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三夫人也摇头。

“这可不是女孩子之间口角的事,这是骑在咱们宁家头上拉屎…”她说道。

一急就把小时候在兄弟们之间听过的粗话说出来。

宁四夫人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

宁云钊并不在意。

“婶娘,你们听我说。”他说道。

他的声音温和不急不躁,让屋子里的长辈和小妹安静下来。

第四十五章 认真想一想

“这件事我从外边听来的起因是因为君小姐在茶楼前笑惹恼了燕燕她们,然后双方就起了争执骂了起来。”

才听到宁云钊说这一句,宁云燕就站起来。

“什么啊。”她气道,“那是因为她伸腿绊倒了兰芳…”

“胡家的七小姐。”宁大夫人给宁云钊解释。

宁云钊眼中呈现惊讶。

“我知道是有个小姐摔倒了君小姐才笑,但,你说那位小姐是被君小姐绊倒的?”他问道。

宁云燕哼了声。

“她就会干这种事。”她说道,“鬼鬼祟祟的暗下手段,别人看不到,难道被绊倒的人也不知道吗?她休想抵赖。”

哥哥虽然没有接触过君蓁蓁,但多少也听到议论,尤其是那次中秋之后,写了一些狗屁不通的酸诗嚷的满城都知道,笑掉多少人大牙。

单凭这一点就可知是个多么行事张狂粗鄙的女子。

但宁云燕没有等到宁云钊的惊讶或者不屑,宁云钊反而若有所思。

“竟然是这样。”他说道,神情几分凝重,“她绊倒了那位小姐,而且大家都没注意?”

“当时她已经走出门了,我们要进门嘛,不想理会她,谁还注意她,谁知道她竟然会如此黑心。”宁云燕说道,眼神闪烁,掩下了胡家小姐想要打方玉绣出气的事。

反正也没打到,这是无凭无据的事。

宁云钊自然看到了,笑了笑。

“所以她就笑了?”他没有追问,直接问道。

宁云燕点点头。

“可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只是看到君小姐笑,而你们不让她笑。”宁云钊接着说道。

“她是笑摔倒的兰芳呢,我们当然要她不要笑。”宁云燕说道。

宁云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你说她绊倒胡家的小姐是有意的呢?还是无意的呢?”他似是自言自语。

“当然是有意的。”宁云燕气道,再忍不住,“哥,你干吗维护她?”

宁云钊摇头。

“我说的有意无意不是这个意思。”他看了眼妹妹,“我这可不是维护她。”

说着又看向宁大夫人和两个婶娘。

“这件事,必须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母亲婶娘们家里的大人们绝对不能搀和,否则…”

听他这样说,宁大夫人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宁三夫人更是一挑眉。

“否则怎么样?”她说道。

“否则就不是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了。”宁云钊说道。

宁四夫人没绷住笑了,宁云燕更是跺脚。

“哥,这本来就不是孩子们之间的口角。”她喊道。

宁三夫人再次站起来,冲宁云钊摆手。

“十哥儿你不用管了,这是女人家的事,你们爷们不用出面,我们女人们来办,也不会让外人说宁家的爷们们欺负她们妇孺。”她说道。

宁云钊也忙站起来。

“三婶,这不是女人家的事,这事要闹起来,就要成官司了。”他肃容说道,“而且还是会牵涉锦衣卫的官司。”

锦衣卫?

在场的人再次愣住。

“她方家还能说动锦衣卫不成?”宁三夫人冷笑,“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能说动锦衣卫,靠钱吗?”

“不需要钱。”宁云钊说道,“只需要说燕燕不许君小姐笑,咱们宁家要君小姐为了这笑赔礼认错。”

这是什么道理?

屋子里的人都听得糊涂。

“这也不是什么道理,如果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巧合。”宁云钊说道,看着她们,“就在妹妹和君小姐遇见之前,锦衣卫裹了说书先生在茶楼宣讲陆云旗和九黎公主的婚事。”

陆云旗和九黎公主的婚事,宁家的夫人们显然已经早知道了消息,也咋舌皇帝对陆云旗的看重和恩宠,虽然感叹恶吏难除,但也对锦衣卫更为忌讳。

没想到阳城这里的锦衣卫竟然搞得如此大动静。

“一是为陆云旗造势,也是为他们自己壮势,再者也是应和皇帝恩宠,表达对天恩浩荡的欢喜。”宁云钊说道。

也就是说他们这样闹,皇帝最多训斥他们两句轻浮,但实际上却不会不高兴。

听说这陆云旗出身低贱,其父原本不过是个锦衣卫小旗,因病死了后,陆云旗才承了父业进了锦衣卫。

锦衣卫虽然很厉害人人惧怕,但并不是任何一个锦衣卫都能耀武扬威,那等下等的锦衣卫连守大街都轮不上,更别提去欺负威慑别人了。

陆云旗原本就该是这样一个下等的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锦衣卫。

但突然就得了皇帝的垂青,平步青云恩宠无比,连着尚了两位公主,虽然那两位公主如今来说地位不怎么高,还有些令人避之不及,但那也是公主啊。

宁家的夫人们走神一刻,又回过神。

“不过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宁四夫人皱眉问道。

“当时锦衣卫要求在场的人同喜为贺,大笑为乐。”宁云钊说道,目光扫过几个夫人以及宁云燕,“君小姐当时也在场。”

“她在场又怎么样?”宁云燕就嚷起来,“这跟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宁云钊看着她。

“关系就是,她笑是因为听锦衣卫的话为公主和陆千户的同喜同乐。”他说道,“而你却敢指责她的笑,那就是对公主和陆千户的喜事不悦而怒。”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愕然。

“哥,她笑是因为绊倒了兰芳。”宁云燕瞪眼说道,“你说什么呢?”

宁大夫人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则没有说话,神情凝重下来。

“妹妹,你不是说了,你们当时没有看到她绊倒人,你们都没看到,那些围观的人更看不到。”宁云钊依旧平静说道。

“那她说没有就没有啊,兰芳说有怎么就不能有了?”宁云燕气的再次跺脚。

“能,你们谁说什么都能。”宁云钊平静的说道,“但关键是你们谁都能说,别人也谁都能听,然后什么都能想,别人想也就罢了,但偏偏这次会牵涉到锦衣卫,锦衣卫这些人要是想的话,就有些不太好。”

锦衣卫这些人多疑,没有的事也能说出有。

宁云燕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脑子有些乱。

“哥,我有些听不懂了。”她说道,“怎么就扯到这里了?扯到锦衣卫了?”

“所以我说这是巧合。”宁云钊说道,“巧合锦衣卫闹出裹挟民众同乐,巧合她就在场,也巧合出门你们遇上,更巧合的是,你们的争执以笑为起。”

说到这里停顿下。

“这笑因何而起,你们和她都心知肚明,但民众们不知道,燕燕,我在阳城询问,人人都说是那君小姐大笑惹怒了你。”

宁云燕嘴唇动了动,但宁云钊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没错,仔细问会有人说因为胡小姐跌倒,所以君小姐才笑,但并没有人知道是她把胡小姐绊倒的。”他接着说道。

宁大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

“云钊,你的意思是说她会说自己笑不是因为胡小姐摔倒,而是替陆云旗和公主成亲同喜而乐?”她问道。

“那么燕燕呵斥她不准笑,就是呵斥锦衣卫逼民同乐?”宁三夫人接着惊讶问道。

“或者是对公主和陆千户的婚事而怒?”宁四夫人喃喃。

宁云燕更是一呆。

“这不胡说八道吗?我没那个意思啊,我都不知道锦衣卫去过茶楼,锦衣卫让她笑还是哭我才不管呢。”她急道。

宁四夫人神情变幻。

“云钊,你想多了吧?”她说道。

那君蓁蓁会想到这么多?

“四婶娘,我想多了没什么,怕就怕,我们如果上门理论,方家的人想多了。”宁云钊说道,“我能想到的,方家也能想到,到时候一口一咬定笑是因为同乐同喜,而我们宁家是因为不满锦衣卫行事,甚至是不满皇帝赐婚公主与陆千户的事,所以出言呵斥不许。”

不满锦衣卫行事,不满皇帝赐婚公主和陆千户所以出言呵斥。

这次不止宁家三个夫人,连有些失神的宁云燕都面色一白。

宁云钊看着她们语气依旧平和。

“母亲,婶娘,你们想一想,那可就真的不是女孩子之间口角争气的事了。”

第四十六章 人生多憾事

宁云燕觉得这太荒唐了。

这好好的女孩子们吵架骂人,怎么就能扯上对皇帝不满了?

“这不可能。”她脱口说道。

“也未尝不可能。”宁云钊看着宁云燕,“燕燕你不是说胡家小姐是君小姐绊倒的。”

“是是是。”宁云燕点头,“所以…”

“所以也许那个时候君小姐已经想到我现在想到的事了。”宁云钊打断她说道,又笑了笑,“说不定她现在正等着我们家上门。”

所以绊倒胡小姐,就是为了借此大笑,然后激怒宁云燕她们,再趁机攀污宁家。

“不,不可能。”宁云燕愕然说道。

君蓁蓁?那个蠢傻的君蓁蓁?

“燕燕,你还记得君小姐临走前当众说的什么吗?”宁云钊问道。

那时候自己已经被骂的话气疯了,哪里还顾得上说的什么,只记得说有本事让她上门甩帖子。

宁云燕没有反应。

“你记不得,阳城的民众们记得,大家说君小姐说,因为我笑,你们不高兴,就下帖子送到我面前让我来给你们跪下赔礼道歉。”宁云钊说道,“你看,她强调的是笑,是你们不高兴,这话其实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四周的民众听的,以及说给锦衣卫听的。”

宁云燕动了动嘴唇,只觉得脑子嗡嗡乱,咬住了下唇。

“母亲,婶娘,民众们就只会认为是我们因为她的笑不高兴,至于她为什么笑,那就你说你的,她说的她的,乱糟糟的传言四起混乱纷纷,决不能给民众议论这件事的机会。”宁云钊说道,“就算在阳城锦衣卫不会真的出来盘问咱们,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件事会不会传到京城。”

传到京城。

宁大夫人神色一凝。

“你们也知道,锦衣卫那些人,可是最能无事生非也最小心眼了,人的话又是传来传去最能变,到时候这件本是女孩子们之间口角的事会变成什么样…”宁云钊看着母亲,语气更为沉沉,苦笑一下,“大概真的是我多想了,不过母亲你们想一想,如果真的去方家理论,那君小姐和方家如果不想低头,他们是不是会破釜沉舟?”

想一想。

宁大夫人想到被那女子讹走的五千两银子,想到退了婚却还气的她三天没睡着。

想到云燕说那女子当众骂宁十公子与烟花女子比身价。

“不用想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那就是个无赖,这次是我们大意了。”

这次?

何止这次,这都几次了。

更过分的是,这一次还累的哥哥吃了大亏,偏偏还无可奈何。

连哥哥也无可奈何。

宁云燕握着手身子发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宁云燕哭着睡着了,宁大夫人带着几分倦意从室内走出来,一直坐在外边的宁云钊忙站起身。

宁大夫人看到他手里握着一卷书,桌上也绽开笔墨,显然并不是装装样子打发时间,而是看进去了。

宁大夫人的眼底便浮现欣慰的笑意。

自己的儿子沉稳如山,绝不会被外界纷扰。

“你赶路回来也累了,快去歇息吧。”她柔声说道。

“我年少体壮的,走这些路不累。”宁云钊说道,“只是母亲,燕燕你要多费些心,让她不要再跟君家的小姐斗气了。”

宁大夫人轻叹一口气。

“她还小,气性大,偏偏又是跟君家小姐。”她说道,“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的何止宁云燕。

宁云钊笑了,看破不说破,也是对长辈的孝顺。

他伸手扶着宁大夫人走出来,丫头仆妇们都远远跟着。

“那孩子也的确不像话。”宁大夫人低声说道,“我都不知道是我们宁家上辈子造孽还是君家造孽。”

宁云钊笑了笑。

“既然如此,母亲更应该劝住妹妹,君小姐能那样闹,妹妹却不能。”他说道,“君小姐闹是觉得咱们对她有亏欠,咽不下这口气,妹妹闹又是图什么。”

宁大夫人也笑了,说得对,对付这女人就得以退为进。

“你妹妹哪里见过那种人,你不知道…”她说道,声音柔和,但毫不掩饰鄙夷,要说什么又咽下去。

那样的人虽然知道这辈子绝不会有交集,但还是提都不想在儿子跟前提。

光听就觉得污了耳朵。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有理不在声高。”她拍了拍宁云钊的手,肃容说道,“我会管住燕燕的。”

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又添了句。

“细瓷哪里禁得住她那瓦砾碰。”

宁云钊笑着点头,宁大夫人便扶着他的手问他一路坐卧又问京城的衣食住行。

宁云钊答着母亲的话,心却有些走神,他在想,那个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不是燕燕那一句是她绊倒胡小姐,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个君小姐,之所以阻止家人去方家,其实是不想跟方家闹的太生分。

如今叔父仕途正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万事都要谨慎,方家虽然是个商户,但一群妇孺肯定不会是靠着胆小怕事就撑到现在的。

但当得知胡小姐是君小姐故意绊倒的之后,他就觉得他要看到的也许不是方家,而是这个君小姐。

她当时是有意还是无意绊倒胡小姐的呢?

那她想的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过,如果真是有意如此的话,还真是个令人不喜的女子啊。

不过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