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郡君可以放心。圣上很快便会知道老臣来见你之事,相信他随后便会到。”吕夷简分析道,“届时请郡君务必说清自己并无此意。失去了郡君这股助力,想必圣上便不会如此坚持了。”

这群老臣们倒是将赵祯的性子琢磨得透彻,赵祯又怎能磨得过他们?

“公事说完,”他一敛和气的神情,眼神一肃,“接下来是私事。”

“相爷请讲。”我做好心理准备,等着雷鸣袭来,届时见招拆招。

“本相的女儿被郡君重创,郡君务必得给

尚美人和杨美人出宫后,后宫一时空虚。仁宗就让宋绶写诏,以“當求德門,以正內治”之名,想引寿州茶商之女陈氏入宫。宋绶当即劝谏:“陛下要让下贱的商人之女当皇后,不是跟日前所说的‘德门’自相矛盾?!”(不要怀疑宋朝的官顶撞,在仁宗时期,因着皇帝太仁慈,大臣们总是一个比一个冲,什么都敢说,可怜的皇帝陛下常常被骂)几日后,反对的声音和群体渐渐壮大——枢密使王曾,宰相吕夷简,枢密副使蔡齐,侍御史知杂事杨偕,同知谏院郭劝争相劝谏,陛下还在犹豫…

最后,是御药院的阎士良(还记得那位文中出现大太监阎文应公公么?这位士良兄便是他的儿子,至于为何太监会有儿子,这是个迷!)听说了此事,去见仁宗的时候,皇帝童鞋已经在看百叶图选大婚的日子了,士良说了两句话,就摆平了众国家栋梁摆不平的事。士良童鞋第一句话问:“陛下知道子城使(寿州陈氏的父亲是一个茶商,在京城捐了个官,号陈子城使)是什么官么?”陛下茫然状:“不知道诶…”士良第二句话直接往皇帝膝上射了一箭让他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他揭晓他刚刚问题的答案:“子城使,就是大管家奴仆的官名,陛下如果娶了陈氏,不是成了大官奴仆家的女婿了?”

至此,皇帝陛下绝望了…

(尚、楊二美人之出宮也,帝命參知政事宋綬面作詔,云「當求德門,以正內治。」既而,左右引壽州茶商陳氏女入宮,綬諫曰:「陛下乃欲以賤者正位中宮,不亦與前日詔語戾乎?」後數日,樞密使王曾入對,又奏引納陳氏為不可。上曰:「宋綬亦如此言。」宰相呂夷簡、樞密副使蔡齊相繼論諫,兼侍御史知雜事楊偕、同知諫院郭勸復上疏,卒罷陳氏。或曰陳氏父號陳子城者,始因楊太后納女宮中,太后嘗許以為后矣。至掖庭,將進御,勾當御藥院閻士良聞之,遽見上,上方披百葉圖擇日,士良曰:「陛下閱此何為?」上曰:「汝奚問?」士良曰:「臣聞陛下欲納陳氏女為后,信否?」上曰:「然。」士良曰:「陛下知子城使何官?」上曰:「不知也。」士良曰:「子城使,大臣家奴僕官名也。陛下若納奴僕之女為后,豈不媿公卿大夫耶。」上遽命出之。士良,文應子也。此據司馬光記聞。)——《续自制通鉴长编》卷一百十五

(八十七)蜻蜓之行

我在背后握紧了拳头,为自己打气,面上一派自然地故作好奇:“吕小姐怎么了?”

吕夷简冷哼道:“可不就是郡君的杰作?郡君此番对本相的女儿,真当本相不会与郡君为难?”

我故作诧异:“吕小姐何时伤的?”

“十七天前。”

“十七天前…”我回忆了片刻,不卑不吭道:“妾身一直在宫里不曾出宫,这一点皇上可以作证,更何况,那一天皇上还来过。吕相爷若不信,可与皇上对峙。”此时,让碧蜓扮作我的模样留在宫里的目的便达到了,虽然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无论结果如何,“寿州陈氏”都会永远留在历史中,成为魅惑赵祯跟大臣死拼冥顽不灵的罪魁祸首。

吕夷简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答,更没料到我会有赵祯这等强有力的证人做后盾,当即干笑一声,“想必是本相的女儿重伤时意识不清,看错了。错怪郡君,本相赔不是。”

“当真…是女儿?”我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惹得他一愣。

“此话怎讲?”他皱眉。

我低头悠悠道:“相爷当真调查清楚了?”

“郡君这话…是认为本相的女儿来得蹊跷?”他笑了声,“本相认女儿,又怎会草率?自是查清了身家底细确信无误才…”

“妾身也查了,”我抬头灿然一笑,“甚至找到了当年接生吕小姐的稳婆。”

“稳婆刘桂香?”

我笑着摇摇头,“稳婆的确姓刘,我查的这位却叫刘玉君。刘桂香稳婆在吕小姐三个月的时候才搬家去漳州。”

吕夷简脸色一变,起了褶皱的眼角一眯,深邃的眸光在细缝中透出精光,想必已经猜到这其中有隐情。他定定看了我眼,忽然摇头似是无奈笑道:“你夫妻二人,倒是齐心了。你忙着查本相‘女儿’的身世,他急着帮本相摆脱阿姝威胁我的把柄。从前只是阿姝坚持,本相从未觉着这年轻人多了不得。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动杨偕出面,甚至鼓动整个御史台群谏反对立你为后之事,倒令本相刮目相看了。”

“…”我张了张口,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没想到,他竟然…也为我做了那么多。

“但是,”吕夷简一个转折,“即便如此,本相也是不可能退婚的,否则本相诚信何从?这一点,郡君要有心理准备。其余的,本相姑且睁一眼闭一眼由得你们折腾去。”说着站起身,拍拍衣袍。

我亦站起身,礼道:“多谢相爷成全。”

他拍完直起身,想起什么冷笑道:“倒是要提醒郡君一声,唐子方早不急晚不赶,偏偏赶在阿姝重伤后的几天下聘了,他倒也知道本相不可能退婚。”

不可能退婚?下聘?!

他难道想娶病恹恹的兰姝…然后…?

“婚期定在三十天后,”说完,他意味深长一笑,“来否…郡君请便。”

三十天后…兰姝的伤能好?

不过,依着我下手的轻重,三十天后,她勉强下床走动是决计没有问题的了。

而且,我想,为了赶婚期,吕小姐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快快好起来的!

那我呢…我该做什么呢?

我还没考虑清楚,另外一桩事儿就摆在了我面前——赵祯来了。

他来的第一句话:“吕大人来过了?”

第二句话:“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第三句话:“染夕,你还好么?”

没有第四句话了,因为我打断了他的下文,“皇上,我有话跟您说。”

赵祯打住,认真看着我,“你说。”

他这么郑重其事听我说,我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挥挥手对身边的碧蜓道:“蜻蜓,去倒茶。”

小丫头一直在瞟赵祯身边的卓逸,半晌才回神点点头,“好的。”

“小受哥哥。”碧蜓走后,我终于开口唤他,不再是“皇上”,因为接下来有些话,是我无法对一个帝王说出口的,“我等你多日了。”

赵祯惭愧一笑,“这几日忙着立后,冷落了染夕。”

我摇头表示不介意,“染夕听说了,大臣反对得很厉害。小受哥哥,何必强求?染夕不愿…”

赵祯脸一缠,看着我语无伦次道:“染夕…若染夕能在我的身边,一直陪着我,忧愁时同我倾述,快乐时与我一同分享…一直一直…这一辈子都…”

我笑了,“小受哥哥,你想要的,是幼时那个同你一起笑一起哭的染夕,她…已经不存在了。”说着,我垂眸,“她终究,只能是一个梦而已。从一开始进宫的时候,染夕便说了,只会在宫中住三个月而已。如今的染夕…心,早已不在这里了。”终于说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不禁轻松了很多。

赵祯惨淡一笑,“是了,我知道,我一直知道的…这辈子,二十几年,从前总是因为母后的关系,无法得到自己所要。人生第一次,那样努力去力争自己想要,却还是…不行么?”

气氛略有些悲伤,小丫头怯怯的声音在此时出现:“姐姐,茶来了。”

我赶紧回头,微微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手想端茶,却发现托盘中,杯里的茶荡着一层一层的波纹——小丫头的手在颤抖。

一只手越过我的耳侧,端过那杯茶,我回头,只见赵祯抿着嘴唇目中无神端过那杯茶。

耳畔,小丫头的呼吸声重了几分。我侧颜,隐约可窥见碧蜓眼中多了几分慌乱。

赵祯端起茶杯,就要饮下。

一瞬间,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于是,我动了,虽然找不到任何的缘由,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杯茶他不能喝!

一只手快过了我——只见卓逸夺下那杯茶,若有深意瞄了瞄我身侧神色慌乱的碧蜓,端起茶杯朝唇边送去。

“不要!”说时迟,那时快!碧蜓抢步上前,夺下那杯茶,然后脚一跺,向后飞出三丈开外,凄楚看着卓逸:“你为什么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卓逸冷声道,音色中藏了几分苦涩。“你若想让他死,先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碧蜓想要赵祯的命?!

“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碧蜓咬着唇涩声道:“我只是…只是想快乐地在姐姐身边生活下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愁…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找上来了?我以为他们已经遗忘我了,为什么还能找到我?为什么要逼我…”

“蜻蜓…”我上前,却见她退后了两步,于是我连忙止步,柔声“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能跟姐姐说?”其实,小丫头之前端茶时的一系列反常都足以引起我的怀疑,但我不愿意相信,相信我的小蜻蜓别有居心。

“姐姐…”小丫头咬唇落下眼泪,“对不起,蜻蜓一直骗了你…蜻蜓是党项人,是夏国派到大宋的探子。当年他们派了好多好多像蜻蜓这样的人…蜻蜓一直以为,他们已经遗忘我了,也以为,真的可以跟姐姐生活在一起,当一个平凡的女孩子,无忧无虑的。可是…唐大人他发现了,他威胁蜻蜓不许伤害姐姐。蜻蜓又怎么会伤害姐姐?但是,上京后,蜻蜓与姐姐一起见了皇上,被京城里的探子发现了,他们逼我,他们趁姐姐不在,送信给我,让我伤害皇上…”

原来如此,所以那一天她才会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不只是因为她替我应下了赵祯的求亲,更是因为…她注定要走上一条与我恩断义绝的路。

“姐姐,蜻蜓不愿意,真的不愿意啊!”碧蜓哭得梨花带雨,“如果还有下辈子,蜻蜓真的只想当姐姐身边的小妹妹,有姐姐那样爱护我,什么都可以不用担心…”她越说越小声,看着我像是用尽力气一笑,凄惨绝美。

我预感大事不妙,急步上前,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端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下。

那一杯本应被赵祯喝下的茶,经手卓逸,最终被她喝下。

“哐当——”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

我的心,仿佛也同这茶杯般,下沉,破碎。

一抹身影闪过身前,比我更快接住了倒下的碧蜓,只听卓逸掐着碧蜓的脖子掰开她的嘴,大声喝道:“吐出来…快给我吐出来…”

碧蜓的脸色渐渐泛白,黑色的血从鼻中慢慢溢了出来,染红了卓逸的手掌。

我忽然便想起辛夷说,这红色的血一染,喜事就近了…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染红法!

“我求求你…吐出来。”卓逸慌张哽咽道。

然而,从碧蜓嘴里吐出来的,却是黑色的血。

晚了么?

赵祯被此景弄得愣了一会儿,才转身朝外面大喝:“宣御医!”

我蹲在碧蜓身边,握住她的手,不停输我不多的内力给她,希望能多多少少帮上点忙。

“蜻蜓,姐姐不怪你。你快点好起来!”我涩声安慰,“你好起来,卓逸说他娶你!你好起来他就娶你…”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其他了,只管找最能打动碧蜓的话说。

没成想卓逸附和道:“我娶你,坏人娶你,你听见了吗?撑着…御医就要来了。”

碧蜓虚弱道:“我是自己喝下的啊,御医来了…又有什么用呢?卓逸,你说过…你要一直…一直待在你主子身边的,我却无论如何…不可能待在这里的…只会一直被利用…这样的我…你怎么可以娶?”

直到此时,我才清晰地感受到碧蜓的矛盾之深。她喜欢的人,保护着她要注定伤害的人,她却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小丫头…这么久,你是怎样撑过来的?

而我这个当姐姐的,这些竟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和挣扎,只一味认为只是小女孩的情思!

我这算…当的什么姐姐?!

蜻蜓,你一定要撑过去,好起来…姐姐带你离开这里,离开京城,从此再不会有人逼你了。

请你…一定不能有事!

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上)

天空湛蓝,微风和煦。正是纸鸢满天的时节。

本该是安静的皇宫里,却传来了孩子的欢声笑语。

宫里的一片空地上,十二岁的男孩捧着纸鸢欢天喜地拉着后面的小女孩往前跑,边跑边道:“染夕,快…母后只准我玩一个时辰。”

唤作染夕的小女孩气喘吁吁跟在他身后,一张本应红通通的小脸此时苍白无色,跑了许久也不见有汗珠冒出。

前面笑容满脸的男孩终于意识到不对,转过头来瞧着染夕,“染夕,你不舒服么?”

染夕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小受哥哥,染夕会一直在这里跟你一起放纸鸢的。”

男孩担忧伸出手,探向染夕,刚一触到就大叫:“好烫!染夕,你的病还没好?”

染夕的笑容很无力,“爹爹开了方子,我也按时在喝药,很快就会好的。小受哥哥,你赶紧放纸鸢啦,好不容易跟皇后娘娘央求来的一个时辰。”宫内皆知,皇后对太子异常的严格,太子几乎不能同一般孩童那般玩耍,少了许多孩子该有的天真浪漫。

男孩闻言将方才视若宝物的纸鸢往低下一扔,牵着染夕就往前面走,边走边道:“染夕的身体最重要,以后有的是时间一块儿放纸鸢。”

“可是…”染夕正想说什么,被一个匆忙跑来的小太监打断:“太子殿下不好了,皇上刚刚又咳血了,皇后娘娘召您去呢…”

男孩依依不舍放开染夕的手,“染夕,你要好好养身体哦,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再一起放纸鸢!”

“好。”小女孩言笑晏晏点头,那抹笑容仿佛随着清风荡漾着,飘散着,渐进模糊,似乎转眼即逝…

——“皇上,监察御史唐大人求见。”

门外忽然传来阎公公的声音,伏在案上小憩的帝王猛地醒来,直起身,意识到周围的场景后,抬起右手蒙住自己的右额,失魂落魄一笑。

多久没有做那个梦了?记得十二岁那年,他还常常梦见那日的染夕,粉裙雪颜,脸色苍白笑容却暖暖的。

那一面,却是最后一面。以后数十年,只能在梦里相见。

那一日,他跟她约定,等她命好,就跟他一起放纸鸢。可…世事难料,谁曾想,他被皇后召去后,陪伴在病恹恹父皇床前一天一夜,次日,他只是回宫梳洗一下,便传来他的父皇已驾崩的消息。

紧接着,御医柳三饮被疑毒害先皇,赐死。宫中风云万变,人心动荡,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皇后的保护下隐忍,穿上龙袍,登基…

当手扶上龙椅的那一刻,他赵祯甚至觉得肮脏,觉得恶心——这一张金碧辉煌的椅子上,沾满了染夕父母的鲜血!

而染夕与其兄,他的棋友逐影,在母后的操控下,成了逃犯,下落不明。

他终日只能做一只傀儡,木然坐在龙椅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看他的母亲操控着朝廷,操控着他的婚姻和命运。

动弹不得,反抗不能!

他与染夕,终究只能这样?

“皇上?”门外阎公公略升高了音量,“监察御史唐介大人求见。”

“宣。”

自从在染夕向他打听这个人后,他便有意地查了查此人的资料,得知黄家一案实际由他经手,而蔡齐大人也私下告诉他,此人有功夫底子,适于暗查。

于是,他在去年的十一月单独见了唐介,遣他去查当日与染夕上京时遭遇的刺客的身后主使。事后,他便将此事抛在脑后,若不是唐介今日来见,他当真忘记了他曾给了这个人任务。

进门来的年轻御史一如半年前,风华俊朗,一步一神都透着特有的气度,也难怪京城小姐夫人们踏破了媒婆馆的门槛,抢着要向他提亲,

据说,一众提亲都被他婉言相拒。直到去年八月的时候,尚在京外的吕夷简忽然派人向他提亲了。

吕夷简不比一般的贵族权贵,虽已从宰相的位子上下来,但在朝中仍有自己的一股势力在,何况那会儿他赵祯已有意向将吕夷简召回继续辅佐他。

这样的人物给唐介提亲,一时也成了朝中大臣私下议论的话题。大家都在猜测朝中势力是否会有变数,吕夷简此为,是否意在拉拢御史台?或者…安插唐介到御史台要职,从而将御史台收入囊中。

后来废后的事一冲,这事儿倒也被人遗忘了,但直到被遗忘的前一刻,唐介仍旧没有拒婚,多半是答应了。

再者传闻吕家千金貌美如花,又与唐介是旧识,未来岳父如此了得,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年轻御史在几步外止步,一拂袍衩,屈膝跪下,“微臣御史台唐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隔六个月,想必唐爱卿一定将真相查了个透彻。”他看着堂下屈膝而跪的唐介道。

唐介双手捧起一张折子,“微臣此行共查清两事。其一,正如折子里所写,去年七月刺杀陛下的乃是寇氏后人。证据皆附于折子上,请皇陛下过目。”说着,将折子递给了上前去传送的阎公公。

打开折子,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他阖上折子,背手于身后,纯心将一个难题摊给了眼前的年轻御史,“唐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寇准乃救国家于危难的功臣,老年因为刘太后的打压落魄致死,他的后人对朝廷有恨情有可原,但去年十一月的时候,他已经为寇准平反,并封其为“莱国公”,对其后人赏赐加官。这会儿再对其后人赶尽杀绝,似乎不太道义?

“据微臣所知,自从陛下为寇大人平反后,其后人已经各安其事,没有进一步动向,想必已经接受了您的安排。陛下虽受寇氏后人刺杀,但好在有惊无险,又以德报怨平反了寇氏一案,寇氏后人大多拜服于陛下的胸襟下。微臣一直在派人监视寇氏一族,若有任何不轨,微臣定会及时上报。若无,微臣以为,就由着他们去吧。”

赵祯颔首,表示满意这个回答。

“其二,”唐介复又从怀中摸出另外一封折子,“微臣碰巧得到了当年黄御医的诊断记录,细查之后,得知当年先皇病逝时吐血乃是由于食用了加速血液流转的药物,此药正是黄御医受刘太后指使所投,柳三饮医官并没有向先皇下毒,请皇上明鉴!”

赵祯身子一震,没想到竟然能够得到这样的惊喜。

多少年了,他暗派心腹私查柳三饮的案子都无功而返,今日却让眼前这个御史给查出来了!

染夕,柳大人的案子终于可以平反了!

面上却不露声色,绷着脸对唐介道:“你可知这样的案子查出来有什么后果吗?”敢翻刘太后的底,捅出这样的惊天大秘密。自古知道大秘密的人,都只有一条路——死!何况他唐介还一手查清了这个秘密。

唐介直了直身子,抱拳定神道:“微臣既然敢查,敢上报,便已经做好了面对其后果的准备。只求陛下明鉴,还柳家一个清白!”最后几个字,竟然加重了音量,倏然就来了气势。

还柳家一个清白?唐介查案,究竟是为了公道…还是为了柳家?

想起染夕曾提及他,又听蔡齐大人说派去八王府里做细作的便是他。那会儿八王在杭州,染夕也在杭州…唐介与染夕,那会儿认识的?

一个无意间提起那一个,那个又冒险为这个人的家平反…赵祯的心中,泛起不祥的感觉。

过了许久,他才缓了缓脸色,闭眼道:“此事,我会处理的。只是,你的名字不会被提及。”——这也是为了保证唐介不被刘太后的人报复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