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进屋,都没有把自己吵醒,若不是被扔下床…

绯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门与窗间细细查看,果然看到窗纸上一个小洞。

画儿的尸体上已经出现了浅浅的尸斑,以此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天上午,也就是说…

而且,她脖子上的瘀伤是个惯用左手之人造成的,那件脏衣右袖上的血迹…

她又拿起画儿的手细细查看,心中有了成算。

“红梅姐姐可知,这件衣服是何人所有?”找出那件带血的衣服,绯云淡定地问红梅。

“这些不都是护院马夫所穿的么?莫非你怀疑…”红梅眼睛一亮,叫来洗衣房的管事婆子。

得知衣服的主人后,绯云胸有成竹地问:“红梅姐姐,不知庄亮现在人在何处?”

“庄亮一早不是跟爷出去了么?按时辰该回来了…”墨竹的话还没完,绯云就穿了件衣服冲出了房间。

经过这一番对画儿死因的分析,四大丫环对这个名不见经转的小丫环心存了佩服,不但没有斥责她的无礼,反而好奇地跟了上去。

理国公府大门外,马车刚好停下,赶车的是个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的壮年男人,只见他矫健地跳下马车,恭敬地候在车旁。

车帘掀开,丰神如玉的男子优雅地跳下马车,绯云冲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明明是阴天,那人俊美得太过亮丽,如同太阳光般晃了她的眼,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将藏青色穿得如此飘逸出尘,她搜肠刮肚,想找个词语来形容,却发现,读了十几年中文的她竟然找不到。

只见他,眉如染墨斜飞如鬓,梁黑的双眸若浸水明珠,漫天星辰都为之失色,五官精致得如刀刻精琢。

绯云突然不满起来,造物主也太偏心了,怎么可以将一个人塑造得如此完美无暇,一个男人如此倾国倾城,祸国殃民,让身为女子的她怎么活啊!

“要死么?敢盯着二爷发花痴。”红梅气结,若非看她还有些小聪明,真想立时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过,似乎也不用她动手,二爷已经皱了眉。

红梅退开一步,好与绯云保持距离,不知死活的丫头,你自求多福吧。

周身的温度骤降,阳春三月怎么会有置身冰窟的感觉啊。

当冰寒刺骨的眼刀戳过来时,绯云才看到大美男眼中如雪崩般翻涌的怒意,贵气天成,高傲如绝顶雪莲,又岂容她这种卑贱小丫环窥视?

不是没有被人轻贱蔑视过,可这一刻,骨子里的自尊与傲气让她不愿意屈服于他高贵的目光。

指尖一抬,神情无比认真:“就是他,先奸后杀了画儿。”

被指之人明显有些怔忡,随即眸中翻卷的怒意微敛,透出几分许玩味与意兴。

红润的薄唇微微上扬,竟是带着一丝笑意,这一笑,成功的让绯云再次花痴。

红梅用“你死定了”的眼光看她:“来人,把这个冒犯主子的奴才拖下去。”

绯云浅笑:“为什么啊?红梅姐姐不是要我查出杀人凶手么?我找出来了,就是他啊。”

“你还敢胡言乱语,那是二爷?”红梅想死的心都有了,明明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这点眼力介也没有,自己就是想救她也是没半点法子了。

“来人…”

“真的就是他,庄亮!”红绯笑得狡黠。

红梅怔住!

竟然敢戏弄他!冷奕勋眸中的意兴更浓,老天真不错,看他最近过得太无聊了,送了这么个有趣的人过来。

“你…”包括墨竹几个在内全都松了一口气:“你胡乱指什么?”

她没指错啊,谁让那朵白莲花要跟个杀人犯站在一起。

“我没乱指啊,昨儿个晚上,就是这个人,把画儿吊在我房里的。”绯云一脸无辜地说道。

在听到画儿二字时,庄亮的眼中已经露出恐慌。

“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此狂语。”他抬手就要打人。

“我才没有乱说呢,昨儿晚上亲眼看见你把画儿拖进屋来的。”绯云吓得躲到红梅的身后。

“不可能,你明明就被迷晕了,怎么看得见…”庄亮急急辩解,话没说完就卡在喉咙里。

“果然是你捅破窗纸往我屋里下迷药,若你不是凶手,又岂会知道我被迷晕了?”绯云冷笑。

发现中计的庄亮转身就逃,才跑两步,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一条腿被人打断了。

“爷,是送官府还是…”红梅看了眼墨竹,这两年,她的武功越发精进了。

“交给国公爷。”冷奕勋说完,面无表情地进了府。

府内,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一哄而散。

堕胎案1

庄亮是国公爷派来办差的,还不到一年,就做出这样的事来…一会子国公爷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见冷奕勋就要走远,红梅忍不住又追过去问:“那二爷,绯云这个丫头…”

敢当众对着二爷发花痴外加戏弄,二爷竟然就容了她,红梅一时不知该如何打发她才好。

“照旧!”简短的两个字说完,再不停留。

红梅觉得有点可惜,那丫头不错,有点小聪明,难得的是心思缜密,还有些内才,本以为二爷对她宽容,会重用的,没想到,仍是让她回洗衣房。

看着前面愈走愈远的修长身影,红梅目光渐炽,从十岁起就服侍二爷,看着他从单纯的少年一步步成长,心思深沉得无人能看懂。

绯云倒没有失望,国公府比过去的职场还要复杂,洗房要简单得多,也好混日子。

“绯云!”绯云正回宁墨轩,听到有人叫,回过头来就见彩莲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忙笑着应道:“好巧啊。”

彩莲亲热地上来拉住她的手:“绯云,你好厉害,我都听说了,是你查出了杀死画儿的凶手。”

这么快就传开了么?绯云苦笑,她其实很想低调来着。

“是啊,连国公夫人都听说你了呢,听国公夫人说,要把你调去正院当差呢。”

正院?绯云有一秒的怔忡,不是都嫌弃她是扫把星么?国公夫人不忌讳了?

“你去吗?听说去了就是二等,月例银子就一两呢,可不比在宁墨轩差。”

绯云还真有点心动,不过,这不是她愿意不愿意的事,得主子们说了算。

“我回去做事了。”绯云笑着与彩莲告别。

彩莲怔了怔:“你不想去正院么?”

“彩莲姐姐不是说,宁墨轩是大家削尖了脑袋都要进的地方么?”绯云笑着离开。

彩莲失望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独自喃喃,“还有不要一两银子的月钱,非挣三十个大子的人。”

绯云脸上的笑容渐收。

庄亮是被乱棍打死的,听他交待,昨儿他喝多了酒,在园子里遇到独自一人回大通院的画儿,便起了色心,将她拖到后山强、奸,不料画儿挣扎得太厉害,不慎将其掐死。

事后他感到害怕,将自己身上的血衣稍作处理后,又将尸体藏了起来,得知绯云这个全府出名的扫把星正好与画儿同住一屋,便心生一计,将画儿吊在了屋里,好让人说,是绯云克死了画儿。

只是没想到,竟然被绯云这个小丫头看穿,并很快就诈得自己露了马脚。

国公爷处理庄亮之后,又派了两个马夫由二少爷挑选,听说二少爷全都推了,直接让他的贴身随从春喜兼了车夫的职务。

回到宁墨轩,正要去井边,却被墨竹叫住。

“不用去井边了,这是几个姐妹的衣服,你拿去洗了吧。”井边全是男人的衣服,布粗会伤手不说,还泛着一股子酸臭味,是最下等的粗使丫头才干的活。

而梅兰菊竹几个大丫环穿得并不比一般的主子差,衣服素日也干净,不过是过过水,去去灰尘罢了,自然要轻省得多。

这是在拉拔她,绯云心中一暖,这位看着火暴又毒舌,却是个心善的。

“多谢墨竹姐姐。”绯云笑得明媚纯粹,凤眼里有淡淡的感激。

墨竹别扭地别过脸去,粗声道:“可不许偷懒,趁着太阳快出来了,早洗早晾干。

明明想对别人好,却非要用这样的语气,绯云越发觉得墨竹可爱。

依言正要去做事,墨竹似是想起了什么:“把东西从你屋里搬出来吧,我那正好有间偏屋,你若不觉着小,就住过来。”

屋里才死过人,是怕她一个人住着害怕吧。

绯云的心暖暖的,鼻子也有些泛酸,被欺负惯了的人,突然得到来自周围的温暖,最是受不住,又珍惜异常。

“嗯!”甜甜一笑,不让墨竹听出声音里的异常,垂头一阵小跑。

刚回小屋就碰到一脸关切紧张的绯玉:“小云,小云,你还好吗?让姐姐看看。”

“我很好,姐,红梅姐姐让你在哪儿办差?”

看到姐姐很高兴,正担心她的差事。

“我在小厨房,二爷喜欢我做的点心。”绯玉白晰的脸颊升起一丝异样的绯红,拉起她坐在床边。

“那太好了。”尽管当初就因为冷奕勋这两句随意的夸赞,让姐妹二人差点死在板子下,绯云还是替姐姐高兴,小厨房里做事,待遇可要比大厨房好多了。

“姐,我也有三十个大子一个月了,我都攒起来,给你做嫁妆可好?”绯云嘻嘻笑着,姐姐都十八岁了,府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已经订下亲事,就已经嫁人了,因为有她这个拖油瓶,连着姐姐的亲事也没有着落。

“你还是攒着自个用吧,你也不小了。”绯玉心疼地抚着自家妹妹的俏脸,心里泛酸,若非克星的名声,妹妹这般聪慧过人,又岂会到现在还只是个粗使丫头?

“我还小嘛,人家才十六岁呢。”绯云撒娇地滚进绯玉的怀里,放在前世,她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姐妹两正说着话,紫兰在外头喊:“绯云出来。”

绯云吓了一跳,她才偷一会闲,不会就抓包了吧,忙急急里出来。

紫兰拿着个东西往她手里一塞:“这个是送给世子夫人的,爷跟前还有事,我走不开,你去帮我送过去。”

紫兰没有责怪,绯云松了一口气,哪里还敢怠慢,忙往信和院走。

走到半路才想起,这东西是谁要送给世子夫人的?二爷还是紫兰?见到世子夫人要怎么回话?

想到这里,她才打开手中的锦袋,只见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质地和做工都很华美,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根羊脂白玉的华胜,她不由怔住。

这么好玉簪当然不可能是紫兰的,可二少爷为什么要送世子夫人首饰?

好端端的小叔子送大嫂首饰,这事怎么都透着暖昧,不正常啊不正常,莫非白莲花暗恋自家大嫂?

前世看多了网络言情,忍不住自动补脑起来,明媚的凤眼里闪着八卦的星星。

因着她穿着宁墨轩的衣着,进信和院时,很自然地瞧见一众丫环眼里的羡慕。

头一回被人用羡慕的眼光行注目礼,绯云不得不感叹白莲花的人气,春天是花开的季节,也是思春的季节,男色撩人啊。

被人引到穿堂外,侍书见是她,忙让人上茶,又看座,笑道:“上回真是担心的紧,等世子夫人知晓时,你们已经被按着打了,还好被二爷救了,看你现在又好好儿的,我就放心了。”

不管她话里的真实性有几分,人家的善意还是让绯云感动,忙起身致谢,侍书按住她,眼睛却看着她手中的锦袋:“别客气,是二爷让你来的么?”

呃,应该是吧。

正要说话,里面顾清雪在叫人,侍书忙掀了帘子进去了,绯云就看见一个年轻丫环模样的人正与顾清雪说着什么。

看那丫环的装束并不象是理国公府的人。

“给世子爷请安。”刚收回目光,就听见外头丫环的请安声,绯云忙起身避到角落里去,眼皮子也不敢抬。

就见一双绣着松柏的青面白底靴自外头进来。

第八章:堕胎案2

里面说话的丫头打了帘子出来,正好与世子冷书宁碰了个正着。

“给世子爷请安。”那丫头不卑不亢地福了福。

冷书宁的语气却不善:“你是靖北侯府的?”

“回世子爷的话,宫里的淑贵妃赏了上好的宫花,我家夫人让奴婢送几朵来给表姑奶奶和府里的几位姑娘奶奶玩耍。”

“那为何不是侯夫人跟前的丫环来,而是你来,你家世子爷很闲啊?”冷书宁冷笑着问。

那丫环没想到他竟然认得她,正要说话,帘子开了,顾清雪从里面出来,神态清冷:“莫非姑妈送点东西,也让世子爷心里不痛快了?”

冷书宁冷哼一声,摔帘子进去了。

这对夫妻果然感情不太好。

绯云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躲在角落里围观人家夫妻吵嘴实在不太磊落。

刚才瞟过一眼,虽然没看到正面,从侧脸也可以看出,世子爷冷书宁也是个俊美男子,只是他的俊美跟冷奕勋比起来,实在不止差了一点两点,他是典型的世家翩翩公子的气质,而冷奕勋…将高贵与慵懒揉成一体,天然的贵气,加上他总是懒散不羁的样子,真迷倒万千少女,不对,简直就是男女通杀。

明明是两兄弟,相貌气质上,怎么差别这么大?

正兀自yy八卦,就听得里面一声脆响。

“别让我再见北靖侯府的人,你嫁给我,就是我冷书宁的妻,我不许你再三心二意。”

绯云想死的心都有了,转身就逃,再听下去,她这好不容易被保下来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刚跨出门,想起手里的锦袋还没送出去,忙走了侧门去找侍书,好在侍书正收拾碎茶碗出来,绯云忙一把拉住她:

“这是紫兰姐姐让我送过来给世子夫人的,原本想见着夫人当面道个谢,可那边差事太紧,就不等了,烦劳姐姐替我向夫人赔个罪,过几天再过来给夫人磕头。”

侍书也知道这会子实在不宜留外人在,便客套了两句,塞了一颗二钱的碎银子在绯心手里,把人打发走了。

平生第一次得赏银的绯云一路小跑回了宁墨轩,还没来得及擦了把额头的汗,就听有人道:“可亲手交给世子夫人了?”

绯云吓了一跳,紫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一直在门口等她。

“呃,没有,靖国侯府来人,世子夫人正忙着,我就把东西交给侍书姐姐了。”绯云不想传信和院的八卦,避重就轻道。

“哦,这样啊。”紫兰说完,转身就走了。

就只是这样?

绯云满腹疑虑。

不过,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与她一个小小的粗使丫头何干,干活去,还有一盆子衣服等着她洗呢。

但是第二天,侍书又把锦袋还了回来,绯云引着她去见紫兰,侍书眉间蕴着愁绪,扯住绯云道:“别介,你拿着吧,夫人跟前还有许多事,离不得人,我先走了。”

说着就把东西往绯云怀里一塞,人走了。

绯云拿着去找紫兰,紫兰正在绣着一件藏青色袍子,眉眼都没抬:“没看见我正忙着了吗?自个给爷送去。”

呃,她是下等丫环,不能进主屋,这点子规矩绯云还是晓得的。

“紫兰姐姐,我…我不能去啊,我是洗衣房的…”

“你是在怪爷没给你升等?”紫兰横眉,俏目含嗔。

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还怎么勾通?

“不是…紫兰姐姐,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等级不够不能进…”绯云禀着不放弃的原则试图继续。

“还说不是!”紫兰抄起小桌上的线团就朝她砸。

“我立马去!”绯云含泪逃出紫兰的房间。

捱捱蹭蹭,好不容易到了书房外,绯云还是打起退堂鼓,白莲花虽然赏心悦目,颜值很高,但一看就是个腹黑加阴险的主。

她手里的东西可是他对自家大嫂不伦之恋的证据…还是被退回了的,那么傲娇的人,受得了失败么?保不齐羞恼之下就会拿她泄愤。

她严重怀疑紫兰就是让她来顶包的。

正犹豫时,门从里面开了,红梅看见她很随意地点头:“有事么?爷在屋里。”

绯云眼睛一亮,如遇救星般拖住红梅:“红梅姐姐,这个是侍书姐姐才送来的,说是要给二爷。”说着就想把东西往红梅手里塞。

红梅退后一步,不动声色的扒开挂在她身上的手臂:“你拿进去好了。”

绯云满面宽带泪,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书房很敞亮,巨大的两排书架立在书桌后如一面书墙,书桌后的椅子上却空空如也,没见到正主,绯云的心反而安定了些,不在正好,放下东西就溜,到时候也有说词。

可红梅不是说,人就在书房里么?也许在后面的卧室里休息吧。这个时代的书房后大多都有卧室以供休息的。

如此一想,她的脚步自然就放轻,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里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