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明天出去!”裕瑾高兴地宣布,贼兮兮地笑着。

再遇傅琴诗

第二天,果然像裕瑾说的那样,摄政王很忙,忙得连自己的妻子都顾不上。

慕决在清晨醒来,看到空落落的枕头,还是会深深的失落。虽然有过他的承诺,可她还是会贪心地依恋他。

在她的意识中,成为裕羲的新娘,没有第二种命运了。

坐在马车里,她才想起来问:“裕瑾,我们是去哪里?”

“王府外都是好地方,去哪儿都成。”裕瑾在外面骑着马,神采飞扬,他要去的地方当然是最好的地方,嘿嘿。

马车走了一阵,到一座张红结绿的阁楼前停下。裕瑾跳下马,把车帘打开,笑嘻嘻地说:“下车吧。”

“这是什么地方?”慕决皱着眉打量这座楼阁,好多漂亮的女子倚在二楼的木栏上,妩媚嫣然,娇笑连连。

阁楼的匾额上写着‘醉明月’。

谁共我,醉明月。这名字倒是别致。慕决没有怀疑,走下去。

醉明月里立刻涌出一群妖娆女子,其中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魅声道:“这位爷里边请,有没有相熟的姑娘呀?还是要妈妈介绍一个新的?哟,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不过你放心,妈妈这里有男绾的!”

慕决听不大明白,这个女人说什么?

裕瑾看她一眼,笑呵呵地说:“妈妈别动手,这位姑娘可不招男绾。”

“哦?那…招女伶?”

“呃…。”裕瑾说,“她只听听曲,喝喝酒就好,你给她安排一间上好的厢房。”

“是是是。”老鸨一叠声答应着,客人的要求都应着,有什么疑问都闷在肚子里,只要有银子就好。

裕瑾扔出一叠银票:“然后,给本少爷把漂亮姑娘都叫来!”

“哎哟!马上!少爷请上二楼包房。”老鸨眼睛都直了,那银票雪片一样飞下来,真幸福啊!

“裕瑾,”慕决拉着裕瑾的手,怯怯地跟着他,“你要去哪儿?你不要把我扔下啊。”

裕瑾不耐烦地甩开她:“大嫂,我做保镖很幸苦哎,我出来放松一下你就不要拦着我啦!”

“可是…。”慕决看着满眼红妆,那些女子像妖精一样,穿着裸露的衣服,有的居然放荡地在大厅里就和男人搂搂抱抱,亲热调情。

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声音都哑了:“裕瑾,我们回去吧。”

裕瑾看见他凄楚的目光和清澈的眼神就忍不住心软,他抬着头不看她,用力把手挣开,飞快就跑不见了。

“裕瑾!”慕决惊恐地四处搜索,一个梳着丫髻的女孩领着她上到二楼:“小姐,里面请吧,妈妈给您安排了傅姑娘。”

慕决被推进一间华丽的房间,惴惴地坐着,不敢动,不一会儿,珠帘翻动,一个绰约的身影在外面晃动。

“请问贵客要听什么曲子?”那个绰约的身影有一把柔媚入骨的嗓子。

慕决本能地怔了一下,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随意。”她小声说,忍不住挑开珠帘望出去,那个人也抬起头望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相撞,都有片刻错愕。

慕决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可是长得魅惑如妖,楚楚动人。

而她,傅琴诗,却看到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一张脸。

她有些呼吸困难…可是眼前的一切那么真实。

太后…那个绝世美貌的少女太后,传闻中倾国倾天下的慕决!

又或者,这世上有一个女子和慕决一模一样?

男人的本性 (1)

“姑娘?”慕决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傅琴诗立刻回过神来,呐呐地笑了笑:“请问姑娘是…。”

慕决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她不善于说谎,可是又不想让裕羲蒙羞,她来这种地方是不对的。

傅琴诗见她不说话,嫣然一笑:“姑娘长得和琴诗的一位故人非常相似,失礼了。”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淑德太后,她已经死了…傅琴诗摇摇头,抱起瑶琴坐下:“琴诗献丑了。”她十指波动,悠悠扬扬开始弹奏。

慕决走回去坐下,听着那琴声,仿佛被一种魔力吸住。

她是谁?为何此刻有种恍惚的感觉?

裕瑾在另一边寻欢作乐,美女左拥右抱,酒过三巡,美人倦懒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慕决,心中的热情消退了一大半,兴致也没有了。

“少爷怎么了?”一个火辣辣的美女说,“酒喝了,少爷想玩什么?”

“闭嘴!”裕瑾一声断喝,侧耳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谁在弹琴?”

那个女人不高兴地说:“那还不知道吗?花满楼不要的女人,跑来我们这里抢生意!骚货!”

“是谁?!”裕瑾提高了声音,把那个女人吓得脸色苍白:“是,是傅琴诗呀!”

裕瑾脑中翁地一声,暗道不好了!傅琴诗和慕决在摄政王府就认识,这下子他闯了大祸了!兴致全无,他跳起来,就冲出去。

“少爷!”一屋子女人愤愤地看着他离去,肯定又是找傅琴诗那个小贱人去了!天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听到傅琴诗的名字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裕瑾踹开房门,“慕决!”

琴声戛然而止,傅琴诗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血色都褪去了,她张着嘴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慕决!

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寿王口中的喊出来的…

慕决从珠帘里跑出来,看见裕瑾很是高兴:“裕瑾,你回来了?”

裕瑾面色不愉地把她拉过来:“我们回去吧。”

慕决就是摄政王妃的事情除了王府的心腹,还没有外人知道,裕羲有意让她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一来为了保护她,二来保全怀仁帝的颜面。这两件事,是裕羲唯一能对慕决做出的补偿。

“参见寿王殿下…。”傅琴诗无力地跪下去,筛糠一样地颤抖,她撞见这么大的秘密,还有活命吗?

“傅琴诗?”裕瑾冷冷地说,“你知道本王给你什么路走吗?”

傅琴诗咬着唇,艰难地说:“知道。”几乎要哭出来。

“很好。”裕瑾拉着慕决转身出去。慕决不明白两个人说了什么话,“你们在说什么?她为什么哭?”

男人的本性 (2)

“你少管。”裕瑾孩子气地撇着嘴巴。

“这就是青楼吧。”慕决看着四周,突然唇边露出一抹清澈的笑容,“原来殿下长大了,我回去告诉王爷,他一定很高兴。”

“你说什么啊?”裕瑾的脸突然红了,“这是男人的本性,和长不长大没有关系!”

“真的吗?”慕决笑着说,“可是殿下那么迫不及待…。”

“我哪有?”裕瑾大喊大叫,浑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像个撒娇的孩子。

“好啦好啦,你没有。”慕决摇摇头,这个家伙,真顽固呢。

裕瑾抿着嘴,走到笑声不断的一楼大厅里,有几位朝里的大臣出来寻欢作乐,一看见寿王忽然出现,吓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

而裕瑾已经用斗篷把慕决裹起来,好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脸。

“很热啊。”慕决小声抱怨。

“臭丫头!竟敢逃跑!哎哟——”随着声音,一个女孩子的身影从门帘里冲出来,不顾方向,扎头就跑,身后追出来许多人。

裕瑾拉着慕决想走,却被那个身影狠狠撞上。

“救救我…。”虚弱无力的声音,一双手拉住慕决的手,那双手滚烫滚烫的。

慕决被烫了一下,低下头,看见一张消瘦的脏兮兮的脸,泪水爬满了整张脸,显得可怜兮兮的。

那个人仰起头,却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慕决露在外面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清澈,她完全怔住了。

老鸨追出来,脸上有好几处淤青,气得跳脚不已:“好你个死丫头!敢打老娘,看老娘今天不整死你!”

她卷着袖子,上前来拖那个女子,女孩子紧紧拉着慕决的手,哀求道:“求你,救救我…。”青楼里出现的穿斗篷的女子应该不会是坏人,她只能无助地求救了,否则…..沦落青楼,她不要这样!

慕决立刻挡在她面前,昂着头对老鸨说:“你不能打她!”

裕瑾翻白眼,可是他现在想早早脱身,不想惹事,便站出来说:“这个女孩,我买了,你要多少钱?”

老鸨长大嘴巴。

“她…。”老鸨说,心里飞快算计着她的价值,以及自己被打伤的医药费,“少爷您要买她的话,至少得拿出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裕瑾撇撇嘴,忽然伸手指向一张空荡荡的桌子,“姚大人,五千两买一个小丫头是不是贵了?”

那张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下钻出一个颤抖的人来,那是御史大夫姚谦。姚谦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讨好地说:“不贵不贵,这是最便宜的了,王爷若是喜欢的话,就当是下官孝敬您的!”

通缉犯

“不贵啊,”裕瑾皱着眉,一副不得不收下的委屈表情,“那好吧,本王收下这份薄礼了。”

慕决立刻把那个女孩子扶起来,跟上裕瑾一起出去。

老鸨目瞪口呆,京中有很多位‘王爷’,不知道这位是哪家王爷的小公子?

姚谦擦了一把汗,双腿还颤抖着,其余同来的大臣也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同样汗如雨下。

“那是谁家王爷的公子?”老鸨问,看来来头不小,以后要好好巴结巴结。

“公子?”姚谦哼哼唧唧地说,“那可是摄政王的弟弟!震北大将军!堂堂的寿王殿下!”

“啊!”老鸨一声惊呼昏了过去。

慕决上了马车,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把斗篷摘了,露出清丽绝伦的面孔,“裕瑾,”她笑了笑,眼睛弯弯的,亮亮的,有些炫目,“谢谢你哦。”

裕瑾怔了一怔,烦躁地挥挥手:“又不是我出的钱。”立刻跳上马背,朝前去了。

慕决笑着坐回马车,扯下身上的斗篷,透了一口气,转过头说:“你被吓坏了吧,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那个女孩坐在马车的另一侧,目光迷离盯着她,女孩的样子长得非常好看,清纯中带着一丝妩媚,撩惑人心,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类型。

“你真漂亮。”慕决由衷地赞叹。

女孩用力地抓住马车的窗子,指甲深深陷进去,她看着慕决,看着看着,忽然泪水跌落出来:“决儿…。”

“嗯?”慕决有些错愕,“你,认识我?”

“决儿!”女孩哭着扑过来,把她抱住,“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等等!”慕决很慌乱,整个人乱哄哄地,像无数种乐器一起演奏,“你,你认错人了…。”

女孩呆呆地看着她,泪珠挂在眼角,慕决的表情不像说谎,她双眼中透出的深深的迷茫…而且,慕决不会说话,这一点她很清楚。

“我…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原来是认错人了,慕决笑了笑:“你肯定很害怕,所以才会把我认错了,你叫什么名字?”

“明竺雅。”她说,“我…”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说,原先她是不便透露姓名的,因为爹爹被捕下狱,明家满门抄斩,她因为来帝都参加摄政王的婚礼,所以才逃过一劫,可是现在全国上下都在通缉她….她刚才,不知道怎么的,就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她很小声地说,几近哀求。

“明竺雅…。”慕决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脸上血色褪尽,回想刚才明竺雅将她认错的情景,然后想起…那一天,她偶然听到王府的侍女议论的事情。

那个原本应该嫁给摄政王的女子…明竺雅…

第三者

是她破坏了裕羲和明竺雅的婚姻吗?他们应该成亲的,可是后来,摄政王退了明竺雅的婚事,改娶了自己。

慕决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她不敢面对明竺雅那张凄楚的脸,不敢看她明眸如水,倒影着自己的样子。

她爱裕羲,可是这不能成为借口。明竺雅曾经是洪州刺史明毅的千金小姐,何以会沦落青楼呢?都是她害得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慕决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内心不知不觉泄露了情绪。

明竺雅偏过头凄然一笑,很绝艳:“你想必也听说了,那对于我们明家,是奇耻大辱…。”她咬着嘴唇,努力把涌上喉咙的酸涩梗塞咽下去,“我原本是淑德太后亲自挑选出摄政王妃,我欢欢喜喜回家,以为自己终将嫁给他,他会是我一辈子的良人。我们全家都在等,那时候,朝廷里出了很多事,皇上被刺杀,太皇太后一病不起,驾鹤西去…而当时的淑德皇后,也突然暴死宫中…短短几个月,天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和摄政王的婚期也一拖再拖…。”泪水滚出来,明竺雅用袖口揩干,把一张脸都糊花了,“后来,摄政王突然退婚,改娶了一位来路不明的女子。我不敢怨,那原本就是我的命,这辈子我和他终成不了良缘,我认了…我请求我爹爹让我来帝都,谁想到我一走,朝廷的命令就下来了。爹爹被诬告贪污了朝廷赈灾的银两,我们家…满门抄斩了…。”

慕决捂着嘴巴,不能呼吸,怎么会这样?

“我原本想来看看摄政王妃长什么样子的,没想到反而逃过一劫。可我现在也是带罪之身,朝廷通缉我,我四处躲藏,被花满楼老鸨骗了来,要我为妓接客…。”

一番话让慕决受到的震惊真可谓非同小可,明家的灾难都因她一个人而起。明竺雅不知道在她面前的就是摄政王妃,如果她知道了,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我留在帝都,还想弄明白一件事…。”明竺雅似在梦呓,在马车的颠簸之中几乎被淹没,泛滥的泪水不能描摹她的悲伤,“淑德皇后是怎么死的…。”

马车碾过一块石头,重重颠簸了一下,慕决侧过身,借着窗帘透出的空气用力呼吸,她自己快要窒息了,深深的愧疚凝结在心里,沉淀着,怎么都挥散不去。

明竺雅的泪水,让她负担起多么沉重的一块巨石…

“对不起…。”她低声地说,更多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对不起….。”

明竺雅疑惑不解:“你…你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我…。”慕决欲言又止,这个时候,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明竺雅用力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一次我能得救,都要感谢你。”冥冥之中,她似乎感觉到一种宿命的力量,牵引着她们走到一起。

那张和慕决一模一样的脸,让她感慨万千,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还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不可能!

“我叫——”慕决正要开口,她不知道淑德皇后的名字,她对过去一无所知,失去的记忆仿佛退去的潮水再也回不来了。

裕瑾敲了敲窗户,说道:“喂,回去的时候不准跟大哥提起花满楼的事情,听到了没有?”

他的不礼貌让慕决微微生气:“你该称呼我什么?我叫‘喂’吗?”

“切~”裕瑾不屑一顾,“你年纪比我还小,凭什么做我大嫂?”

“可我就是你大嫂!”她被明竺雅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脾气大起来,声音比平常提高了不少,让裕瑾吓了一跳。

“我就不叫!慕决慕决慕决!”他一叠声喊着,得意地嘿嘿直笑,“怎么样?”

“哼!”慕决重重把窗户关上,坐回车里,气息难平,“臭小子!”她低声骂着,一抬头,却看见明竺雅整张脸都苍白无色,像一张未被墨水渲染过的白纸,“你怎么了?”她关切的问。

“你,你叫什么?”明竺雅结结巴巴地说,眼睛里旋转着痛苦的漩涡,“你不叫慕决对不对?是我听错了?”她不敢相信,完全不敢…慕决,死了啊,举行过国丧,放进棺椁里埋进皇陵,这个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不不,她们只是长得一样而已,世上那么多人,长成一样有什么稀奇的?她刚才一定是听错了。

“我…。”慕决惊疑不定,不知道突然之间明竺雅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慌乱,惊恐,颤抖…她记忆中再没有这个昔日交往甚好的女子。

如今她是一张空白的纸,全凭裕羲填涂,他给她什么,她就是什么。他的一双手,就是主宰她生命的天神。

“我是叫慕决啊。”她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可是笑容还是很勉强,比哭还难看,她心里隐瞒了很多事情,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明竺雅。

她对不起这个女子,太多太多…

“不!!!”明竺雅忽然放声大哭,无比凄厉,就像鬼魂在哭喊,就像寒冷冬夜呼啸的北风,带着席卷一切的悲凉痛苦,撕心裂肺,“不可能!不可能!!”

裕瑾骑在马背上,一边悠悠走,一面觉得奇怪:刚才救的那个女孩子,怎么这么面熟呢?

他对人的面孔没有太多感觉,看上去都差不多,又天性散漫,从来不愿意费脑筋记住谁。

除非特别的人,比如慕决,那样的面孔,看一次,他就知道她和世上任何女子都不同。

你居然没死

倾国倾天下,似乎卓扬嘴里的这个词和她完全符合。

可是那马车里的女人…到底在哪里见过?似乎很熟悉,就近在咫尺,可抓过去,都是空气。

其实他不是彻底记不住明竺雅的样子,她也算一个了不得的美女。只是他完全料不到明竺雅会出现在这里,他印象中明家已经满门抄斩了。再加上今日的明竺雅脸上有许多伤痕和脏污,使他不能清楚看到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