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介意李墨有些唐突的举动,柳芙站起身来,伸手拿过他的白绢自顾擦拭着身前的茶渍,歪着头看向他:“所以,你觉得我争不过她们,所以想劝我放弃?”

“小人并非此意。”李墨连忙解释:“小姐性情人品俱是上等,太子若有幸娶到您为妃,那是他的福气只是,小人怕太子挑花了眼,估计胡皇后的意思,万一要纳小姐为侧妃,小姐岂不委屈。”

“李墨,你还真有意思。”柳芙听着听着,竟笑了起来:“有你这样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和八九岁的小姑娘说婚嫁之事的吗?”

李墨知道自己的越钜行为,虽然有些别扭,但却脸色真诚:“在小人心目中,从未将小姐看作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若论心思细密,考虑周到,筹谋远大,小姐在小人所见之人中,至少能排到前三位。”

“只前三位吗?”柳芙掩口一笑,眉眼间尽是轻柔娇俏之色。

表情异常认真,李墨略屈身,点头道:“可小姐,您毕竟才不到十岁啊。小人相信,再给您十年的时间,你绝对能超越前面那两人的。”

“你果真如此看得起我?”柳芙觉得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墨,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或许一开始小人是为了报小姐知遇之恩才答应奉小姐为主的。”李墨目光清澈,毫无半点隐晦:“可跟在小姐身边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小人就已经发现,能成为小姐的助力,是小人之幸。而小人,也是真心佩服小姐,甘心情愿替小姐分忧。”

来不及捉虫了,先发初稿

卷一 章七十 迷雾欲瞕目

章七十 迷雾欲瞕目

再听过李墨的话之后,柳芙脸上的笑意愈发地灿烂起来,她发现重生或许并不是坏事。

之前,她心底总是怀着一丝难以排解的抑郁,那是对历史是否会重来的恐惧。她害怕自己会再次面对北上和亲的结果,再一次体会那种无力乏天的悲惨境遇。

可是不知为何,在李墨的话里,柳芙一颗黑暗的心似乎被缓缓地打开了一扇窗,窗中透出的点点亮光在渐渐照亮自己的心扉,变得开阔和光明起来。

至少,上天给了她一个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在这个机会里,自己需要用尽最大的力气来把握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至少,将来在面对或许同样的境遇时,自己的勇敢不仅仅只能用在结束自己的生命上。

李墨并未意识到他无意间的说话竟会带给柳芙如此大的感慨,只发觉面前的这个小人儿,那眉宇间总是淡淡锁住的愁绪似乎一下子就散开了,整张脸显得更加晶莹若玉,笑颜如冬日里明媚的暖阳,让身边的人也会禁不住感到一丝幸福和温暖,更会不知不觉沉浸在那一抹轻柔甜蜜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第二天,文府前厅。

太子说到做到,隔天下午就派了冷凤亲自过来,同样的,冷凤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的核桃木匣子,一看便知是太子的礼物。

“柳小姐,这是太子托我送来的谢礼,说是要感谢您中间牵线,让他如愿以偿。”冷凤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冷不热。

“多谢冷公公。”柳芙让身边的暖儿接了过去先递给文从征过目,谨守着大家闺秀的礼仪复。

见文从征抬了抬眉毛,表情有些怪异,柳芙按住好奇:“文爷爷,元宵节那天我接了帖子要入宫,太子好意让冷公公过来帮我简单讲解一下宫中相关礼仪,我带他去养心堂说话,行吗?”

“去吧,但记得中午和你母亲一起过来用饭,我让文来把裕王送的两只獐子弄了汤锅,你这幅身子太弱,好好补补。”文从征好像并不愿和冷凤有过多的交往,也不怎么理会他,只嘱咐了柳芙这两句就端茶送客了。注意力仿佛还在那只桃木匣子上。

“那就劳烦冷公公移步了。”柳芙朝着冷凤笑了笑,起身示意他跟随自己出了前厅。

一路上冷凤都一言不发,柳芙也没有主动与其攀谈,等到了养心堂,让暖儿去备茶,这才笑道:“冷公公请进。”

见柳芙态度如此客气,冷凤因为文从征淡漠而有些僵硬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些,略微屈身道:“柳小姐先请。”

柳芙却笑眯眯地摇摇头:“冷公公是客,应该先请的。”

冷凤伺候太子多年,还没有见过他对哪位女子如此上心,自然不敢顺杆上爬,只语气愈发恭敬地道:“柳小姐万万不要折杀了杂家。”

“外头冷,咱们若一直客气下去岂不便宜了老天爷。”柳芙看出了他对自己的顾及,便也不坚持,只调笑了一句就先行移步入内了。

不一会儿,暖儿端来了茶,柳芙让她在门边守着,冲冷凤笑道:“冷公公,就劳烦您为我先讲讲宫里头的各位贵人,哪些会参加元宵赏灯的夜宴,顺带提点一下我入宫饮宴的相关规矩。”

“不敢不敢,小姐千万别客气。”

冷凤先是一番推脱客气,之后便系数将宫里头出席夜宴的贵人还有一些饮宴的规矩讲了出来,十分仔细,并未有所保留。

柳芙则边听边记,脑中对那一夜所面对的情形已然有了大概的了解。

元宵夜宴,无非是皇帝率领各宫妃嫔一起吃个团圆饭。因为除夕那一夜,按规矩皇帝只会到皇后所在的坤阆宫和嫡系儿女一起守夜。只有这正月十五,其余的妃嫔才能得见皇帝一面。所以对于那些平日里不怎么受宠的后宫佳丽来说,这个场合就成了她们夺得皇帝瞩目的绝好机会了。

柳芙听完冷凤的介绍,亲自替他斟了茶,问道:“那我需要也带上自己制作的花灯吗?”

“多谢小姐。”

冷凤起身来谢过了柳芙为他斟茶的举动,复又道:“其实就是应应景,但许多受邀的闺秀都会花费心思在这花灯的制作上面。毕竟若是谁能得了皇上的点魁,便能在下一年中成为皇上的贴身女书,拥有进出御书房的机会。这样的荣耀,对于任何千金小姐大家闺秀来说都是无上的。”

“女女?”柳芙来了几分兴趣:“这个女官是做什么的?还能自由进入御书房吗?”

见柳芙不知,冷凤赶紧解释道:“女书是女官中的一种,官比三品。”

“女官不是宫女的一种吗?”柳芙有些不解,“宫女在宫中乃是供贵人们驱使的,难道那些千金小姐们愿意做这些仆役的工作吗?”

冷凤好像早就料到了柳芙的反应,白面微动,笑道:“女官虽然是宫女中的高阶,但和宫女还是不一样的。她们品高位显,握有实权,不仅在宫中受尊重,甚至得到外朝官的逢迎。而且身为皇上的女书,其身份地位更是超然,还配有贴身宫女随侍,几乎是所有官家小姐们都想要得到的殊荣。”

柳芙则有些不以为然:“《旧唐书》就记载:前唐高祖之子,舒王的保傅曾经对其说尚宫品秩高,他应该去拜见她。但舒王却说尚宫只是家婢,自己不需要对她行拜礼。这样看来,如果入宫做了女书,那见到宫中贵人必然要执以下礼,以奴婢自称,难道她们也愿意?”

“柳小姐,这可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入宫做女官,就必须遵守宫中的规矩。得失之间,也只有自己权衡了。”冷凤没有想到柳芙竟会质疑,眼中透出一抹光亮来:“但杂家可以向小姐保证,绝对所有的官家小姐们都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放弃对元宵灯魁的争夺和渴望。而且,对于行走御书房的女书,连皇上都会尊敬,其余后宫妃嫔也好,甚至皇后也好,又哪里会将其看做奴婢下人呢”

柳芙倒是不怀疑冷凤所言,并未就此再继续争论下去,转而问道:“你说每一年的魁首都能获此殊荣,那只需要入宫一年就可以离开吗?”

“这是当然,除非哪一位小姐能夺得两年的魁首,自当别论。”冷凤点点头,略有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继续道:“不过,自打十五年前元宵饮宴定下此规矩和彩头,几乎每一年夺魁的都不一样,可以说宫里也在给参加饮宴的小姐们一个平衡的机会。但纵观这些年,几乎每一个的中魁首的小姐第二年都会被指婚,而且对象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第二年的状元郎。而这一次…”

“这一次又如何呢?”柳芙抬眼看着冷凤,看出了他言语间的犹豫。

“宫里有传言,这一次的魁首或许能被指婚给太子。”冷凤知道这些话不应该他来说,但想到太子之前在东宫时的嘱咐,便也没有了顾虑,压底声音提醒道:“所以,还请柳小姐认真对待,切莫因小失大,误了您的终身。”

“这是太子让你转告我的话?”柳芙有些愕然,没想到太子竟会存了如此心思。

“是杂家越钜了,小姐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冷凤肯定不会承认,只轻飘飘一语带过,忙道:“时候不早了,杂家也不耽误小姐和文大人还有令堂一起用午膳。”

“多谢冷公公提醒。”

柳芙当然明白冷凤的顾及,没有再追问,起身送他来到门口。

临门,冷凤却又停住了脚步,转回头来看着矮了自己一个头的柳芙,见她目光澄澈,对于刚才自己的话竟然出了有一丝惊讶之外,连一抹小女儿家的羞态都没有表露出来,不由得心中愈发多了几分欣赏,便道:“柳小姐,这些话本不该由杂家来说,但以柳小姐的出身,或许只有走这一条捷径,才能得与太子良缘终成。还请一定慎重对待元宵节的夜宴。”

柳芙被冷凤的诚意有些打动,便也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只道:“冷公公肯对我说这些话,芙儿心存感激,但灯节夺魁并非易事,请您转告太子,我只能尽力而为。若是让太子失望了,还请冷公公多多相劝才好。”

“小姐虽然年纪尚小,杂家看来却是个明白人。”冷凤笑着点点头,示意柳芙不用多送,屈身福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小姐,这…”暖儿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字都不曾落下。眼看冷凤已经离开,脸上的惊色简直可以用无比夸张来形容:“太子这是向您求婚吗?”

柳芙一把拉过她,神色严肃地道:“暖儿,刚才我和冷公公的对话,你一字一句都不得泄露出去。若是让娘知道了半点,我必当撵了你出去,你可明白”

捂住唇,暖儿不住的点头:“明白明白,奴婢明白。可是,小姐您准备怎么应对呢?”

柳芙无奈的笑了笑,脸色很是疲倦:“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一切,现在看来都是一团迷雾。要拨开这迷雾见到彩虹,恐怕已非我能控制的了。”

嘴上这样说,但柳芙的心中依然有了一个清明无比的计划,按照这个计划,她必须小心谨慎,哪怕走错一步,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难以再抽身。

明天开始,女主就要长大了哦,大家擦亮眼睛等待第二卷了哦,撒花~~~~~

卷一 章七十一 风雪俏佳人

章七十一 风雪俏佳人

进入腊月,京城的天气愈发的寒冷起来,连续几日的大雪将街道两旁和屋顶都覆盖起了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连绵不绝,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

“芙儿,今年冬天特别冷,今日施粥你就别去前面了吧。要是受了凉,耽误宫里的元宵节夜宴岂不麻烦。”

五年过去,岁月却似乎没有在沈氏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加上和心境开阔的缘故,使其愈发的充满了成shu女人的妩媚和风韵。

看到女儿一身粗布棉衣,额上还渗着细细的汗珠,正在厨房清点着等会儿施粥要用的碗盏,沈氏只觉得心疼不已,将她拉了到一边:“咱们已经连续四年来帮忙了,今年已经第五年,你不去前头,想来広真师父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况且,你要的好处也得了,広真师父已经答应免去马夫人的长明灯香油钱,这次就算了吧。”

见母亲神色担忧,柳芙心头一暖,却还是摇摇头:“娘,你也说今年特别冷,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雪。饥民比起往年只有多没有少的。咱们既然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是不是?”

说着,也不顾天冷,柳芙一把将袖口挽到手臂上方,直接将高高的一叠碗盏抱在了胸前:“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咱们得快点呢。”

沈氏见劝不动,想了想终于又找到一个借口,忙道:“再说了,你如今已非小姑娘,翻年就满十五了,还在这寺里和僧人们一起做事儿,要是传出去岂不有损你的闺名吗”

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柳芙忍不住回过头来朝沈氏粲然一笑:“我这是做好事儿呢,谁敢嚼舌根?就算是传扬出去,也会被人称赞柳小姐乐善好施,亲力亲为,对我的闺名只有好处可没有坏处”说完吗,也不等沈氏,自顾往外而去。

看到柳芙已经走远,沈氏也没办法,只赶紧拿起两个施粥用的大勺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看到柳芙的僧人们都会停下,面带微笑双手合十地唱一句“阿弥陀佛”,好像已经习惯了每年的腊八看到她过来帮忙施粥。对一个千金小姐甘愿粗布麻衣,亲手给那些饥民施粥,他们也已经见怪不怪,反而从心底真心实意地佩服柳芙和她的母亲来。毕竟第一年还能说是心血来潮,这已经是第五年,就已经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了。

“沈施主,你们来啦。”

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広真就已经接过了无常的衣钵,成为龙兴寺的代住持。一身青灰僧袍根本掩不住他愈发俊美的容颜,和那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然气质。

见柳芙和她母亲踏雪而来,広真让旁边的僧人继续手头的活计儿,亲自迎了上去:“怎么也不披个斗篷出来,这雪越落越大,要是凉着了两位施主,贫僧岂不得向文老先生负荆请罪。”

広真虽然是对着沈氏说的话,但眼神却落在了一旁俏立的柳芙身上,眼中除了欣赏外,更多的是一抹有些复杂的心疼之色掠过,只赶紧伸手接过了那高高的一叠碗盏:“快,先进棚里,穿上我的斗篷吧。”

两人说话间,沈氏已经自顾来到几口正在翻滚的大锅前,一个里头丢了一把勺子进去,不停地搅动着,还时不时和负责熬粥的僧人交流如何让粥更加均匀,以免前头来领粥的人吃的清汤,后头来领粥的吃的稠米。

看到母亲嘴上说不愿来,但行事动作丝毫不比自己慢,柳芙笑了笑,这才收回了眼神,望向広真:“这里头火烧得极旺,还怕热的慌呢,哪里会冷。倒是你…”柳芙说着压低了嗓音:“前日里我悄悄去了一趟凤眼莲池那边,发觉越到冬天它们长的越好。改天你再亲自陪我走一趟,我觉得哪儿肯定有蹊跷。”

这些年得益于広真对九华山的熟悉,柳芙时常在他的亲自陪伴下进入那片山坳。她知道,虽然九华山已经是属于她名下的产业了,但此山中真正的主人却是龙兴寺。也只有依靠着龙兴寺为支撑,自己才能着手修建未来的温泉庄子。

“回头再说吧,快些进来。”広真一边伸手用衣袖帮柳芙挡着落雪,一边低首对她一笑:“你急也没用,怎么也要等这雪停上三五天才能再进山,不然,咱们可就有进无出了。”

“你可是这里的山大王,谁敢拦你”柳芙打趣儿着和広真并肩就进了粥蓬,并未发觉不远处一到锋利的目光正罩在自己的背后。

微眯着眼,姬无殇端坐在车撵之中,目光透过片片飞雪只聚在了那一道略显纤细的娇小背影上。

五年了,他眼中的柳芙似乎还是一如当年那样,身上总是被一团迷雾所包围,就像此时此刻被飞雪隔住的她,让人无法读懂心中所想。

临近十五岁的她出落得愈发婀娜娉婷,只是没有了当年想象中那样的绝艳倾城,容貌反而越来越温婉柔媚,宛然一笑间,比春日暖阳还要温暖的脸庞让人会不知不觉的陷入其中,无法挪开眼的同时,也会主动地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这个女人,五年前来凑热闹还不算,竟年年都来这儿作践自己。”蹙起眉,姬无殇收回了目光,似乎对自己之前的遐思很是不喜,甩了甩头,张口道:“常胜,你盯紧柳芙,若是有暴民闹事,先去救她。”

常胜在车厢边顶着一个斗笠,奇怪的是上面竟未沾上一片雪花。听见姬无殇的吩咐,只扯了扯唇角,半晌才道:“属下前日里去北方刺探情报时脚受伤了,恐怕到时候有变故,来不及去保护柳小姐。”

眉头蹙的更深了,姬无殇薄唇紧抿,冷哼了一声:“那你今日为何要主动前来帮忙,早知道,本王就不带你了。”

“属下只是担心主子,不放心其他人。”常胜实话实说,也不像是拍马屁:“这次从北方回来,看到很多北蛮子都混入了流民的队伍里,万一潜入一两个在今日的施粥会,属下也正好可以逮了回去拷问一番。”

“好了,人流已经从山下开始上来,你让御林军就位,睁大眼睛,一定要给本王逮出来一两条大鱼才好”来不及顾忌柳芙,姬无殇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狰狞,使其原本就俊逸的的容颜更加显出了几分别样的邪魅来。

“饥民来了,开锅施粥”

広真站在粥蓬前,望向延伸而下的青石阶梯,果然今年前来领粥的人极多,密密麻麻顺几乎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总觉得有种不好预兆,広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认真摆放碗盏的柳芙,又看了一眼在大锅旁边忙碌的沈氏,略想了想,大声道:“沈施主,你带着柳施主回后厨房再熬几锅粥过来吧。贫僧估算了一下,今年的饥民至少是去年的三倍之多,仅这点儿粥恐怕根本不够。”

沈氏抬眼看向広真,见他朝自己使了个眼神,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赶紧将大勺交给身边的僧人,上前拉住柳芙的臂膀:“听到没,走,咱们回去厨房那儿,再熬点儿粥过来,広真师父说这儿不够了。”

“也好。”柳芙不疑有他,点点头,这就准备跟母亲先回去厨房那边。

“斗篷穿上。”広真跟了过来,手里拿了两件遮雪的蓑衣递给沈氏母女:“等会儿贫僧让人过来抬粥,两位就守在厨房一直熬,若是够用了会有人来通知,所以两位也暂时不用过来了。”

柳芙还想说什么,已经一把被母亲拽住:“走走走,拖久了就来不及了,这儿应该撑不了多久的。”

自顾披上蓑衣斗篷,柳芙这才无奈地跟着母亲离开了。

不远处,坐在车撵中的姬无殇看到柳芙母女被広真支开,仿佛松了口气似得,喃喃自语道:“还好広真机灵。”

只是柳芙刚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厨房那边锅子已经不剩两个了没了,不行,得让粥蓬那儿先腾出来两口锅备着。”

“不如咱们先做着,等会让来了僧人让他们捎带空锅过来。”沈氏不放手,想拉柳芙走。

柳芙却执意道:“娘,万一前头久久不来人,咱们怎能来得及。你听女儿的,先行一步回去准备着,我跑得快,两三下就跟上你了。你放心,我让広真安排两个师父帮忙拿锅子,一定不会自个儿逞强的。”

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主意大,沈氏觉得与其在此浪费时间还不如让她快去快回,只好叮嘱道:“那你小心些脚下,这雪已经下大了,别耽误。”说着,上前又替柳芙整理了一下斗篷。

“嗯,别担心,就这两步的距离,像是隔得多远似地。”柳芙听着母亲的念叨,并不觉得啰嗦,脸上浮现出了恬然的微笑,反手又帮沈氏重新把领口的系带绑紧了,这才转身小跑着往回而去。

只是刚回到粥蓬,柳芙就发现眼前黑压压一片人潮席卷而来,仿佛将漫天的飞雪破开了一道口子。

脸色一变,柳芙还只来得及叫声“糟了”,就发现为首的一群饥民已经如“猛虎饿狼”般地直接冲进了粥蓬之中。

卷一 章七十二 英雄救美人

章七十二 英雄救美人

今日是腊八,是正月之前唯一的节庆之日了,可今天的天气却出奇的差。此时不过才刚过晌午,漫天的飞雪密密匝匝地落下,十丈之内几乎都无法目视清楚。

刚刚才回到粥蓬的柳芙睁大了眼,只见饥民中为首的一群人竟是一副穷凶极“饿”的样子,吓得忍不住往后一退,却发现自己好像撞上了一堵墙。

粥蓬是用木桩加粗布简易搭建的,哪里可能有什么墙?柳芙突然回过了神来,赶紧往后一看,却只见一双含着三分怒气七分冰冷的眼睛正望着前方饥民的位置,正是亲率御林军前来支援的姬无殇

“你怎么来了”柳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慌乱中竟也忘了尊称。等自己反应过来想要拉开和姬无殇有些过分“亲密”距离的时候,却被他反手一把将头按到了胸前,腰际也被他用另一只手环住,一瞬间两人调转了位置,变成姬无殇背对饥民,柳芙则被他牢牢地抱在了胸前。

耳边传来饥民们的嘶吼声,柳芙根本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得“噗”一声闷响,而姬无殇的脸色也随之一变,原本尽抿的薄唇发出“咝”的一声抽气。

柳芙见状,知道事有不妥,想要看粥蓬外面的情形,却被姬无殇高大而宽阔的肩膀给挡住了,加上腰际被他死死护住,也没法挪动半分,只好焦急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姬无殇却只眯了眯眼,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隐去,一手将柳芙的脑袋往下一按:“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问,跟我走”

“怎么走…啊…”

柳芙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竟是被姬无殇给一把扛在了肩上。

无暇顾及头朝下那种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因为柳芙眼中只看到了一支插着孔雀翎的细箭,此时此刻,正深入到了姬无殇后背肩胛骨的位置。随着姬无殇极为快速地飞身纵起,那鲜血仿佛是被人从身体里往外挤一般,正顺着伤口处扩散开来,只几个呼吸间,大片的衣裳就已经被染红了。

闭上眼,柳芙脑中响起了刚才姬无殇在自己耳边叮嘱的话“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问,跟我走”。

心里泛起了莫名的酸意,柳芙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瞬间泪水就跟着从眼眶里滴落了下来,混在姬无殇后背的血迹中,很快便被掩盖了过去。

伴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柳芙感到风雪正肆意地往自己身上匝落下来,脸上像是刀割肌肤那般难受。可眼前的染血的衣裳却让柳芙忘记了寒冷,只能选择缓缓闭上眼,仍有姬无殇将她带走。

即便是背后中箭,姬无殇的速度也丝毫不慢,只几个飞纵就已经带着柳芙远离了粥蓬的所在,往龙兴寺后院而去。

“砰”地一声响,姬无殇踢开了一间屋门,顺而也将肩上的柳芙放了下去。

双脚落地之后,柳芙还不及站稳,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正想往回走的姬无殇:“你要干什么你受伤了难道不知道吗?”

“本王没事。”姬无殇回头看了一眼柳芙,见她脸上竟流露出无比焦急的神色,不由得一时间愣住了。可片刻之后,背后的刺痛就让他脸色一变,手一甩,将柳芙推开:“你在这儿呆着,不论外面有任何情况都别出这间屋子。”

“别走”柳芙可顾不得什么礼数和礼教,只牢牢抓住了姬无殇的手臂:“你已经流了很多的血,难道还要出去?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逞强”

“我没有逞强。”姬无殇的力气自然比柳芙大得多,一手将她纤细的手指掰开,一边一字一句地道:“本王要去把这一箭之仇先讨回来。”

“你…”柳芙被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狰狞的戾气给吓住了,仍由他将挣脱开,眼看着他一个转身走到了门口。

“你母亲那边本王已经安排了人过去保护,你一定记得呆在这里,绝对不要出去这是命令,”眼看要提气再纵身离开,姬无殇竟特意停下步子,转头看着柳芙,表情严肃地说了这话。

柳芙表情一惊,倒是慌乱间竟忘了母亲沈氏还一个人在厨房,只是听得姬无殇那样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不慌了,反而出奇的踏实和平静。

“砰”的一声,屋门再次被姬无殇关上,只留下了柳芙独自在此。

按耐住对母亲的担忧,对姬无殇的伤势的担心,柳芙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此处竟是自己从未来过的。

黑漆楠木的家具摆设,绛红色的绣墩靠垫,柳芙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这五年来,在広真的陪伴下,柳芙几乎把龙兴寺逛遍了,就连供皇室来人进香后用的客房都没有落下过。

可这间屋子,无论风格还是感觉,都太过陌生,让柳芙毫无印象可言。

看到前方有个书桌,柳芙移步过去,发现上面放了茶盏,伸手一摸,竟还是温的。而屋中还燃了一个炭盆,淡淡的橘香从烤焦的橘皮上散发而出,盈盈满室。

再一看,那书案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有“密”字的信封,她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莫非,这里是姬无殇的秘密书房?”

柳芙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脑中回忆起刚才被姬无殇扛过来的情形。可因为风雪太大,加上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姬无殇背后那支触目惊心的细箭给吸引了过去,她怎么想,也想不起到底是从那条路过来的。

自从重生,柳芙就没有像这样坐以待毙的时候,立在屋中,她看到了那扇门。

脑中再次响起了姬无殇的吩咐,让她不许开门,柳芙蹙了蹙眉,却缓步来到了门边。

而这时,柳芙才发现,这间屋子除了这一扇门之外,竟没有窗户。

本来她还想不开门,那就开个窗户缝往外瞧瞧,以她对龙兴寺的熟悉和了解,应该能从外面的景观推断出来自己的位置。

可这间屋子却只有眼前折扇紧闭的大门…一时间,柳芙迟疑了。

到底是听从姬无殇的吩咐留在这儿?还是悄悄开门打探一下外面?踌躇间,柳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伸出的手也只停在了半空中,久久没有触碰到这扇门。

柳芙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在门边呆了多久,一动不动,双手交握着,越是等,心中就愈发地焦急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对姬无殇的担忧竟超过了对母亲的担心。

“母亲有姬无殇亲自派过去的人相护,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反倒是姬无殇,伤势看起来并不轻,都这些时候了,就是不疼,只流血,恐怕他也该撑不住了,怎么却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