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小姐,是你绊倒的?”

柳儿听到方老太太忽的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便撇撇嘴。

东拉西扯的,找不到小姐的不是就算了,那位被绊倒的小姐又不是她的宝贝孙女,还要为人家抱打什么不平啊。

“话都是人说的,她们说是我,我说不是我,口角来去有什么意思。”

柳儿听到君小姐说道,便咧嘴笑了。

就是嘛,说人是我们小姐绊倒的,谁看见了?证据呢?当时不抓住,事后随便给栽赃,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柳儿眉飞色舞的抬起头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却没有笑。

“我倒是希望他们敢。”她说道。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柳儿却觉得跟先前有些不一样,好像有些心情不好。

肯定心情不好啊,出门这么累,要休息被打断,还得听这老太太唠叨。

柳儿撅嘴瞪着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复杂,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方家上下都忙着准备少爷的婚事,君小姐出门又回来他们并不关注,就算听到君小姐在外边跟人吵架了,更不是什么稀罕事,也不会私下闲谈议论,但此时的外边却是风一般传开了。

因为临近年节,本就繁华的阳城变得更热闹,城门口不分早晚总显得拥堵,城门外便也随之出现了些草棚,煮茶烹食热气滚滚香气四溢。

此时一间草棚下就坐着不少人,经营生意的老两口忙的脚不沾地,将一盘盘烤肉茶汤端送。

坐在最里面一张桌子上的是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看到饭菜端上来,其中一个便微微掀开兜帽露出光洁的下巴,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虽然看不到形容,也能感受到他的身子舒展开来。

“还是家里的口味舒服。”他说道,声音清朗。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将帽子掀下来,他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越发显得相貌堂堂。

“十哥,到了家里还不敢摘下帽子,你可真见外。”他低声笑着打趣道,一面看了眼四周,“你放心,这里都是粗老爷们,就算看到你的样子,也不会蜂拥而上扔花砸果的。”

带着兜帽喝茶汤的年轻人笑了。

“吃你的饭吧。”他说道。

说笑的年轻人便不再打趣,果然用筷子捞起一块肉骨头,有些豪爽的啃起来。

带着兜帽的年轻人放下茶汤看了眼外边不远处的城门,那里排着的队伍依旧熙熙攘攘,不是传来喧闹。

“以前进城不需要这么核查的。”他说道。

旁边走过的店家听到了忙答话。

“是啊,以前不用的,但这是成国公的命令。”他说道。

“成国公?”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惊讶,微微抬头似笑非笑看向那店家,“成国公什么时候调任山西路了?”

店家听不懂他话里暗讽。

“没有没有。”他笑呵呵的答道,“是成国公说金人不安分,又临近年关,如今北地都戒严,还告诉咱们这些临近北地的地方,也都机警谨慎,免得被奸细混入,所以上头的老爷们才让进出城门核查。”

店家说完便走开了,年轻人则握着筷子若有所思。

“就算如此,成国公的手伸的也太长了,而且,这些人竟然也听他的。”他说道。

对面啃骨头啃的一手油的年轻人嗨了声。

“一个武将而已,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不用理会。”他浑不在意的说道,一面将面前的盘子推了推,“十哥,吃肉吃肉。”

说到这里又砸砸嘴。

“只可惜无酒。”他遗憾的说道。

“叔父和婶娘都叮嘱了,不许我们路途中饮酒。”被唤作十哥的年轻人沉稳说道,“饮酒也不是什么好事,闹出朱瓒那样的事,叔父可不会像成国公那样维护你。”

年轻人被说的皱眉头。

“我说十哥,我喊你一声哥,你别真以为你是哥,你也就比我大三天。”他伸出手三根手指挥了挥,“别装老成。”

十哥伸手将他的手拉下来。

“三天也是天。”他含笑说道。

年轻人摇头无奈。

“不过朱瓒这小子还挺横,那么多人看着明明是他醉酒闹事把人家的车推下去了,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军情急报无意冲撞。”他又嘿嘿笑,“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让人佩服。”

“不过是仗势跋扈罢了。”十哥说道,端起茶汤喝了口,刚要接着说什么,旁边陡然响起一阵哄笑。

“…果然是这么说宁十公子的?”

同时伴着这句话传来,两个年轻人都顿了下,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见是几个挑工正在说笑。

“虽然人不在,但这阳城果然还是到处都是你的传说啊。”年轻人转过头对他挤眉弄眼低声笑道,“不如把兜帽摘下来,让大家一睹仙容。”

还带着兜帽的年轻人不理会他,气定神闲的拿起一根骨头也啃了起来。

对面的年轻人啧啧摇头。

“不雅不雅。”他说道,自己则端起茶汤,刚喝了一口,就听到那边的声音接着传来。

“…宁十公子的身价绝对比青楼的红牌要高,五千两还是有点少…”

年轻人一口茶汤喷出来,呛得连声咳嗽。

对面的年轻人也被喷了一袖口,不过他没有注意,转过头看向那边说笑的人。

轻轻咯吱一声,他嚼着一块软骨。

五千两的身价吗?

第四十四章 公子如玉来

宁云燕伏在炕上呜呜的哭。

“哭什么,骂人的又不是你,做错事也不是你。”

坐在椅子上的宁三夫人带着几分恼意说道。

这恼意当然不是对宁云燕。

“我哭是因为我连累哥哥,受了这等羞辱。”宁云燕抬起头气呼呼的说道,想到这里眼泪又断珠般落下。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脸色更难看。

“她把十哥儿骂做青楼的姐儿,是说我们宁家是烟花地吗?”宁四夫人说道,“什么人教出这样孩子?嘴怎么这么脏。”

宁大夫人坐在炕上,不恼也不怒,微微蹙眉看着宁云燕摇头。

“你去城里的时候我就叮嘱过,不要去招惹她,我们家与她的亲事不成,她心里不痛快,见了你肯定要出口气的,你避开让一让就是了,你就是不听,早知道就不让你去。”她说道。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埋怨,宁云燕哭的更厉害,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也有些坐立不安。

“大嫂,我们为什么要避着她。”宁三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母亲,我是避着她,可是架不住她来挑衅我。”宁云燕气的喊道,“阳城那么大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她,谁想她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出来闲逛,在门口遇上我要避开,她却故意挑衅骂我。”

说着想到当时的情景,宁云燕再次又气又羞恼的哭起来。

“我只恨她跑得快,要不然舍了这名声跟她当街打一架也不罢休。”她说道。

宁四夫人上前揽住她拍抚。

“我的儿你怎么能跟她一样。”她宽慰道。

“以后不许出门。”宁大夫人则说道。

宁三夫人已经站起来了。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说道,“这孩子方家不教,那我们来替她们教。”

这是要找方家了,宁云燕高兴的坐起来,宁大夫人则皱眉。

“这样不好吧,才因为亲事闹腾了。”她说道。

话音落门外有仆妇疾步进来。

“夫人们不好了,老夫人知道了,喊人要备车去阳城。”她急急的说道。

妯娌几个顿时慌了。

“哪个多嘴的告诉老夫人了。”

“快去拦住。”

“老夫人那脾气谁能拦得住。”

“快去唤老爷们回来。”

屋子里乱哄哄起来,几个夫人忙着起身向外走,宁云燕则坐在炕上不哭了。

祖母在阳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老夫人,一辈子没受过气,听到长在跟前嫡长孙被人比做窑姐,不撕了说话人的嘴才怪呢。

惊动了祖母,必然要惊动父亲和叔叔们,再加上这次那贱婢骂出那样难听的话,就不信这次家里会放过她。

到时候拿着帖子扔方家门上,看她们怎么办。

宁云燕吐口气,看着宁大夫人等人出了屋门,但就在此时院子传来男子的声音。

“母亲,婶娘,你们要去哪里?”

这声音让宁云燕一下从炕上坐起来,顾不得下炕直接就扑到窗户边,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院子里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手上搭着斗篷,穿着石青衣袍,身体修长宽肩窄腰,面如冠玉,五官俊美,对着走出来的夫人们露出笑容,日光下让人有些炫目。

“哥!”宁云燕大声喊道,这才转身忙下炕,屋门口几个夫人已经欢喜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好。

“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说一声?”

“只有你吗?你二婶她们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宁云燕也挤过去抓着宁云钊的衣袖哇的就哭起来。

“哥,我对不起你。”她哭道。

宁云钊笑着伸手摸了摸宁云燕的头。

“你这孩子。”宁大夫人嗔怪的拉开她。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这才想到有什么事。

“云钊你先进去歇着,我们有事一会儿再来。”她们说道,又对宁大夫人使眼色。

宁云钊才回来,别让他知道这些事,好好歇息一刻才是。

宁大夫人领会不动声色的笑着点头。

“你们快去忙吧,等会儿让云钊去给叔叔们请安。”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

“三婶四婶,你们要去祖母那里吧。”他说道。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还想遮掩,宁云钊再次笑了笑。

“我和十一去过了,已经说服了祖母不出门,十一正陪着祖母玩牌。”他说道,“三婶四婶过去也能玩一局。”

宁十一公子,是宁云钊叔父宁炎的次子。

听他这样说,几个夫人包括宁云燕都神情惊讶。

“云钊,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宁大夫人问道。

宁云钊含笑点点头。

“我已经听外人怎么说了,现在来听听自己家人怎么说。”他说道。

宁云燕看着宁云钊明亮的面容,再次哇的一声哭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宁大夫人一副愁容,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则面带怒意,宁云燕紧挨着宁云钊不时的擦泪。

宁云钊说听外人说的,可见阳城里已经传开了。

宁云钊一向是阳城有名的人物,这一次拿着他作骂,肯定会立刻传遍被人议论纷纷。

“我听说是先有人说那位君小姐讹了咱们家的银子。”宁云钊语气平和的说道。

比起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被与青楼姐儿论身价的当事人语气神情如同旁观者。

“她就是讹了。”宁云燕气道,“她休想不承认。”

“是啊,燕燕说,她竟然说是咱们家欠她的,还说是什么当初花了多钱给老太爷治病,说老太爷没钱欠着她们。”宁三夫人冷笑,“真是胡说八道,也亏她说得出来,难道以为有人会信。”

宁大夫人叹口气没说话。

“不管真假,这话以后咱们不要说了。”宁云钊说道。

屋子里的人愣了下。

“哥,理亏的又不是咱们。”宁云燕急道。

同时心里又不高兴,哥不让说那个女人的坏话,是不是要维护她?

宁云钊笑了。

“这以后就不是理亏不理亏的事了。”他说道,“以后但凡说起来,大家在意的就不是这个了,而是我的身价。”

屋子里的人再次一愣,旋即恍然,顿时大怒。

没错,君蓁蓁这一句骂出来,宁十公子受欢迎多久,这骂的话就会多流传多久。

毕竟对于百姓来民众们来说,事情的真相无所谓,他们更乐见高高在上的人狼狈。

以后但凡有人提起君蓁蓁讹诈宁家五千两银子,第一个被大家讨论的绝对不会再是这句话的真假,而是宁十公子值不值五千两银子。

想到这里,几乎已经看到那些闲谈人大笑的样子。

宁三夫人几乎想把面前的炕桌掀了。

当初散布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是要羞辱君蓁蓁,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羞辱他们。

话是她们传出去挑起的,现在又不得不想办法收回来压下去。

这可真是…

这就是对上无赖的后果吧。

宁大夫人将手里的茶杯攥的紧紧。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宁三夫人站起来,“骂人总是不对,更何况还骂的那么难听,这件事要是揭过去,我们宁家成什么了,我要去方家问一问,他们家的孩子到底怎么教的。”

宁云燕连连点头。

宁云钊轻咳一声。

“三婶,这个,也不能去。”他说道。

怎么又要阻止?

宁云燕忍不住咬着下唇瞪着宁云钊。

那这次呢?是不是要维护君蓁蓁了?

“婶娘,这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大人还是不要搀和。”

宁云钊的声音低沉柔哑,带着安抚的意味。

宁大夫人连连点头。

“正要这样给你祖母说。”她说道。

“娘,祖母虽然老了,还没糊涂。”宁云燕气道,“谁家口角骂这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