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青咬着嘴唇,终于还是把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在一片诡异的气氛里,一个喂的专心,一个吃的食不知味,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好了,喝药."苏含笑放下空碗,端起药,试了试温度,果然刚好入口.

药很苦,当然不能一口一口喂,百里青就着她的手把药碗凑到唇边,几口就喝完了药,但一下子喝得太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张嘴."苏含笑说着,已经将一粒梅子塞进他嘴里.

"呜……"百里青顿时扭曲了脸.

嘴里又苦又涩的味道确实冲淡不少,但这梅子也未免太酸了点,连牙根都要酸掉了,是正常人能够吃的东西么?

"不好吃?"苏含笑奇道.

赶紧吐掉梅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百里青无奈道:"含笑,月是孕夫,口味不一样!"

"是吗?"苏含笑依旧一脸的莫名其妙,"追你的路上我也拿来当零食吃,还不错嘛."

"你……"百里青无话可说了.

苏含笑耸耸肩,也拿出一粒梅子送到嘴里.

是很酸,不过在现代的零食里,更酸的话梅有的是.,这个酸的一点不够劲,只能说是将就罢了.

"你也吃点东西吧,要凉了."好一会儿,百里青才道.

"知道了."苏含笑先让他躺下,这才来到桌子边.

粥虽然不烫了,但也没有变得冰冷,胡乱吃了一碗也就算了.

一转头,却看见百里青虽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是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苏含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睡不着."百里青轻声道,"梦里全是血."

苏含笑愣了一下,随即默默除掉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一伸手,将他抱了过来,揽在自己胸前,低声道:"有我在身边,没事的.睡吧."

"……恩."许久,百里青才应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苏含笑一挥袖,打灭了桌上的灯火.

黑暗中,只觉得怀里的身体往她怀里缩得更紧密些,让她只能叹气,一面默运寒玉心经的内功心法.

真是……甜蜜的折磨啊……

第八章 妙棋

“若水,这是哪里啊?”韩书墨紧紧抓着梅若水的手,很有些手足无措。

“如你所见,青楼。”梅若水忍着笑,用最平静的声音答道。

“我知道,可是……”韩书墨明显是底气不足,青衣馆,他不是没进来过,不过上回是苏含笑带他从后门进来,直接进了房间,而且是青衣馆非正常营业的时间,除了最后撞上柳无霜,他并没有见识到青楼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可是现在是他和梅若水两个男人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想着,他瞟了瞟楼下大厅里的歌舞升平,显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别东张西望了。”梅若水一拉他的手,进了后院。

这个时间,也只有花街才会热闹非凡了,不过青衣馆的后院能进来的人非富则贵,倒并不像是一般青楼那么庸俗,除了隐隐飘过来的几缕琴声,还算是幽静。

“梅公子。”迎上来的人自然是秦楼。

“人呢?”梅若水沉声问道。

“在地窖。”秦楼答了一句,看看他身后的韩书墨,欲言又止。

“没关系,带路吧。”梅若水笑了笑。

“是。”秦楼点点头,转身带他们穿过庭院,来到院子角落一间独立的破柴房,打开门,一股木柴味道扑面而来。

“两位小心些脚下。”秦楼提醒了一句,借着夜色,熟练地将角落里的一堆柴火掇开,露出下面隐藏的一道暗门来。

“我们自己下去即可。”梅若水抓住铜环,用力一提,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小心。”秦楼说着,又看了韩书墨一眼。

韩书墨不禁有点儿心慌,难道这下面竟是有什么危险吗?那么他下去是不是会连累梅若水……

“想什么呢!”梅若水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拉了他的手,一跃而下。

“啊!”韩书墨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害怕,双脚已稳稳地踏上了实地。

紧接着,火折子亮起,顿时照亮了整个地窖。

“是你!”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有鬼!”韩书墨直觉反应地躲到了梅若水身后。

“嗯,这样子的确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梅若水点点头,用火折子点燃了木桌上的油灯,地窖里慢慢亮堂起来。

韩书墨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亮,探出头去,只见不大的地窖一角,干草上坐着一个人,衣衫已经脏污得辨不出原来的颜色,长发低垂,遮住了脸颊,手足都被固定在墙上的铁链锁着,只能勉强看出是个男人。

“他的武功很好,这样对看守的人才安全。”梅若水回头解释了一句,又淡然道,“最近还好吧?玄溟长老。”

“哼!”玄溟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看来长老的精神还不错啊。”梅若水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到底要如何?”玄溟冷声道。

梅若水敏锐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疲倦,果然,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如此屈辱地关了这么久,再多的傲气也会被磨平了。

“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罢了。”梅若水拉过仅有的一张长条板凳,招呼韩书墨坐下,一面道。

“我不会出卖剑阁。”玄溟立即道。

“剑阁都不存在了,还谈得上什么出卖不出卖。”梅若水哑然失笑。

“你说什么!”玄溟一下子抬起头,动作一大,挣得铁链叮当作响。

“就在三天前,天山凝月崖发生地震和山崩,整座山塌了一大半,山上建筑无一章存,生还者……至今未曾发现。山崩引发的附近山头雪崩,造成了天山一带道路弯曲封闭。”梅若水很平静地叙述着苏含笑传回来的消息。

“你、你胡说!”玄溟气得浑身发抖。

“若是胡说,也许我会告诉你官兵围剿了剑阁,或是慕容流风和人决斗战败身死之类,也许更容易让人相信些。”梅若水一耸肩,摆明了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玄溟的身体不住地起伏,眼神很是可怕,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已经信了大半。

的确,这种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哪个会信?但仔细想来,也的确没有人会特地编出一个让人根本无法置信的故事来。

“现在北方的民众可都在传说,天山剑阁不尊天子,不守法纪,所以遭了天谴呢。”梅若水扬起了唇角,又是狠狠一击。

“你胡说八道!全部都是假的!”玄溟大吼道。

“玄溟长老若觉得这样比较好受些,就当是我骗你的好了。”梅若水根本没有与他争辩的意忍,附和了一句,话题一转,却道,“那么,我们言归正传吧。不知道玄溟长老以为燕华其人如何?”

“燕华?”玄溟愣了愣,对于他的跳跃问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总不是什么剑阁机密吧?”梅若水道。

“燕华自然是我剑阁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有何好问。”玄溟说着,隔了一会儿,又道,“只可惜,若非血色妖瞳现世,今日的剑阁若有秦月在,岂会受小小一个皇女的气。”

“你口中的小小皇女,是未来的大雍之主。”梅若水淡然道,“顺便再通知你一声,你寄希望能对付太女殿下的秦月,即将成为殿下的侍君,连孩子都有了。”

“你……”玄溟气得连嘴唇都在哆嗦了,不过脸上实在太脏,倒是看不出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了。

“我比较好奇的是,剑阁究竟知不知道,燕华不是燕学士夫妇的亲生骨肉这件事?”梅若水道。

再气下去,要是万一把人给气疯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还是见好即收吧,反正这段日子也让他吃够苦头了。

“你说什么?”玄溟猛然听到这句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心底的愤怒尚未退去,又听到一声睛空霹雳,脸上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

“看来,至少玄溟长老是不知道了。”梅若水道。

“你在说什么?”玄溟皱着眉,沉声道.“我剑阁内门确实有不少朝廷高官之子,但这又犯了哪条律法?”

“你们找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冒充官宦之后,如今混淆皇室血统的罪名够不够?足以让剑阁抄家灭族了吧?”梅若水挑了挑眉。

“这不可能!”玄溟体会良久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

事到如今,他倒已经不是怕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了,若是穆王苏含香登上皇位,剑阁就是功臣,什么罪名能把他们怎么样?可是……如果如他所说,燕华不是燕萍之子,那么他究竟是谁?连身世都是假的,怎么能保证其他东西回事真的?如今的剑阁,可以说是把所有的未来都压在了燕华身上,孤注一掷了。

若是……若是有变……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

一瞬间,脑海中一个又一个的阴谋闪过,又被他自己一一排除。

不可能,这一定是诡计!那个太女苏含笑用来混乱剑阁的诡计,绝对不会是真的!

梅若水只冷眼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到狂怒,再到恐惧,最后归于平静。

自欺欺人么?很好!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玄溟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我说的话,你不必信,所以你可以自己去找证据。”梅若水轻轻一笑,右手在腰间一抹,雪亮的软剑出鞘,剑光几闪,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锁在他手脚上的铁链顿时断成几截,掉了一地。

“你要放我?”玄溟呆了呆,怀疑地看着他,一脸的警惕。

“上门逼问也好,和我一样做一次滴血认亲也好,或者……忘记我的话,继续你们的计划也好,悉听尊便。”梅若水说着,站起身,一扬手,一个小小的锦囊抛了过去,落在他脚边,“里面有二十两银子,想必现在的玄溟长老会需要,就当做是关了你这些日子的补偿好了。”

“你就不怕我继续和你为难?”玄溟道。

“首先,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第三次,长老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梅若水很轻蔑地一声冷笑道,“另外,也希望长老不要忘记了,当初和您一起被擒的剑阁弟子,还在牢房里享受生活。”

“你……”玄溟身子一动,似乎想动手,但深吸了一口气,又忍了下去。

即便没有了锁链,但毕竟身体太虚了,而梅若水,虽然身后有个累赘,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水佩服。”梅若水毫不意外他的反应,拉着韩书墨的手,轻轻一跃出了地窖,也不关上门,直接带着他和秦楼离去。

“梅公子,这样……真的行?”秦楼犹豫道。

“放心,多他一人少他一人,于剑阁的实力并无影响,何况我今日的话也不是白说的。”梅若水淡淡地道,“虽然他嘴里说不信,其实心里早已信了,看着吧,出去之后他第一件事绝不是和我们作对,而是去验证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一一这个事实关系到剑阁的命脉,不容他不谨慎。”

“然后,就让剑阁和燕华去狗咬狗一嘴毛?”韩书墨的眼睛亮晶晶的。

“对了。”梅若水笑笑,摸摸他的头。

最终卷 如画江山 第九章 合欢

养了几天,百里青终于能够下床了,尽管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天地通明心法恢复后,行动上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了。

喝完药,推开窗户,靖朗的天气,温暖的阳光,让人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苏含笑并不在客找中,一大早便出去打听消息了。

就是这两天,宁州也出现了一些从北方撤迁过来的百姓,倒不是说全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更多的是听到消息心里害怕,便急急忙忙背井离乡,打算看看情况是否回乡的人。

宁燕君虽然不在,但整个宁州城依旧秩序井然,哪怕一下子涌入了大量人口,也没有出现一丝混乱,只是城里所有的客栈旅店一时间全部满员了一一这个时候能先跑出来的,自然是有几个闲钱的。真正穷苦人家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愿意离开生养的土地。

虽然呆在房间里,以百里青的耳目清明,很容易就听到下面大堂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由得叹了口气。

人多房少,这两天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争执了。

然而,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楼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随后就是一阵“噔噔噔”冲上楼的杂乱声响。

百里青皱了皱眉,正要给房门上闩,就在这时,只听“呯”的一声,两扇房门竟然被人从外一脚重重地踢开。

“叫他们滚出去!”门外一脸凶相的女人指着屋内大吼道。

“这……”跟着后面的小二姐一脸的为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右边脸颊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显然这女人的脾气不是一般地坏。

百里青及时后退了一步才没被房门砸到,他性情虽然温和,但对这样无礼的人也实在生不出好感。

“这什么这?”凶恶女人一转头.对上百里青,不禁愣了一下,后面的话就吞了回去。

“这位客官,小店真的没有空余的房间给您了,不然,有生意上门难道我们还不做吗?”小二姐苦着脸道。

“老娘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标致的美人……”凶恶女人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百里青,嘴里喃喃自语着。

百里青微微扬起了眉,用手隔着袋子安抚了一下躁动的小白貂。

这女人,就听她上楼时脚步虚浮,就知道她练的只是外家功夫,不值一提,让白玉咬她一口就一了百了了。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想立刻离开,对于这种没有内力的人,白玉咬一口就一命呜呼了。虽然是个很讨厌的人,但是他也不是因为一言不合就会杀人的。

不过,如果这女人真的不识相……

“老娘今天就要定这间房了!”凶恶女人回头一瞪。

“这……客官.不行啊.这位公子夫妇几天前就在这里落脚了。”小二姐大惊道。

“夫妇?”凶恶女人眼睛一瞪.怒道.“老娘生平阅男无数,这美人分明就还是个雏儿,怎么会嫁人了!”

“有本事你就进来吧。”百里青一拂袖,不再理会他们,连门都没关,直接进了里边。

“既然美人诚心相邀,在下就不客气了。”凶恶女人换了一张猥琐的笑脸,抬脚就要往里走。

“哎!”小二姐一跺脚们

“滚!”然而,就在这时,边上猛地涌过来一股劲风,

凶恶女人原本就是刚刚抬起一只脚,站立不稳的时候.被劲风一撞,顿时保持不住平衡,一跤捧倒,然后咕噜咕噜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小姐回来了。”小二姐拍拍胸口,终于吐出一口气。

他们这客栈可是宁州第一,若是被人在里面欺辱了其他客人,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辛苦了,拿去买药吧。”苏含笑随手抛给她一块碎银子。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小二姐喜笑颜开,似乎脸上的一巴掌也没那么疼了。

“哪个不长眼的暗算你家祖宗!”楼下跌得七荤八素的女人一边爬起来,也没看清是谁打得她就大吼大叫。

苏含笑皱了皱眉,随手摸出一枚铜钱,手指一弹,顿时,世界清静了。

“把这人丢官府去。”她吩咐道。

“是是。”小二姐瞄了一眼额头处嵌着一枚铜钱昏迷不醒的女人,连声答应着下楼去了。

“算你走运。“苏含笑一声冷哼,便要进门。

若非这个时候实在不好横生枝节,就凭她一声“祖宗”,也非割了她的舌头不可!何况,居然敢调戏她的人,找死!

“等等,别进来。”忽然间,百里青一声惊呼。

“怎么了?”苏含笑呆了呆。

“等等。”百里青笑了笑,走过来,蹲下身,迅速捡起了地上的几枚钉子。

“你放的?”苏含笑不禁抽了抽嘴角。

钉子就是最普通的钉子,前天百里青才让她买回来的,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这种钉子不管怎么扔,到了地上一定是尖利的一面朝上。如今,这几枚钉子的摆放位置很是巧妙,若是有人正常进门,不管步伐大小,不管怎么走,总会至少踩上一枚,要是运气不好,全踩上也不奇怪。

“刚才扔的,上面淬了烈性麻药。”百里青小心地收好那些东西,淡笑道,“想欺负我,也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那能耐。”

苏含笑莞尔,一笑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百里青说着,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你这模样可真像是贤惠的小夫君。”苏含笑笑嘻嘻地道。

“含笑,我比你大好多。”百里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含笑一愣,才想起虽然没有问过他的年龄,但秦月可是比她长了六岁的,百里青估计也差不多,不过……也只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罢了。笑罗刹含笑的年龄可是都比他们年长。

“有时候真觉得,你不像是只有十七岁。”百里青道。

“我也不觉得。”苏含笑耸了耸肩。

十七岁,在现代的话还只是个孩子,但在这里,早已是能够负担责任的大人了,何况皇家的孩子都早熟,别看苏含香和苏含幽都更小些,就连苏瑾,心理年龄也远大于同年龄的孩子了。

“不过,也就是这样,我们都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是你,就没有做不成的事。”百里青微笑道。

“那可是我的荣幸。”苏含笑笑了笑,揽着他的腰一起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随后才道,“如今的宁州城人员复杂,不过好在这个太守还不是笨蛋,处理得不错,暂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以放心。”

“那就好。”百里青舒了口气。

“还有,我接到夏棠的传书,月已经过来了,大约明天就能和我们会合,然后一起回白云观。”苏含笑又道。

“这么快?”百里青讶然道。

“那边的事原也不方便他处理,我让他去,最重要的是带去那面御赐金牌。”苏含笑解释道。

“我是担心……他的身体,这么赶路。”百里青皱眉道。

“应该没什么,代郡距离宁州也并不是很远。”想了想,苏含笑才道,“根据夏棠的说法,月的速度并不算快,没关系的。”

“那就好。”百里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