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谈妥,商定二日后按手印,那管事还声称很快便将其坊每件首饰图样送过来。我送走他,回座位坐下,一旁的碧蜓小步凑上来,不满道:“姐姐,那样不是像骗子么?”

我淡笑摇头,“其实啊,每家首饰铺都卖差不多样式的物品,能有那么一个大铺子与咱合作,咱省心又省力,还可以白赚一笔,姐姐以为没有不妥。”

碧蜓听我这么一说,双眼这才放出光芒,“对诶!以后每月又多了好多好多钱哦!姐姐就不用那么劳累了!”

“这算什么…”我仰着头,松了松肩膀试图缓解一天的劳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铺子想要来与咱们合作。”

事实证明我说对了。

我等来了杭州城最大的胭脂铺‘朝霞’…等来了杭州城最不景气但前途无限的布庄‘明珠布庄’…等来了碧门开的秀坊…还等来了…咳咳…

眼前这位穿得极其花哨的大娘见了我眼睛贼亮一笑,凑了上来,身子一扭手绢夹着呛鼻的香粉一挥,我只觉得面部微抽。

稍微平整心态,我故作镇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喉,正想开口寒暄,对方却先开口了:“哎哟,好水灵的姑娘,美得跟天仙似的…”

我很想跟她说我已经不是姑娘了,心里却莫名一突,只觉得这话甚是诡异,就跟…

“怪不得陈家少爷亲自上门要求老身给他做媒呢…”大娘说出了下半句,我口中的茶水“噗——”地就喷了出来。

媒婆?!

那媒婆用手绢捂鼻嫌恶的挑了下眉,似是不满我喷水的姿态,却极快恢复了谄媚嘴脸,“早就听说姑娘你能说会道,不拘小节,今日老身一瞧,果然是最最适合那陈少爷之人了!”

我未曾来得及问她陈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便伸手打住她,“抱歉,这位大娘,我…”

“姑娘莫急,老身也知道这女儿家到底该矜持些,考虑几日再回复老身也好…”

“我…”

“姑娘是不是想知道那陈少爷是何家大少爷吧?说起这陈少爷,那可了得了,祖上是大官,世代富贵,这少爷从小机灵客人,一表人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以后大有可为啊!…”

“那陈少爷对姑娘一心一意,一旦姑娘入门,必是稳坐正妻之位啊…”

“妾身!”我实在忍不住了,终于还是用了“妾身”自称,“妾身已嫁人了!”

“啊?嫁人了啊…嫁人了也没关系…那陈少爷啊…”媒婆自顾自地继续长篇大论,忽然哑口,一脸僵硬看着我难以置信道:“冉掌柜嫁人了!?”

“是,”我点点头,将手放在小腹上,“怀喜四个多月了,这位大娘还不信么?”

“你…”媒婆愣了半天,才问出一句:“怎么从未见你夫家?这向我求媒之人远不止陈少爷一人,这位夫人哦…你要伤了多少少年郎的心哟…”

(十九)有客来访

我作势掩面,低沉道:“妾身也是命苦,相公与我成亲三日之后就来这杭州城寻事情做了。他一走,婆婆竟然就病了,这一病竟然就…”我装作抽泣了一声,继续道:“妾身一个人,葬了婆婆,想告诉相公婆婆已逝,又寻不着他音讯,只好上了这杭州城来寻…哪知这杭州城如此大…妾身找了近两个月却…”转眼我“泣不成声”了。

媒婆颇为感触地眨巴眨巴眼睛,同情道:“苦命的孩子哟…你那夫君姓甚名甚,在哪里做什么事?老婆子做做好事,也去帮你问问。”

“我相公没…”…没告诉我,我想这么说。

“哦,姓梅啊,说起来这梅姓之人杭州城数不出多少人来。梅家娘子放心吧,老身一定帮你寻来你夫君!”说完就兴致勃勃走了,估计说媒不成功,找着另外的事情也能高兴一会儿了…

媒婆都是这般风风火火听话只听一半的么?

姓梅?呃…好吧,随她说去。

而她的确说了,两天之后,全杭州城都知道‘碧染夕尘’的掌柜嫁过人了,夫家姓‘梅’,一时间,来我铺子的客官们也全部改口叫我“冉夫人”——起初本来也叫我梅家娘子,可我实在不喜这个称谓,它只会令我想起害过我的梅枝,与现在在‘云天’的梅娘,于是一致叫他们改了口。

也好,这样一来,在我铺子前徘徊的男子少了,麻烦少了,来找我话家常的街坊婶娘却多了不少,我哭笑不得。

这不…一群女人围着我,左一句右一句就说开了。

“说起这梅姓男子啊,一定要说王府里面那位!”街对面豆腐摊的王嫂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丢给了大家一个话题。

“啊啊!”隔壁明珠布庄的陈夫人激动附和:“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八王府最近最受王爷赏识的门客对不!”

门客?王府哪个门客得主重用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妇孺皆知,我真是佩服杭州城的消息之流畅。

“我也知道!”张秀水一拍桌子站起来,眉飞色舞道:“是不是就是那个十天前拒了管小姐求亲的那个梅公子?!”

“管小姐?”谁?我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之间的人脉关系。

“这管小姐啊,”隔壁的隔壁的许大娘从绣活儿里面抬起头,细滑一笑道:“就是之前自称咱杭州城最美的女子啊…王府的师爷千金来着。”

自称?师爷千金?我当是哪家公主呢…

豆腐摊王嫂接道:“那小姐娇气得很哟,上次我远远瞧了一眼,下个轿扭扭捏捏,一张脸白得比我家豆腐还白!”

我撇了一脸她的摊子,嗯…跟张秀水的脸一比,她家豆腐的确很白。

“娇气?!”张秀水“哈哈”一笑,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王嫂你没听说那小姐被拒绝了之后在家里闹得把她老爹的印章都砸了么?”

哟,这么泼辣?可见当真是想嫁那梅公子想疯了,千娇百媚顺风顺水的大小姐,人生遇到如此大的挫折,闹闹难免,没上吊,没跳河就好…

“砸印章算什么!”许大娘已经完全放下她绣的那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得意洋洋道:“我有个侄女在师爷府上做丫鬟,她前日跟我说呀,那管小姐连柱子都撞过,据说那走廊上有根柱子上还留了印了!”过了还给个狠狠的表情以表真实性。

众女人一声抽息…留了印?那撞得是多狠啊!

“但人家梅公子昨日还亲自上门赔罪来着。”王嫂“啧啧”道:“多么风雅…多么…那啥…陈家娘子你给说说,这梅公子是多好。”于是卖了一辈子豆腐的王嫂终于拜倒到那梅公子的风姿下,在对其描述之时也卡了壳。

陈夫人一愣,想了半天,才对我道:“总之那梅公子啊,据说二十来岁的样子,青年俊才,一个月前左右才得王爷赏识,说不定就是你家那口子。”

哦,扯了半天又扯回来了,大家还是都巴望着我的事呢…

我干笑一声,正想说什么,忽然胃里一阵恶心,捂着口鼻就往旁一蹲,将方才吃的尽数呕了出来。

又开始了…初到杭州,我就呕得昏天黑地,直到上个月才稍稍好转,没成想现在它又开始了!

“冉妹子你这是害喜了吧…”张秀水走上来,颇是周到地拍了拍我的背替我顺气,“我看你家小妹子也不太会做菜,你以后尽管到秀水姐这里来吃,我专门叫厨子替你做点孕妇适合吃的东西。”

“那怎好…”我推拒道。

“怎么不好?”王搜附和:“你看看你帮了你家秀水姐多大的忙啊,现在李老爷见了秀水跟那蜜蜂见了花儿般,还不都是你的功劳!”

“就是!”张秀水肯定道:“到我这儿来吃食,也顺便给我压压场子,这杭州城难得出了这么位美人,多少人巴望着看呢!”

呃…我接过碧蜓急急忙忙跑来替的茶水,看着小丫头一头的汗,心疼了半天,我在这边悠闲,碧蜓每天却要做一堆杂事,她跟我来这杭州城,完全没有学到任何有帮助的东西,反而像是来给我当丫环的。委屈她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于是我点了点头:“那妹子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哦!”

于是,秀水楼的生意不知怎的越来越好。张秀水特意给我安了个临窗的座位,无论我去是不去,都为我留着。然后,据说那一众围着临窗桌子的座位每天是被人抢着预订,再后来,在那一众桌子上吃食的人还得额外付一笔。

我不得不佩服张秀水的经商头脑。

而我这个被利用的人,倒也随意,每天照常吃我的菜看我的风景,时不时跟桌对面的碧蜓聊聊窗外的某个路过之人,倒也惬意。

日子平平淡淡就进了冬季,硬要说有什么大事发生,那应当要数伟大的皇帝陛下心血来潮,在十一月的时候硬将年号改了。于是,眼看着天圣十年快到头了,明道元年还没适应过来,明道二年就临着近了。

它改它的,我日子照过。

这天,我拖着腮,照例坐在秀水楼的角落欣赏窗外风景,一顶轿子缓缓窜进眼帘,在“碧染夕尘”前停了下来。

我清浅一笑,目光注视着窗外对碧蜓道:“蜻蜓,咱又有贵客上门了。”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做起事来愈渐乏力疲倦,在坚持不懈地开了一个月铺子之后,我终于体力不支,在门前挂了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牌子。意思很简单:开三日铺子,休息两日。本生这生意也不是急活儿,比不得医馆药铺,少开一天就会出人命。

而今,这条规矩在杭州城也算人尽皆知了。却在此时有人乘轿在我休息之日上门拜访,多半是摆得起架子之人。

我双手撑向桌面,碧蜓见势,连忙站起来扶我起身,“姐姐,这人不知道你的规矩,你又何必去理他。”

“谁说我去理他的?”我整了整被坐皱的衣裙,“走,咱看热闹去!”

刚踏出秀水楼的门槛,就见街对面那顶轿子的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只莲藕般嫩白的手,兰指修长,美女的表征。我微眯了眸子,如同街上路上那边,好奇等待着轿中人走出。

走在轿子一侧的婆子赶紧上来扶住这只探出的手,另外一头的丫鬟也跟着帮忙将帘子拉开。不得不说,出个轿子而已嘛,这小姐真是将柔弱气势做足了。

钻出来的女子抬头,一张美艳的脸迎着骄阳,眯了眯眼睛,不甚娇弱地抬起袖子放在额前挡住阳光。失去了阳光的映衬,那张原本白皙萤亮的脸显得有些苍白,苍白到如同那常年进出医馆的药罐子。嗯…若用朝霞店的庚号胭脂铺脸上应当会是一位美人。

身后忽然传来张秀水“啊”的一声:“管小姐。”

管小姐?这名字听着忒耳熟啊…

我想了半晌才忆起,管小姐,不就是那位自称杭州第一美人的,皮肤比豆腐摊王嫂的豆腐还白的,被拒了婚事之后撒泼砸了她老爹印章,还用头在柱子上面留了印儿的那位王府师爷千金!

我刻意瞧了瞧她的额头,光洁嫩白,丝毫没有留伤痕,也不知是用的什么药膏,效果如此好!

很后来我才知道,人家管小姐根本就没撞过柱子,是许大娘的侄女丫鬟听见了一个撞击的声音,然后赶到现场之时就见管小姐抱着头跌坐在地上,然后走廊柱子上又留了印子,才自己妄自猜测管小姐是想不开撞了柱子想一死了之。而真相却是——管小姐将她老爹的印章砸到了柱子上,然后因为受了打击跪在地上抱头痛哭。传出来就完全变了味,所以说这人言可畏,也不是没道理的。

我这边厢将眼前人与传闻终于联系在了一起,那边的管小姐已在婆子的搀扶下踏上了我铺子前的石阶。

“管小姐。”路人甲唤住她,美人侧目,一脸不知所然地望着那叫住她的路人,“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声音也是娇美欲滴。

那位被美人唤了句“公子”的路人面露飘飘然道:“冉夫人今日不做生意。小姐这恐怕…”

管美人盈盈垂目,“多谢这位公子提醒,初雪慕冉夫人名已久,今日是特意来与冉夫人结交的。”

初雪?原来管小姐的叫管初雪啊,当真人如其名,仿似那初春白雪,莹薄惹人疼惜…等等…来结交我的?

关于改元,缘于天圣九年八月的一场大火,这场大火不得了,差点把皇帝太后一起送上天,幸好太监抢救及时。后来查原因,据史载,是因为天雷。于是皇帝大人一思量,难道老天不满意?

说起来“天圣”这个年号取得水平极高。何为天圣?即“二人圣”,太后娘娘的地位一下子就摆出来了。有朝臣说了,难道老天爷不满意太后娘娘一直垂帘听政于是警告了?

于是为了避开“二人圣”所导致的“火德失控”,在天生九年的十一月,改元成了“明道元年”。明道,日月照耀,太后娘娘的光辉仍旧照在那儿呢。

于是,真正的明道元年,其实也只有1032年的十一月,十二月两个月而已,为了避免各位疑问为啥天圣九年一过就变成明道二年了呢,特此注明。

(二十)杭州初雪

人家贵客已点了我的名了,我这正主在这儿继续杵着看戏也太不给面子了,于是我出声迎道:“不知管小姐是想与夕尘结交什么?”呃,气势有些咄咄逼人了,对着美人,不该不该…下次记着语气放轻柔些。

管初雪别过美眸,先是上下打量我,在我肚子那里多停留了片刻,水亮眸子闪出一丝欣然的窃喜,连同那嘴角也跟着扬起了些许。

撇开这笑背后可能存在的不甚讨喜的意味,管初雪这一笑,也足够称“沉鱼”之姿色。

当然,那是撇开了让我极其不舒服的东西。我微转亮瞳,心里稍稍一转弯,就能猜出这“杭州自称美人”今日来此的目的。

今日的管初雪穿得是粉绿锦缎褙子,里套粉红儒裙,头戴链串珠,插金步摇,扮相绝绝对对将路边任何一平头老百姓轻松比下去。

而她真正想比下去之人,想必…是我?

我来这杭州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外加上这“碧染夕尘”,传进管初雪耳中是必然之事,只是没想到这美人如此好强,非要亲自来世人面前比一比。这不,看着我这有些臃肿的腰身,就乐开了花了吧。

嗯,我这可算“以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

“初雪…有要事请教冉夫人,”她重重地咬了咬“夫人”的字眼,抬眸怯生生地看我:“能否进屋一叙?”

这人都看了比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带着看戏的心情吩咐道:“蜻蜓去开门。”然后一伸手引路,“管小姐,请。”

说罢,我用手撑着微酸的后腰,在前面带路,眼角瞥见管初雪膝盖微微一弯,算是施礼了,然后莲步轻移,身姿娉婷而动,华丽地将我这“熊走路”比了下去。

我摇了摇头,收起争比之心,开始好奇那王府的新宠梅公子到底是眼瞎了,还是眼高过顶?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如此美人给拒了!

我都替他舍不得!

进了屋,上了茶点,我抿了抿茶,见对面坐着的管初雪优雅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残渣,抬眸对我一笑,“不瞒冉夫人,今日初雪上门,的确是有事相求,让冉夫人在休息之日还来迎接我这个小女子,初雪不甚感激。”

关键是我不迎你那些个家丁能饶我么?你那些个丫鬟婆子嘴里还不想着方儿地损我?我叹了口气,面上却淡然道:“小姐请讲。”

“想必冉夫人也知道我思慕王府中梅公子之事。”管初雪说至此,低头微笑,神色娇羞。

哦?一个深闺小姐竟然能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口,我不禁佩服她的直爽,也开始思索着我方才是否心胸狭隘,完全曲解人家小姐的来意。或许,她根本不是为了来争比的?或许,她的那丝笑只是因为见到我这个她有事相求之人?想至此,我不由对她生出了一丝好感。

“不瞒冉夫人,我明日请了梅公子去西湖上泛舟,也得公子允了,奈何…”管初雪轻轻叹气,这声叹,仿若那空谷滴水穿石之音,直直透进人的心里,让我这在座之人都为她怜了一把。“奈何今晨初雪偶感风寒,明日之约虽是无妨,这气色就…”

原来还是来找我做生意的。我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朝霞’庚号胭脂,‘金枝玉叶’翠玉滴耳坠。”我停顿了一下,只见管初雪身边随行管家连忙拿纸笔记录,然后继续道:“小姐气质温和,眉峰不宜上挑,唇色不宜配大红,淡朱即可。其余的…”

管初雪一边听着,眉飞色舞地点头,等待我下文。

“其余的小姐拥有皆是上乘,夕尘也无需画蛇添足了。”

管初雪满意颔首,侧首吩咐:“秦妈妈。”只见一个穿戴上乘的老婆子走出来,递给我一锭银子,我心领神会地收进袖口中,仰唇一笑:“夕尘可算解答了小姐的问题?”她既然说“请教”,我自然也用“解答”回复,免得让外人知道我在休息日为富家小姐破例,说出来坏了名声。

管初雪心领神会一笑:“多谢冉夫人为初雪解惑,初雪感激不尽,改日再来拜访!”

我没奢望着管初雪这般仙子级人物能够再次光临我的寒舍,却没曾想,次日清晨开店做生意,却迎来了另外一尊大神——

“冉夫人,府上主人有请。”

门外立着的中年大汉神色恭敬,眉宇间却桀骜不羁,只这一眼,方可知此人绝不是这杭州城的普通百姓。再看此人身上的书生锦袍,虽与其人魁梧身段不符,却也能显示一种不一般的地位。

“先生是…?”我掂量了下用词,发现唤“公子”此人过老,称“大叔”又不太衬得上此人身份,思索再三,还是选了“先生”。

“在下乃王府师爷,敝姓管。”那大汉又行了一礼,“我家王爷王妃请冉夫人移步。”

管?师爷?

我轻挑了一下眉峰,此人…是管初雪的…爹?!

管初雪这般江南女子标准的小身板,白净皮肤,怎会有这般…魁梧黝黑的父亲?

从前不关心,自昨日之后,我愈是发现对这杭州城的名人热事做一番了解的重要性。昨日送走管初雪一行人,我便去了秀水楼与张秀水恶补了一番管初雪的种种事迹,也顺便了解到了这位王府师爷的各种手段。

张秀水这么说过:“管师爷啊,杭州城人都称其‘管事爷’,只因大家心知肚明,这王府啊,最管事的便是他了,王爷王妃颇是信任他,于是府上大事小事杂事,下人们得这位师爷点了头就算好。”

但是张秀水没有说这听着精明管事的师爷是如此魁梧的大汉啊…印象中,这师爷嘛,不都是鼠目獐脑,缩着头来往于各个大人物之间,偶尔做个狗头军师,进点谗言之类的。

我抬头仔细看了一眼这管师爷,此人不卑不亢地看着我,耐心等着我的答复。

“原来是管事爷,久仰大名。”我寒暄了一句,微笑应下:“王府让妾身去,那是妾身的福分,哪有不从之理?”继续寒暄,一边细细观察此人。

正欲转身,却意外瞥见一丝精光闪过管师爷的眼眸,“冉夫人何时得空?”

我微微镇静,先不去细想那丝精光的涵义,只客套地笑:“请师爷等妾身片刻,待得妾身去做些准备,午时定到王府拜访。”

管师爷又是恭敬一礼:“静候佳音。”

我转身进屋,却陷入了一片沉思。我自认自己无任何尊重之处,王府请个做事之人,弄得着这番大费周章?竟然出动了得力师爷,又是为何?

管师爷眼里那抹精光,已显其才能,但…那抹光,又有什么特殊涵义?

前方,设置着怎样的陷阱让我跳不成?

我一介平民…等等!我抬眼望着窗外晨曦,咬唇握拳——莫非,是我的身份引起了怀疑?

八王爷…当是当今圣上的叔叔赵元俨,武成节度使,圣上亲封的孟王,这个月又加封荆王。十年前那件大案之后,八王爷开始称病,一病就在家中养了十年,高官厚禄倒是不断,却都是些闲职。直到大半年前,王爷“大病初愈”,忽然想到江南暖和之地走一走,得到摄政的太后应允之后,搬到了这杭州的府邸,美名曰小住“养老赏心”,转眼间,俨然成了这杭州城最尊贵之人。

当年…当年爹的死,恐怕与这王爷有莫大的关联。

这王府,我进得,会不会出不得…

“姐姐…”背后传来碧蜓迷糊的声音,我转身,只见小丫头揉着迷蒙的眼睛,一副不清醒的感觉。

“蜻蜓还可再睡会儿。”这几日我见这丫头实在过累,便让她起晚一点。

小丫头摇摇头,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我:“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我听见声音了…担心姐姐,所以就起来了。这会儿也睡不着了。”

我心头一暖,这丫头,总是将我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不打紧的。”我柔声安慰,“蜻蜓,我一会儿要去趟王府,你留在铺子里好生照料。”应了人的,再是不想去也得去,何况,也由不得我想去与否。王府一地,对我来说,无法预测的危机过多,我不能将碧蜓也扯进去。

“我也去!”

“你去了,这铺子怎办?”我佯装不乐,叉腰看着碧蜓拽着小拳头瞪着我,嘟着小嘴不依。“放心吧,姐姐去去就回,若是明日清晨还未归,你便去找萱姐姐,让她帮忙。”

碧蜓可怜巴巴看着我,最后在我的肯定下终于乖乖点头,“好吧…姐姐要当心。”

我自然会当心,这王府,我有预感,有什么…正在等着我。

还未到晌午,我便早早用了饭,背着那套行头去了王府。估摸早前管师爷已经通知了下人,于是守门侍卫得知我的身份之后就放我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