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君小姐你要找的人吧。”妇人说道,虽然声音平静,但眼里还是一闪而过的黯然,她上前揽住女儿的肩头。

“不是,不是。”君小姐摇头说道。

果然不是啊。

杨景和夏勇神情颓然。

女孩子则积攒的力气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彻底的耗尽,她伸手捂住脸就要尖叫一声,但有人却比她更快。

君小姐掩面哭起来,哭的似乎站不住,踉跄几步蹲下来。

“是这个,是这个吗?”她哭着不停的说道。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说世上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带着她翻山越岭遍寻药材和方剂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在手札上留下满页的焦躁又绝望吗?

那种人人都说你是神医,你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治不好的绝望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为了一株药草丢了性命吗?

是因为这个,蹉跎在外,到死也没能再回来。

这世上谁可悲,谁可怜,这世上谁不可悲,谁不可怜。

君小姐蹲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

看她这样子,夏勇等人也顾不得失望,这哭的简直要天塌地陷,让人看得很心酸,那女孩子都忘记了哭叫,捂着脸有些呆呆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君小姐。

是因为发现不是她要找的人吧。

“太失望,所以太伤心了吧。”妇人轻叹口气说道,带着几分怅然,“这种感觉的确不好受。”

她又看向一旁,雷中莲和两个护卫在一旁呆呆的站着。

“也没带个丫头来。”她再次轻叹。

有个丫头也好上来劝慰,这些男随从真是指望不上。

妇人看了看女儿,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迈步走开,那女孩子并没有哭喊或者站不住,而是扶着门依旧怔怔站着。

她总是自己哭,很少见到其他人哭,此时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自己哭的更悲痛的。

妇人站到了君小姐身边,俯身拍抚她的肩头。

“君小姐,你不要难过了…”她柔声劝道。

话音未落君小姐抬起头,哭着摇头。

“不,我不难过,我很开心。”她哭道。

这个,还真没看出来。

妇人僵了僵。

“君小姐,虽然这次没找到…”她接着说道。

君小姐已经抓住了她的手,站起来,胡乱的用手擦去了眼泪,对着这妇人屈膝施礼。

“九龄,见过师母。”她哽咽说道。

师母?

妇人愣了下,杨景夏勇也对视一眼。

“这么说,我赵大哥真是你认识的人?”夏勇说道。

“他虽然没有跟我说他叫赵志宜,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你们说的赵志宜。”君小姐说道。

杨景夏勇顿时再次惊喜。

“那是你说的这个人,让你来这里找我们吗?”妇人再一次先开口,平静的问道。

“肯定是啊,要不然君小姐怎么会…”夏勇激动的说道。

妇人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君小姐。

事实上,当然不是,君小姐对她摇摇头。

夏勇愣了下。

“我来到这里是巧合。”君小姐说道,眼睛又再次闪着泪花,“现在看来是天意,是师父让我来的,我说我怎么一直想往这边走…”

妇人并没有因为天意而激动,神情越发的平静。

“也就是说,你从来不知道我们这里?”她说道,“你的师父也没有跟你提过这里?”

活着的时候是没提过,如果不是自己重新拿出手札,估计就真的这辈子都不知道了。

这种话说出来,是有些残忍。

“师母,我跟师父的关系有些别的事。”君小姐斟酌一下说道,毕竟她是郡主身份,师父其实一直没有把她当做真正的徒弟吧,有些事不跟她说也是正常的,“但是师父是一直记挂着你们,他虽然没跟我说,但是他写下来了。”

她说着忙找药箱,雷中莲上前将药箱递过来,看着君小姐打开拿出手札。

“师母,您看,这是师父留下的手札。”她说道,目光看向杨景和夏勇,“杨大叔夏屯长都在其中被画上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们了。”

真的吗?原来这女孩子只问他们两个姓名且郑重施礼是这个原因啊。

杨景和夏勇神情更加激动。

“大哥画了我们?”夏勇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大哥画画是特别厉害。”

杨景不像他这么外露心情,只是看着妇人。

“嫂子。”他说道,“您快看看是不是?”

君小姐双手捧着手札递到了妇人身前,激动的看着她。

妇人神情依旧平静,看着递过来的发旧的厚厚的手札。

“不是。”她说道,伸手将手札推回去,“我说过赵志宜已经死了,跟你的师父不是一个人,你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她说罢转身走向屋门口,揽住还呆立在原地的女孩子进去了,门也被关上了。

“杨兄弟,你们送客吧。”

君小姐捧着手札愣在原地。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认识不接受

屋子前又陷入一阵安静。

“嫂子。”夏勇喊道。

他要迈步追过去,杨景拦住他摇摇头。

“可是,那是大哥…”夏勇激动说道,指着君小姐捧着的手札。

“大哥是大哥,大嫂也不容易。”杨景低声说道,拍了拍夏勇的肩头。

听到不容易三个字,夏勇神情复杂,停下来看了看那边的屋子叹口气。

君小姐已经迈步追上去。

“师母。”她喊道,站在门口。

不知道门开着还是插上了,但不请是不能硬闯的。

“君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内里传来妇人轻柔的声音,“我不认识你的师父,师母这个称呼不妥当。”

“师母,你不要生气,你先看看书札。”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我很感谢你对我们的维护,避免我们跟官兵冲突,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停留几日,我们很欢迎。”妇人在内说道,一面微微扬声,“杨兄弟,你和夏兄弟招待好君小姐吧。”

君小姐还想说话,杨景上前阻拦。

“君小姐,现在别说了。”他低声说道。

“是啊,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让嫂子冷静一下吧。”夏勇也低声说道。

君小姐看看屋子,又看看他们。

是啊,的确是太突然了。

“君小姐,您先跟我们去歇息下吧。”夏勇说道,伸手做请。

也只能先这样了,君小姐心里叹口气点点头,跟着夏勇杨景离开了。

听着外边的脚步声远去,屋内的女孩子看了眼坐在床边做针线的妇人,妇人专注的做着针线,女孩子迟疑一下慢慢的挪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看去。

山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我师父跟你们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是什么人?”

“他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他…”

林间回荡着君小姐的说话声,杨景和夏勇闷头在前边走,听到这里夏勇停下脚转过身。

君小姐一脸激动又期待的看着他。

看着这女孩子的眼神,夏勇叹口气。

“君小姐,你不要问了。”他说道,看了眼山上,“我们大嫂没有开口之前…”

他说着摇摇头。

“我们不认识你师父。”

这些人虽然对师父没有恨,但肯定是有怨,君小姐也叹口气,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前情。

“你们可以先看看这个。”她说道,将手札再次拿出来。

夏勇和杨景立刻后退。

“君小姐,你师父的东西,我们不敢也不能看。”他们说道。

这些人啊,君小姐无奈的只能收回来。

到了山下,聚集的村民已经散去,又恢复了先前的劳作,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夏勇媳妇也将住处收拾出来,他们夫妻搬到别的地方住,这里就让给了君小姐等一行人。

今天再去找师母是不行了,只能慢慢来。

“去把柳儿接来。”君小姐对雷中莲说道。

虽然柳儿也要来,但考虑到打起来很危险,雷中莲和金十八还是劝住柳儿留在城里的德盛昌。

雷中莲应声是。

“还有锦衣卫那边…”他又低声说道。

君小姐让大家放下兵器的时候,金十八带着的河北西路的锦衣卫们也不例外,而且当君小姐要官兵们离开的时候,金十八让他们也随着德盛昌的护卫们一起离开了。

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要问金十八的行踪。

“暂时不会,金十八肯定跟他们说,不招不来,也不会让他们询问的。”君小姐说道。

至于以后…

君小姐看了眼四周,有村民走动,远处有牧童们放牛唱歌,她在简陋的木条编织的摇椅上坐下来,藤椅摇摇晃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我不是一个人。”她头枕着手臂半眯着眼说道,“现在我们不是只有我们了。”

当然她原本就不是一个人了,方家她是真当家和亲人,但更确切的说那是君蓁蓁的家和亲人,作为楚九龄,师父的家让她感觉更不同。

师父的家啊,也是她的家。

虽然暂时这里的人还不接受她,但也护着她,要不然适才也不会只听她一句话,就毫不犹豫的将金十八等人抓起来。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血浓于水吧。

她和他们有着共同认识的人,学着共同的本事,一举一动都互相熟悉,互相的感觉亲近。

君小姐闭上眼含笑摇摇晃晃。

雷中莲对护卫们摆摆手,大家轻手轻脚的退开了。

“雷爷,君小姐什么时候有师父了?”先前跟着上山的一个护卫忍不住低声问道。

“当然是以前。”雷中莲说道,“君小姐以前是在北地的,君大人身为县官事务繁忙,给女儿请个先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护卫们点点头。

“还是雷爷你知道的多。”他们说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见这君小姐随口撒谎见的多了,随口也能说来了而已。

要不然呢?追问为什么先前说是家传的医术,现在又说是有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师父教的?

有什么好问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跟着这君小姐做就没错。

雷中莲肃容对护卫们摆摆手。

“去接柳儿姑娘来吧。”他吩咐道。

晨光初亮的时候,山村里走动的人已经不少了。

“你们去山上放牛吗?”君小姐看着几个赶着牛的孩童,含笑问道。

孩童们都背着筐,腰里挂着镰刀,看到她有些怯怯。

“不是,我们去那边,不上山。”一个稍大一些孩子说道。

说罢不待君小姐再说话,都低着头忙忙的走过去了。

君小姐含笑看着他们,还伸出手摸了摸最后一个小孩子的头。

小孩子跟兔子似的吓了跳着跑开了。

君小姐哈哈大笑,向山上而去。

妇人正和女孩子在院子里染布,看到她过来,女孩子立刻转身进去了,妇人对君小姐笑了笑。

“君小姐也起的很早啊。”她说道。

“是。”君小姐说道,“以前跟着师父,他作息很规律,早睡早起…”

妇人脸上的笑容散去,将布收起来向屋内走去。

“师…”君小姐忙喊道,想到她的不悦,忙咽下师母二字,“婶子,您贵姓啊?”

妇人脚步停下。

“我姓。”她转过头,停顿一刻,“萧。”

萧啊,君小姐笑了笑。

“这个姓好啊。”她说道。

妇人看着她似笑非笑。

“这个姓好吗?”她说道,“君小姐是不是不习惯跟人聊天?”

果然不愧是师母,君小姐讪讪一笑,她还真的不善于跟人聊天。

“师父也不爱说话的…”她说道。

“君小姐。”妇人打断她,“我也不习惯跟人聊天,你如果想聊天的话,还是去找夏嫂子吧,她很喜欢说话。”

哪里是不喜欢聊天,是不喜欢听到她说师父,君小姐叹口气。

好吧,她也不习惯聊天,那就有话直说吧。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手札。”她说道,将手札再次拿出来。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师父,我也不会看你师父的东西。”妇人说道。

“婶子。”君小姐上前一步,“不管怎么样,师父是记挂你们的,他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们,要不然他也不会以嶂青山为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