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将东西放在桌上,突然有个声音懒懒响起:

“你是贼吗?”

感觉心快跳出胸膛子里了,绯云吓得脸都白了,眼皮子一抬,想死的心都有了,谁说屋里没人的?谁说他在里屋睡的,窗边软榻上慵懒躺着,正似笑非笑看着她的妖孽是谁?

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是趣味,似乎她是只卖艺的小丑,他正意兴浓浓地看着她笨拙的演出。

他的目光让她感到屈辱,骨子里的骄傲与自尊让她忘了身处何境,神情很快恢复从容冷静:“回二爷的话,信和院的侍书姐姐让奴婢把这个还给您。”

说着,她把锦袋往桌上一放,躬身就要退下。

他却懒懒地半支着头,长腿交叠,指着锦袋道:“拿过来。”

呃,拿过去?

那是个危险源,她不想靠近啊。

昨儿个见了他还大发花痴,如今却视他如洪水猛兽…

冷奕勋眼中的趣意更浓,幽黑的眸子故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肯定会以为他是含情脉脉的…

阳光透过窗棱细细碎碎地洒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带出一圈明媚的光晕,让他白晰的脸颊更添了一抹绯色魅惑,那双眸子如水浸珍珠似的,又黑又亮,润泽迷人,丰润的红唇勾起浅浅的微笑,本美得天怒人怨了,偏他还做出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男色如此撩人,若非洞悉他先前如猫儿捉弄耗子般的目光,绯云真要喷血三升。

色即是空,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绯云心中默念,神色尽量淡定而恭敬地走近,离他一米远时,垂头双手将锦袋呈上。

“什么东西?打开瞧瞧。”他似不想就此放过她,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沙哑,初醒的蒙胧。

还要打开?

美色近前,他在她考验够不够坚定,把不把持得住?

尽量不抬眼,绯云眼观心,依言打开锦袋和锦盒。

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懒散地松了手,往后一靠,双手置于脑后,淡淡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抹受伤:“怎么又退了,嫂嫂怎么就不明白人家的心呢?”

绯云快被“人家”两个字雷得里焦外嫩,白莲花,这与你昨日清冷疏朗高傲的气质太不相符了,难道你有受受的潜质?

又被退了?莫非,他不止一次送礼物给顾清雪?

那个可是他的大嫂啊,听他的语气,似乎还真受伤了。

“有法子让大嫂不退回来么?”他没理她纠结得快皱成团子的小脸,似是自言自语。

这个有很大难度,怕惹火上身,绯云当没听见。

又是一声叹息,带着淡淡的忧伤,仿佛落在她的心上。

也许,他是真的爱着那个端雅清慧的女子吧,大嫂又如何,爱情是没有道理没有规矩的。

突然就有点同情起来,抬眸间,就见那双如星辰般的眸子染上一层水气,淡淡的无助与忧郁在眸中漫延开来,绯云的心一震,如此完美精致又骄傲的美人,应该也有一份属于他的,完美无缺的爱情。

心里就起了怜惜之意,脑子一热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幽黯的眸子果然瞬间点亮,语气里带着惊喜:“哦,什么法子?”

第九章:堕胎案3

“奴婢瞧着世子夫人与世子爷的感情也不见得好,世子夫人又是端庄规矩之人,爷只送些首饰什么的去,自是难得打动夫人的芳心,若是能表达得再体贴真情一些,保不齐夫人就愿意了。”

“哦,体贴一些?要如何才是体贴?”

“嗯…我想想。”她是恋爱白痴,前世三十岁还是剩女,初恋都没经历过,这一世一直是扫把星,府里的雄性动物见她自动退出三米远,桃花没落到她身上过。

他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很认真地等她想出法子。

“对了,我听说世子夫人有宫寒之症,可以寻些滋阴暖宫的补药送过去。”

他的眸子更亮了,如果她抬眸,就能见到他眼里浓浓的笑意。

“嗯,还应该写些小情诗,女孩子都喜欢收到情诗…”前世的闺蜜就是被男朋友孜孜不倦的情书给打动的,没少在她面前显摆,虽然她呲之以鼻,但不妨碍她拿来帮人。

“补药倒是不难找,只是情诗…从没写过,而且,最近真的很忙啊…”

他似乎真的被打动,愿意接纳她的法子,让她有些雀跃,谁说她是个恋爱白痴来着,若让闺蜜知道,她还能当别人的恋爱顾问,肯定会眼睛脱窗。

“可以让红梅紫兰几个帮着…”

“她们也很忙,而且未必会写诗。”他焦虑地打断她的话,浓丽的眉微微皱起。

“我来吧。”她毫不防备地接口。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总之要让大嫂接受这些首饰才好。”他很快就布下命令,绯云还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下了逐客令。

绯云呆呆地走出书房时,脑子里还在拼命回忆前世背过的情诗,她这样的爱情白目,对情诗又能了解多少?

好在她以前还是麦霸,不会情诗,情歌还是会唱几首的。

机械地搓着水中的衣服,绯云还在叹息,可惜她不会写言情小说,不然,叔嫂恋什么的最能吸引读者了,不过,在制度礼教深森的现在,这是禁忌,最后会是个凄美又感人的结局吧。

不过,人生不就是从这一站到下一站的经历么?目的地并不重要,沿途的风景才值得欣赏,旅途的过程才往往是最难忘的。

不管如何,她要帮他,哪怕最后他会遍体鳞伤,她也要陪他走完这个过程。

如此一想,心情好过了许多。

突然霍地站了起来,怎么忘了,她是不识字的,一个从小就没爹没娘又是扫把星的家生奴才,突然不但会识字还会写诗…

她怎么一点防备也没有,就把自己的底交出去了这么多,天啊,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

二少爷不会奇怪么?

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洗衣房里团团转。

会不会请道士作法要收了她啊…

“绯云,衣服洗完了吗?”绯云头一回觉得红梅温和的声音是如此可怕,差点没一脚踩进洗衣盆里。

“快…快了。”

“算了,你别洗了,爷说你做自个的事去吧。”红梅不但没有责怪她,还卷起袖子亲自在洗。

呃…

“这怎么使得,我来吧,红梅姐姐。”她吓得忙要推开红梅。

红梅却淡淡地说道:“滋阴补气的药已经准备好了,你一会子就送过去吧,情诗我就帮不了你了,你快些个写好,爷说这是你进宁墨轩以来的头份差事,办得好的话,就给你升等。”

“那个…红梅姐姐,我其实不识字…”绯云还垂死挣扎,试着回还。

“爷还说,若是这件事办砸了,就把你和绯玉直接送到清和院去。”红梅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清和院是三小姐冷玉蓉的地盘,她正恨自己姐妹入骨呢,那不是送死么?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她刚才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方才她还为他的爱情而感动唏嘘,这么快他就恢复了地主资本家的嘴脸,太过份了。

拿着补药正要走出去,红梅道:“爷说了,你只能巳时初刻和亥时三刻去,那时候世子夫人跟前的人不多。”

想得还真周到,是怕人多会被发现他的不伦之情吧。

到了信和院,一进门,就看到彩霞大着肚子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绯云福了福,彩霞挑眉道:“哟,进了宁墨轩果然气色都好多了,也难得二爷不忌讳你这个扫把星。”

绯云懒得理她,看到小丫头进来,忙问:“世子夫人可在里面?”

小丫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你就是破了案子的绯云姐姐么?我听侍书姐姐说,你好厉害,抓了杀画儿的坏蛋。”

绯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扒了扒额发:“也是没法子的事,不然又要说是我克死的。”

小丫头看了彩霞一眼,气愤道:“我们奶奶说了,什么克不克的都是人家瞎害人的说法,你出生就没爹没娘,该当同情怜悯才是,不该那要对你的。”

绯云的心就象温泉淌过,又暖又舒服,穿越来后,她没少捱人家的白眼和欺负,几时有人这样替她说话?

小丫头指桑骂槐,彩霞又岂会不知,她气得上前来扯小丫环的头发,玲儿忙拖住她:“姨娘身子重,坐下歇会子吧。”

彩霞也不敢真动手,护着肚子骂道:“玲儿你去,撕了那小蹄子的嘴。”

小丫环小巴一抬道:“这可是信和院里,世子夫人才是我的正经主子呢,大呼小叫的给谁看,不就是怀着个身子么?还不定是什么呢。”

说完,扭头跑出去了。

彩霞气得一挥手,将桌上的茶具全摔了。

屋里侍书听见动静出来,皱眉道:“姨娘这又如怎么了?您自个气着不打紧,可莫在气坏了肚里的哥儿。”

彩霞恨恨地站起来:“哼,我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瞧不起我,等我把哥儿生下来,看我如何收拾你们。”说着,气呼呼往外走,眼角看绯云手里提着个盒子,就留了份心,出了堂屋也没走远,躲在廊下听壁角。

侍书让人来收拾屋子,绯云忙把盒子上送上:“侍书姐姐,听说世子夫人这阵子身子不大好,这是二爷让人寻来的补药,你拿进去给夫人吧。”

侍书听了就皱眉,忙把盒子往回推:“绯云,你看我这里也忙,真没时间还,夫人铁定是不会收的,你还是拿回去吧。”

绯云笑道:“也不是别的,就是个心意,二爷说了,若是世子夫人不收,就送给侍书姐姐你吧,都是好东西,别糟踏了。”

侍书听这话知道是推不脱,只好笑道:“我拿去给夫人吧,怎么处置由夫人说了算,你去回二爷,就是夫人身子好,二爷的心意领了。”

外头彩霞正听得津津有味,冷书宁回来,正好撞见,就沉了脸:“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彩霞吓了一跳,忙让开,尴尬笑笑:“没什么,没什么,爷下朝回来啦?妾服侍您更衣。”

冷书宁瞪她一眼,“不用,你下去吧。”径直进了屋。

彩霞的脸色有些黯淡,却跟着进了屋。

绯云这一次瞧见冷书宁的正脸,越发觉得惊讶,这世子爷和二少爷,在相貌上还真没有半点像处,怎么看都不象是一个娘生的。

“你是何人?”

冷书宁看绯云有些陌生,没好气地问。

“她是二爷屋里的,二爷听说夫人身子不好,特地让她送补药来。”彩霞巴巴地说道。

“滚出去!”

绯云逃得比兔子还快,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世子爷会如此爆燥,不就是送个补品,至于么?幸好没真拿什么情诗来,不然世子爷还不剥了她的皮?

走在路上一想又觉得不对,不是都说世子爷与顾清雪夫妻感情不和,世子爷一直冷淡夫人么?

怎么觉得世子爷是在吃夫人的醋呢?还一副很在乎的样子,上回是为了靖国侯府的人生气,这一回又是为了二爷…

莫非传言不可信?

回来后不久,就听说,世子爷在夫人屋里大闹了一场,夫人气得两顿没用饭,哭得眼睛都肿了。

也不知消息怎么就传到了靖北侯府,晚上靖北侯夫人亲自过府来探望世子夫人,理国公夫人没法子,只好拖着病体应酬,好说歹说才让侯夫人消了气,又客客气气送出府门。

当天夜里,绯云被一阵喧闹吵醒,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披了件衣裳起深,刚出偏房门就看见墨竹穿戴整齐地进来,不由愣住:

“墨竹姐姐,出了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快去睡吧,前头院里的兰姨娘发作了,正请太医呢。”墨竹说完又转身出了门。

第十章:堕胎案4

彩霞发作了么?不是才七个月的身子?这可是早产啊。

绯云想着这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又回了房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感觉大家的脸色都阴沉沉的,正要问,绯玉从后面过来悄悄拉了她的手拖到角落里:“这两天你留在宁墨轩哪也不要去。”

没头没脑的来这一句,绯云感觉有些不妙:“出什么事了?大家怎么都守在院子里。”

“彩霞死了,一尸两命,说是世子夫人下的毒手,世子夫人一气之下挂了脖子。”绯玉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感觉有盆冰水由头顶浇下,浑身凉了个透,昨儿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都死了,彩霞肚子里有七个月大的孩子,而顾清雪…眼前就浮现出那个端雅温婉的女子,想起她对自己的几番维护,那样骄傲*的女子怎么可能对身怀六甲的妾室下毒?

“二爷呢?”绯云想起冷奕勋对顾清雪的情结,有些担心地问。

“二爷在书房呢。”

顾清雪死了,他应该很伤心吧,听说他不太近女色,这些年多少人上门提亲都被他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有了个心仪之人,却是自己的嫂嫂,如今伊人香消玉殒…唉!

正暗自替冷奕勋难过,书房的门开了,冷奕勋一袭白袍,玉冠玉带,神情疏懒浅淡,秀丽的眉宇间,并没有她料想的悲戚之色。

墨竹:“爷今儿是去围场还是…”

“江边垂钓!”冷奕勋悠闲朝前走。

咦,他面上看不出悲伤之色她可以理解,到底是不伦之情,不能宣之于表,但是,心仪之人出事,他不去探望也就罢了,还有心情垂钓!

脑子一激,就冲上前去:“二爷,世子夫人出事了。”

冷奕勋俊眉轻蹙,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嗯,我知道。”

说着,继续往前走。

只是知道了这么简单?

“二爷不去瞧瞧么?”绯云还是有些不甘心。

“于理不合,那是大哥的屋里事,于我何干?”

于他何干?先前那翻深情表露都只是做作么?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绯云觉得手足发凉,忍了忍道:“奴婢求二爷个恩典,世子夫人于奴婢有恩,奴婢想去…”

“你去吧,对了,墨竹,你陪她去。”冷奕勋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

出了宁墨轩才发现,整个理国公府快乱做一团了,丫环仆役们一个个行色匆匆,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顾雪清是江南提督顾家嫡长女,又是北靖侯夫人的亲侄女,突然没了,理国公府也不好交待。

绯云走进信和院时,赵妈妈派人把守在正堂门口,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去。

绯云不相信顾清雪是会自杀之人,更不相信她会下毒杀人,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古怪,所以很想进去,但她身份低下,根本就拢不得边。正寻思想个什么法子时,墨竹向前一步,对守门的人道:

“让开。”

那些人知道她是二少爷跟前得力的,也不敢拦,又不得不拦:“好叫墨姑娘知道,这是国公夫人下的令,我们几个也…”

“夫人是二爷的嫂子,二爷讳于男女有别不好亲自前来探视,我替二爷来不可以么?”墨竹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不客气。

那些人只好让开,绯云趁机跟在墨竹身后溜了进去。

世子夫人的遗体并没有被搬动,还在卧室里,她的几个陪嫁丫环和婆子守在门口,不让人进去,却并没有看到侍书。

绯云正想等墨竹想法子,手却被人拉住了:“你是叫绯云?”

那人声音太过急切,绯云吓了一跳,愣愣道:“不错,我是绯云。”

那人二话不说,拖起绯云就往屋里去,墨竹自然也紧跟而上。

拉绯云进去的是个中年婆子,緋云曾见过她立在顾清雪身后,应该是奶妈或是得用的陪房。

“侍书说,或许只有你能帮世子夫人。”那婆子郑重地对绯云道。

果然是有内情的么?

“夫人于我有恩,若真能派上用场,妈妈尽管使唤就是,请让我先瞧瞧夫人。”绯云回道。

那妈妈便撩开围帐,顾清雪的遗体平躺在床上,脖子间一道深深的伤痕,双目紧闭,嘴角合拢。

绯云感觉好生怪异,问道:“多久的事?”

“不到半个时辰。”

绯云听了便伸指探她的颈动脉。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不许碰我娘子。”冷书宁不顾阻拦冲了进来,一掌向绯云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