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谢,自然是起初爬上围墙的那一次,还有后来在方子晏面前替她解围的那一次。

夏诸婴也不在意,只是说道:“路上滑,下山小心些。”

说罢,转身就去了山门。几名属下急忙跟上,只是看那身形步法,也不知道是在保护还是在监视。

也难怪他性情大变,任谁自小面对这样的生活环境,都会改变吧。或许,他的改变只是外在的掩饰,里面还是那个精于算计的小男孩。

不知道那个青岛啤酒的拉环他还在不在?

小舟淡笑着一摇头,这条大腿虽然又粗又壮,可是危机太大,搞不好哪天就被奸党分子给斩断了,暂时还是别去抱了,免得惹祸上身。

不过毕竟是自己当年费尽心思才救下来的小孩,为了他,自己和白奕全都死翘翘了。虽然说她不是自愿的,白奕也未必多乐意为国献身,但是好歹也算是她和白奕生命的延续,怎么也不能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被人欺负。

她和白奕生命的延续?

看看这新奇的想法,不知道若是白奕有知,会作何感想?

好打抱不平的好汉宋小舟吹着口哨往山下走,然而还没走多远,一张讨厌的脸,就这么跃进了视线之中。

方子晏阴晴不定的站在路中央,身后跟着一群黑衣护卫,斜着眼睛很轻蔑的打量着她,声音微微上扬着说道:“怎么?这样就想走?”

小舟却顿时后退一步,谨慎的说道:“干嘛干嘛?要打劫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色便随。”

“牙尖嘴利。”

方子晏好似懒得再和她多说,对身旁的人招手道:“拿下。”

“喂喂喂!干什么?强抢良家少男是犯法的!”

小舟转身就往上跑,那些侍卫自然不是吃素的,几下就将她围在中间。她吊儿郎当的昂着头,撅着嘴比比划划的说道:“你们一个个的,有种的把名字撂在这,看我以后不收拾你们!”

很可惜,这么硬气的话却没人捧场,知道她貌似会些武艺,众人缓缓的拔出刀来,竟似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喂!你们拔刀干什么?大家都是斯文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眼看着最前面的一个人就快要狰狞着獠牙扑上来了,小舟终于破了功,扯着嗓子喊道:“李铮李铮!你不管我啦?你再不出来我就被这小子活吞啦!”

方子晏眉头一皱,转过头去,却见石阶拐弯的那片树林间,果然有一道白影闪过。然后很快的,李铮带着方潜,还有几名下人,缓缓的自石阶之上走了过来。

方子晏自然早就已经探的李铮在湘然的这段日子,和这小妖女是什么关系,当下冷冷哼道:“李铮,你要管我的事吗?”

“你暂时不能动她。”

李铮淡淡说道,目光如深海,静静的抬起头。夕阳的光照在他的苍白的肌肤上,竟有一种妖艳的美来。

“理由?”

“很快你就会知道。”

方子晏眉心轻蹙:“我若是不答应呢。”

李铮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对方话语里的敌意,仍旧不慌不忙的往前走,最后走到宋小舟身前,牢牢的站定,回过头来:“我不会让你那样做的。”

“对!李铮,你真爷们!揍他!”

小舟站在李铮身后,踮着脚趴在他的肩膀上,隔着他对着方子晏挥舞着拳头,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候府的人已经上山了,你若是再不回去,我父亲也许就要来了。”

方子晏眉头紧锁,面容阴郁,冷冷的看着李铮和宋小舟,终于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小舟一愣,在后面叫道:“就这么走了?连句狠话都不撂?”

李铮却回过头来,目光静静的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他的神情散淡平和,可是声音气度,却总是有一种澎湃浩大凌烈高华之气:“别再惹事生非。”

他只是淡淡的说一句,然后转身就往山下走。

小舟忙追上前来,拦在他面前,说道:“喂!不怪我呀,我只是随便出门走走,谁知道会这么倒霉遇上那个变态?”

“既然知道自己很倒霉,那就少出屋子。”

他就这么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转身就绕过她,继续往下走。方子晏等人走的极快,想来很是顾忌李铮的父亲,害怕他真的前来寻他,只是这么一会就已经没了踪影。

小舟若有所思的看着消失了的方子晏,又看着淡定从容的李铮,再联想起温润平和夏诸婴,一张细密的关系网顿时又在她的脑海里编织了起来。自幼便留心的情报,重重复杂的关系,各种奇怪的人脉,她静静的站在那,汇总、分析、研究、推演,终于,仍旧是凝固在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死结上。

看来,若是不查清楚这件事,她永远也无法窥探真相。

她静静一笑,舒展的气度极为从容,哪里还有一丝一毫胡闹任性的模样。太阳已经落山了,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她一抖衣袍,负手于后,笑吟吟的一步一步往下走。走起来的步子,竟比李铮还要沉稳,还要淡定平和。

返回宅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一踏进院子,就见萧铁的书房仍旧亮着灯,男子清瘦的身影映在窗子上,冷月映照之下,别有一番气度风华。

她一走走了这么久,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就算再胡闹,再不羁,也是不应该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担心的。这一点,是宋小舟的原则。

正想去粉饰几句太平,求得萧铁大公子原谅。一个人却突然蹦了出来,莫言愁眉苦脸的看着她,无奈的说道:“我说老板,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又不是你爹娘,等我干嘛?”

小舟一边说着一边往萧铁的房间走去,莫言却说道:“你忘了吧,你不是吩咐我把他抓来吗?”

小舟闻言顿时停下身来,转过身微微一笑,说道:“走,先去看看。”

宋亭安自然是被抢回来了,只是当小舟看到他的时候都几乎被吓了一跳,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张惟良竟然就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宋亭安此刻已经睡着了,并不知道小舟进来。他的面色极其憔悴,苍白的毫无血色,那种死灰色的气息蔓延上眉心,若不是听到他微微的呼吸,小舟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鞭痕,血淋淋的翻着皮肉。身上盖着薄被,让小舟看不到他的伤势,但是也可以想象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张惟良,做的过分了。

小舟在心里暗暗说道。

他之所以这么做,起因虽然是她宋小舟,但是在他落魄之际,宋亭安没能对他伸出援手,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不过在小舟看来,谁都没有必须要帮助谁的责任和义务,当时张家落难,宋亭安给了他们银子,安排他们离开湘然,前往天逐,已经算是尽了朋友之义,难道还一定要他动用一切力量的去为他报仇吗?

和宋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宋亭安是个君子,纵然古板迂腐,但是却并不是个坏人。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实在是有些可怜。

她的面色不变,并没有如何气愤和震怒,只是转身对莫言说道:“人呢?”

“在下厢。”

“没人看到吧。”

“您放心。”

小舟点了点头,跟着莫言就往下厢走,路上经过一株梅树,她顺手折了一只梅花。梅杆很粗,嶙峋着枝桠,足足有拇指般粗细。

两个人一前一后,直到走到门口,才看到两个看守的下人。莫言挥了挥手,那两人就连忙开了锁,打开房门放小舟两人进去。

刚一进门,就见了并不算久违了的张惟良。

这家伙似乎吃了点苦头,一张脸肿的像猪头一样,但是仍旧是桀骜不驯的,看到宋小舟顿时口齿不清的骂道:“宋小舟!你劫持朝廷命官,在天子脚下无视王法,你好大的胆子!不怕被抄九族吗?”

宋小舟淡淡的看着张惟良,其实很想告诉他,就凭你这点江湖地位,就算是被人杀一万次,也不会有人去抄九族的。但是看了倒霉的宋亭安的现状,她突然不太想说话了,她晃着那株梅枝,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浅笑,就那么慢悠悠的往前走。

“宋小舟!你完了!你若是敢伤我,我必将让你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区区一介下贱商人,竟敢掳劫朝廷命官,我奉劝你,最好马上将我放了,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咽喉一热,就说不下去了。吐出的声音像是破碎的风箱,发出噗噗的声响。他诧异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却见宋小舟仍旧是笑眯眯的,手上的那只梅枝却好似锋利的利刃,狠狠的插入了他的喉管之中!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似乎不相信眼前所见的这一切,伸出手来去摸摸脖子,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宋小舟一介下贱的商人,怎么敢杀他呢?他是中书局的官员,是朝廷命官,她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杀了他呢?最起码,是不是应该有对话,哪怕是骂几句,折辱一番,也算是前兆呀!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就这么,一句话不说的,杀了他呢?

可是,他永远没机会再去问明白了。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又听到了那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拖出去,找条臭水沟扔了。”

砰的一声,张惟良倒在了地上,鲜血飞溅而起,有一滴落在了小舟的手腕上。宋小舟满不在乎的蹲在那,在他的袖子上蹭了两下,然后打了个哈欠道:“跟厨房说我饿了,问问萧铁要不要一起吃饭。”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出去。

杀人,跟吃饭睡觉有什么区别。对于曾在非洲丛林里作战多年的佣兵来说,杀人就像是尿急了去厕所解个手,除了事后需要洗手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有些人,需要用金银收买,有些人,需要以情谊笼络,有些人,需要以手段收服,有些人,需要以利益拉拢,而还有些人,就该直接除去,连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阴谋诡计固然好用,但是很多时候,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小舟出了屋子,就已经彻底把张惟良这个家伙从脑袋里抛出去了。她又想起方子晏,还是有点搞不清楚他的身份,该从哪里找突破口呢?李铮是不可能了,老是被他们挂在嘴边的安霁侯估计也不能告诉她,看来,只有那个心性大变的易拉罐小夏同学没准还能跟她说两句了。

她嘴角一牵,微微扯起一个笑容来。

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为防有麻烦,还是不要轻易出手。但是如果他一定要死性不改的阴魂不散,那么也怪不得她了。

这座京城里,她并不是只有萧铁一个盟友的。

珠光闪耀,灯盏流苏,她微微一笑。

李铮那边整的七七八八了,她这边也该行动了,朝廷上的那帮老败家子,若是再不出手教训教训,他们就真的要把瀚阳折腾穷了。

宋小舟怕穷怕疼怕挨饿,自然是不能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她漫不经心的考虑着,月光淡淡的照在她的身上,背影瘦瘦的,懒散的,一步一挪的,往饭厅走去。

夜沉如水,月光清凌凌的洒在雪地上,山峦呈叠,山路虽有修葺,但还是稍显陡峭。一阵风从山下吹上来,落在衣襟上,泛起淡淡的清香。一笼月色照在大国寺东南的角门上,历经百年风雨的寺庙山门好似被罩上一层轻雾,又像是苏皖的雪纱,似乎被风轻轻一吹就能飘起来一样。

咯吱一声,古老的角门被人缓缓推开,两名铁红色劲装的护卫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名长眉白须的老和尚,更后面则是一辆青布马车,木质车轮滚过地面,留下深深的车辙。

老僧走到马车前,和里面的人说了一句话,车门纹丝不动,风吹来,吹起老僧浅灰色的僧袍衣角,淡淡的檀香味吸进鼻子,让人感觉很安宁。

马车往前,没走小舟昨日上山的那条石阶路,而是走了另外一条私家的官道。路过一片石林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影子突然跳起来,护卫们唰的一声拔出刀来,就听那人一连声的说道:“是我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

夏诸婴推开马车,就看见小舟正被人挡在外面,面前刀光雪亮,她却毫不在乎。反而猴子一般的跳上跳下,见到他立刻笑着眯起眼睛,冲着他打招呼道:“是我是我!”

一时间就连这肃冷的月色都变得柔和起来了,女孩子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斗篷,虽然仍梳着男装的发髻,可是唇红齿白,娇笑如花,令人一看就生出几分亲近来。

“我认识她,让她过来。”

夏诸婴淡淡的说道,随行的护卫长谭斌顿时皱眉欲劝,夏诸婴却关上了门,门板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谭斌微微一愣,忙转头说道:“放她过来!”

小舟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然后光明正大的打开车门,最后再堂而皇之的爬进去。笑眯眯的说:“我在这等你两天,今天连饭都没吃。”

夏诸婴静静一笑,推过去一只精致的食盒。小舟也不客气,拿过来就开始大吃,吃的嘴巴和手指上全是点心渣子,仍旧不忘夸奖几句皇宫里的厨子。

夏诸婴则是转过头去,静静的透过窗子的缝隙望着外面冷寂的山路和皑皑的积雪。

两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就这样一个吃点心,一个看风景,相安无事的非常和谐。

“后天我生辰,想要请你吃酒,你来吗?”

吃饱喝足,小舟突然抬头说道。夏诸婴转过身来,微微有些错愕,过了半晌,方才温软一笑,说道:“后天我出不来。”

“哦。”小舟点了点头,随意的拍了两下手上的点心渣子,一甩头道:“我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不知怎么就想到你了,既然你没空,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伸手就去推马车的车门。

谁知夏诸婴却突然在后面拉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道:“等一等。”

夜凉如水,少女在外面站得久了,手脚都有些冰。夏诸婴的手很瘦,但是却很软,指尖微凉,掌心却因为握着暖炉而是温热的。他的指腹间有细细小小的茧子,似乎是弹琴所致,拇指上带着一只白玉扳指,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白痕,道行深的人一看便知这是长年累月拉弓所致。

只是一个触碰间,小舟就不动声色的探究到了很多东西。这位太子储君,似乎和外面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既然是生辰,就送你一件礼物。”

夏诸婴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温和的水,静静的流泻在这寂静的夜里,他低下头,自脖颈间解下一条链子。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琉璃锦绣,只是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系着一块指甲大小的玉扣。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雕工却是一流,映着火光看,还能看到上面繁复细致的花纹。

他微微探前身子,拉过小舟的肩膀,一手撩起她的头发,然后双手越过她的脖颈,就为她佩戴了起来。

“这是大国寺主持普惠禅师送给我的,在佛前吃了几十年的香火,能够宁心神,保平安。京城繁华,却也危险,你小小年纪,万事要小心。”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静静的响起,乌黑的发丝自脖颈边垂下,落在小舟的耳朵上,冰凉的手指轻触她后颈的肌肤,一阵阵的发麻。

小舟侧着头,挑着眼梢,斜睨着这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实实在在就在挑拨她的男子,怎么也无法将他和小时候那个话多且狡猾的小家伙联系在一起。

月色太轻柔,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而行,车辙压在积雪里,发出簌簌的轻响。

“你这些年过的开心吗?”

她突然问出了这句话,夏诸婴的手轻轻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系好了链子,他微微一笑道:“开心。”

“你是皇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适当的时候就该拿出点储君的气质来。姓方的那个小子那么嚣张,你不能惯着他。”

夏诸婴点头道:“好。”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小舟郁闷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从这位嘴里是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此时马车已经下了山,虽然已经入夜,但是京城仍旧是喧嚣热闹的。小舟跳下马车,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不由得淡淡吐出一口浊气来。

夏诸婴这条路几乎可以肯定是断了,想知道方子晏的真正身份,还是需要另谋他法。

不过,跟未来皇帝套套近乎还是没有坏处的,更何况这个人还不讨厌,温柔的像是一湖水一样,并且和自己还颇有几分渊源。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在城里慢悠悠的走。正走着,突然头顶微痛,噗的几声,就有东西落在了石板路上。定睛一看,竟是一把红彤彤的石榴子。

仰起头来,就看见晏狄那张妖孽的脸孔。他懒洋洋的靠在二楼的勾栏上,身边花团锦簇的围了十几名女子。一个个妖娆曼妙,妩媚动人,其中一个腻在他的身旁,手里拿着一只从南宛快马送来的大红石榴,葱白的手指缠在晏狄的手臂上,细声慢语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小舟看到他,晏狄眼睛一亮,很慵懒的招了招手,说道:“上来!”

小舟穿着男装,活脱一个俊俏的小公子。那些歌姬见了也忙在一旁搭腔,腻着声音招呼她。

小舟这一生少有吃瘪,惟独在这家伙的手上栽过跟头。最近事情太多,也没时间去找他算账,当下也不愿意搭理他。低下头继续走路,细细思量方子晏、李铮和夏诸婴三人的关系,只觉得所有的事情似乎只隔了一张纸,但是她就是想不通。

“怎么不理人呢?”

晏狄突然像鬼一样的拦在她的身前,手臂撑在巷子的墙壁上,声音懒洋洋的,好像没睡醒一样。

小舟低头就从他的腋下钻了过去,不耐烦的说道:“滚远点,我没空。”

“态度这么差,真是令人伤心。”

他突然张臂在后面环住她的腰,邪笑着的唇角凑过去,就要去亲吻她的耳珠。小舟却灵巧的一侧头,任他亲在自己的斗篷风帽上,随即坏笑着一甩头,头顶的细碎雪沫飞下来,落了他一脸。他皱着眉拂去,伸手欲禁锢她的身形,谁知她却如同一尾滑溜的鱼,一下子就钻出他的怀抱。他的手臂紧随其后,捞住她的肩膀,她却顺势而为,一个利落的小擒拿,就去拿晏狄的手肘。

巷子很窄,两侧的楼阁透出柔和暧昧的光晕。电光石火间,两人已交手数次,终于,一抹腥冷的寒意抵在喉结上,小舟手腕上横着一只小巧的利刃,刀尖轻轻的触碰着晏狄脖颈上的肌肤。她凑到他的耳边,咬着他的耳朵,笑着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刺客。”

晏狄不以为意的笑,完全不在乎脖子上横着的那把利器,反而满不在乎的转头,眼睛像是邪气的鬼魅,将温热的呼吸喷在小舟的脸颊上。

“好像没说过。”

“那今天就跟你好好说说吧。”刀刃轻轻的滑过他的脖颈,一行猩红的血珠缓缓的渗出,然后滚了下来。她将鼻子凑过去,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貌似十分陶醉。

似乎是察觉到流血,晏狄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小舟,别弄脏我的袍子。”

“怕脏吗?”小舟一笑,编贝般的牙齿像是白亮的珍珠,她此刻仍旧被晏狄抱在怀里,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们有多么亲密。

手指微微用力,血珠顺着匕首缓缓滚落,沿着刀柄落在了小舟的手腕上。

见血水没有滚落到衣襟里,洁癖的某人终于舒缓了眉头,转而不知死活的凑到她的耳边,轻笑着说:“好狠的心呐。”

“快过年了,京里太吵,我劝你还是快回家去吧。”

“不。”晏狄双手搂着她的腰,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项窝里:“我就喜欢热闹。”

她微微眯起眼睛:“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他却不为所动,笑着问:“那你呢?”

“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是大浪来袭,别人也比我损失惨重。”

他的手指轻轻用力,就这么一寸一寸的拨开她的匕首,说道:“这样玉石俱焚的性子,得罪了你的人还真是不走运。”

小舟满不在乎的收起刀子:“所以说,你可不要得罪我呀。”

晏狄忙说道:“我哪有得罪你?我是一直在试图与你建立良好的关系。”

手臂收紧,似乎在以实际行动来为这个良好关系做一个解释。

“是你一直不怀好意,还派了那么多的尾巴吊在我后面。”

小舟眼睛微微一眯,转头看去,正见晏狄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砰”的一声,两个人同时出手,小舟一个后肘狠狠的砸来,右手刀光显现。晏狄双手分错,快到巅峰,稳稳的拿住小舟的手腕。然而近身搏击毕竟非他所长,只见小舟的右腿顺势而上,一个侧踢就踢在晏狄的小腿上。晏狄也硬气的很,闷哼一声,却忍着痛一把将她抱起,整个人抵在巷子的墙壁上。与此同时,小舟的匕首也再次架在了他的咽喉上。

怒火闪过,晏狄也不顾脖子上的煞星,俯身就吻住了她的唇。

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小舟张嘴狠咬,血腥的味道回荡在唇齿之间,唇舌纠缠,吞没了他的闷哼声。他骤然离开,伸出手背擦了一下嘴唇,鲜血淋漓,比脖颈间的伤势还要严重。

“把我的人放回来。”

小舟淡淡的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说道。

“他们已经回去了。”

晏狄说道:“只是,若是还有人跟在我后面鬼鬼祟祟,我不介意帮你管教一下下人。”

夜风袭来,有一丝丝冷意。阁楼上不知谁家歌姬正在清唱,声音飘渺,像是一笼薄薄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