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吓坏了,他,他没这么胆小吧,她只是开个玩笑啊!

“喂,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我给你买个烧饼吧。”她无可奈何地说,一个烧饼一文钱,看来她今天又要被素问婆婆骂败家子了。

可是她爹爹也是做官的啊!虽然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官职….可是,小米也是米啊!

他抓着树杆,却一直哭得很伤心,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喂喂!两个烧饼成吗?”她扳着手指头说,这个男孩子怎么比她还爱哭呢?哭哭啼啼的,“喂!你怎么跟个女孩似的!哭什么呀!好啦,三个烧饼?”

“喂喂,四个?”

“五个?”

….

结果那天,她蹲在小湖边陪着这个爱哭的少年坐了一整天,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才翻出十五个铜钱。

“十五个….。”哎,素问婆婆说让她不要闯祸,她以后一定要牢牢记住了,闯祸可都是金钱的代价啊!

“你再哭,我可就不理你了。”清影一把揪起少年,对着他恶狠狠地警告。

他怔了一怔,冷冷地拂开她的手,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出她的视线。

清影愣愣的,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她低下头,发现他刚才蹲的地方有一小滩血渍,他哭的时候一阵一阵地咳嗽了,所以…他咳血了吗?

他们同年,那一年似乎都是十五岁。

大仇未报,言何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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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像是夜幕突然压下来…

形成绝望的灭顶之灾…

慕决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束光线射过来,犹如利剑!

逃出来了吗?终于,终于自由了是吗?

“宬佑…。”我是不是成功了?

衣裳抖动的悉嗦声,身边似乎有个人站起来,哒哒哒,走路的声音矫健从容。

是心魔吗?

慕决想着,努力把眼睛睁开,光线太刺眼,她又立刻闭上,在黑暗中潜伏了一会儿,再次睁开。

可是这一次,眼前出现的人差点儿让她呼吸停止!

“不…。”她瞪大眼睛看的清楚,不会错的,不是幻觉…

“慕决。”他微微一笑,单膝跪在床上,揽过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不可能!”她肯定是在做梦,清影明明让她死去了,怎么他还会出现呢?“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她努力闭上眼睛,再睡一觉就好了,什么都会好了。

“不是梦,我是真实的。”

细细的吻落在脸上,眼睛上,鼻尖上…

慕决蓦然惊醒,把他狠狠地一推:“裕羲!怎么会这样?”她吃下药了,也‘死’了一次了,怎么还是没有摆脱他?

“我感觉不到你离开我,我不容许,你哪儿都不许去。”裕羲搂着她的腰,吻她的脸颊,“不过这样一来更好,太后慕决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完完全全是我的!”

“不!”慕决惊恐地说,“我要回去!”

“葬礼已经过了,太后被葬在皇陵,和怀仁帝一起。”裕羲向后一靠,手臂支撑着身体,斜眼看着她,“你别无选择。”

“心魔呢?”慕决茫然四顾,她写信给心魔告诉他让他来接她的,她要跟着他练武,直到变得强大足以报仇的那一天!可是心魔为什么没来救她?

“卓扬最想挑战的对手便是‘冰部’的心魔,他很高兴你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犹如被惊雷劈中,她呆呆地看着他,不能动弹。

心魔….

…………

“禁军大统领卓扬,武功深不可测,整个皇朝中,还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

她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卓扬和心魔,哪一个更强大些呢?

裕羲盯着她惊恐的表情,像在品尝一道美味之极的菜肴,永远都吃不够。

“本王昭告天下后,你就是摄政王妃。”裕羲说,“本王不会再给你寻死的机会。你死了,本王拿全世界给你陪葬,可好?”

“放心!我不会死!”慕决决绝地说,“大仇未报,言何生死?”

“很好!希望你这次不是只用嘴巴说给本王听的。”

“当然!”她别过脸,恐惧慢慢放大,她没有死成,那么清影会发现吗?是不是没人发现她还活着,于是她就被当成死人那样永远被祭奠,被遗忘?

事情的演变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我就是你大嫂了

望月楼的桃花谢了之后,整个院子都显出一种萧条的沧桑之感,仿佛行走在历史的边缘中。阳光透过那些枝桠,被分割成无数璀璨的光点,落在地上,斑斑驳驳。

慕决披着外衣慢慢走出来,阳光射入眼帘的那一瞬间,有温热的液体涌到眼眶里,她抬手挡住光,悄悄地让泪水流出来。

如果,那天她吃下去的不是假死的药,而是真正让她死去的毒药,那么一切,都会结束了…

可她既然活着,就不能放任自己逃避,仇人就在眼前,她不能逃避了…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朗朗的声音从高大院墙外传来,这个时候,正好是白日里阳光最热烈的时候,随着声音,一个黑影悠悠地踏进来,站在月洞门外一棵茂盛的树下,几片叶子翩翩而落,他身姿挺拔,孓然而立。

慕决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也从来没有停留在他身上。

“喂!慕决!”被忽视的挫折挑起裕瑾易怒的情绪,他目露凶光两三步走至慕决面前,拉着她的手臂一扯,让她整个人踉跄着跌出两步,“你没看到我来吗?”

慕决勉力站好,脸上缓缓浮出一个悲凉的笑容:“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你们…总有一天都会有报应的。”

裕瑾听得似懂非懂:“你,你说什么?”他被她这种语气的冰冷诡异震慑,“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她遽然转身,大声嘶叫,“因为你和你哥!让我疯了!你们记住,你们永远都欠我的!就算下辈子也休想还清!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裕瑾竟然忘记了反驳,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歇斯底里的悲伤面前,他的目空一切全都溃不成军。

她绝望的样子,痛苦的样子,清冷的样子,不屑的样子,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可是他唯一不知道她是否会轻罗小扇扑流萤,翡翠烟萝逐蝶飞?

他见过她的眼泪,没见过她的笑,他和哥一手策划夺去她的幸福,而他竟然在这里惋惜她已逝去的笑…

裕瑾哑口无言,慕决冷笑:“请寿王回去吧,过几天,我就是你大嫂了,长幼有序,无论如何,请你记住我的身份!”

掷地有声,多么坚决的一席话!

这真的是曾经的慕决吗?

他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地拂袖而去。

不甘

第二天,摄政王重新册立新王妃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帝都,并飞快地蔓延至整个国家。

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摄政王于洪州刺史之女的婚约已经昭告天下,本该择日完婚的,奈何又生出许多变故?

沉浸在年轻太后去世的伤感中的百姓,很快就把这个消息遗忘了,大街小巷,纷纷谈论,都在猜想那新的摄政王妃会是什么女子,竟然让摄政王甘愿背上出尔反尔的骂名?

这件事最打击的便是千里迢迢身负和亲之命而来的飒蓝公主,她完完全全不能自已,摄政王到底再想什么?

飒蓝无法理解,安铁尔将军从宫外传了消息进来,问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摄政王的决意如此,谁能去改变?

“公主,不如我们…去见见摄政王,看看能不能挽回些什么?”桑莎提议道。

“对!去问问摄政王,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意思。”飒蓝打定主意,立刻让人准备车马,去摄政王府。

王府的守卫一听说是卑焽公主求见,立刻打开大门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守卫出来,恭恭敬敬把公主迎进去。

“我听说新王妃已经住进王府了,是吗?”飒蓝装作随意地问。

“刚刚住进来呢。”守卫自是不敢多说,回答了这一句就再也不肯多说其他的了。

飒蓝有些失望,继续问:“新王妃,是什么人呢?”

“奴才也不不知道。”守卫认真地回答,是听说新王妃住在王爷的望月楼里,可是除了王爷心腹的那几个丫鬟侍卫,望月楼是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一步的。而那位新王妃,也从来不踏出望月楼。

知道不可能套出什么来,飒蓝便不问了。来到客厅,看见裕羲一派悠闲地在喝茶,丰神俊秀,宛如一件最完美的艺术之作。

“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礼数。

“王爷答应过要教飒蓝箭术的,今日飒蓝特来请教。”飒蓝一进来就在他身旁坐下,不拘礼数,“不知王爷可有空?”

“公主亲自来,必定有空。”

飒蓝心里欢喜,他这话里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心跳得很快,是不是对他表露感情,说明父王的诚意?

不能失去的人

“卑焽与天朔维持不战政策已经十余年,都是历代帝王的幸苦成果。为此,不知道牺牲了多少鲜血。我父王派我前来,便是想同天朔签订永久和平的条约,让两国再也没有烽火。”

“这也正是本王所期望的。”裕羲点头,表示赞同她。

“那么…。”飒蓝款步移到他面前,半跪下去,双手交叠倚着他,“和平盟约必须要有保证啊。”

“公主希望什么保证呢?”他低下头,和她美丽的双眸对视。

飒蓝呼吸困难,在他充满阳刚的呼吸之中,自己像是突然失去行动的能力,“昔日,我先祖将公主嫁给天朔皇帝,两国维持和平百余年,今日,我父王也想效仿先祖。”

“哦,”裕羲微微一笑,“可是,如今的皇帝,才六岁而已。”

飒蓝咬着下唇,羞涩地低下头去:“既然皇帝年幼,那便一切王爷说了算。”

裕羲轻哧一声,黑眸似水:“公主为何不早说?”

“王爷!”飒蓝慌乱了,“您要娶的王妃,会比两国之间的和平更重要吗?”

“会的。”裕羲缓缓地说,“以前我不懂,现在也不一定会懂,可是她,是我不能失去的人。”

“为一个女人,王爷肯让千万战士奋战而死吗?”飒蓝不懂,心里都是嫉妒,“飒蓝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卑焽在外对我朝虎视眈眈也不是一日两日,就算本王今日肯结盟,不保证将来卑焽不会危害我朝百姓,”裕羲一字一字说的铿锵有力,“公主,本王做事喜欢斩草除根!”他又微微笑起来,“至于本王的王妃,公主可不必关心。”

飒蓝脸色苍白,关于天朔的摄政王,其狠辣果决的名声早就传遍各国,令人闻风丧胆。她自持美貌,以为可以得到他另眼相看,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好不甘心!

“不知飒蓝可否有幸见她一面?也好让飒蓝从此死心。”

裕羲一双黑眸斜睨着她,仿佛在盯着什么怪物:“不可。”

她一颗心沉到谷底,带着满心的不甘,慢慢站起来,昂着头,保持骄傲的公主之态:“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王爷。”

“公主,”走到外面,桑莎终于忍不住说,“摄政王无意和卑焽和亲结盟,那么,是不是立刻回国呢?”

“不!”飒蓝说,“我不甘心这样,那个迷惑住摄政王的女人,我一定要看看她长成什么样子!”

“啊?”桑莎叹气,女人在爱上男人的时候都会变得反常和不可理喻,没想到连飒蓝公主都不例外。

“告诉安铁尔,让他把天朔的意思禀明父王,然后,让他派几个高手给我。”

“是。”桑莎虽然有疑问,但也不敢问。

明竺雅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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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的婚礼传遍了各地,据说婚礼会办的无比盛大,宴席也要大摆十天,各处绫罗绸缎,珍宝玉器,皆被高价买走,为了布置婚礼,动用了无数财宝和人力。

而在洪州的刺史明毅却因为摄政王的退婚而倍感羞耻,原以为女儿嫁给摄政王,必定可以倚仗摄政王的权势,平步青云,没想到,摄政王居然会突然退婚,而改娶另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子。

“混蛋!”

明府里,明毅狠狠掀翻桌子,满桌的杯盏碗碟摔成碎片。

“裕羲出尔反尔,竟将我当笨蛋来戏耍!”

“老爷,”明夫人连忙上前拉住他,低声说,“你小声点儿,让竺雅听见,又叫她伤心。”

明毅愤愤地坐下来,怒火未平:“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送竺雅去做什么秀女!”

“也不知道当时淑德皇后会让摄政王在秀女里选王妃啊。”明夫人一想起摄政王选妃,唯一选中他们的女儿,竺雅从帝都回来时的喜悦,心里就一阵一阵的难过,“就是短短几个月,皇上驾崩了,太皇太后和淑德皇后先后薨逝,天朔皇朝翻天覆地,起了这么多变化。如今的摄政王,还有谁敢对他说个‘不’字?”

明毅沉重地叹息一声:“是啊,我明毅也不敢高攀摄政王啊。”

“爹,娘,”清脆的女声从屏风后响起,然后一个粉衣女子走出来,眼窝深陷,显然是哭过许久,“是竺雅没有福气,竺雅谁也不怪。”

“竺雅!”明夫人心疼地把她揽进怀里,“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出来了,外面天凉了,担心又发烧。”自从被摄政王退婚,竺雅一病不起,让明家两位老人操碎了心,“快回去休息。”

“娘,我没事。”竺雅望向父亲,“爹,摄政王的婚礼,请允许竺雅去祝贺。”

“什么?”明毅拍案而起,“有什么好祝贺的?”

“爹!”明竺雅哑着嗓子说,“竺雅不会那么轻易退缩,他不过退了婚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竺雅去,只想让他看一看,明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容易就打到的!”

明毅一怔,随即热泪盈眶:“竺雅啊…”这个女儿从小坚强倔强,真是和他年轻时的脾气像极了!

“请爹准许!”明竺雅坚定地说,她想去帝都,想看看把她打倒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也想亲自去祭拜忽然暴死的慕决,她们虽只是短暂的相处,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友谊。

她不相信慕决就这样平白无故病死了!

这其中,肯定和摄政王密切相关!

她一定要弄清楚真相,否则,这辈子就算死了不会瞑目!

“爹答应你。”明毅点头。

“多谢爹。”明竺雅拖着病体朝父亲拜了三拜。

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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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万物萧索,天地间被丰硕的金黄色点缀,望不到边际的金色大海,点缀了无数欢声笑语。

丰收的季节,便是幸福的季节。

摄政王府里,今日是最喜庆的日子,摄政王的婚礼,一波三折,终于如期举行。

这一天,不仅天朔的百官来贺,就连周边国家都纷纷派了使者,送来贺礼,盛况空前,皇帝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灯笼,红地毯,王府里的红色把整片天空都映得通红,犹如燃烧的云霞。

慕决抬起头,凤冠霞帔在身,阳光透过花瓣一样轻轻颤抖的睫毛,洒在眼中,却泛不起半点儿波澜。

宬佑,你看到了吗?你走之后,我是怎么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