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这座边塞小城已经一整夜,稍作休息之后,慕决还是决定踏上行程赶路。塞外风沙满天,一切都在风浪怒吼之中载浮载沉,宿命被牵在一双无形的手上,谁也看不见。

“公子,今日有大风暴,您还是歇一天再赶路吧。”客栈老板追出来好心提醒道,打量这个身子纤弱,细皮白肉的年轻的公子,不知是从哪儿过来的,竟生的这样好看。

老板的目光虽无恶意,可是那怔怔盯视的目光还是让慕决感到很不自在,轻咳一声,道:“谢谢老板,我有急事,不能耽搁了。”

老板心疼他这细皮嫩肉的身子骨,由衷地道:“公子看着不是塞北人,不知道那大风暴有多可怕,一头结识的老牛也给卷到天上去,公子还是考虑考虑…。”

慕决跨上马背,对客栈老板抱拳一笑道:“多谢,就此别过。”

老板看着那翩翩公子绝尘而去,不住地叹气,这么好的人物,可惜了….摇着头进入客栈。

沙尘满天,那老板果然没有骗人,一人一马简直举步维艰,被大风阻在路途中,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风沙无所不在,像是突然沉入水中,被淹没的感觉。

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只留下一双眼睛看路,可眼睛里也进了风沙,真是雪上加霜了。

在骏马身侧艰难前进,靠着马儿的身子多少挡住一些风沙,可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马儿走了一阵,忽然扬起前蹄长啸一声,发足狂奔而去。

紧拽着缰绳的慕决被拖着,狂奔出去好远的路,所有的呼救都淹没在喉咙里。她看见遮天蔽日的风沙源源不断地涌来。

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了吗?还没有到碧罗,还没有见到相见的人,完成想做的事情,就这样,一切都完了吗?

“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子,晕过去了!”

“瞧瞧,还是个没长成的娃儿。”

模模糊糊,有人在耳边说话,身体被一双手翻转过来翻转过去的,似乎在查看她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带去让王看看,王就是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娃儿。”

极品中的极品

猛然惊醒,身体弹跳而起,满怀戒备地盯着眼前的人。那几个人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怔了一怔,可是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惊愕了那么一瞬间,立刻有人问:“小子,你是哪里的人。”

看那些服饰和头发,慕决已经猜到自己落在被卑焸人的手里,而且看样子,还是卑焸族的士兵。

那他们刚才口中所说的王,不会是…

慕决脑中一转,立刻道:“我跟着爹娘到碧罗国去,可是在半路上迷了路,又遇上大风暴,也不知怎么的,就晕了过去,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那些卑焸士兵听她嗓子甜美柔腻,脸上虽然附着沙尘,可是一看那清灵的眸子,也觉得赏心悦目。一人忍不住调侃道:“你真是男人吗?怎么长得跟娘们似的。”

慕决涨红了脸,粗声粗气地说:“我怎么不是男人了?一个女人敢跑来这种地方吗?”

从天朔道碧罗,必须经过卑焸的某些边境城市,如果不是这样,她才不愿意来这种野蛮人的地方呢!

“不管是男是女,先跟我们去见见王再说,你这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卑焸人,谁知道是不是奸细。”那人拽起她,粗暴地拖着她往前走。

“喂!我不是奸细,你放开我!”慕决使劲挣扎,若是见了那卑焸王,自己才是遭罪呢,又是一堆麻烦,恐怕连走都走不了了。

可那些高壮的卑焸汉子怎么会在意她的小小挣扎,一路上还能说说笑笑,等到了一片扎在沙漠里的帐篷区里,才放开她道:“你小子不是奸细怕什么?最近天朔一而再再而三来骚扰我们,你要是天朔的人,老子第一个就扒了你的皮做裤子穿!”

慕决听得一阵恶心,用人皮做裤子穿,也只有这些凶蛮的人才会做!可是又忍不住隐隐的害怕,这些人,究竟会不会发现什么?

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跑出来,扬声道:“有何事要见王?”

那几个人邀功一样把慕决推上前,谄媚地笑道:“就是这个小娃儿。”几个人心里都在盘算着会得到什么赏赐,他们的王喜欢这种纤弱的小娃儿,不管是男是女,都有种特别的狂爱,可是卑焸族处在塞外,那女子都生的结实彪悍,王喜欢的女人必须从天朔或者碧罗国搜刮过来。眼前这个小子,一看就知道,是极品中的极品。

卑焽王

果然,那跑出来的士兵看了慕决几眼,她极力回避着那目光,可还是无力挽回事实,士兵拉起她,粗暴地拖进去,“走吧!”

慕决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要见他们的王,也不至于这样吧?她一个过路的商客,凭什么可以见到卑焸王呢?

中间那顶最宽大奢华的帐篷里正在上演香艳的一幕,两个薄纱缭绕的女子跪坐在一个精壮的男人面前,男人低垂着脸,如云的黑发下遮掩着一张英俊的面庞,他嘴角边噙着笑意,隐隐间有些淡漠和嘲讽。

听到侍卫的禀报,他淡淡地抬起头,目光像鹰隼一样在慕决身上扫视一遍,慕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缩着脑袋往那侍卫身后靠。

“小娃儿…。”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遥远不可及的疏离。慕决隐约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似,不禁抬起头来。

那个男人也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的外表中看出更多新鲜有趣的东西来,身前的两个女人,被他无情地揣向一边,委屈地拾起衣服跑出去。

顿时,整间宽阔的帐篷里只剩下慕决和那个男人。

她该怎么办?

“过来,”他招了招手,“让我好好看看你。”

慕决心想这一看还得了,对于这种猎遍美女的男人来说,对于女人的敏感几乎是一种天赋,她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咳咳,我从天朔过来,那里的边城染了瘟疫,我和一些人打算到碧罗国找草药回来,咳咳…。”她粗声粗气地说,假装咳嗽。

事实上,天朔和卑焽交接的一些地方确实染了瘟疫,只是她没有从那些地方经过而已。

那个男人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可惜她天生的均匀骨质,但还是烦躁地挥挥手:“出去吧。”

“咳咳咳,谢谢王。”慕决一边咳得快断气,一边恭恭敬敬退出来,那送她进去的侍卫看见她,不禁一愣:“王让你出来了?”

慕决面透哀伤道:“王一看见我,就十分愤怒地让我出来了,哎…。”

侍卫瞪她一眼道:“既然这样,快滚吧!”

她昂首阔步地走出去,看到带她来的那几个男人,她忍不住笑了,牵过自己的马,道:“各位,多谢好意,后会无期了。”

剩下几个目瞪口呆的男人。

断袖

再次踏上黄沙路,一路行去,烈日蔽天,一片艳阳照得人呼吸都困难。行走的路程漫漫,她渐渐看不到眼前的方向。

如果…再回到摄政王府,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玉粒金波,花满画楼,哪会像现在一样,绿水悠悠,也倾诉不尽的痴恨。

她不能那么自私,碧罗国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等着她,至于裕羲,只是前尘旧梦中难忘的一缕翩跹。

算了,天下为重。

就算她一直失忆下去,命运的手,也会将他们分离。她,不是属于那个地方的…

马蹄践踏起漫天灰尘,一骑红尘,颠簸在俗世流波里…

一队骑兵的忽然出现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刚才的失神,待回神时,发现自己身后追来大批人马,心知那卑焽王必定是识破了她的谎言,前来抢人了!

可惜自己现在手无寸铁,有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在身边,慕决打马飞快地逃,终究不是塞外胡马的对手,很快就被团团包围。

“你们要干什么?”她瞪视着这些人,清一色的卑焽族士兵。

“王要的人,逃到天边也要抓回去!”士兵一声令下,立刻冲上来几个彪形大汉,将慕决拖下马,让她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用麻绳绑住,扔上马背,朝来的方向奔回去。

慕决闭上眼睛暗骂那个卑焽王,同时更加恼恨自己的无力,十多年的异国生活,真的把她的所有力量都磨灭了,她如今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命运抗争!

身体被扔在沙地上,慕决愤然抬头,瞪着那个扔她下来的男人。

“本王在这里,你看谁呢?”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慕决心底一凉,知道自己终究是逃不过,所幸干脆地抬起头道:“王,我必须到碧罗国带回草药医治那些百姓,请放我走。”

卑焽王慢慢踱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去了金灿灿的阳光,他望着她:“那是天朔的百姓,和本王有何干系?”

“你!”慕决气结,“那是人命!”

“你先小心自己的命吧,敢骗我,不会让你舒服的。”

慕决骤然打了一个寒噤,被他望过来的冷冽目光所摄:“你,你想干什么?”

卑焽王微微一笑:“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天朔小子,是本王的最爱。”

慕决结结实实一个寒战,小子,小子,这么说来,卑焽王乃断袖也?她不会刚刚好遇上这么极品的男人吧?

只看我一人

“那个…王喜欢小子吗?”她小心地问,似乎为自己的命找到一个光明的地方。

可是下一秒,卑焽王的话,让她所有幻想都幻灭:“小子也喜欢,但是更喜欢小姑娘。”

双向!

慕决干笑两声,暗暗想自己真是撞到刀口上了,幸好灰头土脸的,暂时可以安全一些。

卑焽王一手提起她,拉倒面前细看:“本王喜欢你的眼睛,以后这双眼,只许看我一个人。”

她双脚悬空,胡乱蹬了两下,归于平静,被卑焽王的话震慑了,只许看他一个人?难道他还能把这里所有人都赶走吗?

但是很快地,她就知道‘只看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了。

“王,您不能这样啊…。”慕决冲到门边,身后的铁链一下子收紧,将她拽回去。她看看腰上那一根拇指粗的铁链,觉得比世界末日来临还要可怕。

原来把她囚禁起来就可以不用看任何人了。

果然很聪明的办法。

可是卑焽王这样做太缺德了!

“王!我可以做任何事。”她对着门外大喊,锁好她之后,卑焽王便走出去,似乎来了重要的人,在谈事情。

慕决只好蹲在墙角,摩挲着那一段铁链。

叮当,你在这里多好。

夜幕降临,黑沉沉的夜色宛如倾幕般压下来,月明星疏。

听到脚步声响起,慕决就坐直了身体,果然,卑焽王掀开毡帘走进来,看也没看她,就倒在床上。

慕决只好小声道:“王?”

“嗯。”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转头。

慕决道:“可以放了我吗?”

他不回答,表示不可以了,慕决急匆匆凑上去,正好趴在床边上:“王真的不担心我带着瘟疫吗?”

他略略偏转头,黑色的眸看着她:“你是从天朔出来的。”

慕决心底惊了一下,暗想他既然能查到她是从天朔出来,那么她的身份也可能被他知道了,她小心地说:“王怎么知道呢?”

“你的小小伎俩,能瞒得过我?”他轻哧一声,带着些嘲弄。

一股强烈的自卑和义愤涌上心头,慕决坐回地上:“你不能锁着我,我一定要走!”

卑焽王淡淡道:“你若能走,请便。”

慕决狠狠瞪他一眼,自己跑到一边去。她一定会找个机会逃走,她有不能放下的使命。

彻查身份

昏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床上!

慕决惊坐而起,她记得昨晚是挨在角落里睡觉的!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过了,脸也洗干净了,可是她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是女子之身呢?

“醒了吗?”门口转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着一盘食物放到她面前,“吃吧。”

慕决局促地坐到一边去,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卑焽王一笑道:“我昨晚就说过的,你的小小伎俩,怎能瞒得过我?”

慕决咬牙道:“那你怎么不揭发我,非要,非要…。”她俏脸一红,恨不得把这个无耻男人杀了泄恨!

卑焽王道:“你昨晚灰头土脸的,不亲自检验一下,我也怕出错了。”

慕决愤恨道:“卑鄙!你这个卑鄙小人!”

他仰头大笑:“卑鄙?我若卑鄙就不会让你清清白白睡在这儿了!”

“我求你让我走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她没办法了,只好祈求他会大发慈悲。

卑焽王邪邪一笑,道:“不可能,被我抓到的猎物,休想离开。”

慕决气得差点儿跳起来杀人,她自己毕竟是女儿之身,落到卑焽人手里她不敢轻举妄动,卑焽人的残忍和嗜血她早有耳闻,除非自己不想活了,否则只能乖乖听命与她。

这只是暂时的,跟着他们走,总会有机会逃走的。

碧罗国还在遥远的地方,她必须快些赶回去,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卑焽王此次出行是为侦查边境上天朔的动向,为掩人耳目,没有带太多人,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也是普通商人的样子。

慕决被换了男装跟着他们,一路上倒也安然无恙,这几天她也摸清楚了这些卑焽人的习惯,知他们虽然看似散兵游勇,只是商队的保镖,其实个个都有本事,也自有一套守卫的本事。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她逃不出去,急得夜不能寐,茶饭不思,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卑焽王见状,也不以为意,只道:“你要是死了,可别怪本王狠心。”

慕决一气别过脸,冷声道:“不知道大王囚禁我究竟所为何事,看起来,我似乎没有多大的价值。”

卑焽王淡淡一笑道:“你的来龙去脉本王已经派人去彻查,没有结果之前,本王不会拿你怎么样。”

对于抓住的俘虏,他们首先要获知对方身份,以便于处置,对于像慕决这样孤身一人前往沙漠的柔弱女子,实在太少了,所以更需小心谨慎才是。

至此慕决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天风平浪静,卑焽王早就在暗中调查她了。不过她来时没人知道,相信裕羲也不会透露她的行踪出去。

只怕万一有天朔来的人认出自己,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大战在即

天朔和卑焽族的关系,历来都是剑拔弩张,如果自己的身份被揭破,无疑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慕决已是一身冷汗。

卑焽王冷冷道:“就算你是从天上下来的,本王也能查到你的底细,你最好识相一些。”言下之意便是让她自行招供了。

她才没有这么傻!她和裕羲举行婚礼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而淑德皇后也对外宣称死去了。就算有人能认出她来,她也大可以撒谎耍赖,装作一无所知。

世界上有一模一样的人也不足为怪。

她笑道:“小女就是普通百姓,大王感兴趣只管去查吧。”

卑焽王不怒反笑,斜睨着她道:“真只是普通百姓的话,本王就让你留下做本王的女人,若不是——”犀利的目光瞟过来,慕决垂下眼睛,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卑焽王果然名不虚传,草原之鹰,狠辣果决!

“王。”帘帐外探子的声音响起。

“进来。”卑焽王走到帐中王位上坐下,那探子进来便跪在地上,道:“回禀王,我等奉命在天朔调查摄政王裕羲,他近日来积极筹备军饷,招揽兵马,似乎已经等不及要向卑焽和碧罗发兵。不主战的皇帝已经被他软禁在宫中,看来,大战在即。”

卑焽王冷笑一声,眸中射出阴厉的光芒:“他果然等不及了。”眼光随意在慕决身上一瞟,见她毫无动静,便问:“还有呢?”

探子道:“裕羲刚迎娶的王妃则毫无动静地住在王府中,不问世事,似乎对裕羲的事情毫不关心。”

卑焽王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先下去吧。”

探子走后,卑焽王又道:“你是刚从天朔过来的吧,这些事你可听说了?”

慕决心里紧张地敲着鼓,不知道卑焽王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裕羲的这些动向她自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他囚禁了宗旭的事情却让她很愤怒,他一向都是野心勃勃的人,整个天朔皇朝都已经在他手中了,就只差那一个王位,如果他真要打江山,建功业,势必会篡位。

她低着头,淡淡地说:“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我只负责医治病人。”

“是吗?”卑焽王笑容中有一丝阴冷,“倾国倾天下的淑德皇后,你可听说过?”

慕决一惊,佯装镇定道:“我怎么可能见过?”

“本王却有幸见过。”卑焽王微笑道,“本王的王妹飒蓝远嫁到天朔,本王乔装成侍卫跟随进去,虽然相隔遥远,可是淑德皇后的风姿,当真是世间难寻的。”

带我走

慕决一身冷汗,不想他居然会是混在飒蓝公主的送亲队伍里,那时候自己被心魔送回来,为了给裕羲一个下马威,亲自出来迎接飒蓝公主了。没想到当日的一时意气用事,竟然会造成今天的困局。

“是吗?”她淡淡的说,企图冲淡话题的意义,希望他真的是相隔遥远,没有把她看清楚。

卑焽王负起手,从王位上踱下来,道:“后来听说她红颜早逝,本王亦感到万分沉痛,不过却让本王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