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赵祯是为了躲舅舅才托辞要带我去一处地方,结果他真的将我带到一处地方——他的姑姑魏国大长公主的府邸。

说到这大长公主的府邸,我年幼时候,倒是跟着娘亲来过几次。公主出嫁前因缘巧合与娘亲成了好友,直到她与娘亲双双嫁人了,两人联系也还一直未断,一来二去,我便也见了这公主不少回,印象中是位贵气又安静温婉之人。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公主府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直到赵祯带我从后门进了,我才知道今儿个是公主的寿辰。

赵祯幼时没受过刘太后多少母爱,而杨太妃权利有限,有些不该管的也只能看着。倒是大长公主每次进宫都会来看赵祯,特别关爱他。因而在赵祯心中,这位姑妈多少落了半个娘亲的地位。

这不,姑妈寿辰,做侄儿的,即便贵为九五之尊,也亲临府邸贺寿。

而寿礼,一份已经命人提前送到,另外一份…是我?

呃,听他跟大长公主介绍我身份的语气,就有那么几分把我当成惊喜送给她的意味…

饶是一向温婉平和的公主,听赵祯介绍完也忍不住喜形于色握住我的手,“嘉如的女儿…染夕?”

我笑着点点头,屈膝一弯,“给公主请安,公主殿下寿比南山。”

公主忙不迭将我拉起,与赵祯寒暄了几句,便请辞将我单独拉到小厅,热泪盈眶道:“想不到染夕已经生得如此亭亭玉立了,那会儿你才这么高呢。”说着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胸口。

“公主还是那么的庸雅年轻。”我客套回敬。

公主拉我坐下,端详了我几眼,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慢慢悠远,“染夕你这模样,与嘉如是越来越相似了。”说罢感叹道:“皇上这些年时不时跟我念起你,这下找到了你,想来终于可以安心。”

“我与小…咳,皇上,也是在杭州偶然相遇的。”公主面前,叫赵祯“小受哥哥”似乎不太好,于是临时改了称呼。

公主眉眼一弯,“无妨,你自小爱唤他‘小受哥哥’,我瞧着皇上挺高兴你这么叫他,毕竟这天下,也唯有染夕你这么唤他了。上天让你们在杭州偶遇,必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就像当年嘉如与你爹也是…”她忽的顿住,伤怀地叹了口气。

仔细一琢磨,公主与娘亲感情如此好,必然知道当年很多内幕,我不禁从旁敲击:“杭州城里我遇到了八王爷,他似乎也识得娘亲。”

公主身子一震,苦笑道:“八皇兄当然与嘉如熟识。当年嘉如随八皇嫂进京,与八皇兄一见倾心,奈何皇兄已有婚约在身,成亲在即,嘉如不愿意与人分享丈夫,亦不愿破坏自己好姐妹的幸福,自个儿躲起来伤情。我初时不识嘉如,只听说京城里面来了这么位奇女子,住在八王府,后来又见皇兄大婚在即愁眉不展,只道是皇兄受了嘉如的迷惑。然而真的见着了嘉如,我才知道这位莲花一般高洁的女子是如何的进退两难,一时间心生亲近之意,才有了之后那么多年的闺中感情。”

难怪之后娘亲与公主感情如此的好,也不见公主有任何架子,原来是这般一见如故的感情。

她低叹,看着我悠悠道:“那时你娘亲,笑若三月桃花,颜却似腊月霜花,已然病容满面。我不忍这样一位女子玉陨,各处请来名医为她诊治。但大夫都说,她乃是心病。于是我几番劝她顺从自己的心,嫁与皇兄,做个侧妃也未尝不可。我能看出皇兄是如何珍惜和倾慕嘉如,所以一直尊重她的意愿,不勉强不捅破,同时又舍不下,放不了。到头来,两人都受折磨。”

舍不下,放不了,又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去爱,原来当年的娘亲与我一样,死钻了牛角尖,不肯放过自己。

而今,我敞开胸怀准备去爱了,那当年的娘亲呢?

“直到一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勉强能下床行走,便让我陪她出去透透气,我劝不过,便陪她去了河边走走。我还记得,那一日,蒙蒙细雨,我带了两个随从,自个儿撑着伞让嘉如靠着我,一个不留神,嘉如体力不支向前一倒,我未来得及扶住她,但,一只更快的手扶住了她。”说到这,公主眼一弯,笑了,“这只手的主人便是你爹。”

我恍然大悟笑道:“原来爹和娘是这样的偶遇…跟传闻中爹去为娘亲诊治才相遇的故事不一样呢。”

“那是后来的事了,”公主解释,“你爹看你娘病得这么重,才登门拜访,为她诊治。那会儿皇兄…也就是先皇,一道婚旨下来,让我措手不及,忙里忙外,好一阵子没有去看嘉如,只听说她的病不停地在变好。几个月后再见到她,她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双颊恢复了血色,艳丽无双,果真对得起她‘京城第一美人’的美称。再后来,她提出搬出王府,八皇兄无法阻止,只得由着她。皇兄对嘉如,是宁愿她幸福地活在别人身边,也不愿香消玉殒在自己怀里。这样爱…哎,我们皇室的人,想必很少能有这样的真爱了吧。”

我点点头,想起了娘亲的那句“此生绝不入帝王家”,此时想来,恐怕并不是帝王家得罪了她,而是皇室中人身不由己,真爱难寻,即便寻到了,也很难独享这份爱。若是如此,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它。

“再再后来,你娘就嫁了,京城公子哥一片哀嚎,咬牙切齿地恨你爹。我十二月出嫁,她早我几个月。嘉如出嫁的时候,我去了,八皇兄竟然也不怕众人的碎嘴,去了。看着披上嫁衣的嘉如,我知道她是幸福着的。而皇兄…”公主神色疑惑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来抢亲的,结果他却一直很平静…淡然目送嘉如三拜,被送进喜房。”

“诶?怎么会?”我也疑惑了,八王爷难道没有任何的不满么?他老人家提起我爹的时候,那恨意可不止一点点。

公主丧气摇了摇头,“皇兄是铁了心地放嘉如幸福。但你爹最后不但没能给嘉如幸福,还拖累了她…早知如此,当日就算皇兄不阻止,我也该…”她愣了一下,似是意识到我这个爹的女儿在跟前,不禁尴尬一笑,摆了摆手:“罢了,说那些又有什么用,染夕还活着就好。”说罢又想起什么:“也不知逐影现在如何?”

我还沉浸在她的话语里,听她问起哥哥,愣了一下,才回神道:“哥哥很好。”至于怎样个好法,不好说…

仔细琢磨她方才的一番话,我这才明白,八王对娘亲的爱之深沉,而对爹的恨,纯粹因为爹的罪波及到娘亲使其致死。

爱或恨,都是因为娘亲。

再联系自己,此时不正与娘亲遭遇同一个局面,爱上一个有婚约的男子了么?

但我知道,我的选择一定不会跟娘亲一样。

因为,我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这份爱!

无论对手是谁,阻拦是谁。

我已经认定了。

魏国大长公主,先说大长公主这个称呼,在唐宋时期,公主是皇帝的女儿,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妹,大长公主便是皇帝的姑姑一辈儿了。

再说封号,宋朝喜欢以“国”做封号,对应的国便是封地的名称,只是一个称号,并没有实际封地,只有按照对应封地的大小来区分这个称号的等级。比如说:A国公主升B国公主,我们便可看出A国这个封地比B国小。然而这只是旧时的国,大宋统一后,就没有国了。

最后回到魏国大长公主身上。公主是宋太宗赵光义的第八个女儿(百度上说的第七女,但《续资治通鉴》卷七十上说了公主是第八女,此处以史料为主)。真宗即位后,封她万寿长公主,大宗祥福元年(1008年)十二月,改随国长公主,下嫁附马都尉郴遵勖。(十二月丁亥朔,封皇第八妹萬壽長公主為隋國長公主,出降右龍武將軍、駙馬都尉李遵勗。)

历封越国大长公主、宿国大长公主、鄂国大长公主、冀国大长公主。明道元年(碧染进黄家那年),进魏国大长公主(历封越、宿、鄂、冀四国公主。明道元年,进魏国)。

宋史里面对公主的描述是:年少的时候不好玩,没出过房闼(幼不好弄,未尝出房闼),故判断公主是个很安静的…宅女。她的父亲太宗曾经发放宝物,让各个女儿自己挑选,想观察她们的志向。只有这位公主没有都没有拿。(太宗尝发宝藏,令诸女择取之,欲以观其志,主独无所取。)

种种记载表明,公主是个朴素的,特别平易近人的人,丈夫死后,衰麻没离过身,服孝期满了,没有再穿着华丽。曾经在宴会中,皇帝亲自为她插花,公主推辞说:自己已经发誓不这么做很久了。曾经因为洗浴而跌倒,伤了右肱,皇帝派遣负责内侍的侍者,公主说:早衰力弱,不胜步履,不是左右的过错。于是左右的侍从责任都被免除了。(其后居夫丧,衰麻未尝去身,服除,不复御华丽。尝燕禁中,帝亲为簪花,辞曰:「自誓不复为此久矣。」尝因浴仆地,伤右肱,帝遣内侍责侍者,主曰:「早衰力弱,不任步趋,非左右之过。」由是悉得免。)

公主擅长笔札,喜欢图史,能为它写歌作诗,尤其擅长女工(主善笔札,喜图史,能为歌诗,尤善女工之事),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视他子与己出均)。后来得病了,皇帝带太医诊治,从后妃以下的都到床第前问候。皇帝亲自舔她的眼睛,左右都感动得哭了,皇帝也悲痛的说:先帝兄弟有14人,今天只剩下大公主,怎么偏偏得了这样的疾病!又回头问子孙想要什么,公主说:怎么可以用母亲的病邀赏?给他白金3000两,推辞不接受。皇帝因此对跟随的大臣说:大公主的病,倘若可以推移到我身上,我也不会躲避。公主虽然失明,平时居住在隐蔽的地方,平淡自若。告诫孩子说:我的遗令:灵柩中不放金玉,到时候穿几件裘衣就好。我的后代也应该这样。(及病目,帝挟医诊视,自后妃以下皆至第候问。帝亲舐其目,左右皆感泣,帝亦悲恸曰:「先帝伯仲之籍十有四人,今独存大主,奈何婴斯疾!」复顾问子孙所欲,主曰:「岂可以母病邀赏邪?」赍白金三千两,辞不受。帝因谓从臣曰:「大主之疾,倘可移于朕,亦所不避也。」主虽丧明,平居隐几,冲淡自若。诫诸子曰:「汝父遗令:柩中无藏金玉,时衣数袭而已。吾殁后当亦如是。」)

之所以写这么详细,真的想说明是位好公主,虽然写她进宫看赵祯这事儿是小苹果杜撰,但我相信历史上真的存在过,只是史官惜字,未能写出。

以上资料为李陌雪协助翻译,感谢陌雪亲!~大家可以在我专栏找到陌雪的友情链接,支持她的《青史泪》哦!

(这部《青史泪》就是令我一只脚踏进腐女界的罪魁祸首啊…)

(七十八)首战兰姝

晚饭前的宴会上,公主府歌舞升平。大长公主将我拉到她左手边坐下,贴着我对歌舞有说有笑,丝毫没有公主架子,俨然一副温婉的模样。

只是我作为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被公主如此亲切对待,不免被席上的其他客人用各种眼神全身上下洗礼了遍,丝毫不能放松。

就在这舞女们款摆身姿的当儿,公主忽然转过头,对右边的赵祯道:“我府里前些时日收了一名舞女。”

赵祯一听,笑着连连摆手:“朕宫中不缺女子…”

只见公主摇摇头,“不是进献女子给你,而是这舞女带着个女儿,女儿虽小,也是能歌善舞的,模样生得特别像染夕小时候。我当时见了心生怀念,这才收了她们母女俩。或许是老天开眼吧,这不就让我见着染夕了。”

“像染夕?”赵祯眼睛一亮,新奇地看了我一眼,“那倒要见见。”

公主听言立即挥手召来管家:“将静苒带过来。”

不多时,被唤作“静苒”的小女孩便被管家带过来了。仔细一瞧,小女孩约莫十岁左右,生得倒是粉雕玉琢的,依稀可见日后美人轮廓。至于像我…

我歪了歪头,眯着眼死盯着静苒,千方百计想从这孩子身上看出像我之处来。

旁边的赵祯在此时感慨了:“是有几分相似,一样的粉粉柔柔的,只不过染夕小时候更乖巧,更有灵气些。”当着我的面夸我,小受哥哥,我会脸红的。

静苒呆呆望着这个夸她的男子,再回过头怯生生看着公主,有些局促。

“好了,管家带下去吧。”公主吩咐道。

静苒临走时瞧了我一眼,这一眼,夹杂着一个小女孩的羡慕与憧憬,还有…嫉妒?

我轻轻摇摇头,暗笑自己多心了。

如果我知道自己十几年后会狠狠栽在这个小丫头手里,我一定首先将此时的我揪出来,福至心灵地洗礼一遍,告诉自己“人小鬼大”这个深刻道理。

可惜,那都是后话了。

晚宴开始时,八王爷也来了,赵祯与公主亲自去迎。他先对赵祯一揖,然后看见了我身子微微一僵,意味深长地投过来一记眼神。

那眼神,是责怪?是叹惋?

我没琢磨透。直到晚宴之后,他回府,顺便送我回去的路上,马车行至一处凉亭他忽然叫停带我下车,然后我听他很直接地问了一句话,才懂。

他问:“进京来,为唐介还是为皇上?”

我不假思索回答他:“唐介。”原来他以为我进京是为了皇上?

他明显松了口气,“本王以为你忘记嘉如的话了。”

嘉如娘亲语:此生绝不入帝王家!

我一直记得。但…“王爷为何如此执着娘亲的话?”娘亲这句不入帝王家针对的其实是他老人家吧,为何他还会赞同并且要求娘亲的子女也这么做?

八王低眼,幽幽道:“嘉如曾说,一入帝王家,身心俱灭,情爱不存,便如同行尸走肉成天为地位与权利不折手段。她不愿,我不逼她,亦不想她心爱的女儿走上这步。”

“…”听他如此清晰记得并且理解透娘亲的话,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娘亲,这世间,有一男子如此爱你,即便你做不了他的唯一,亦没有与他厮守,却也无憾了。

“只是…”他一个转折,语气微重:“唐子方这边也很棘手。从前他不想得罪吕相结果没有当机立断拒绝吕家提亲,如今却由不得他想不想了。皇上赐婚旨已下,覆水难收,他是无论如何都得娶的。”

“…”我垂眸,低声问道:“旨意不可撤,是么?若抗旨,是什么下场?”

八王负手背后,望凉亭外月上枝头,声音似乎也随着月色般朦胧无奈了,“圣旨岂可撤?抗旨不遵,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我的身子随着他重重的“丢命”二字抖了一下,心头百念飞驰而过。

“即便不丢命,唐介势必会失去所有。”八王低笑,语气像是要看好戏,“他此生前途无量,就看他是选你,还是选择他的前途了。”

我诧异:“王爷好像对妾身特别有信心,吃定了他一定会在妾身与前途间摇摆呢。”

八王冷哼:“他那点心思,本王在杭州的时候就看透了。拿你作幌子挡婚是假,眼睛里面流露的感情却是真真的,本王活了这么几十年,他还想瞒本王还嫩了些。”

看来“梅公子”的扯谎境界,只限骗骗普通人,遇上八王这种老姜,一样撞南墙。

我便是那云云普通人之一…

“你是想他选你还是选前途?”一个尖锐的问题被八王抛出来,扔到我跟前。

“那自然是…”我语出半句,忽然哽住。

选我?

但为何这么想,会觉得遗憾和愧疚呢?

一旦选我,他一直以来坚持的,努力奋斗的尽皆化为云烟,且毕生再无法得之。

我替他遗憾,也替自己挡了他的前途而愧疚。

当真不能两全?

“自然是?”八王追问。

我沉思着还未开口,一辆马车“骨碌碌”经过凉亭,没行多远,忽听一娇美的清啸:“停!”

这声音!

我猛地醒神,定睛朝过去的马车一望——赶车的赫然是那被叫做“影三”的男人!

那么…车里面那熟悉的声音的主人自然是…

只见兰姝掀帘下车,缓步走来。步履生莲,腰间璎珞随裙摆荡漾,青丝轻舞,珠钗随风作响,铃铃动听,合着她脸颊上的巧笑嫣然,让人似在赏一副美人画卷。

“说曹操曹操来。”八王冷笑低语,“这丫头片子不简单,据说她曾经是太后麾下的人,后来不知怎的又成了吕夷简的女儿,吕夷简对后宫了如指掌,想必与此女脱不了干系。如此想来,吕相那一番认女必有蹊跷!”

蹊跷…难道说,兰姝不是吕相的女儿?

这边厢八王对我暗示着什么,那边厢兰姝走得近了,忽然止步屈膝一礼:“奴家刚刚见车觉着眼熟。果然是八王爷的,奴家这厢有礼了。”看来成为吕相的女儿后,她见了不少的权贵。

八王挥挥手,示意她免礼,继续冷笑,“吕小姐夜晚出行,也不怕这城中歹意之人钻空子。”说完背过身子,负手赏月。

兰姝摆袖掩嘴一笑:“王爷莫要吓奴家。这京城之地,咱大宋天子脚下,哪个歹人敢行歹事?”一席话,示了弱,又捧了八王爷一家子。

“哎?”她忽然惊讶叫了一声,看着我:“这不是柳姑娘么?怎与王爷在一起?”

“…”我以为我的存在感会令你一开始就发现我呢。

这算是她与我第一次直面对话吧?这般子老友相见的语气,兰姝啊…我俩是不是不太适合。

见我不答,她继续道:“上次为了介哥哥,伤了柳姑娘,奴家一直心存悔意。如今见柳姑娘无事,奴家终于可以安心了,也可向介哥哥交代了。”

心存悔意?悔啥?没有一掌直接了断我?

不过…这“介哥哥”来“介哥哥”去的,听着真让人心里头梗得慌。

却又不能说什么。

兰姝见我不回答她,干笑了两声,“柳姑娘怎么不说话?难道还在记恨奴家?”

声音娇滴滴的,语气楚楚可怜,让人觉得我记恨她就是一种罪过!

不好意思呢,就算是天大的罪过,我都要记恨你来着。

面上我勉强笑了笑:“抱歉,刚刚吃太多了,怕一张嘴就吐出来。”

我话语一出,身后隔了几步远背对着我的八王低低笑了一声。

兰姝仿佛没有听出我话里的深意,故作担忧:“那柳姑娘可得当心了,吃恁地多,可会胖的,最后嫁不出去可就不好了。”

我故作惊讶:“怪不得吕小姐越来越瘦了,扶风弱柳了。”弱柳得让人看不出你是个何等心狠手辣的女子了。

兰姝娇羞一笑:“最近忙婚事,东奔西跑的,这不…赶着去跟介哥哥商量宾客的事儿呢。”说着,她摸出一个小册子挥了挥。

饶是相信唐介,相信这场婚事是逼不得已的,听她如此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揪。脸上却不动山水,笑得如沐春风:“原来京城传闻是真的,吕小姐跟大人感情果然好,这黑漆漆的夜,未婚姑娘家独赴未来夫君家私会。啧啧…妾身羡慕不已。”

兰姝又是捂嘴一笑,“柳姑娘见笑了。宾客中一定不会忘了柳姑娘一份的。”语罢想起什么,问道:“柳姑娘何时上京的?怎么未听介哥哥说起?”

唐介?他恐怕还不知道吧。就算知道,就算你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告诉你。

我客套道:“承蒙小姐惦记,染夕昨日才到,今日便跟着皇上去公主府做了回客。这不,就吃撑了?小姐见笑了。”对待像兰姝这样的对手,示弱令其不防乃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姑娘好福气,能结识皇上。”兰姝嫣然一笑,“日后飞上枝头,切莫记着奴家那一掌。奴家胆小。”说完又是屈膝一礼,“时辰不早了,奴家先走一步了,介哥哥还等着呢。”

目送她风风火火远去,耳边传来八王赞赏的声音:“拿捏得不错。”

“王爷您夸谁?”我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他却不答,另开一题:“你若进了宫,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回合。”

我接下他的话头感慨:“‘人未老,心先倦’,便是此理吧。”

“你觉得她信你了吗?”八王笑问。

“至多两分。”我对自己的实力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其余八分,兰姝,我们来日方长。

(七十九)被迫进宫

回到家,推门便见碧蜓闷闷不乐趴在桌上,手指戳着一方盒子里面的食物,眼神飘忽。

这模样…愁思中的少女?

回想白天的时候,赵祯不顾卓逸劝阻,硬要卓逸离开他身边去陪碧蜓丫头逛京城。想必碧蜓这一天都跟卓逸待在一起。

目光微微一移,就看见她指下戳着的盒子俨然是京城万福斋的八宝玲珑点心盒!当年在京城住着的时候,几次路过万福斋都只能咽口水,只恨万福斋老板坑人,点心就像金子镶的那般贵,偏偏有人买。而我每次都只能巴望着看别人吃…

我记得碧蜓身上没什么碎银子,那这点心…是卓逸买的?

卓侍卫,你可真下得血本!

走近她,小丫头仍是呆呆的模样,没察觉到我回来了。

我出声:“怎么?万福斋的点心不好吃?”不好吃就大方扔给姐姐我吧…

小丫头回神,木讷望着我,再呆愣地回头望望盒子里的点心,抓起一团咬了一口,“好吃。”

“好吃怎么不开心?”我特别特别“随意”地也抓起了一个模样讨喜的酥球,扔进嘴里。

多年的夙愿终于在这一刻完成,我心头那个激动…面上顾着蜻蜓的情绪,故意不动声色,又拿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