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柳冠杰便也不再与陈妙生多说了,只答应他回头会将柳娴那边打点好,这就匆匆离开了锦鸿记。

卷一 章九十三 真言表真心

腊月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

这天一大早柳芙就被沈氏从温暖的被窝里拉拽起来,先是让她泡了个热水澡。说什么二十六洗了“福禄寿”,二十七还得洗“旧疾”。

泡完澡,柳芙原本白皙的脸蛋儿变得绯红如霞,再被一身柳色柔绿的锦绣裙衫衬托着,愈发显得娇艳欲滴,像颗饱满的水蜜桃似的。

沈氏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忍不住道:“我这花儿一般的乖女儿,将来也不知会嫁到哪家去便宜哪个小子了呢。”

“娘”柳芙听沈氏又提及自己婚嫁之事,俏脸愈发绯红:“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儿的打算,等明年从皇家书院完成学业,女儿一定会拿一枚自行婚配的玉牌回来给娘。到时候,女儿想嫁给谁都行,谁也干涉不了。”

“娘知道你早有打算,娘也不催你,反正你翻了年也才十五岁,多留你几年,娘还能多享享福呢。”沈氏今日也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裳,泥枣金的锦裙上绣着五柳穿杨的图案,喜庆中偏又不失雅致。加上一头青丝绾就的云髻上别了两对飞鹤吐珠的金钗,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

“娘,你翻出压箱底儿的衣裳来让咱们穿了,今日要出门去吗?”柳芙赶紧转了话头子,拉着沈氏上下仔细打量完了,笑意浓浓地撒娇道。

沈氏知道女儿不喜她多说“婚嫁之事”,也随着点了点头,挽住她:“你这记性,书本上的倒是一字不落,怎么这年节习俗却独独忘了。‘腊月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今日咱们得去天泉镇上的集市,多买些年节之物东西回来。”

“女儿当然记得。”柳芙笑眯眯的仍由沈氏将自己拉出了屋子,顺带炫耀起来:“腊月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是说这天除了要宰杀自家的家禽,还要赶集购年货。什么鞭炮、春联、香烛、烧纸、还有女孩子的头花饰物等等…没说错吧”

“没说错,这样聪明的脑袋,就知道算计母亲放心,今日咱们先去一趟锦鸿记,拿了分红的银子就给你买衣裳首饰。”沈氏伸手拍拍柳芙,一脸的宠溺:“你明年十五,也是要及竿的大姑娘了。老穿这些素的衣裳可不行,为娘好好给你挑些颜色鲜亮的给你打扮打扮。”

柳芙倒是没注意母亲又把话题给绕回来了,只想着正月十五那天还得入宫赴宴,便道:“娘,今年的元宵夜宴女儿也接了帖子,入宫的行头今日也一并购置了吧。”

“也对也对。”沈氏也想起了这茬儿:“这次不同以往,听你文爷爷说若得了魁首要被皇上赐婚的。你好好做那花灯,有什么不明白的来找娘就行。至于穿什么…”眨眨眼,沈氏笑容里饱含了几分深意:“娘早就为你备好了,这次去锦鸿记就是取货的。正好你也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女儿大了,身子的尺寸也见月的长,得看看合不合身。”

沈氏说起打扮自己的女儿,脸上神采飞扬,愈发显得年轻了不少,看在柳芙眼里,只觉得这样的母亲才是真正的幸福的,不免也迎合道:“那一切就交给娘了。这次若是出不了彩,女儿嫁不出去,那可就不是我的缘故,而是娘的缘故了。”

一边和柳芙相携而去,沈氏一边念叨道:“从你十岁受邀参加宫中夜宴开始,娘就劝你穿的引人注目些。娘就觉得奇怪了,你在书院的时候从不谦让,在拈花会上也总是高调地去保持五年都摘桂。怎么一牵扯到宫里头,你偏要藏拙呢?”

“娘,我不能把所有的好事儿都占全了,总得给其他小姐们留点菜吃吧。”柳芙只轻飘飘地搪塞了过去,挽紧了沈氏又道:“但翻年我便十五了,也该考量一下嫁人之事。所以,这次的机会我是不会拱手相让了。还请娘多多费心替女儿置办行头。既要出色显眼,但又不可太过花俏。娘您在这方面可是个行家里手,女儿的未来可全交给您了。”说着,还撒娇似的拽了拽沈氏的衣袖。

“乖女儿,你就放心吧。”沈氏一脸“我懂”的表情,母女俩相视一笑,这便齐齐来到了文府门口,准备上马车。

“夫人,小姐,请上撵。”守在门口的刘妈妈一见沈氏母女就赶紧神色恭敬的迎了上去:“今日奴婢也得赶集,置办些厨房里过年用的肉菜鱼蛋。有暖儿真儿相伴,奴婢就不陪夫人小姐了。”

“刘妈妈,你忙你的事儿就行。”沈氏笑意温和,只点了点头。

暖儿和真儿也双双立在门口候着,暖儿一脸兴奋,真儿虽然也一脸向往的样子,却含蓄许多。

柳芙朝暖儿和真儿笑着招招手,这才先扶了沈氏上撵,回头对两个婢子眨眨眼,笑道:“今日可是赶大集,你们俩想买什么就开口,错过了可就要又等上一年了”

暖儿使劲儿点头,还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真儿:“我就说小姐大方吧,咱们等会儿好好挑。”

被暖儿这么一打趣儿,柳芙捂了捂腰间的荷包:“就知道你这妮子会狮子大开口,还好今儿我带了足够的银子,就怕你们花不完呢”

这一调笑,连带着沈氏也“呵呵”地笑出了声,一时间文府门口笑语嫣然,仿佛那春天已经降临此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儿的寒冷。

而一直话极少的真儿也随着笑了起来,看向沈氏和柳芙的时候眼中有些感激,更有几分暖意流动。

“咦…”

大家正说笑着,暖儿突然发出惊疑的喊声:“那是…”

“怎么了?”沈氏笑着望向了正撩开车帘子往外打量的暖儿。

暖儿回过头来,脸色有些不好,和刚刚一副兴奋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奴婢…看到一个人…像是…”

柳芙正捧着暖手炉赖在母亲身边,见暖儿大惊小怪的样子,赶紧问道:“什么人?像是谁?”

暖儿神色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沈氏,这才朝柳芙打了个眼色,忙埋头道:“没什么,或许是奴婢眼花认错人了,夫人小姐别介意。”

看懂了暖儿眼神里的深意,柳芙虽然心里有疑问,但却选择了帮忙打岔:“对了对了,等会儿咱们第一站先去锦鸿记,第二站再到集市采买年节需要的东西。暖儿,真儿,你们先想好了要什么东西,可别挑花了眼像去年一样什么有用的都没买到就把这银子花光了。”

说着,柳芙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两张银票出来塞给两人。

“哇,五十两呢”暖儿赶紧调整了脸色,拉着真儿扬了扬手中的银票:“小姐真是大方,奴婢们拜谢了。”

“人家真儿可不是奴婢。”柳芙伸手轻轻打了打了搞怪的暖儿,“别拉了别人下水。”

“小姐”真儿听得柳芙这样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氏倒是看着真儿,察觉到了她似乎有心事,忙笑着鼓励道:“真儿,你有话就说。这两年来,咱们都将你看做一家人。即是家人,有话且直说,不用顾虑太多。”

柳芙也冲真儿点头笑笑,鼓励的意味不言而喻。

真儿看着身边的暖儿,再看向一脸柔和笑意的沈氏还有柳芙,不知怎么的,眼眶就湿润起来,语气也十分认真:“这两年来,得夫人小姐照拂,真儿打心底里感激不尽。从来,夫人小姐都没把真儿当做下人,只以礼相待,多般照顾。如今…真儿是真心想要成为小姐的人,所以想请夫人和小姐接受我的卖身契。”

说完这句话,真儿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高举过头,双膝跪在车内的绒毯上:“真儿愿为奴为婢,报答小姐知遇之恩。”

看到真儿这一举动,无论是和她情如姐妹的暖儿还是沈氏都吃了一惊。唯有柳芙,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恬然微笑:“真儿,你不必如此。无论你是奴婢也好,自由身的也好,只要你的心是向着我和娘的就行了。卖身契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不会接受的。”

听得柳芙此言,真儿抬起头来,泪水不听使唤地扑簌而落:“小姐,真儿本是个孤儿,从小在书院长大,周围的人不是王孙公子就是千金小姐。他们何曾正眼看过我一眼只有小姐,不但收了我为侍读,还待我一如家人般。小姐的恩德,真儿就算卖身为奴一辈子都无法报答。更何况…”

抽泣着,真儿深吸了口气,这才继续道:“离了小姐,真儿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不如死心塌地地跟在夫人和小姐身边,真儿相信,小姐一定不会薄待了真儿半分。这一生,也算是有了托付了。”

看着真儿言辞恳切,表情真诚的样子,柳芙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也罢,这契书我先收着。但并不表示你从此就是奴婢身份了。我只想给你一些时间,让你好好的考虑你的将来,一个月之后再给我说你的决定。到时候,无论你是想保有自由之身还是执意为奴,我都不会再拦你,一切以你的意愿为尊。”

“多谢小姐,多谢夫人。”真儿见柳芙松了口,赶紧将契书放到了她的手中,破涕为笑起来。

“好了好了,快擦擦脸,免得等会儿上街丢我的脸。”暖儿眼圈儿也红彤彤的,显然是被真儿和柳芙两人所感,只嚷嚷着打破了车内有些沉重的气氛。

卷一 章九十四 紫香绫罗缎

因得今日是年前最后一次赶集,无论是采买年货的,还是打发空闲时间乱逛的都挤在了天泉镇的中心大街上,远远看去简直人山人海。

店家和小贩的叫卖声,客人们讨价还价的喊声,夹杂着时不时的一两句“恭喜发财”“恭贺新春”…如此情形让人完全看不出,其实战争已经离得大周皇朝很近了。

翻身上马,带上遮面的斗笠,柳冠杰从锦鸿记出来,心知这的总店离得文府不过三四条街巷的距离,抬眼,目光透过阵阵夹杂着飞雪的寒风望向文府所在的方向,有些迟疑,却不自觉地扯了马缰,奔驰而去。

在文府巷口的位置,柳冠杰便勒马停住了。

青灰的高墙隔断了视线,柳冠杰只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好像这样便能离得沈氏母女更近似的。

还好锦鸿记离得中心大街不算近,来往也皆是有头有脸的豪客,所以除了店门前停了长长一溜马车外,并不显得十分吵嚷和拥挤。

文府马车按照顺序停在了巷口,需要沈氏和柳芙步行到店堂。

搀扶着母亲下了撵子,柳芙将真儿递上的暖手炉塞到沈氏的手中:“娘,这好长一段距离呢,冷的很,小心别吹着了风。”

“你也是。”沈氏伸手帮柳芙将昭君套拉起来遮住头,这才接过了暖炉捧在胸口抵挡这外间的寒冷。

来到店堂,门口负责迎来送往的小厮见是沈氏母女,赶忙笑着迎了上前:“沈夫人,柳小姐,这边请。”

对于沈氏,店里的伙计都十分熟悉,只当她是丧父寡居的,所以称呼上都直接用了她的本姓。

小厮将沈氏母女带到了贵宾室,乃小小的单独一间,四周挂了竹帘,算是和大厅间隔开来。因为锦鸿记售卖俱是高价的衣裳和首饰,所以在特别贵重物品交货时为了保障客人的安全,便会启用这样的单独的隔间。

“陈掌柜的?您怎么亲自在这儿”沈氏见屋里的接待自己的人竟是陈妙生,不由得惊讶异常。

陈妙生看了一眼沈氏身边形状乖巧的柳芙,这才笑着拱手行了礼:“见过沈夫人,柳小姐。今日可是腊月二十七,店里太忙,在下可不能再当甩手掌柜了。正好看到夫人过来,在下本就要奉上这一年的红利,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有劳陈掌柜了。”沈氏点点头,语气十分客气。

“这是一年里夫人所交绣品售卖后得到的利润抽成,您点点。”说着,陈妙生从桌前推上来一个木匣子。

沈氏有些高兴,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笑意变作了讶异:“怎么会这么少从前一年下来至少有上千两银子的抽成,可这…”

陈妙生见沈氏脸色不好,赶忙解释道:“夫人请听在下解释。这一年,北疆不断传来坏消息,眼看战事将起,许多本店的熟客都没有再续订生辰年节的绣品。相信夫人也从这一年所收到的活计量上可以看得出,至少去了三四成。乱世存金,客人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花大把的银子去置办绣品,所以咱们也减了价在出售。而且,夫人是与本店合作了好几年的,绣品上的手工费可曾少过一分半点?一边是客人减少,一边本店并未克扣夫人的工钱,这结果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今年结账,能给夫人这二百两银子的红利已是本店极限了。还请夫人能够体谅。”

沈氏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她之所以会在乎这银子多寡,完全是觉得这体现了自己的价值高低。所以当陈妙生一脸恳切地详细解释之后,她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点了点头:“虽然遗憾,但我相信陈掌柜的话。虽然只有二百两,但也是店里的一份心意,我就收下吧。”

柳芙在一边听着,这还是她第一次知晓锦鸿记的窘况,不由看向陈妙生,脸上带了几分疑惑。

陈妙生却只对她笑笑,这才又从桌下提起来一个一吃多宽的大箱子:“这是夫人订的衣裳,请过目验货吧。”

“芙儿,你自己打开看吧。”看到这承装衣裳的箱子,沈氏才真正的激动起来,将柳芙推到了前面。

“好的,娘。”柳芙依言上前,伸手将箱盖轻轻提起翻开,却在扫过这箱内衣裳之时脸色骤变。

衣裙竟是用少见的蓝紫色锦香缎制成,上面还星星点点缀着米粒大小的晶莹宝石,将紫缎原本的光泽渲染的迷离如梦幻般…

“怎么了?不喜欢吗?”沈氏见柳芙愣在那儿,以为她不喜自己花费了很多心思挑选定制的衣裳,忙上前凑过去一看,也顿时愣在了当场:“这…这是我订制的衣裳吗?”

“沈夫人,这便是为柳小姐量身定做的衣裙,千真万确,绝无虚假。”陈妙生一脸笑意,看到沈氏和柳芙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得不将先想好的托词找了出来:“夫人您仔细看,这衣裳所用的料子就是您当初选中的锦香缎。只是上面所缀的星辰砂乃本店额外赠送的。”

“无功不受禄,无故不贪财。”沈氏连连摆手:“这星辰砂是什么东西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据说那些打磨剩下的小金刚石就是它。虽不至于像大粒的金刚石那样价值连城,可这衣裙上所缀起码成百上千颗,总价恐怕也不会低到哪儿去。陈掌柜还是请找个绣女直接把它取下来吧,我只要我订制的锦香锻足以。”

陈妙生见沈氏态度坚决,只得望向了柳芙,眼神中的意味很是明显。

柳芙当然看懂了陈妙生的示意,她也知道这多半是姬无殇的主意,便道:“娘,你不如听听陈掌柜为何要额外送着星辰砂给咱们再推却也不迟。”

“对对对,在下这就给夫人解释清楚。”陈妙生搓了搓手,略屈身,语气无不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相比夫人也知道,锦鸿记这几年涉足珠宝生意,做的还算红火。别的没有,这样的星辰砂却是再普通不过的货色了。因为这金刚石需要打磨,太小的不好拿来出卖,咱们的生意又全赖各位熟客。所以咱们的东家便慷慨地将这星辰砂用作赠礼。特别是夫人这样的,既是合作关系,又是老顾客了,只送您这点儿星辰砂实在只是聊表一下心意罢了,绝无它意。还请夫人笑纳”

“娘,锦鸿记这几年可在珠宝生意上赚了不少银子。绣品上咱们分的利少了,只要着点儿星辰砂不算什么。而且这紫裙虽然华美异常,但始终有些显老气。若非缀了这些星辰砂,恐怕女儿穿着也不好看。别犹豫了,咱们就收下吧。”柳芙做出十分喜欢着衣裙的样子,伸手拽了拽沈氏的衣袖,语气也带着些撒娇的感觉。

“也罢,只要你喜欢,娘就收下。”沈氏见柳芙是真心喜欢,便也不拒绝了,直接将先前收入怀中的那两张百两银票摸了出来放到桌上:“这二百两银子不知够不够那些星辰砂的价钱,若不够,还请陈掌柜的报个数。”

“这…”

陈妙生的脸色有些尴尬,只将银票又推到了沈氏的面前:“夫人这就见外了。我们东家都说了,这些星辰砂是答谢您这些年来为锦鸿记做绣品的功劳。若是提钱,岂不折杀了在下,也辜负了咱们东家的一份儿真心嘛柳小姐,您还是劝劝令堂吧。”

似乎是算准了柳芙不会拒绝姬无殇安排,陈妙生将难题直接抛到了柳芙的身上。

抿了抿唇,柳芙见母亲一脸坚决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将银票拿在手上:“这样吧,陈掌柜。我知道二百两可能只抵得了这些星辰砂五成的价格。您把银票收下,不够的,就算是咱们领了锦鸿记的情。”

陈妙生被柳芙这样一说,无奈只得将银票收下:“既然夫人和小姐坚持如此,那在下就厚颜替东家收下了。”

“也请替我向你们东家道声谢。”沈氏对柳芙提出的解决方式并无异议,十分客气地朝着陈妙生略福了福礼:

“客气客气,在下自然会如实禀明东家的。”陈妙生赶忙回了一礼,这才又从桌下拿出一个猩红绒布盖住的托盘:“对了,上次夫人给了一千两的定金,让在下替柳小姐寻一些稀罕的钗环首饰。也一并备好了,请夫人和小姐过目。”

有了先前锦香锻的铺垫,柳芙与沈氏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由前者伸手将绒布掀开。

果然,又是几样缀满了星辰砂的头钗和耳坠

“咱们店里别的没有,就这星辰砂既拿得出手,又不会让客人失望。夫人那一千两,置办这一支满天星辉的流云钗完全足够了。至于另外这一对耳坠儿,算是本店的添头。”陈妙生见两人脸色均有些沉默,只好语气带着几分恳请:“夫人小姐千万别再拒绝了。”

赶在沈氏开口之前,柳芙一把将东西收了在手,乐滋滋的说:“这可是我娘花了银子买的,添头不过一对耳坠儿子,就算是星辰砂镶的,你们也不过是少赚那么一点儿。我才不会拒绝呢,对吧,娘”

被柳芙俏皮的神色逗的一笑,沈氏只得向陈妙生又福了福礼:“东家对咱们这么慷慨大方,还请陈掌柜的带一句话。趁着年节,小妇人一定携小女上门拜望,还请东家能拨冗相见,接受咱们当面的致谢。”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陈妙生当然赶紧就答应了。

听见母亲想和姬无殇见面,柳芙脸色闪过一抹愕然,可随即便释然了,心想姬无殇那样的大忙人怎么可能和接见母亲。到时候不过找个借口拒绝,想来母亲也会理解的。

卷一 章九十五 主人意留客

将衣裳和首饰都装在了箱子里,柳芙只说还想看看店里有没有好东西,顺带给敏慧郡主和玉琅郡主做年节礼,便让暖儿留下,吩咐真儿先陪沈氏带着东西先回车撵上等着自个儿。

沈氏本想留下帮忙,柳芙却劝说她这儿人多不清净,向陈掌柜要了一间单独可以休息的客房,让她一边吃着茶等自己。

于是沈氏被陈妙生请到了二楼的房间亲自接待,柳芙才得以和暖儿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柳芙装作漫不经心地带着暖儿来到一个没多少人的角落,边挑选料子,边低声和紧跟的暖儿道:“好了,你说先前在文府门口看到了谁?为什么那么惊惶失措,差点儿吓到了母亲。”

暖儿凑近了柳芙的耳畔,小声地道:“奴婢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就像是…”

“这儿只有你我,你还犹豫什么,快说你看到了谁”柳芙蹙了蹙眉,打断了暖儿的婆婆妈妈。

“这儿可不止小姐和奴婢两个人呢。”暖儿低声嘟囔了一下。

柳芙并未听清楚,只追问道:“你说什么呢?趁着娘和真儿不再一旁,你倒是快些把话说清楚。”

“小姐,小声点儿”暖儿脸色有些紧张,四下看了看,见其他人都只顾着买东西,并未注意自己主仆俩,这才低声坦白道:“奴婢看到了柳老爷。”

“他?”暖儿的话让柳芙杏目一瞪:“他跑到文府门口做什么?他如今可是堂堂二品大吏了,就不怕被人看出来生疑吗”

“不会。”暖儿有些神秘地吞了吞口水,随即解释道:“柳老爷是乔装打扮出来的。一身市井男子的青布棉袄,还带着半遮面的斗笠。说实话,若非奴婢看出来柳老爷坐下那匹马就是那个柳娴…小姐经常骑到书院的那匹,奴婢恐怕也认不出来那人会是柳老爷呢。”

见柳芙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一言不发,暖儿有些不忍心,只小心翼翼地劝慰道:“或许,是柳老爷想看夫人和小姐您一眼呢…”

“你不要声张,我真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柳芙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眼底全是蔑视:“五年过去了,他都不曾过问过我们母女一句。怎么如今会突然化身来到文府门口我可不相信他只是想看看娘和我。而且还那样乔装打扮鬼鬼祟祟…”

柳芙脑中盘算着,却始终想不出任何柳冠杰会悄悄来到文府门口的任何理由,只得收起思绪,冷冷道:“不管他,回头你托老张头安排个可靠的小厮在府门盯梢,看他还会不会再来。若有异状,随时来报”

“没问题”暖儿赶紧应了,一眼瞥到柳芙手上拿的一批柔丝锦缎:“小姐,您轻点儿捏,万一弄皱了,咱们可就得把这匹老人家才用得着的料子给买回去。”

柳芙这才回神过来,对自己此时心里的不平静很是不喜,只一转身,脸上回复了笑容:“走吧,该去接娘回去了。”

暖儿见柳芙已经走远,忙跟上,不解地问:“小姐不是要给敏慧郡主和玉琅郡主挑年节礼吗?”

“我早备好了,这些用银子能买到的东西怎能体现心意。”柳芙唇角微翘,回头看了一眼暖儿:“到时候你得亲自去送…说真的,给你置办一套体面的衣裳才是正理。别管那一百两银票了,你就在这儿挑一身,我去接了娘下来给你结账。”

“果真”暖儿双目放光,脸上兴奋地直接升起了两团红晕,眼睛已经滴溜溜的到处张望哪里有合适自己的行头了。

“小姐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柳芙只抛下这句话,就直接绕到了店堂后面的楼梯,守在此处小厮是认识她的,也没栏,直接屈身侧开请了她上去。

“娘,咱们再吃一盏茶,我让暖儿挑一身衣裳,她得亲自去淮王府还有镇国公府上帮我送年节礼。穿的太素了可不行,会失了礼…”

柳芙还未来到门口就朗声和母亲说起了话,可等她走进了屋子,才发现除了母亲、真儿和陈妙生之外,屋里还有第四和第五个人。

第四个不是别人,正是这锦鸿记的东家,也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裕亲王,姬无殇至于第五个人,正是姬无殇如影随形的贴身侍卫常胜。

“芙儿,你快过来见过裕王殿下。”沈氏并未看出柳芙脸上的诧异含了其他意思,只赶紧拉了她到身边,示意她给姬无殇行礼。

“小女子见过裕王殿下,殿下万福。”柳芙只得依言福了福,只是眼神却忍不住飘向了一旁事不关己的陈妙生,像刀一般,锋利而尖刻

被柳芙的“刀子眼神”一瞪,陈妙生赶紧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柳小姐,在下也没料到东家今日回来巡店。刚刚安置了沈夫人,这就碰上了…”

“陈掌柜的,您不用解释什么。”沈氏看出了陈妙生脸上的一丝窘迫,以为他这是向柳芙解释为何会有外男和自己共处一室,忙笑道:“先前小妇人还说让陈掌柜给东家…哦,如今已是晓得东家就是裕王您,本想让陈掌柜给捎个信,容小妇人亲自见面道谢的。正好遇上,也是互相的缘分,芙儿,你可别胡乱怪罪人。”最后一句话则是转而低声吩咐柳芙的。

“娘,女儿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锦鸿记碰上裕王殿下而已。”柳芙很快调整了神色,朝姬无殇看了过去:“却更没想到,裕王您竟会是这锦鸿记的东家,着实让人意外呢。”

“不过是闲来无事做做的小生意,本王也没想到锦鸿记会越做越大。”姬无殇一副无害的样子,笑意温和,对沈氏十分的恭敬的样子:“其实在文府的时候本该早些透露给夫人和小姐知道,但大周皇朝有律,皇家不得与民争利。所以便一直瞒着,还请夫人和小姐见谅才是。毕竟本王师从文先生,本不算是外人…”

“哦,所以裕王您才那么慷慨将星辰砂像沙子一样到处撒,是吧。”柳芙笑里藏刀似的表情,看的姬无殇眼底浮起了一抹笑意。

将女儿轻轻拉到身旁,责备地看了一她眼,沈氏笑着向姬无殇道:“裕王您放心,小妇人和小女都不会将您是锦鸿记东家的事传扬出去的。”

看着母亲对待姬无殇那和蔼可亲的模样,柳芙心里有些别扭,只扶了她,向着姬无殇福礼道:“怕是小女子和母亲怕耽误了裕王您的正事儿了,这便告辞。”

“不急”姬无殇却伸手一拦:“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和夫人小姐巧遇,不如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再回府。文先生那儿,本王会派人前去说明的。可好?”

“不用劳烦裕王了”

“那怎么好意思,真是劳烦裕王殿下了”

几乎是同时,柳芙和沈氏都齐齐开了口。只不过前者是直接拒绝了,后者却笑着答应了。

扬起眉,装作无辜的样子看向沈氏和柳芙,姬无殇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安排下去了,陈妙生”

“属下在。”陈妙生赶紧答应了,屈身就想往外退。

“等等”柳芙看准了陈妙生的退路,一步跨到门口拦住他,这才往母亲那儿望去:“娘,人家裕王殿下可是个大忙人。不但要操心朝廷的事儿,还有这么大个店得打理,哪里有时间和咱们吃闲饭说闲话呢。人家不过是客气罢了,咱们不能得脸就往上爬对吧。”

说着,柳芙挤出了自认为很柔和的笑容,实际却含着几分警告的意味又看向姬无殇:“裕王您说对吧。”

“哪里哪里”姬无殇却只当柳芙的警告没看见似的,渡步来到沈氏身边,轻轻扶了她来到屋中的圆桌,请了她坐下,自己也随即落座:“本王事多不假,可手下的得力干将也不少。喏,陈掌柜的就已经把这锦鸿记打理的极好了,本王根本不用操什么心。而且今日正好也无他事,不如和夫人小姐说说话,也算临近年节咱们聚聚。”

“既然裕王殿下都这样说了,咱们再拒绝岂不是无礼。”沈氏看着姬无殇,眼中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如今听得他一解释,更是赶忙向着柳芙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过来。

柳芙看着母亲那笑意深深的目光,突然觉得一股冷意从背后升起,寒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感情母亲是看上了姬无殇,想招了这位好名声在外,又英俊又能干的亲王做女婿不成

想到此,柳芙脸上浮出了一抹无助和无奈的表情,只得默默地走到桌边挨着母亲坐下,淡淡的道:“还请陈掌柜帮忙把我的婢女叫上来。”

“小姐放心,在下会一并安排暖儿姑娘和这位姑娘的吃食,您和夫人都不用担心。”陈妙生说着,已经屈身退出了屋子,那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让暖儿和真儿随他去仆人用饭的地方,不能待在此处。

沈氏当然也听出来了陈妙生的意思,只道:“真儿,你和陈掌柜一起下去吧,看到暖儿让她规矩些,可别闹出笑话来。”

“奴婢遵命。”真儿也是个机敏的,也不多言,只乖乖低首福了福,便尾随陈妙生出了屋子。

卷一 章九十六 了然知于胸

从锦鸿记回到文府已是夜色深深,微酌了两杯小酒的沈氏却并不觉得疲倦,反而兴致仍旧高昂地追问着柳芙对姬无殇的印象。

早已看出母亲的想法和打算,柳芙不愿多说什么,只简单的敷衍着。但同时她也想不出为何姬无殇会愿意花时间来敷衍母亲,毕竟他现在应该很“忙”才对。

难道他意图通过接触母亲想将自己牢牢控制住?可自己不过是他眼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他又何须过分在意呢?

柳芙想不通,但心里已有戒备。再加上暖儿说她之前在文府的巷口看到了柳冠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自己不得不加快了原本的计划和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