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问出来了是吧。

任何理由似乎都说不通我出现在此地。我背对着她,眼眸一转,一丝杀气终于没盖住,窜了上来。

是的,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我回头,用杨青玉的脸铁定不好看地妩媚一笑,杀气毕露。

梅枝眼睛一直盯着我,似乎是感受到了我身上冰冷的气息,下意识向后一退,眼眸中有些许慌乱。

就待出手一击!

那两个一直被我忽略的身影却向前一站,将梅枝护在身后。

我眉间一颦,看出这二人身手不弱。

虽不及我,但足够阻挡我。

要除掉梅枝,须得不动声响,造出点声势就完蛋。

要不就什么也不要做。

我气息一沉,又恢复那个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杨青玉。

那两个身影却在此时忽然向我袭来!

我翻手运气,就待反击,却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杨青玉不会武功,我出手岂不自爆身份?!

犹豫是很可怕的,特别在这个时候…

一瞬不决,我便被点上了穴道。

梅枝笑若桃花走近我,眯眼道:“姐姐,我其实真的很佩服你。孟青竹那般栽污你,你没有倒;婆婆那般讨厌你,甚至多过了我,却没赶你走;相公讨厌你,我百般纠缠他也无法休掉你;整个黄家的人都不喜欢你,你却能够厚颜活得上好。”

我嘴角微勾。真是不好意思呢…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给自己找堵。自杀这种事情我万万做不来的。

梅枝语气一转,语调千转百回道:“你不走,姐妹们怎么爬得上去呢?”

是了,就是这个目的吧。

我却想不通,她不杀我,又是想做什么呢?

那两个武者只当我不会武功,穴道点得极浅,再过不了多久,我便可以自动冲开。

我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梅枝掏出一瓶药,掰开我的嘴巴灌下去。

毒药?

不、不是!当我闻到那药水的味道时,我心中暗叹一声“栽了”。

媚骨惑心,梅枝给我灌的,正是那能将矜持女子变身为荡/妇的春/药!

我拼命朝外吐,一名武者贴着我的喉咙一捏,我一个气息不稳,就将嘴里余下的药水呛了进去。

完了…

当初在碧门,每个在碧箩山的女子,都有那么一堂课——试春/药。

这堂课,令得诸多女子从此将chun药的味道牢牢记住。包括我。

那般欲/火焚身的滋味,那之后在冰水中泡了一夜的后遗症,通通都成了通过这堂课的碧阁女子的噩梦。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例外,比如我们变态的碧门门主碧何。不过那是后话了。

我狠狠瞪着梅枝,后悔刚刚没有付出打草惊蛇的代价杀了她。

梅枝忽略我的瞪视,勾唇极其妩媚一笑:“但愿姐姐有个美丽的春/宵。”然后转头吩咐道:“你们将她扛去柴房。”又对另外一个道:“你去找个‘配得上’姐姐的人。”重重地咬了咬“配得上”,那武者会意,纵身而去。

另一个武者听令将我往肩上一扛,朝夜幕深处走去。

我抬眼看着梅枝的身姿越来越远,渐进飘渺。

到此刻,梅枝是怎样的计划我也大概明了了。无非是发现正室在某个地方与人偷情被发现,然后定一个不守妇道之罪。到时候证据确凿,谁都说不脱了。

我可以摈弃一切,却不能忍受她如同玩物般戏耍我。我不知道她会将我送至何地,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但我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我碧染不折手段的报复!

此刻,留得青山,我不怕无柴。

夜风拂过,扬起一股清新的土味。

这股味道如同甘霖般使意识渐进模糊的我清醒过来。

经过了一次春/药训练,对于此药已经有了一定的抗性,但梅枝分量下得极重,体内的药性终究还是用内力压制不住了。小腹串上一股潮热,欲罢不能。

我到底还能撑多久呢?

梅枝遣人去找了“配得上”我之人,却不知会是谁?

我很快便知道了。

被扔进柴房之后,只听那武者将柴房的门“哐当”一锁,脚步渐远。

柴房初时一片黑,待过了一会,我隐隐约约能窥见窗户的轮廓,及外面透进来的微光。

刻意忽略跳动得飞快的心跳与满身细密的汗水,我竖耳等待梅枝为我准备的“大礼”。

不一会儿,柴房两度被打开,又被关上。

黑影…不止一个,缓缓向我靠来。

一股骚臭与搜水味传来,让我立刻联想到了黄府后门巷子里的乞丐窝。

呵,梅枝可真是会利用当地物资就地取材。

身体渐渐可以动弹,我微微直起身,靠在柴堆上,双颊发烫,喘着粗气。

若在白天,一定是一副媚人的姿容。

我细眯了眼睛,仔细看着来人,衬着微光,两个衣履破旧,形容邋遢的男人映入眼帘。

居然还找了两人来,梅枝真是“体贴周到”。

我闭上眼,微微平息。这二人靠过来之时步子缓慢犹豫,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一旦知道我的情况,恐怕就会同饿狼那般扑上来。

哪怕杨青玉这张脸再不怎么可人,我想乞丐窝的男人也是不会挑剔的。

事到如今,我全身酸软无力,体内欲/火燃烧。他们再靠近一点,保不准我会自己扑上去。

就这样了么?

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一个时辰前,我还在为自己的计划沾沾自喜,为成功希冀满满之时,却不曾想到,那时候的我,已经被人盯上。

我想起了碧玉奶奶的留训:欲速,则不达。

过于心急报仇,以为抓着了机会,并未曾对周遭一切不确定人事进行调查。就如同梅枝,我以为我最了解的是她的背景,不曾想我忽略的何止一点点。

今夜可算一个教训?

身子越来越烫,我将整个后背完全贴向墙壁,借由墙壁的冰冷降温。

两个男人越发向我靠近,居高临下看着我,一只手朝我的脸伸了过来。

我无意识地想打开,抬起右手往柴堆里一伸,希望能折一枝当武器。

待到我摸到一物,身子猛地一僵。

我眼眸一抬,望向那一个伸手过来的乞丐,风情万种一笑。

正好窗户的微光照在我脸上,将我这一笑完全照射出来。因着这一笑,那乞丐更加肆无忌惮地伸手过来,就快要抚上我的…哦不,杨青玉的脸…

一抹亮光划过眼帘——“啊!!”一声痛吼传来。

柴房四周一定都是无人的,我相信梅枝自有她的办法。

望着手中的短匕,我哭笑不得。

当初进黄家之前,为了必要时的刺杀,我偷偷潜入黄府这疏少人在的柴房,将自己的匕首藏在了柴堆最深处。

没想到今日用它,不为刺杀,却是护己。

面前的乞丐男人捂着自己淌血的断腕,退了几步,满脸疼得狰狞地望着我。

另一个男人见同伴受伤,大骂:“臭娘们!敢反抗!”冲上来就是一脚!

我左手一伸推开他的右脚,然后又带着他往前一拉,男人被我拉得一个不稳身子前倾,此时我右手已出!

匕首没入胸膛,干净利落!

这才是我碧染的行事风格。

我轻轻一推,面前男人倒地,我没看他一眼,转眼漠然盯向此刻已退至门口的断腕男子,他满脸惊恐难以置信望着我。

不能留!

不能留任何知道我实力的人留存于这世上!

我眼眸一转,全身杀气毕露!

即便我不杀他,梅枝也留他不得。

所以,当我将匕首划过他的脖颈动脉时,我没有丝毫心软。

那个男人倾身倒地,睁着的一双眼睛在夜幕中微亮。我望着他,叹了口气,“害你的人不是我,记住。”做鬼也莫要找我。

见所有威胁不复存在,我硬撑着的一口气也终于舒了出来,随即身子一软,顺着身后的木门滑下去。

整个柴房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将我体内的火完全燃烧起来。渐渐的,我已分不清,那血腥味究竟是他们的,还是那飞快流窜在我身体中的。

左手握拳,指甲刺破掌心,细微的痛楚微微刺激着我的头脑。我凭借着这一丝清明,抬起头来,望着头顶那扇门…

柴房十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荷塘。那是我现在最大的奢望。

柴房门锁在外侧,我奈何不得。垂□子,后背与木门摩擦了一下,我无意识呻/吟了一声,声音竟然旖旎得像勾/栏女子的娇呼。

老天,你劈我一记让我就这么过去了吧。

迷糊间,房顶传来砖块碰撞的声音。一阵风透了进来…

好凉,好舒服。

我迷蒙着眼睛,隐约着看见一个人影飘飞下来。

(七)春宵一夜

怎么又来了一个…

我撑着直起身子,右手紧握匕首立在胸前。

借着微光,依稀可见来人是个男子,他踩着镇定的步子向我靠来,一步,又一步…

光是这身形步法,我便得知,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

我握匕的手甚至有些发颤,头一轻,理智飞散,身子向前倾去…

待到我发现时,我的额头已抵在了他的胸膛!

仅得一丝清明,我扬起右手便向他背后刺去…

匕首就要入背,右腕却传来一阵剧痛,手一麻,匕首落地。

男子用右手将我往怀中一揽,我贴着他的胸膛,稍许轻松了些,理智却觉得不妥,口中轻拒:“不要…”声音是平日难以想象的诱惑媚人。

男子握住我的右腕放在他肩上,头一低,贴在我的侧颈轻喃:“不要怕…”

声音有些许压低,但即便如此,也如珠玉般温润,音调沉稳,那似是安抚的轻喃仿佛一阵清风吹入心房,让我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

难忍的情/欲已让我无法思考,张手紧抱住面前男子的脖颈,仰头吻上去。

他的肌肤不如他的声音那般珠玉润滑,甚至有些粗糙。我移唇,凑上他的脸颊,拂过鼻梁,轻点眉眼,最后落在唇上…

唇瓣微微有些薄。都说薄唇男子薄情,只是,他薄情与否似乎与此时的我并无太大关系…

面前的男子一直未动,直到我吻上他冰凉的唇瓣,他呼吸顿时轻微一乱,我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一只手按住,紧接着劈头盖脸的吻便盖了下来。

比起我那青涩如蜻蜓点水般的吻,他显然比我更韵此道。滚烫的唇瓣被他含在嘴里,细啄细咬,并不疼痛,却异常舒适。

所有理智在一瞬间崩溃,胸中的火燃烧得更加炽烈,我迫不及待回吻,只想在他身上汲取更多的清凉。

耳边的呼吸声渐进急促,我微眯着眼睛,黑暗中看不清晰他的模样,却能清晰睹见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透出了情火之芒。

就是这个人么?这个我连名字相貌也不清楚的人么…?

萍水相逢,我知道,与他,今夜之后,人生再难相遇。

即便相遇,也不要相认。

今夜,是初遇,也将是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我加深了这个吻,手指从他的肩膀向后背滑下,指尖描绘着他的身姿,想借此牢牢记住,这个将会我生命中烙下印记之人。

他的身子在我指下轻轻颤动了一下,勾唇一笑,放开了这个吻,沿着脖子细吻下去。

一阵酥麻沿着他的吻晕开来。“嗯…”又是一声我所不熟悉的轻咛从我嘴里发出。

神智已越渐模糊,留在我脑海里的最后一件事,是明早将会出现的一个胜景——大家闺秀,深闺贵妇,被人发现在柴房里面行苟且之事…

我已不耐烦去想过多,此时此刻,我只想,全身心地投入在这属于我人生的盛典中。

我所不知的是,在这纠缠与欢爱之间,一场阴谋正在酝酿中…

那个推动这场阴谋的,是我;而这场阴谋中的牺牲品,正是黄峰…

当晚,御医黄峰,被人暗杀于茅房之中。

一场大火席卷黄峰的卧室,火光照亮了夜空,仿佛为黄峰送行。

整夜,黄府的下人忙着挑水灭火,忙着救人,忙着找在卧房里失踪的黄峰,根本没有察觉到失踪的我。

清晨,大火熄灭,只留一堆废墟。下人们忙了一夜,舒舒筋骨准备休息一下,却听一声尖叫,在这劫后余生终于平静下来的黄府搅起惊涛骇浪。

而我,彼时正躺在柴房的血泊中,睡得正香。

一夜的耳畔厮磨,血汗交融,我终究还是没能如同往常那般早早醒来。事实上,我是被一声开门来抱柴的柴火丫头的尖叫声吵醒的。

我背对着门的方向,睁眼,微微想移动身子,却发现身子酸痛无比,像是一根一根骨头都被什么人折了一般疼痛无力。

记忆复苏,关于昨夜一个一个的片段滑过脑海。

脸颊瞬时被染红,我赶紧垂眸,检查了一□子——衣衫完好,除了我倒在血泊里面,侧身皆被染红之外,并无异样…

不要误会,这并不是我的血…好吧,极大部分都不是我的血,而是那两名我被杀死的乞丐所流。

昨夜那名男子已然没了踪影,像是留给我一场似苦似甜的梦境,除了全身的酸痛是证明,我竟然找不到任何关于他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