回头瞟了苏含笑一眼,眼中似笑非笑的。

床上还是一片凌乱,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丝情欲的味道,这间房间刚刚发生过什么,实在是一目了然,何况他又不是没经过事的大家闺秀。

苏含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之后倒也坦然自若。

反正她和百里青那点儿事,也不过就是迟早,秦月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何苦一副被捉奸在床的样子嘛。

倒是百里青的反应,对着秦月竟然比早晨起来时着与他一夜欢爱的人还尴尬,却让苏含笑又好气又好笑。

“代郡的事,郡守和夏棠所属玄冥宫手下自会处理,我就回来了,看来你倒是很顺利。”秦月扬了扬眉,眼中带着笑,就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很顺利。

“我倒希望能有个救美的机会……”苏含笑耸耸肩,无奈道,“可是这人自己就把劫持他的人全解决了,我只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这么说,倒还真是便宜你了!”秦月甩了一记眼刀给她。

“咳咳!”苏含笑轻咳了几声,脸色不变勺

“刚才是怎么了?”百里青打断了他们越来越诡异的对话。

“没什么,只是教训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秦月道。

苏含笑无语,教训,还真是好大一个教训,不晓得这样的流血法,能不能撑到大夫来……

“今天就起程么?”秦月看看百里青,又道。

“嗯,雇辆马车走一一你也别瞪我!”苏含笑话出口,不等他反驳便道,“你这身体,难不成还想继续纵马狂奔?乖乖地养胎要紧,这儿有个大夫医术很不错,我让她配了些安胎的药,都做成了药丸,路上吃!”

“罗嗦!”秦月瞪了她半晌,终于扭过头去。

又等了一会儿,楼下一阵嘈杂,果然是宁州官府的人来了。

苏含笑从秦月手里要回金牌,出去找着主事人晃了晃,随后一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扣在那个还生死不明的倒霉蛋头上,这家伙就算被救回来了也还得继续到宁州府衙蹲大牢去。

这回调戏男子的代价可着实够沉重的了

等一切处理完毕,结了帐,让小二姐代为雇了一辆马车,能上路时也到了晌午了。

雇佣的车夫很熟悉南下的道路,根本不用苏含笑操心,所以,她也是一脸安然地钻进了马车内,哄着脾气越来越坏的孕夫吃药,哄着从来不关心自己身体的军师大人调理身体。

因为是民间的马车,自然说不上舒适,空间也不够宽敞,但苏含笑也很开心。

当然,左拥右抱,这个对代的女人可没有一个会不喜欢的。

最终卷 如画江山 第十一章 天大的玩笑

因为时间并不怎么急,苏含笑也不打算早早返回白云观真的吃斋念佛去,所以回程的路上不需要太赶,反而还能游山玩水,对于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的人来说,也算是难得的放松了。

一路往南,就很少再有见到搬迁的人了。

毕竟代郡官员也不是吃干饭的,灾后处理得很不错,基本上抑制了百姓的恐慌情绪,就连先期因为害怕而逃离的人群,打听了消息也慢慢地返回,这年代,若非万不得已,并不会有人希望背井离乡生活的。

土地,就是百姓的命根子啊。

“拿去!”忽然间,秦月一挥手,将一个长长的袋子抛了过去。

“什么东西?”苏含笑接在手里,却愣了愣。

“七耀星图。”秦月淡淡地道。

“给我干什么?”苏含笑更莫名其妙。

“……”秦月看了他一眼,一脸的郁闷,半响才道,“看不懂。”

“……噗——”苏含笑呆了好一会儿,猛地笑出声来。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不过看来是圆满完成任务了。”百里青微笑道。

“啊,不但是七耀星图,连天道剑典也被我们顺来了。”苏含笑笑嘻嘻地拆开布袋,取出卷轴,一边随口问道,“百里,好歹名义上你也是七耀星图的守护者,你见过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白玉认主,我正式得到守护者身份的那一天,阁主有将七耀星图交给我,但是……”百里青皱了皱眉,又有些无奈道,“当时我年纪还小,天地通明心法尚未大成,拿给我我也看不见。”

“就知道,小气的剑阁。”苏含笑撇了撇嘴,马车内地方狭窄,她就在膝盖上铺开卷轴。

随即,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不由自主地愣住。

“说了吧,完全看不懂。”秦月耸了耸肩。

只见那七耀星图不愧是“图”,上面并无一个字迹,只有一些点和线组成的图案,以及一些看不懂的文牡而且制图者似乎为了防止天长日久笔墨褪色,猿在卷轴上的并不是纸张,而是一块黑色的布帛,上面的所有东西都是用银白色的丝线刺绣出来的,看上去格外……诡异。

“这就是七曜星图?”百里青愕然道。

“这卷轴、绣图至少都有数百年历史了,应该不会有假。”秦月道,“何况,若是作假,也不会做出如此不知所谓的东西。”

“这倒也是。”百里青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判断,又道,“想必你也检查过,里面没有夹层?”

“除了不敢拆开绣线,我连水浸火烤都试过了。”秦月叹道。

百里青闻言,也不禁皱了皱眉,感觉有些棘手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把绣线拆了,就算能重新绣回去,但若是万一秘密就在那绣法里怎么办?

也不能怪他会这么想,实在是这刺绣很不同寻常,说是刺绣,倒像是一个完全不会刺绣的人勉强缝上去的,粗糙不堪,真要拆了,恐怕还没人能一模一样地绣回去。

当然,天下至宝七耀星图,怎么会是个不会刺绣的人随便绣的呢?其中定然另有秘密。

“你怎么不说话?”秦月忽然道。

百里青一愣,也注意到了苏含笑反常的沉默。

“咳咳!”苏含笑干咳了两声,很痛苦地问道,“我想知道,七耀星图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有关系?”秦月道。

“有,大大的有关系!”苏含笑重重地点头。

“七耀星图的具体来历已经不可考,但最有根据的一种说法,是五百年前天凤大帝时期,帝后联手留下的。”百里青静静地答道。

果然——苏含笑不禁抽了抽嘴角。

“正因为那对帝后都是绝世高手,所以七耀星图里蕴藏着天地至理,参悟者能达到武学的天人之境这种传说一直流传至今。”秦月补充道。

苏含笑长长地叹了口气,瞪着七耀星图半晌无语。

这些点和线条,别人看不懂,她还看不明白?分明就是九月星空图,只要是个现代人,就会在高中地理第一册上学到过!至于那些古怪文字,也分明就是英文,标注的是每一个星座的名称。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图里的确是蕴藏着天地至理、世界奥秘的,时于一个社会的天文学发展来说,这张详尽准确的九月星空图无异于无价瑰宝。可是、可是这跟武功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含笑?”看着她的表情忽青忽红,千变万化,两人都担心起来。

秦月更不迟疑,一把卷起七曜星图。

“干嘛?”苏含笑回过神来,愣了一下。

“我怕你看得走火入魔了。”秦月没好气道。

苏含笑不禁黑了脸。看九月星空图看到走火入魔?但现代高中地理就变成死亡课了!

“含笑,你看得懂吗?”百里青打断道。

“这个……”苏含笑抓了抓头发,一抬头,对上两双期待的目光,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说呢?认识倒是认识,可是……要直说吗?秦月一直认为七曜星图是根除他血色妖瞳之症的关键,实话实说就等于是毁灭了他多年来的希望……伤脑筋啊。

不过,九月星空图……”再想想史书对那位先辈的描述,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穿越就穿越吧,反正上下五百年,谁也碍不着谁,大不了自己吃亏点叫她一声祖宗,逢年过节对这块牌位跪两下。但是,你死都死了五百年了,偏生还留下这么个东西,城心故意开后辈的玩笑来着?若非再来一个穿越者,谁认识这鬼东西啊,等这个世界的文明自然发展到那种程度,天晓得要几千年?

“你到底看出什么了?”秦月不耐烦道。

“绣法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苏含笑首先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百里青讶然道。

“天凤大帝的凤后木清尘,按照史书的记载.那是空灵如水的一个男子,又是天下第一高手,你觉得他会像个闺阁男儿一般擅长刺绣?”苏含笑翻了个白眼道,“还是说,你认为一代女皇会擅长这个。”

秦月和百里青对望了一眼,都是一头黑线。

或许……他们真的是想复杂了,既然是这等重要的东西,帝后当然是自己动手完成,没有交付下人动手的道理,而他们……似乎从来没有人想过,帝后会不会擅长刺诱这种东西。

就算是苏含笑的东宫,恐怕、也许、只有韩书墨会一点点。

“参不透其中的含义的话,带回去慢慢参悟就是了,剑阁几百年都没有解开其中的秘密,我们也不用急。”苏含笑终于还是决定当做不知道。

一来想让秦月心里还有希望,二来她也实在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认得这些稀奇古怪的图画和文字。

嘛……听说天体运行、星辰轨迹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武功之道,最终也追求返璞归真,以秦月的聪慧,若是真能从九月星空图里悟出些东西来,她一点儿也不奇怪。

所以,暂时就这样吧 ……苏含笑很不负责任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