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黄峰果然是她杀的?!

看不出啊…昔日黄府人人可欺的女子,竟然身怀武艺,心狠手辣!

回想与兰姝有关的一幕幕…骨节分明的手指,那是长期练武的标志;牢房里仅一床破麻被便可气色红润,那是内功深厚的表现…还有当初奉茶那日走出来时,眼角闪过的粉色身影,那时候全黄府穿粉色的就只有黄大富的三个小妾。当时梅枝跟着黄大富走了,孟青竹大着肚子在之后与我相遇,又有丫鬟随同,所以也不可能是她。这么一想,那个粉色身影就只可能是…兰姝!

我暗笑自己疏忽大意,那么多线索,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这样一个高手的存在!

“那…那件东西,你后来找到了?你今早叫人递给我的那一页,便是其中一页?”唐介问。

“介哥哥,人家好不容易来见你,你就一直说黄峰黄峰。见到姝儿不开心么?”兰姝嘟嘴。

“不…”唐介低咳一声,“…很开心。姝儿你现在是吕大人的女儿,应该过得很好吧?”

“才不呢!”兰姝反驳,“太后一死,皇上亲政第一事就是把父亲给下放了,指不定什么时日才能回到京城呢!”

“快了…我前几日听上面的大人说皇上问起了吕大人在外面的事。想必如今朝廷棘手,吕大人作为栋梁之材,迟早会被提回来的!”唐介给了肯定的语气。

吕大人…前宰相吕夷简大人?

了不得啊!兰姝竟然是吕相之女!这吕大人可真是下得血本,亲生女儿竟然也送到这种地方来给人家当侍寝丫鬟,只为了在一个离太后亲信最近的位置探听消息?

只不过,吕大人会回调这种朝廷内部机密也是可以随随便便向外人透露的?

不,或许,他没把她当外人才…

越听,越是觉得悲伤和绝望。

也许,我应当冲进去给那个男人一耳光以泄心头之恨!可是,我有什么资格给他那一耳光?是恨他假意温柔给过我希望?还是气他拿我做幌子?

我不禁羡慕荷姿,当日“云天”后门外,可以那么干脆地出手一巴掌招呼过去。

亦或者,我该离去,离开这伤心之地。

但我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任自己的心更加鲜血淋淋,一次痛个够,痛个彻底,好断了所有的旖念。

所以,最终,那件最重要的事情,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事情,终于被我听了去。

吕夷简回朝的事情前面解释过了,这里不再累赘,只是说明一点,吕大人回朝没能官复原职,而是当的副宰相,坐着宰相位置的是仁宗的另外一个老师李迪,吕大人撵不动此人。吕大人是否有这么个女儿,纯属瞎掰,一般来说族谱里面只会记载儿子,除非此女做出了非凡的事,否则不太可能被记进去。

另外说一句,上一章忙着说唐介,忘了卓逸。卓逸是虚构的,如有雷同,纯属撞鬼。

(五十)吕家姝女

“介哥哥,你心不在焉。”兰姝撒娇一样地抱怨,“是不是还想着她?”

“谁?”唐介应了声。

我也跟着在心底问了句,谁?

想不到还不止一笔桃花债。

“那个女子…”兰姝不情不愿道:“那个为你生孩子的女子…”

御史大人年级轻轻就有孩子了?还是说…

我脑子忽的一空。

唐介怅然道:“她…”然后没了下文。

“就是在这个柴房吧?当日若不是梅枝,她也不会沦落到这里来。我却不明白,为何介哥哥要…”消声,也没了下文。

我呼吸一窒,心跳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这个尘世倏地安静下来,没有了纷繁,没有了杂乱,只有一个个画面在眼前飞过。

很多不明白的,怀疑过的,隐隐觉得不对的,在这一刻彻底通透。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就曾经这么猜想,当时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只因为他下颌没有我划过的那条痕迹。现在想来,他那晚定是易容乔装进来的。我指甲划破的,顶多也是人皮面具罢了。

但,脸可以伪装,身体却不可以。他身上何处有什么疤痕,我都清楚。所以才会在看见梅铭后背那条同样位置的疤痕时心生怀疑。我以为是巧合,也拼命告诉自己是巧合,所以才会说出让他脱裤子的话,因为我想知道,梅铭的大腿上,是不是也跟那晚的男子一样,有一条长约五寸的疤痕。

如今,想知道的,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也知道了。

徒余心碎。

明明是他的孩子,他却装作是人家的,像是施予恩惠一样待在我身边,灌鱼汤也好,怕我着凉替我盖毯子也好,都只是为了我肚子里那个孩子吧?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是不是永远像路人一般,从我身边经过,永不会与我有任何交集?

如今,孩子没有了,所以,他离开了。

其实我与兰姝一样,我也不明白,他当晚为什么要帮我?仅仅是撞见了?还是心血来潮?

他这样一个御史身份,又前途无量,实在没必要多一笔风流债,还是我这样一个他□子的风流韵事,若是传出去,他这辈子就栽这上面了。

他何苦?

我又何苦?

从被发现怀孕,到产女,到丧女,这十个月,一直一直像是我的独角戏,他在其中过过场子,如今落幕了,他亦谢幕了。

而我…给过他承认的机会了。当天梅弄出事,他御史身份被我揭露的时候,我最后问过他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那时候其实我已隐隐察觉,他能假扮一个身份,自然也能成为另外一个身份,比如,我孩子的父亲。

他只叫我保重,便离去了。

我说过,他那时没说,以后,就没机会了。他承认也没机会了。

何况,他不见得会承认。

我听不下去了,恍恍惚惚撑起身,只听里面唐介一声低吼:“姝儿你…!”

兰姝声音急切道:“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胡闹!”唐介话语中隐隐带了怒气。

没来得及去顾及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只感觉背后杀气扑来,全身一个激灵,徒然清醒,身体下意识向后一躲,堪堪躲过斜斜划过来的一刀。

面前的男子,长相平凡到转眼便忘,煞气布满周身,见我躲开,没有多言,下一刀接踵而来!

快!狠!目的清晰——我死!

可惜,这个尘世再是令我丧气失望,我也不想死!

匕首一挥,接下下一招,“哗啦”一声兵器交错的声音。借着这份力,我起身飞纵后退,跳到几丈开外。

柴房中的二人被惊动,双双走出来。兰姝见到我是一愣,眼神复杂,向唐介身侧一贴,作惊慌状。唐介面色微红,见到我是惊骇与尴尬无措的表情。

两人脸上露出神态与杀我的男人脸上无表情一比,很好,很精彩。

“影三住手。”兰姝向那男人吩咐道。

那被唤作“影三”的男人一听,果然收刀,往后一退,倚在墙上看着我。

此时是什么情况?女的怒目对我,像是我撞破了她的好事。旁边的男的尴尬万分,像被我捉奸在床。而另外一个男的无所事事像看好戏一样,眼神仿佛在询问我怎么接招。

一时间,我错乱了。

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我忽然想起一事,不禁质问唐介:“我的匕首是不是你拿走的?”

唐介眸子一闪,点头道:“是。”

“那…”很不想问,但为了冰莲,我必须问:“‘碧山冰莲’的掌柜是不是你下的手?”

唐介一怔,身形微微一晃,挡住了身后兰姝的大半个身子。这个动作,在我看来,十分刺眼。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点点头:“是,是我。”

“为什么?”我多此一问。

唐介别过眸子注视着不远处的荷塘,“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所以…你就…”呵,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他终于抬头,正视着我问道:“你要杀我偿命么?”

这个问题,与几个月前荷姿问的“若是他做的,你会如何?”何其相似。当时我哂笑说冰莲是我姐妹,他却不是我什么人,其下场不言而喻。

如今,的确是他做的,而他依旧不是我什么人。

但为何,我迟疑了?

情这一字,真是令人方寸大乱。

“会。”为了对得起我死去的好姐妹,我坚持了我当初的回答。

他听了,抿唇看着我,眼眸深邃流光溢彩,然后缓缓闭眼。“你动手吧。”

“不要,介哥哥不要!”兰姝抢步挡在他面前,对我大声道:“你不许伤他!我会跟你拼命!”

“姝儿不要胡闹。”唐介温柔将她拨开,挡在身后。

好一个伉俪情深的场面,我看着的人都感动了,感动得…想落泪。

握匕,我纵身飞起,直逼唐介。

兰姝无谓地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挡住他的身形。

刀光一闪,影三出手干预!

我旋身在空中一转,避开那一刀,脚尖在那一刀上一点,借力纵身飞向荷塘边的后门。

不是手软,而是目前形势严峻,我以一对三,毫无胜算。哪怕是为冰莲报仇,我也不会挑今天,为今之计是趁早脱身。

“姝儿!”身后传来唐介一声怒吼,我身子一窒,内息调节只是慢了一步,后心忽然被人一震,五脏六腑像是扭曲了一般翻搅,血气上涌。我一口血喷出,身子翩然从空中落下。

幸好,下面,是那一片我曾经喜爱过的荷塘。

入水前一刻,我瞥见了唐介错愕的脸,还有兰姝得逞地收掌的胜利姿态。

直直栽入水中!

身体四肢像断了线一样痛楚无力,胸口梗着一口血不上不下,身子越来越沉,直到沉入池底淤泥。

一荷塘的人,永终于荷塘淤泥里,来世,是否就能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一般,傲然挺立于世间,任尘世肮脏也可独善其身?

黑暗,寂静…我随着淤泥一起沉淀,水变得清晰如旧,而一些事情,也渐渐清晰。

那个拿刀男人的招式,还有兰姝那一掌…那一掌与当初刺杀我时背后拍我的一掌如出一辙。

原来,刺杀我的,是他们。

为什么?

一股力将我从淤泥里撼动,缓缓移动,忽然头撞上了什么东西。我勉强运气,憋住一口气,睁开双眼,借着一丝丝从水面荷花莲叶间透下的光线,我看见了一个悬浮在水间淤泥的罐子,密封极好装在一个网里,网子一头套着一块大石头,使这个罐子不至于浮上水面。

既然浮得起来,那必是空的!

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胸口越来越难受,我没有过多精力去管这个罐子,只想着逃离出去。游上去么?然后再受兰姝一掌?我是没有力气再跟她过招了,更没有命再受她一掌了。

水流缓缓移动,身子被推着前行。我不动,水中却有暗流将我推进一个洞口。原来黄府的荷塘竟然两头接了活水,长年流水不腐,只是水面平静常人根本不知有这样一个玄机。

我强硬运气将所有真气用来维持龟息,跟着水流不知漂了多久,头顶一亮,我的身子也跟着慢慢浮了上去。

清新的风扑面而来,瞬间感觉活过来了。

再没有任何力气去挣扎,我静静躺在水面上,只觉得身体随着波浪摇晃,一波…又一波。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触到了实地一样,身子停止了摇摆,只余波浪与风声滑过,催人入睡。

在意识渐渐消散的前一刻,有我以为是幻听的碧门小乌鸦欢快的声音传来:“咦?碧染你被乌鸦唾弃了?怎么睡在这里?”

(五十一)添香叙情

蔡齐:这位大人可是个状元郎,曾任御史中丞,刘太后死后他就升官为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事。为御史台选拔了不少人才。

网上资料显示,蔡齐大人只有一个从子。

再次醒来,入鼻的檀香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我皱眉,很是不满这种倒香不香倒臭不臭的味道。

“啊啊!”碧娟大叫,“鱼真!人家看见碧染皱眉了!”

不愧是连天上飞的乌鸦都能准确射下来的人,眼神真尖!

我缓缓睁开眼睛,周遭是华丽锦缎,精致装潢,碧娟瞪着双看稀世珍宝的浑圆眼睛盯着我。

碧真紧接着推门进来,见我清醒过来,舒了口气。

于是,一切很清楚了,小乌鸦把我送到了碧真的“荷花池”这里。

“醒了就好。”碧真宽慰一笑。

“好了,”碧娟耸肩,将碧门特制给她的弓往肩上一搭,“我继续追我的乌鸦去了。”说完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真羡慕她,不论什么时候,都能乐观向上追她的乌鸦,不为一切而烦恼。

“你真该谢谢她,若不是小乌鸦上京来给我做报告,恰巧被一只乌鸦引了去,追到河滩发现了你,你这会还不知在哪里飘着呢。”碧真颦眉关切道,“到底怎么搞的?”

我别过头,发现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仿佛牵动了全身神经,四肢都跟着痛,五脏六腑闷闷的,提不上一口真气。

“不愿说就别勉强自己。”碧真替我掖好被子,“你身上外伤加内伤,伤得七零八落的,可吓坏了被碧娟一同拖来的大夫。你生孩子那会儿受的伤还没好完,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了。”

我垂眸。武功…也没有了么?

什么都没有了么?

痛,身子痛,心,更像是被割成一片一片的痛,痛得我一别过头,眼泪就从眼角滑落了。

“哎呀!”碧真手忙脚乱帮我擦眼泪,“好好的怎么哭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哭过,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我也说不清。

只知道,当我将后背交给那个人时,他没有阻止别人给我一掌;当我将心慢慢挪向那人时,却被其狠狠践踏。

所以才落得身心俱损的下场。

“真,”我开口,嗓子若刀划过石头,沙哑难听。

“在,我在。你说。”

“你是不是,替别人做了人皮面具?”我不愿怀疑她,但当时梅铭的那张人皮面具,的确是碧真的手艺。

碧真身子一晃,美眸一垂,瞬时如风中落叶,笑容惨淡无力。

然后,我便明白她的回答了。

“愿不愿意听故事?”碧真垂着头,嗓音悠远轻飘。

“你愿说,我便听。”我宁愿相信,她替外人出力是有理由的,是可以被原谅的。

只听她娓娓道:“有个小女孩,从出生就只有母亲。母亲姓鱼,姿色卓绝,当地的势力看上了母亲,母亲不依,得罪了那个人。母亲成日靠替人家洗衣服养活自己,因为这个女儿,倍加辛苦,终于病倒了,当时这个小女孩只有七岁。小女孩接过母亲的活儿,没有几天也染上了风寒。母亲得罪的那个人上门,蛊惑当地的百姓,说这对母女染了会传染人的病。大夫受了那个人的威胁,上门诊治后肯定了这个说法,并说这对母女住的屋子也不干净。于是一村子人准备将这对母女烧死在这间唯一的屋子里。小女孩人小,从狗洞爬了出去,母亲却被活活烧死了。小女孩染病之后,身体越差,没跑几里路便倒下了,后来被一个乞丐所救,行乞了几年,又当了几年的偷儿,直到有一天她下手时被人当街捉住,差点被乱棍打死。一个女子路过救了她,带她到了一个叫‘碧门’的地方,小女孩这才得救。”

我知道她在说自己的事情,但她眼神悠远,丝毫没有悲伤。我不禁想起冰莲下葬那晚,她自怨自艾地说了句“碧门女子多凄凉”。那绝对是有感而发。

“后来,这个小女孩长大了一点,为母亲报了仇。然后被分到了京城的一个小店做事。一天,一个大人经过,见到了女孩脖子上的玉佩,大惊,开始亲近这个女孩。女孩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听说这个大人姓蔡,是个大官,更加好奇。直到这个大人有天告诉她,她是他女儿…女孩想起母亲说过自己的父亲在京城做事,半信半疑。这位大人告诉了她很多她母亲的事,包括一些细节,最后女孩与他滴血认亲。她才信。”

蔡大人?蔡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