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

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

茱萸熟,地老菊花黄。”

听着柳芙将这一阙词念诵而出,暖儿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只觉得这太子也太肉麻了些。不过,这样的精巧心思,的确让她看到他对柳芙的真心,不由得叹道:“小姐,太子真是用心良苦啊,竟会以如此独特的方式来表达他对你的淑女之思。暖儿好感动哦!”

“感动什么,我拿了这一盒子药材,是要回礼的!”柳芙却懊恼了起来:“你不知道,这位大词人写了这一阙药名儿相思词给他的妻子,最后妻子也同样以药名回书的。我背给你听。”

暖儿双手捧心,一副痴迷陶醉的样子看着柳芙,满心期待地连连点头:“好好好!小姐快说!”

柳芙想了想,这才将回信念诵而出:“槟榔一去,已历半夏,岂不当归也。谁使君子,寄奴缠绕他枝,令故园芍药花无主矣。妻叩视天南星,下视忍冬藤,盼来了白芨书,茹不尽黄连苦。豆蔻不消心中恨,丁香空结雨中愁。人生三七过,看风吹西河柳,盼将军益母。”

“哇,好感人哦。”暖儿揉了揉眼,似乎有些泛红,嘟囔着道:“果然是读书人呢,用这药名儿来往传情,若非小姐特意指出来,暖儿根本听不出来其中玄机呢。”

“你别感叹了,快些帮我想办法该怎么回信儿吧!”柳芙抚了抚额,一副苦恼的样子。

“小姐,你不喜欢太子吗?”暖儿倒是一脸的奇怪看向柳芙:“太子可是未来的储君呢,他对你主动示好,难道你不该高兴吗?直接按照这回信准备了药材再送入宫中就完了,你苦恼什么呀!”

“他若不是太子就好了。”柳芙想起将来姬无渊的结局,总有种无力感。

虽然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但重活了一次的自己,却无法确定自身会面临怎样的未来。是仍旧按照历史的轨迹再一次被送上和亲之路?还是通过反抗命运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柳芙根本无法确定。

所以,面对太子的心意,柳芙唯一能做的恐怕只有婉拒了。

想到此,心中已有决断,柳芙迅速地将桌面摆放着的药材统统收回了箱子,推倒暖儿的面前:“锁好,忘记今天我告诉你的故事。我会斟酌如何回信,你千万别在母亲面前提及就行了。”

“小姐,我省的。”暖儿强压着心中的疑惑,见柳芙表情很有几分凝重,识相地没有多问:“昨夜折腾的够呛,小姐不如趁中午用膳前再好好睡一觉吧,时候到了奴婢会来叫你的。”

“不用。”柳芙摆摆手,稚嫩的童颜上流露出一抹疲色来:“之前让文管家帮忙请了李墨过来说话,你去前院守着,若人来了就赶紧来告诉我一声。”

“是。”暖儿领了吩咐就默默退下了,只是情绪有些低落,觉得自家小姐如果拒绝了太子,那实在有些太可惜了点儿。

垂着头一路行到前院,暖儿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空荡荡的小径前竟突然落下个人,吓得她差点叫出了声。可定睛一看,才发现此人是她认识地,便赶紧哆哆嗦嗦收起惊吓,福礼道:“裕…裕王殿下!奴婢参见裕王殿下!”

摆摆手,姬无殇咳了咳,好像有些尴尬,只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嗯,本王从养心堂那边出来准备回府,一时走错了路。小丫头,你给本王带一下路吧。”

“哦,原来是这样。”暖儿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回去,恭敬地道:“正好奴婢要去前厅,裕王您这边请。”

“嗯。”

见暖儿没有多问,姬无殇好像松了口气,这才沿着所指迈步向前。

小心翼翼地侧身紧跟着,暖儿一边带路,心思也随之活络了起来,忍不住抬眼悄悄地瞅了瞅姬无殇,暗香:这位裕王殿下看起来好像是个好人,他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如果自己央求他帮忙传个信,他应该会答应吧?

赶着下班,先发文后捉虫

卷一 章六十一 料事如有神

章六十一 料事如有神

自打见过柳芙,姬无殇就有些厌烦了在其他人面前伪装成温和有礼的样子。就像从前穿习惯了的华服,现在穿在身上感觉不伦不类,只想赶紧脱掉才好。

将这种不自然的感受从脑中挤出,姬无殇察觉到了来自暖儿的目光注视,便侧眼看了看她,问道:“怎么了?”

“没有奴婢没有…”暖儿还是有些胆小,赶紧收回了目光。

“你是柳小姐的贴身婢女吧”暖儿的欲言又止让姬无殇有些不耐烦,但却不好发作,只蹙了蹙眉,耐着性子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些:“本王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是和你家小姐有关吗?”

“裕王殿下,您真是神了”

暖儿正考虑着要不要帮柳芙姐“牵线搭桥”,却没想眼前的裕王竟主动开了口。原本心中就有些躁动不安,这下正好,对方竟一语中的,她便毫无顾忌地把太子如何用药材传情之事讲了个清清楚楚,完全把柳芙的吩咐抛到了脑后。

本来姬无殇还面带微笑,但听着暖儿用着兴奋的话音讲出太子竟给柳芙送了封如此别致的“情书”,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地凝固起来,眼神深沉地好像比这寒冬腊月还要更加阴冷几分。

“所以,你想本王作何?”姬无殇的声音也透出些冷意来。

正在兴头上的暖儿哪里会注意到姬无殇表情上的变化,张口就道:“小姐是想装傻,只当太子送来了一堆药材罢了。反正这样深奥的传情方式,小姐不过一个小姑娘,领会不到估计也是正常。可奴婢想,太子一番心意岂能就此付诸流水呢。而且小姐并非不知道,而是一下子就猜出了太子的本意。所以,奴婢恳请裕王帮忙转告一下太子,就说我家小姐已经知道了他送药的用意,下次若有机会相见,一定当面道谢。”

“这样做,你家小姐不会责怪与你吗?”姬无殇挑挑眉:“而且,太子和柳小姐的年纪也差的太远,难道你想让她将来嫁给太子做妾不成?”

“奴婢也是为了小姐的终身幸福呢”

暖儿虽然有些心虚,但想到尊为太子的姬无渊竟会喜欢自己小姐,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归宿呢。她相信,以太子的性情相貌,恐怕只要是女孩子都不会拒绝,便也有了底气,忙道:“小姐虽然还小,但大周皇朝不是有令,男子不到十八不得娶妻吗?太子今年才十五岁吧,不到十六,等两年,咱们小姐就虚岁十二了,那时候定亲岂不正好而且身为储君,继位后还得三年后才能除服呢。算起来,那时候小姐就十六了。两人再行大婚仪式,那不是好上加好”

姬无殇见暖儿说得眉飞色舞,也不打断她,等听完才淡淡道:“你倒是把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就是不知这只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家小姐也是如此合计的呢?”

暖儿没听出姬无殇语气中的讽刺意味,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似的:“小姐在领悟了太子送药本意之后,是又惊又喜呢,脸也红红的,可见并无反感吧。而且奴婢看太子那么关心小姐,以后肯定也不会辜负小姐的,所以,奴婢敢肯定,这绝对是一桩极好的姻缘。若是小姐因为害羞而错过了,岂不可惜之极嘛。”

“既然如此,本王若碰见太子,会转告他知道的。”姬无殇不想再与这个丫头多说什么,眼看已经绕出了内院花园,前面的路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便草草丢下这句话就加快了步伐,甚至提气用了内功往前而行。

“裕王殿下,您…”

暖儿人小步子也小,眼看跟不上了,正开口想问姬无殇还需要自己带路不,却发现李墨已经在门房的带领下进入了前厅。而一转眼,裕王的身影也已经不见了,只好就此转身往前厅而去。

因为有事情要和李墨私下说,柳芙让下人起了炭盆在假山上的凉亭内,又备好了泥炉子和茶具,这才让暖儿将他带到花园中来会面。

自打通过柳芙的引荐成为文从征的外门弟子,又做了皇家书院的教习师父,李墨无论是精神气儿还是穿衣打扮,都与之前颇有些酸腐的穷书生样儿完全不沾边了。加上他本身就容貌出众,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儒雅俊秀,风度翩翩,惹人瞩目。

“主人。”

李墨见了柳芙,极为恭敬地拱手行了仆人的大礼。

“你不用如此,这里除了你我并无外人。”柳芙摆摆手,满意地看着李墨现如今的状况,知道自己没有挑错人。

“正因为并无外人,小人才敢如此。”李墨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几分激动的光彩:“若非主人提携,小人哪里会有今日的际遇。走出去,谁不叫一声‘李先生’?就连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见了小人也是恭敬有加。小人不敢忘记您的大恩”

“我今日叫你来可不是要听你表忠心的。”柳芙倒是神色平静,一手自顾添了茶,指了指对面让他坐下:“让你过来,是有要事交代,你且坐下认真听我讲吧。另外,你称呼我一声‘小姐’就行了。”

“是,小姐。”

李墨倒也不再做作,直接坐到了柳芙的对面:“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先喝口茶祛祛寒吧。”柳芙也不着急,悠悠地抿了口茶,目光望向了下首的花园,连一丝绿意也没有,只有刺眼的白,仿佛连绵到了天边。

李墨依言轻啜了一口热茶,双眼顿时一亮:“小姐,此茶可是上次小人在扶柳院喝道过的‘白牡丹’?”

“的确。”收回目光,柳芙点点头。

“难道,小姐的吩咐与此茶有关?”李墨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想到了各种关键。

在京城,不缺有权有势的贵人,只缺让这些贵人们争向索取的珍惜之物。而白牡丹此茶就属于顶尖的宝贝。能享受到的,除了皇室贵族,便是商贾巨富,普通人就连问一下香味儿都是奢望,跟别提像自己这样能悠然地品茗了。所以,他自然一下子就领会到了柳芙让他先行饮茶的深意。

柳芙对李墨如此机敏的反应很满意,点头道:“扶柳院有地下水,我请了一个经年茶农过来看过,他本就是福建人,说或许能以那十二株白牡丹为苗,扩建出一个茶园来。”

听见自己猜测果真为事实,李墨兴奋地道:“若是此事能成,那小姐就不是坐拥一个茶园了,而是坐拥金山一座啊”

“虽然现在一切都还要等明年开春才能有定数,但我想提前给你知会一声。”柳芙轻轻转动着手中瓷杯,感到阵阵温暖透过杯子被手心吸走,浑身暖暖的,脸上也随即露出了舒缓柔软的微笑来:“后天文爷爷的授课日,我要你扮作茶园少主人,与太子一见。务必要让他相信你已经在京城拥有了一座可以出产‘白牡丹’的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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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章六十二 筹谋远大计

章六十二 筹谋远大计

章六十二 筹谋远大计

随着天气渐寒,文府内前来听文从征授课的学生却并未有所减少,反而有好些人刻意早到,仿佛这样能证明自己读书有么勤奋一样。

掐着时间,姬无殇独自从裕王府骑马出发,迎着刀割般冰冷的寒风,一路疾行,马踏飞蹄,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天泉镇。

看到还有些时间,姬无殇调转马头,直奔锦鸿记总店的后门。

虽然冷的够呛,但这个时候锦鸿记的生意仍旧不错,很有几分门庭若市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年关将至,大户人家免不了要替家中亲眷添置新衣。加上今年的雪从未停过,大毛衣裳和大毛披风也成了热销之物,绣娘们不眠不休轮班赶工,也才能勉强在二十八之前将货送到主顾的府上而已。

所以当一身锦衣的姬无殇在后门翻身下马时,除了守门的小厮看到他,其余人等都未发觉。

锦鸿记二楼,陈妙生的算盘打得叮当作响,一手飞快地翻着账本,神色间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怎么了?”

伸手自顾撩开帘子,姬无殇踏步而进,将披风丢给后面跟着的小厮:“今年的生意应该比往年更好才对,怎么你反而愁眉苦脸的。”

“去给少东主准备上好的香茗。”陈妙生见竟是姬无殇来了,赶紧丢下手中活计走过去相迎。

挥挥手,姬无殇示意不用:“本王只稍待片刻,等会儿还要去文府听学。”

陈妙生点头,转而又吩咐了那个小厮:“你先下去,在楼梯口守着。机灵点儿,不许任何人上来打扰少东主。”

小厮领了吩咐就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屋门。

“主人,您总算来了”陈妙生仿佛松了口气,将账本奉到了姬无殇的面前:“虽然今年的生意极好,但西边的缺口越来越大,恐怕锦鸿记再维持个半年就要另想办法往西营输送银钱了。”

“没办法,北边眼看战事将起,父皇又不能拿国库的银子来贴补西边的密军,唯有咱们自己再寻他计了。”姬无殇也蹙起了眉头,神色严肃:“只可惜,锦鸿记虽然赚钱,但装备一个军营却消耗太大,且不说兵器粮草的储备,单是近十万人每日的嚼用,还有其他花费用度,咱们能撑了这三年已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陈妙生见姬无殇发愁,小心地探问道:“主人,皇上为什么不帮您想一下办法。比如批几个矿山给您开采,恐怕也能再熬个几年。”

“父皇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姬无殇看了陈妙生一眼:“你是皇上亲自派给本王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父皇筹划了近半生,为的就是一举铲除胡氏一脉的叛党。若是从朝堂那里想办法,必然会被胡蒙之察觉,那时候就功亏一篑了。况且…”

“况且,皇上还要考验一下主人您是否有担当天下的能力。”陈妙生接过话,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隐隐却透出几丝兴奋:“将来,好委以重任”

“委以重任还是两说之事,但既然父皇交托了此大事,本王又岂能辜负父皇的栽培呢”姬无殇示意陈妙生不用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点点头,陈妙生叹道:“只是这样未免也太难了。以您一人之力,还不能出面以裕亲王的身份行事,要养活一个军营近十万人,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摇头,姬无殇脸上露出了和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深沉来:“钱总是能想办法赚到的,本王到不担心。怕的是,北边的战事一起,朝中的压力也会大起来,那父皇原本的计划恐怕就要完全打乱了。”

“难道,北蛮真要入侵中原不成?”陈妙生眉头深锁,不无顾忌。

“你没看今年的雪就没停过吗?”姬无殇叹了口气:“人都是被逼的。这样的雪天,北边草原恐怕会有不少的牲畜被冻死,北蛮子也要有粮食才能活下去。不入侵,不打仗,不抢劫,他们拿什么来喂饱自己的族人?所以,这一切都是上天冥冥中定下的,我们只能观其变,做好准备罢了。”

“主人,您真的这样想?”陈妙生有些哀叹:“只可惜,这战事要是在关键时候打响,恐怕会坏了皇上筹谋已久的大计啊”

“所以,暂时不能向北蛮开战。攘外之前,必先安内”姬无殇眉头深蹙,薄唇紧抿,似乎也对未来有些看不清了,只一转身,扯下挂在门边的披风:“本王先去文府了,银钱的事,你不要太过忧心。另外…沈氏那边的活计也别给她断了。”

“属下遵命”

陈妙生见姬无殇要走,忙过去为他拉开了门:“属下每隔一个月都会派一个活计给沈氏,每次差不多五百两到两千两不等。其实沈氏也没有占咱们什么便宜,她的绣活儿,放眼整个大周皇朝恐怕也嫌少有人能超越。所以,靠着沈氏绣的货品,锦鸿记反而还多挣了不少钱。主人您放心,沈氏那边绝少不了银钱支撑的。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了一个柳冠杰,咱们需要如此费心吗?”

侧身看了一眼陈妙生,姬无殇没有多做回答,只道:“柳冠杰可不简单,他是胡蒙之的心腹,马上就要在他的帮助下任吏部尚书了。只要咱们手中捏着沈氏母女这步棋,就不用担心他会反骨。”

说完,姬无殇便头也不回地疾步而去,匆匆离开了锦鸿记。

目送姬无殇消失在阶梯的尽头,陈妙生也只得转回屋子,继续闭门算账起来。

外间是落雪后的寒气逼人,文府授课大堂内,却是一室的书香相伴的热闹氛围。

柳芙一身青色常服跪坐在首席旁边的专用书桌边,长发高束,只一支沉香木簪子别住,看起来就像个俊俏的小书童。她一边认真地听着文从征讲了《国策》,一边记下精彩之处,以备下来温习揣摩。

只是偶尔间,柳芙还是会忍不住向首排端坐的姬无殇望去。

身穿同样青灰色棉服的他看起来清朗儒雅,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难言的绝傲气质,让周围的青年才俊都沦为了陪衬。

或许是发现了柳芙的眼神注视,姬无殇只淡淡地往她所在之处扫了过去,眼神并未作任何停留,又收了回来,仿佛根本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一样。

习惯了姬无殇含着锋利的挑衅眼神,他如此漠视自己还是第一次,这让柳芙有些莫名的心慌。

他为什么会这样?

自问并没有惹到他什么,柳芙有些弄不明白。但反过来一想,他不理自己总比逼迫自己要好得多,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儿,也就放下了。想着等会儿还得让他给太子带信儿,柳芙斟酌着该如何把李墨介绍给他,便也有些无心听文从征授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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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章六十三 事偏有凑巧

章六十三 事偏有凑巧

北方的天气让人又爱又恨。冷的时候仿佛能冻掉鼻子,可同时,放晴后的暖阳又是那样的明亮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走到屋外去接受它的抚摸。

过了午时,日头正好,虽然仍旧是哈口气都冒白烟的那种冷,可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文从征便默许了他们,将下午的文会搬到了花园子里头。

这些都是文从征的亲徒,其中又不乏皇室子弟,文从征可不想他们被冻着,便吩咐了柳芙和文来好生收拾一下花园。

在文从征有意鼓励和默许之下,不过八九岁的柳芙俨然成为了文府的“小管家婆”,平日里管事妈妈都找她回话,日常用度也是找她拿了对牌到文来处取银子。一开始柳芙觉得有些烦,不想接了这麻烦的活计。可沈氏却站在了文从征那边,说文史一族绵延几百年,家中的仆妇下人俱是代代相传,这样的大户人家,能让她一个小女孩儿去学习管家实在是极为难得的机会。以后等柳芙嫁人,只用这儿学到的皮毛,也足够了。所以,趁现在母女俩还落脚在此处,不如抓住机会,能学点儿是点儿。

如此,倒是让柳芙打发了许多无聊的时日,每天都过得极为充实。

且不多说,柳芙接了文从征的吩咐,便领了文来一起到花园里。先选好了地方,让下人抬来厚厚的毯子先铺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再放上半尺高的厚蒲垫,这样坐着也不会觉得冷。另外,虽然头顶是露天,可柳芙却让人用硬稠的帷幔将花园方圆二十丈的范围遮了个严严实实。即便用处不大,但至少不会有冷风夹杂着雪粒子从旁边吹过来。

最后,文来又吩咐下人在每个矮几中间的后方都放上一个炭盆,正中央也摆了个大大的半人高薰炉。如此一来,一走进围栏,倒真不觉得有多冷,反而还能晒晒头顶的暖阳。

另外,要配合从室内医到室外的文会,柳芙赶紧让文来吩咐厨房改了菜。将冷盘一类纷纷撤掉,热菜也不下锅了,俱用甜白瓷的盘子装好,就那样生的拿过来。然后一桌放置一个红泥的小火炉,上面煨好滚烫的浓汤,让他们自个儿夹了肉和菜放进去打个滚儿就能吃。这样既热乎又简单,也乐得厨娘清闲一会儿。

想着这样的雪天露天用饭说话,柳芙怕万一有一两个身子弱的受不了,回头染了风寒病在家里就不妥了,于是请示了文从征,看能不能上点儿酒。不用烈酒,那种清淡不辣口,可以暖身子的就行。

对于柳芙如此细心周到的安排,文从征很是满意,不但允许她上酒,还高兴地吩咐文来将南边老家送来几坛子青梅酒取出来,要请大家喝。

柳芙当了这些时候的家,倒是有些舍不得动用府中私藏。这些学子来听课都是交了束脩的,每人每月五十两白银。即便不多,可也足够每月一回文会的开销了。本着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打算,柳芙之前的安排都在束脩里扣除的,不费文府一文钱。可这南方的汾酒乃是稀罕物,又是家中亲戚送来的年礼,她本来还有些犹豫,可想着临近年节,这些学子里又并不是都出身权贵或大富之家,或许,这一顿就是他们在今年中最丰盛的宴席了,大方一会又何妨。

于是亲自和文来去酒窖取了三坛子足有四十五斤的汾酒抬出来,惹得还未入席的学子们一阵欢呼,“小师妹”前,“小师妹”后,招呼声络绎不绝。

脸上洋溢着如头顶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柳芙招呼大家赶紧移步花园,得趁着日头正盛将今年最后一次文会开了。

大家一边饮着汾酒,一边烫着火锅,还有“你来我往”的诗赋对联络绎不断,气氛大好间使得整个文府都洋溢着一种久违的热闹。

眼看时机差不多长成熟,柳芙端着酒杯往姬无殇的位置看去,却发现他主动地走了过来。

“老师,学生敬您一杯。”

姬无殇对文从征一直执以学生之礼,谦和恭敬,毫无一丝假装。

“好无殇,你一直是老师最欣赏和最喜欢的弟子,老师也回敬你”文从征很高兴,仰头就饮尽了这一杯酒。

“文爷爷,您嗓子不好,少喝点儿。”柳芙嘴上这么说,却主动替他又斟满了酒杯。

“瞧瞧,有个孙女就是好也不好。平日里老夫要饮酒,哪里会有人管?如今,却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哟。还是和其他学生们说说话去”言毕,文从征竟主动笑着离开了席坐,像是有意将空间留给姬无殇和柳芙似地。

这次柳芙倒是感激自己的多嘴,毕竟她要托姬无殇给太子带信,周围人多听见了反而不好。

却没想,姬无殇竟率先开了口,语气平淡,似乎在对着下人做吩咐似地:“对了,先前本王向老师询问,养心堂可藏有一本名叫《战国策论》的书。老师说可以让本王问问柳小姐,若是有,就借与本王抄写后再归还。”

柳芙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可凑巧了”

“怎么?”姬无殇见柳芙脸色有异,蹙眉问道:“什么凑巧了?”

“裕王您还记得前日淮王替敏慧郡主捎的一封信吧?”柳芙笑着解释道:“她说她有一位很重要的友人在元宵节后庆生,让民女找文爷爷借一下《战国策论》这本书,她要亲手抄写了当做贺礼送上。”

“敏慧?”姬无殇眼底闪过一抹意外之色,随即又释然般地笑了笑:“既然如此,看来本王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什么意思?”柳芙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本王的生辰就在正月十六,想来,那份贺礼应该送往裕王府吧。”姬无殇了然地挑了挑眉,这就准备折返回自己的位置,却被柳芙叫住了。

“裕王殿下请留步”柳芙赶紧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她知道,敏慧郡主无论是喜欢太子还是喜欢任何人都不管自己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李墨引荐给姬无殇,便道:“民女还有事要相请裕王。”

“哦?”姬无殇回头看了柳芙一眼,点点头:“柳小姐请讲。”

面对姬无殇如此淡漠的态度,柳芙好像已经习惯了似得,只细细地将李墨之事讲给他听:“所以,烦请裕王给太子捎个信,三日之后,李公子在养心堂静候太子殿下召见。”

“原来是此等小事,本王还以为,你也要给太子来一封‘心思独具’的回信呢”姬无殇脱口而出,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泛着些酸气儿。

柳芙却心头一惊,瞬间就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裕王您所言为何?什么叫做‘独具心思’的…回信?”

“怎么?你的婢女没有告诉你吗?”姬无殇见柳芙如此认真的和自己说话,冷冷一笑,背过席间其他人,低头用着沉沉阴冷的眼神盯住眼前的小人儿:“放心,本王会把你的心意连同今需要本王捎带的话一并告知太子。相信,柳小姐会有一个前程似锦的未来的”

“等等”柳芙并非傻瓜,从姬无殇的只言片语中她已经听了出来:“肯请裕王殿下见谅。无论暖儿她对您说了什么,都只是她胡乱臆测的。若裕王您真的照她的话和太子殿下说,那并非民女所愿和所想。还请裕王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绕了暖儿这一次吧。”

“果真?”

姬无殇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有料到柳芙会真的想要拒绝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对方可是太子,在天下人眼里,姬无渊应该是最好的夫婿人选了吧?所以他有些不明白,语气随意地问:“柳小姐难道不喜欢太子?”

抬眼,看着姬无殇目光中的好奇之色,柳芙蹙了蹙眉:“裕王殿下,恕民女无可奉告。”

“你不愿说就算了。”不知为何,姬无殇竟笑了起来:“本王只想告诉你,你是个聪明人。你的选择也很明智。太子这样的身份,可不是你这样的女子可以高攀的。”

“民女没有想过要高攀任何人。”柳芙的心气不允许被姬无殇这样说自己,她目色坚定地看着他,只一字一句地道:“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权贵公子,民女都没有奢望将来嫁入豪门。”

“是吗?”姬无殇却不信:“对于你来说,难道嫁入豪门不是最好的选择?”

“靠出卖自己得来的幸福,并不是真正的幸福。”柳芙收起了过于认真的表情,唇角微翘,淡淡一笑道:“若是民女要嫁,一定会嫁给一个情投意合的人。这样的人,或许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丰厚的财产,但至少他会对民女好,不会背叛民女…”

姬无殇当然知道柳芙为什么会这么说,总觉得从来坚硬如冰的心微微有些松动了:“你要知道,你父亲的错,并不代表其他男子也会犯同样的错。”

“多谢裕王殿下的开导,民女…”柳芙下意识地随口谢了一声,却突然醒悟过来,睁大眼睛,表情讶异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