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女子,出生杭州,父亲早死,本欲出家,恰巧碰上了前来拜祭的当时的贵妃刘娥,刘贵妃将她带入了宫中,之后就没了下文…

八王既然查这名女子,那这女子必然不简单!

顺藤摸瓜地查,才知道这名女子去年已死在宫里,死前一天被封了个“李宸妃”,乃是先皇的妃子。

而这名女子的祖籍宅子,正是染夕目前所住的这间!

与此同时,一条流言在杭州城流传开来——冉夕尘未婚怀子!

他知道迟早要出事,没事便在“碧染夕尘”前晃荡。这天,他因事先去了趟王府,回来就撞见了她被千夫所指的一幕。

她转身,将门一关,表面上虽然好似全然不当民众指责当回事,但,他看见了,她关门时紧握的拳头。

她在隐忍。

他也是。

直到民众撞门不开,那汉子喊出:“这贱妇不守妇道,生的娃儿活该进窑子!”

他怒了。

他们的孩子,岂能被他所辱!

可恨不能出手将那男子恶揍一顿,他出声怒吼:“你再对我妻儿口出狂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就这样在众人面前,替她解了围,提议与她暂时假意为夫妻,期限至他上京“赶考”为止。

她问及他的目的,他找了一个不太重要的理由——八王欲将管小姐嫁给他,而他不愿意娶。

不愿娶是真话,但管小姐下嫁之事,却并不是板上钉子钉死,仅仅是他以如今情势推测出来的。

她听此,爽快答应。

确定了彼此的称呼后,她对他笑得含情脉脉,眼底却没有深情。

他亦对她笑,虽然暖如春风,心思却神晃到很远——什么时候,这双眼睛的眼底,流露出的,是对他至真至诚的爱呢?

番外:尘介(六)

真正搬进来之后,与她朝夕相处,才发现她生活随性到饮食极其不营养,蜻蜓丫头毕竟是个小孩子,不懂得如何照顾人。

他当即出去,在鱼市晃悠了几圈,就有个渔夫靠上来了。他买了一筐活鱼,临走时,渔夫递给他了一张纸条,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点头回应,一直回了铺子确定无人才打开来看。

上面透露李宸妃死前,八王曾派人进宫密切调查与其相关的宫人。后来李宸妃死了,几个近侍也跟着“病”死了,而八王正好是那时候向太后请求回杭州养病。

巧合至极。

将鱼交给了蜻蜓去处理,染夕一脸厌恶地等着那筐鱼,然后转过头看眯眼打量他的意图。

他微笑道:“你平日里吃得太清淡了,不利于身子。今日上集市恰好遇上位老者急于将这筐鱼卖掉。我见这鱼活蹦又便宜,便扛回来了。”

染夕嫌恶瞥了他眼,皱眉道:“那你自己处理去。别赖给我。”

“夕莫非想生个花生大小的孩子?”他打趣。

她止步回头,灿然一笑,然后脸色一沉:“妾身生个多大的孩子,干卿何事?”

自然关他的事。他微笑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你的孩子自然就关我的事了。”

“别给自己添花了。我的孩子是我的,跟你半点关系可都没有!”她极力护着这个孩子。

“既然是你的孩子,那你疼惜他便是理所当然了,”他看了她一眼,笑容可掬道:“所以夕是答应喝这汤了?”

“我喝我喝。“她明摆着是不想跟他多作纠缠。

“那…若是我每日回来发现夕没有喝…”他眸中犀利光芒一闪,斩钉截铁铿锵有力道:“用海碗灌!”

蜻蜓丫头正好进门,恰好把这句话听进去了,吓得缩到了染夕的背后,怯怯望着他。

还好染夕虽不喜鱼汤腥味,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每天一碗遵守得顶好。

日子这么过着,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平淡走过。

直到管初雪出现。

她们到底对染夕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在门口听到关键的几句。

——“老婆子我是直肠子,小姐不好意思说,我便在这里代替她说了。冉夫人若是识大体考虑大局,将这事儿做得漂亮,梅府还是有你一席之地的。日后梅公子升官加爵,侧夫人之位定然是夫人您的!”这声音他熟悉,正是管初雪身边那婆子。

染夕听见这样的话是怎样的神态怎样的心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愤怒。

她一直没有答话。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她反驳,宣告主权,让他知道,他在她心中至少有那么一席之地。

婆子逼问:“冉夫人,你到底是应不应?”

应还是不应?

难道她真打算一点头,退居侧位?难道他在她心中当真就轻如鸿毛,宛若过眼云烟?

——“我不应!”他推开门,抢先答了。

他承认他心虚了,怕染夕开口将他卖了。

他扫视了屋内的人一眼,余光瞥见她咬唇看着他,待到他别眼看过去,她却马上低下头,抚着小腹喃喃自语。

他喂她喝鱼汤,当面拒了管小姐,却听到身后的她一声寂寞的叹息。

“抱歉。”他闭眼背对着她,轻道,“让你受委屈了。”

她却问他,为何不愿意娶管初雪。

“因为…”他一顿,眼睛注视着她,希冀从她眼里看见一丝的期待。只见淡然眼眸里,流光闪溢,他沉吟:“我不爱。”

——我只想对你负责。他其实想这么说。

然而,接下来的一席话,却让他心寒。

原来,在她心中,他不过是一个利用她,又可以被利用的男子。

看着她微笑着嘲讽自己不是清白身家的女子,所以不用被负责,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将真想告诉她,告诉她,他会负责,会照顾她们母子(女)一辈子。

他按捺下欲解释的急躁,目送她挂着凄凉的讥笑离去。

晚饭时,她耍了小脾气,急于想撇清她与他的关系。听她闹情绪的几句话,他便知道了,她不是不在意的。只是没办法去改变,所以逼迫自己去迎合现实。

顺了她使的小性子,他将水烧好,为她准备好沐浴的一切便退了出去。

直到在外面听到她安全地入水,他才放心离去。

他将蜻蜓安顿去睡了,收了收铺子里的东西,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折回来。此时的房间里全无动静。

他心头一惊,又仔细听了半晌,还是没动静。担心她出了意外,他轻轻扣了门:“夕?”

无人回答。

心头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他加重了手上敲门的力道,高声道:“夕,你怎么了?”

依旧没有回音。

他彻底慌了,一个旋身踢开房门,不自觉用了十成的内力。冲进去后,房内全无一人。他走近了,才看见那个淡然的女子抱膝沉在浴桶底,闭着眼睛,毫无呼吸的样子…

这个样子,仿佛毫无求生的欲望…

心头仿佛“轰”的一声雷响,他不顾左右伸手拉她起来,将下巴一托使其露出水面,扣住她俯身吻了下去。

原意是想渡气给她,结果唇瓣刚刚碰上,触到她脖颈的手明显感觉颈侧的脉动,且越跳越快。

还好…还活着。

只是,为何要这么做?

夕,这个世界,就这么不值得你留恋?

你可知道,你的身边有一个我,在心疼你?如果你有三长两短,你要我的人生怎么继续下去!

一念及此,他痛彻心扉,一开始的细吻也加重了力道,疯狂的肆虐她的唇齿。

不要离开我…我无法向你道明的事情,这个吻,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染夕已经睁眼,从初时的茫然无措,到之后的情迷失措,他都收在眼底。

但,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机,他决不能对她做什么。

叹惋一声,他恶作剧一般咬了她一下,提醒她回神。果然,只见她一声抽息之后,准备抬手推开他,他识相地退开,目睹她脸上一系列精彩表情后,才斥责道:“我不知道你在不爽什么,但是,你能不能想想肚子里面的孩子,你要他跟你一起死吗?”

“你能不能好好将息自己?你可知,你若有一丝的闪失,有人…可是会心疼的!”

“谁?”这个傻女人居然茫然来了这么一句。

还能有谁?就是站你面前这个人!他在心头婉转了一般,才沉声道:“我,我会心疼。”

“关键是…”她头一歪,“我洗个澡会有什么闪失?惹得梅公子这般动怒?”

“你难道不是…”难道不是想把自己闷死?

他冷静下来,才注意到面前她□的身子,白花花的晃眼。再配上她茫然的眼神,平缓的呼吸,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松开她背过身道:“水已经冷了,快起来吧,莫要着凉了。”说罢如风般快步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快步奔了出来,他想一头闷死自己。

龟息!龟息啊!

染夕有武功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犯这种错误!?

真是…关心则乱!

次日清晨。她坐在院子里看着他劈柴,看得异常专注。

他感觉到她怀疑的眼神,却只能装作文质书生,一下一下毫不取巧地劈。

她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又怀疑地审视着他。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她。

几句话,一来一回,他知道了,她对昨晚上的事情,果然恼了…

却没有发作出来。

她起身向他借来斧头,背对着他,说要激发潜力,斧背却直直向他招呼过来。

他当时正看着她肿的跟球一样的肚子,担心着没注意,等注意的时候,她却忽然一倒,幸好被他及时接住。

仰躺在地上,抱她在怀里,看天空云卷云舒,忽然想时间永远停止在此刻。

三少会来,他没有料到。他先支开了染夕去前厅,然后往院子外墙一探,果然发现了管初雪的身影。

于是大摇大摆去面对王府三公子,大义凛然被打。

染夕在一边咬唇看着,眼里流露出心疼。

没打几下,管初雪果然跑出来“美女救英雄”了。

染夕抱着他心疼。他喟叹,这一顿打,他挨得值得。

原本平静下去的事,却在晚上出了另外一波折。缘由是染夕好心来上药。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身上的疤痕,婉拒。

最后还是拗不过她,脱下衣服让她上药。

背后,染夕的呼吸一窒,他不由得出声:“夕?”

她深吸了口气,音调不稳地问他:“腰上的伤…哪里来的?”

他早已想好了对策,表面上镇定道:“一年前上杭州来的路上,遇到山贼。就因此,我又回家躺了几个月。否则,早在大半年前,我就该来杭州了。”

她的指尖拂过那道疤痕,他身子一僵。

她发现了?发现她是那晚上的那个男子了?

他不能在此时回答,她亦没有追问,草草帮他上完药,将药瓶一放,转身就走。

就这样?他正纳闷着,却忽然听到她惊人一语:“梅铭,你脱下裤子让我看看?”

“…”着实吓到他了。

“我说着玩的,就看你会不会脸红而已。”背后的声音云淡风轻,仿佛方才吐出的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番外:尘介(七)

第二天,他受王爷之命出了趟城,折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故意支开的。八王爷不知道对染夕说了什么,看见她双目无神,神态萎靡坐在椅子上,他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八王爷一定是对她说了什么,不然她不会说出“不要演了”,“我累了”这样的话。

果然,只听她缓缓道:“王爷已经知道你我不是真正的夫妻了,你也没有必要…”

她还是以为,他留在她身边,只是为了利用她挡桃花。直到此时,他当真后悔当时那瞎掰的理由。

“是真正的怎样?不是又怎样?”他反问,“他若不认,我可以名正言顺娶你一次。”

却见她闭上眼睛,嘴角却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梅公子,为了不娶管小姐,你这本钱下得真是大!”

“夕…”她还是沉浸在她的误会中,他想解释,却被打断。

“你若娶我,娶的便是王爷的另一个义女。你可以强娶,他也可以强认女儿。是啊,八王爷的义女,谁不爱当?但,你们爱怎样是你们的事,我一个小女子夹在中间…”她忽然睁眼,撑起身子站起来,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累了。”

她累了,却不肯借他的肩膀靠一靠。

夕,你何必折磨自己?

午后,她在院子里面休憩。

悄声走近了,只见她闭眼沐浴着冬日慵懒的阳光,将手放在高隆的小腹上,唐介见了,心头一片温暖。

若这个女人,得知孩子父亲是他,愿意做他的妻子,然后一家三口从此可以生活在一起,那该…多好。

就在此时,她忽然睁眼。

他说出他想与她下棋的意愿,却被她以不会婉拒。

他知道她会。否则,书房里那些作过标示的棋谱又是谁的?

更何况,她在看见棋盘时双眸闪过一丝精光,他便知道,她不仅会下,还喜爱下。

或许就是因为喜爱下,才会被他三言两语劝得同意了,还约了赌约。

棋局中,他说他想陪她待到孩子出世。这是他的孩子,他想看着他(她)出世,她却笑言孩子与他无关,无需记挂。

最后,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赢了她两子,按照规定,她得回答他两句真话。

他当时没问,直到临走那天,才开口:“夕,我愿意娶你,你可愿意嫁?”

她当场呆了。

他在此时说这句话,一来为了鼓舞她生产时努力撑着,一定要健健康康地生下宝宝。二来,也是想探探她的口风,以免到时候他以真实身份来求亲时吓到她。

此行事出突然,乃是八王爷忽然决定的。唐介隐隐觉察出京城风云涌动,近来必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