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勇顿时明白了。

“不知道君小姐缺不缺人手?”他整容说道,“我们跟着走一趟,君小姐能给多少钱?”

君小姐笑了,眼里有些涩涩。

家人,他们把她当家人的。

是家人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涉险。

“报酬嘛,我收五万两白银,怎么也得分给大家二万两。”她笑道,又带着几分俏皮眨眨眼。

“虽然主要是大家出力,但我还是要拿大头的,毕竟我出这里。”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神情又渐肃重。

“我保证,我带大家去,就会带大家回来。”

她的话音落,夏勇和杨景看着她神情微变。

而内里的萧织忽伸手按住嘴,停下了说话。

正聆听她说要将这块布怎么裁剪的厨娘不解的看向她,吃着炸丸子坐在一旁的赵汗青也看过来。

“娘,怎么了?”她问道。

萧织轻咳一声。

“突然嗓子疼。”她说道,一面转身拿起一旁的水壶斟了杯水。

赵汗青不以为意,跟过来。

“我也渴了。”她说道。

柳儿撇撇嘴。

“吃那么多丸子,不渴才怪。”她嘀咕道。

“你也没少吃啊。”赵汗青不客气的说道。

萧织笑了笑,给赵汗青倒了水,又冲柳儿招手。

“柳儿也来喝一杯。”她说道。

柳儿立刻也走过来,看着两个女孩子喝水,萧织才自己端起茶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有些微苦的山茶在口舌中滑过。

耳边听得外边那女孩子的说话。

“…人选杨大叔夏大叔你们定,也不要分我的人还是你们的人,谁合适谁能胜任你们就选谁。”

“哦还有,虽然让她们住进来,我们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

“这很简单,正好快要过年了,大家开始忙年吧。”夏勇说道。

忙年啊。

是啊,腊月了,又一年要过去了,真快啊。

“好啊,走之前,把家里的事都忙完。”君小姐笑道。

哼唧哼唧的猪叫声,随着一把刀捅进,陡然变成了嚎叫。

猪的惨叫声原来也这么吓人。

围在四周的人们哄的一声向后退去,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看到这躲避后退一脸惊吓的人们中还有两三个熟悉的男人,站在一旁的梁成栋眉脚抽了抽。

害怕杀猪?这杀猪总没有杀人厉害吧?当日屠杀那些人的可没有见你们害怕。

猪的嚎叫声渐渐小去,接血的盆子渐渐盛满。

木板被摆起来,剥皮的刀也被蹭的锃亮,只待猪血放尽。

“看杀猪咯,看杀猪咯。”

举着新做出来的麻糖的孩子们奔跑笑闹围过来。

“成栋哥,你还看杀猪呢?”

有人在后说道。

梁成栋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走过来。

“那边做豆腐呢。”其中一个眉飞色舞说道,“浆子煮好了好多人等着喝。”

“我好多年没看到打豆腐了。”另一个则带着几分感叹,“自从我离开村子之后,现在再看,感觉真是亲切,跟我村子一样。”

村子…

这些人又不是真的村民。

梁成栋眉脚拧成一团,最可怕的是他们又完完全全就是村民,挑不出一点破绽。

装村民可以装一时,但装成这样完全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村民才能做到,然而他们下一刻就又能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

这真是诡异的可怕。

“夫人呢?”他问道,“肖川呢?”

“那位小姐的院子里在打年糕。”一个男人忙伸手指着说道,“夫人让肖川在帮忙。”

相比于杀猪和打豆腐男人集中的地方,打年糕的地方多是女人,说笑声不断喧闹无比。

“夫人尝尝。”

君小姐端着一块切好的刚出锅的年糕走过来,含笑说道。

妇人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脚搁在小凳子上,暖洋洋的悠闲。

“我还是小时候看过打年糕了。”她笑道,伸手捻起一小块。

“小心烫。”君小姐说道,在她一旁坐下来。

妇人将年糕倒了倒手,放进嘴里。

“我跟夫人你相反,小时候没见过,长大了才见过。”君小姐说道,看着忙碌的说笑着的妇人们。

当然是跟着师父看的,看的目的当然是吃,只不过那时候她既不觉得打年糕有趣也不觉得这东西好吃。

“可怜的乏味的孩子。”师父啧啧感叹她。

是啊,她那时候只惦记着怎么快点学到本事救父亲,没有别的心思,很乏味,而现在想来师父看着村人们杀猪宰羊做豆腐打年糕,心中滋味肯定百般复杂。

人逢佳节倍思亲。

“你的家人在大名府吗?”君小姐忽的转头问道。

从前日到现在她们只简单的交谈过,交谈的也都不涉及个人的身家来历。

这个女孩子并不是那种旁敲侧击的人,她这样问,也就是单纯的想到这个问题,或者想到她的家人吧。

妇人笑了笑。

“没有。”她说道,“我的家人现在都不在一起。”

君小姐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你的家人也不在一起啊。”她说道。

也这个字,妇人笑了笑,在这一片年节的热闹中听起来有些孤单。

“在不在一起也没什么。”她说道,“天涯若比邻,也不在朝朝暮暮。”

这两句不同的诗词用在一起,又用在这个时候,倒也有趣。

君小姐笑了。

是啊,都还活着,纵然不在一起,再远也能见到,好过阴阳两隔。

“夫人贵姓?”她想了想说道。

按理说人初见就该问姓名,但这女孩子始终没有问过,这可以说她不打算探问身家来历,也可以说对于别人的姓名她不感兴趣。

萍水相逢,来去随缘,来不问,走不念。

现在突然这样问,大概是表明她对这个人想要结识了。

这像小孩子的纯真又像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妇人看着君小姐笑了笑。

“免贵姓郁。”她说道,“单名一个兰。”

连名字都说了啊,君小姐笑了。

“郁夫人。”她说道,“我姓君,名…”

话未说完,有些急促尖利的喊声打断了。

“君小姐!”

君小姐抬起头,看到德胜昌掌柜走疾步进来。

他的脸微微发红头上有汗冒出来,这可能是冬日急赶路,也可能是紧张。

不管是急赶路还是紧张都表明有事不妙了。

第四章 议和的条件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宁炎看着站在朝堂中的两个男人,觉得有点回不过神。

这两个男人穿着打扮与众官员不同,一个男人油腻腻的头发扎成小辫子,身材粗壮高大穿着皮袍子,明显是个胡人,因为肤色黝黑粗糙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神情桀骜眼神阴毒,另一个虽然也穿着胡服,但发鬓整齐面容白净是个汉人。

前一段送来急报,说金人要求和停战。

这个消息对于皇帝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朝中的官员来说也是个好消息,毕竟没有人喜欢打仗。

宁炎也很欣慰,金人肯求和,这都是被成国公震慑了,趁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的给金人一个教训。

几次朝议,内阁走了流程送出了同意议和书,等待些时日金人的使者来到了京城,礼部递交了金人的国书,皇帝便立刻同意接见,并且安排在大朝会上。

毕竟金人求和意味着大周的胜利,意味着荣耀,皇帝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担惊受怕焦虑这么久。

朝官们也很高兴,解决了这件事就不用提心吊胆,还能论功行赏,就能过个好年了。

但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胡人上前来,既不施礼也不低头一脸桀骜的叽哩哇啦一通,看这样子听这语气不像是哀求啊。

待带着的那个通译将这胡人的话翻过来,朝堂里的人都愣住了。

“…结盟友好,互不为乱,一要内中平等相交,开放互市。”那通译柔声细语的说道。

内中平等相交也就是开关互市,自从成国公镇守北地严查边关,别说互市,连走私都没了。

当初此举不仅金人大受损失,北地的豪商们也损失巨大纷纷不满,闹了几次罢市,还告到朝廷里来,但成国公毫不留情的以通敌罪名砍杀了三个大商乡绅士族。

“细作奸诈,商人逐利,无孔不入,当初金贼南下收买商户为内应,破我三城,杀我官民,最终困城掳走我陛下,今敢为私利煽动市乱,日后必敢资敌卖国,又金贼以马匹皮毛温饱身外之物,换我金银矿藏,打造兵器铠甲重器,无疑是以我之血养敌壮,后患无穷。”

成国公对朝廷的奏章上如此说。

提到当年的事,再加上成国公送来的这几个商户通敌的罪证,至于真假也没人理论了,谁也知道成国公这是杀鸡儆猴,于是不了了之,皇帝还嘉奖赞许了成国公。

从此后北地再无敢跟金人通商往来,这对于物资匮乏的金人来说日子越发的艰难。

原本当初有人弹劾成国公说此举会影响军马,从而影响大周军将实力,但这十年间没有北地的马,西部以及西南都能养马,质量数量都可观,渐渐的也没人再提及此事,随着局势安定,江南越来越富足,南北商贸贯通,跟金人那边物资对于大周来说可有可无,也完全看不上眼了。

以前强制不开市,现在就根本没兴趣开市。

这金人使者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请求还是…要求?

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互市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官员斟酌一下说道。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宁炎打断了。

“互市不可以。”他神情肃穆说道,“尔等物资之缺,可以另行商议办法解决。”

皇帝轻咳一声,互市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

“让他说完。”他在上说道。

宁炎等人躬身应声是,礼部的官员示意那金使继续。

金使已经听通译低语几句,脸上桀骜更甚,还带着几分讥笑,又叽哩哇啦啦的说了几句话。

这胡人的话音落,殿内就有几人啊了一声,他们的声音虽然小,但也引得一阵躁动,负责朝堂秩序礼仪的几个御史还不满的看去,只见那几个人神情惊骇。

这几个人官位并不高,似乎懂一些胡语,很显然听懂了使者的话。

是什么话?让他们忘乎所以失礼发声?

朝官们心思转念间,通译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我大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疆界重划,保州、雄州、霸州、清州、祁州、河间府归还我大金。”他说道。

疆界重划,六郡割让。

这哪里是来投降议和的,这分明是来提要求挑衅啊。

朝堂里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但这还没有完,那金使又挥舞着手大声的喊了几句。

这一次通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如果不然,我大金将再集结五万男儿南下,不夺回故地不罢休。”他喊道。

此话音落,嘈杂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神情愕然的看着这金使,包括龙椅上的皇帝。

这北地的很多地方曾经都被金人占据,是成国公夺回来的,他们占据过可不代表这就属于他们,将这六郡说为故地委实不要脸了。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但除了匪夷所思,还有更令人震惊的。

五万金兵,再集结南下,不死不休。

再。

那这样算下来,大周将要迎战的便是十万金军。

十万!

这哪里是来投降了,这明明是来威胁了!

一阵安静过后,朝堂里再次轩然。

“大胆!”

“荒唐!”

“贼奴好大胆!”

宁炎等人的呵斥声接连响起。

相比于朝堂里其他人的愤怒惊讶惊慌等等,宁云钊神情依旧。

“就说了,不会有好消息的。”他低声说道。

隔着石头窗户,妇人们陡然的笑声传进来,鼻息间萦绕着甜香。

君小姐从窗边收回视线,看着掌柜的轻叹一口气。

“贼心真是不死。”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拔兵集结来战便是,还跑去京城耀武扬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