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露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道:“你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你们在路上的时候,二师兄才会放心将他的归元心法告诉你,再由你转告给夏宣清。”

叶瀚扬道:“若非如此,夏兄又怎会恢复得这么快。”一顿又道,“他不肯拜师,归前辈有何打算?”

云秋露道:“二师兄正在让他背自己的全部武功心法,请他日后到西域为他物色一个传人。”

叶瀚扬微笑道:“归前辈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这样一来,夏兄不算背叛师门,他也不愁后继无人。”

云秋露点头道:“正是。”一顿,又瞧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里的事情瞒不过我。”

叶瀚扬身子一震,知道云秋露必然已察觉自己隐瞒了什么,甚至可能知道环碧小筑混进了生人,当下耳根发热,嗫嚅着道:“我……”

云秋露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你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只要说出门派名讳,我都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她叹了口气,“这几年来,为了凌曦天境的事情,将你的终身大事也耽搁下了,这是我的错。”

叶瀚扬心中只有苦笑,淡淡地道:“前辈说笑了。”

莫说他心里并不清楚自己对杭语薇的感觉,就算那真的是喜欢,他也对这样的感情心怀畏惧。从小到大,他只要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和云秋露这段纠缠不休、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母亲、深深伤害了环碧小筑和凌曦天境两个门派的恋情,就会觉得感情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何况他早就明白,以他的身份,断然不能娶这样的女人。

叶家的掌门人要娶的并不是妻子,而是另外一个家族的力量。环碧小筑无论多么出世,都要生存。若要生存,它的掌门人就必须如此。无论哪一个家族,哪一个门派的领导者都是如此。人们往往只看见他们人前的风光,却看不见他们背后的落寞与牺牲。叶瀚扬一向是个沉静理智的人,理智到看明白一切以后,从不解到理解再到接受的地步。所以他心里常常会羡慕叶瀚飞,这个弟弟的武功和心智完全不在自己之下,却幸运地远远躲开了这一切。

正在此时,楼上突然传来归北景剧烈的咳嗽声。云秋露和叶瀚扬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楼内快步走去。到了楼上,只见夏宣清正扶着归北景,而归北景的衣襟已经被血染红一大片。

云秋露鼻子一酸,道:“二师兄,你……”

归北景看到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我很好。”他努力转头想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喘着气道,“起雾了,明天,大概会下雨罢。”只有夏宣清看到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不易觉察的泪。

云秋露的眼中已经泛着丝丝泪光,她哽咽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来,替你报仇。”

归北景笑得很难看,却很真诚。他道:“我不在乎这个仇,我只希望你今后,好好活着。只可惜,”他朝桌子上的已经冷了的清粥小菜看了几眼,眼中满是惋惜之色,“只可惜,我再也没机会吃到你亲手做的东西,实在可惜,实在可惜……”他反复说着“实在可惜”这四个字,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就像他的爱情,从未盛放,已然凋零。

实在可惜。

云秋露慢慢跪在归北景面前,握着他的手,一行清泪缓缓地蜿蜒而下:“二师兄,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叶瀚扬已经带着夏宣清走出了小楼。

这座小园已经可算是环碧小筑位置较高的所在,从这里俯瞰下去,整个河网都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环碧小筑就像一块晶润的翡翠,折射着晨曦的淡金色光芒。小园里的竹叶吸饱了露水,都在微风中摇曳着,显得孩童般青翠可人。

夏宣清看着这充满生命绽放之姿的美景,猛吸了几口空气道:“环碧小筑真是人间仙境。”

叶瀚扬笑了,道:“比凌曦天境如何?”

夏宣清认真地道:“凌曦天境威严华丽,这里却俊秀飘逸。我更喜欢这里。”

叶瀚扬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感觉,却并不太喜欢这里。”

夏宣清道:“为何?”

叶瀚扬目光望着远方的河水,天边,正有一群白色的沙鸥飞过。他握紧双拳,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之色,道:“今晚你就会知道。”他已经发现,在那群沙鸥中,有一只矫健的信鸽,正向东南方飞去。

圆圆的尸体已经被掩埋在后山了,而归北景却有了个灵堂,跟那些横尸荒野的武林中人比起来,他可算得奢侈了。

——人活着的时候固然有各种不同的人生,但是死了,却也只剩下这点区别。

灵堂就设在正厅西侧的偏厅里,由一个花厅改造而成。大大的“奠”字两旁各燃着一支手臂粗细的白色蜡烛,中间是归北景还未盖棺的柳木棺材,他静静躺在里面,已经换上了一身寿衣。

无人为归北景披麻,云秋露便吩咐全庄的人都到灵前上一支香,略表江湖之谊。

花厅门口挑着两盏素色灯笼,已经没了光亮。因为到黄昏时分,天突然下起了雨,将灯笼浇透了。掌灯后,雨势也丝毫没有减弱的征兆,云中反而响起了阵阵惊雷。

夏宣清和裴荫在花厅中守灵,这场大雨使得他们觉得神清气爽。环碧小筑的人已经都去休息了,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如注的雨声和隐隐的沉雷。

裴荫伸了个懒腰,道:“师兄,谈剑大会之后,你真的要去西域吗?”

夏宣清点头道:“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裴荫道:“可是我觉得归前辈的意思就是要你做掌门。”

夏宣清苦笑道:“我岂会不知。只是他用这样的方法来求我一个晚辈,我又怎能拒绝?不过,”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绝不会背叛师门,绝不会练他教给我的武功。”

裴荫道:“你不会后悔吗?这武功练成了,可不输给环碧小筑呀!”

夏宣清迟疑了一下,才坚定地摇摇头,道:“不会。”

裴荫甜甜地笑了一下,道:“师兄你可真傻,可是,可是我偏偏觉得欢喜得很,我……”她还未说完,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照的整个灵堂亮如白昼,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冻结在了脸上。因为她看见一个僵直的人影,正站在自己身后的门外,似乎在冷冷的盯着她。她尖叫一声,躲到了夏宣清身后,颤声道:“外面,外面那是什么?”

她没有说“什么人”,因为这人影看起来实在不像人。这人影足足有一丈高,轻飘飘的裤管下竟然没有脚,头发如乱草般遮挡着他的脸,只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厅内。

夏宣清也觉得头皮发炸,但是仍然低声喝道:“什么人!”他的声音很大,很有力,他这样说,一是为了将环碧小筑的人惊醒,二是为了让裴荫放心,他们所面对的敌手,不过也是个“人”而已。

那人影阴恻恻地哼了一声,却比哭还难听,接着便慢慢倒了下来,像一条蛇一样,带着令人头皮发炸的“咝咝”声,缓缓爬进了灵堂中,一面爬,一面低低呻吟着“救我,救我!”

裴荫吓得两腿发软,几乎瘫在原地。夏宣清拉不动她,狠狠吞了一口唾沫,一剑向那人的顶门劈了过去。

“噗”的一声,这一剑竟然结结实实砍在了那人的头上,脑浆和鲜血顿时流了一地,一股难闻的气味儿扑鼻而来。

夏宣清的肠胃一阵收缩。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而且杀得这么容易,这么触目惊心。

裴荫已经稍稍平静,低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夏宣清没有回答她,却盯着地上的尸体出神。

裴荫奇道:“这具尸体有什么可看的?”

夏宣清所有所思地道:“刚刚他说,救我。”

裴荫的心不禁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张口结舌地道:“那,那又怎样?”

夏宣清不说话,突然一剑挑开了那人的头发,一望之下,肝胆欲裂。

这个人,竟然是赵柏山!

裴荫完全傻在了那里,夏宣清愣了愣,突然狂吼一声,冲进了厅外的大雨中。

又一道闪电划过,撕开棉絮般浓厚的乌云,将雨滴照得如水晶般闪亮,也照亮了横在院中一条银黑色的细丝。

刚刚赵柏山就是被挂在这条细丝上,无声无息地滑过来的。夏宣清心念转动,一剑将那条细丝斩断。突然“夺夺”两声闷响,对面的院墙上射出两道明晃晃的钢钉,钉入了门口两侧的廊柱内。夏宣清看得清楚,那钢钉后同样各连着一条银黑色的细丝。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见两条黑影窜上对面的墙头,顺着细丝飞速滑来,快如流星。夏宣清料略一迟疑的功夫,两个黑影已到了眼前。他一剑挥出,向右边的黑影刺去。

“哧”的一声,血流如注。夏宣清一怔,他是在想不通,为什么今天自己剑剑命中。就在此时,左边的黑影下白光一闪,一柄薄如蝉翼的弯道向他脖颈砍来。他想用剑格挡,却发现那黑影死死裹住自己的剑。原来这个人硬挨他一剑,只是为了收住他的剑,给另一人创造机会。这虽然是一种很有效的进攻手段,却也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感觉到后脑的嘶嘶风声。

“呛”的一声,裴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一剑格开了左边那人的刀。这两个人一击不中,齐刷刷地退了回去,速度比来时还快。

裴荫迅速斩断两边的细丝,道:“师兄,环碧小筑有古怪!”

夏宣清道:“此话怎讲?”

裴荫道:“我们这里打成这样,为何环碧小筑一个人也没有过来?”

夏宣清不必回答,因为他已看见了环碧小筑的人。

从正厅的方面,突出涌过来七八个叶家的下人,他们手上都拿着剑,向夏宣清走了过来。他正欲说话,一道闪电亮起,照到那些人的脸上,却是极端恐怖的样子。

他们的眼神都很呆滞,一双眼睛泛着绿色的光芒,动作虽然僵硬,脚下却并不慢。最前面的一个人到了他面前,突然一剑刺出。

这是可算是叶家剑法中最为平淡无奇的一招,却逼得夏宣清后退了三步。他不知这些人为何会对他出手,因此也不敢出手还招。裴荫也是如此,只得跟着他后退。一眨眼间已经退到了西侧院墙下。大雨如注,将两人全身都浇透了。

裴荫大声道:“师兄,这些人为什么要对我们出手?难道他们中邪了么!”她已用尽全力喊,但是在雨中听来依然很微弱。

夏宣清道:“我也不知道,先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再说!”他收剑入鞘,用带鞘的剑去阻挡冲上来的人。

裴荫也学着他的样子,边打边道:“哪里安全?”

这一问倒把夏宣清问住了,他对环碧小筑的地势也不是很清楚。就在这时,灵堂的屋顶上有个声音高声道:“跟我来!”同时两道青光穿过雨帘,“噗噗”射入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的后心。

是叶瀚飞。

夏宣清和裴荫顿时轻松不少,纷纷提气跃上了屋顶。

裴荫抢着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瀚飞见他们上来,沉声道:“这些人都已经迷失了本性,你不杀他们,是无法冲出来的。跟我到后园去!”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已经跃出三丈。夏宣清和裴荫不便再问,只能跟在他身后,发足狂奔起来。叶瀚飞带着他们穿过一重重院子,直奔环碧小筑的后山。后山石笋林在大雨中影影幢幢,仿佛一具具鬼魅的剪影,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叶瀚飞说了句“跟着我,千万不要走错”便一头扎进了怪石嶙峋的山坡。

夏宣清和裴荫对望一眼,已经明白这里必定藏着极厉害的阵法,当下收摄心神,跟着叶瀚飞的身影,曲曲折折地在石阵中穿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六角朱亭。云秋露、叶瀚扬、叶青青、叶风、元峰、牧霏和赵松山都在这里,四下还有七八个下人,守住了东西南北四面。

三人刚刚在停下脚步,就见斜刺里冲进来一个人影,夹带着雨丝风片。是叶云,他还背着昏迷不醒的纤纤。叶风帮他将纤纤扶到一边,众人才发现叶云已经衣衫破碎,血迹斑斑。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丝,道:“这他妈是什么邪门功夫?要逼着我们自相残杀么!”

赵松山道:“看起来不像是中原武林的东西。我只见到环碧小筑的人,连真正敌人的影子也没看见。”他转而对夏宣清道,“你们看见了么?”

夏宣清最怕面对赵松山,因为他还不知道赵柏山的死讯,而且是死在自己手中。但是对方这样问他,他又不能不说话,只得道:“只看见两个黑影,看不见人。他们用的是很薄很轻的弯刀。”

叶青青皱眉道:“四哥你见多识广,你看得出这是什么功夫,能让我们的人自相残杀?”

叶瀚飞迟疑着道:“刀是东瀛伊贺派的刀,可是招式却又有些不同。”

叶瀚扬一直背对着众人,向环碧小筑的方向望着,此时突然道:“他们过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些古怪的叶家仆人已经逐渐冲进了石阵,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在雨夜中如野兽一般骇人。石阵中的机关被他们触发,冲在最前面的人倒下去三五个,后面的人就像没看见一样,依然向前行进。前面的机关继续被触发,便又倒下一批人,后面的人依然踩着前面人的尸身冲上来。不消片刻,他们已经到了石阵的中央,还有一半的路程便可到达六角朱亭。叶家的人个个看得睚眦充血,只因这些倒下的人,全都是自己平日的过命兄弟,有些人刚刚还一起吃过晚饭,此刻却已天人永隔。

牧霏忍不住道:“七师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云秋露还在犹豫,叶瀚扬突然道:“不必等了,外面不会再有别人了。”他言下之意,是心智清醒的人已经都在这里了。

赵松山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大哥还没有回来!”

夏宣清心中一沉,却听叶瀚飞道:“他已经死了。”一顿,又补了一句,“被敌人砍死了。”夏宣清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他似乎没有发觉。

赵松山却一个箭步冲到叶瀚飞面前,道:“你亲眼见了?”

叶瀚飞点点头,不说话。

赵松山低吼道:“你为什么不救他!”

叶瀚飞道:“我无能为力。”

赵松山瞪着一双充了血的眼睛,道:“你只顾着自家人么!”

叶瀚飞冷笑一声,指着还在石阵中乱冲乱撞的人,道:“这些都是叶家的人,他们就死在我的眼前,我也没有去救他们!”

赵松山听得一怔,握紧的双拳青筋暴起,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云一直在帮纤纤清理伤口,此时突然起身道:“制住他们的穴道如何?”

云秋露突然道:“不必。”她的声音似乎不大,却仿佛被某种力量灌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他们的眼睛已经变成深绿色,无药可救。”

元峰敏锐地道:“你是不是看出这是什么邪门武功了?”

云秋露苦笑了一下,缓缓地道:“青眼死士,蚀髓大法。”她的声音沉厚有力,似乎要故意穿透重重雨雾,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十五 蚀髓大法

更新时间2009-12-17 19:49:34 字数:11730

 别人听了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元峰和牧霏的脸色却变了变。

他二人心里清楚,蚀髓大法是凌曦天境第三代掌门所创,但是只传了一代,便被列为禁练,只因它修炼的过程太过凶残,竟是以上百条人命为代价的。当初师父将这门武功的心法口诀传给八师弟楚煦言,也只是为了让他记诵,而不是修炼。如今云秋露说出这门武功的名字,他们便已明白,来犯之敌必是八师弟楚煦言无疑。

叶瀚扬的脸色也变了。凌曦天境的事情他亦十分清楚,所以立刻便想到了杭语薇,心中忽然一沉,原来她说的竟是真话!他一直认为来犯之人会是寒毒宫,杭语薇对他说的那些只是故布迷烟。既然她没说谎,那么又是什么人使她发出一声惊呼后便不见了,会不会是楚煦言,或者说是环碧小筑的内奸发现了她的行迹,将她擒住了?如果是这样,她现在在哪里呢?为什么叶瀚飞会出现在石笋林外,这真的只是巧合么?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绪前所未有地混乱,他几乎有些痛恨这些混乱了。

正在此时,石阵边缘蓦然亮起了四盏灯笼,透过重重雨线,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昆仑奴撑着一顶巨伞,伞下是四个提着灯笼的美艳女子,簇拥着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同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道:“七师姐,你真好眼力。”

这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似乎完全不受雷雨声的干扰,清晰得犹如一个字一个字地灌入每个人的耳中一般。众人只觉得如一浪浪泥沙卷来,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云秋露缓缓道:“你还是练了蚀髓大法这种邪门武功。”她的声音锋芒锐利,如快刀切入泥中,将一整块泥团切为碎片,众人顿觉心头轻松不少。

那人道:“这样岂非很好,既可以令敌人为我所用,又不必担心会有人背叛我。”

云秋露厉声道:“难道你不知这是师门禁练的功夫么!”

那人冷哼道:“所以我要离开凌曦天境,离开那个老顽固!他不许如此高妙的武功流传下去,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的声音暴涨,几乎将雨声都盖了下去。进入石阵的人群变得更加疯狂,触发了更多机关,逐渐接近了亭子的四周。

云秋露后退一步,坐到了亭子中央的石凳上,立刻有个下人过来,将一架古筝摆在她面前的石桌上。云秋露深吸一口气,按上弦柱,指尖立刻流淌出清丽的音符。这乐声如仙露一般,穿过雨声,仿佛能令每个人的心沉静下来。石阵中的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怔怔的立在原地不动,但不久之后,又继续向亭子前进,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云秋露一面弹着古筝,一面道:“楚煦言,你知道师父传给我的散花抚筝手,是蚀髓大法唯一的克星,所以一旦练成,就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么?”

楚煦言道:“这是其次。”

云秋露道:“那么首先是什么?是派你的人来暗杀二师兄么?”

楚煦言道:“我听说有个人得到了神龙血和千年冰芝,还要接掌星河派。”他蔑然道,“一个外人,根本没有资格得到凌曦天境的任何宝物。”

云秋露冷笑道:“如此说来,此间还有陆浩谦的人马了?你与他做的是什么交易?”她心中已经明白,一定是陆浩谦担心自己掌门之位受到威胁,所以才急于要杀死归北景和夏宣清,可是凭他一己之力却绝难进得了环碧小筑,这才想要以神龙血和冰芝为饵,说服楚煦言一同出手。她忽然很佩服这个年轻人,不仅将一个偌大的星河派管理得井井有条,还能联络上如此多的前辈,尤其是阴寒枫和楚煦言这样不甚友好的前辈。同时她也觉得惋惜,因为这样的年轻人若是投身正道,定然也能有一番大作为。

楚煦言的语气却变得冷冷的:“你早已不是凌曦天境的人,根本没资格再掌管青竹剑。”

云秋露道:“你私练本门禁功,按照门规,你也已不是凌曦天境的人。”

楚煦言大笑道:“不错,所以我对你绝不会手下留情。但你若是交出青竹剑和夏宣清,我倒是可以考虑不杀你。”

云秋露心念转动,道:“你是为了青竹剑而来?”

楚煦言一字一句地道:“青竹剑,和夏宣清的命,我都要。”

云秋露道:“那么紫电呢?”

楚煦言道:“青竹紫电,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拿到。”

云秋露叹了口气,片刻后沉声对众人道:“这是凌曦天境的事情,瀚扬,你带大家走吧。”

元峰也道:“不错,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恩怨,不必连累外人。”

无人说话。空气几乎沉默得快要凝固了。

平心而论,这件事情确实跟叶家没有任何关系,云秋露也确实从未得到叶家人的好感。自从她嫁入这里,叶家的大老爷、四老爷,包括已经去世的三老爷,都没有再到这座老宅来过。所以叶风、叶云和那七八个仆人面面相觑,都在看着叶瀚扬。

叶瀚扬是环碧小筑的掌门,他不发话,谁也不敢说走。此刻他正背对着云秋露,看着那些已经冲到亭子四周的人。就听他一字一句地道:“楚煦言,你杀了叶家这么多人,还要取我朋友的性命,你就是环碧小筑的敌人。青竹剑在我手里,你若想要,自己来拿!”他用内力将声音远远地送了出去,是说给楚煦言听,亦是说给叶家的人听。

楚煦言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很好,很好。”

叶瀚扬回头对叶风、叶云道:“你们分成三组,去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府上求救。”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纤纤,继续道,“顺便把纤纤送出去疗伤。”

叶云急道:“少爷你呢?”

叶风也道:“这里太危险,还是一起走比较……”

叶瀚扬打断他的话,道:“不。”他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却充满了不可更改的决心。

叶云跺脚道:“为什么啊少爷!”

叶瀚飞忽道:“你不懂么?”他的眉宇间一扫那种懒散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起来,“自有环碧小筑以来,每逢大难,叶家的主人永远要最后一个走。”

叶瀚扬转而面向了赵松山,正欲开口,赵松山却抢先道:“那家伙杀了我大哥,不报此仇,我是绝不会走的。”

夏宣清也道:“既然他点名要抓我,我自然也不会走。”

裴荫紧接着道:“师兄不走,我也不会走。”

云秋露突然道:“瀚扬,你交了一群好朋友。”一顿又道,“叶风,叶云,你们照瀚扬的话去做。这蚀髓大法也不是无法可破。”

叶风、叶云听到这句才放下心来,对望了一眼,躬身行礼道:“夫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