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在工坊做的花灯,不像方锦绣姐妹们等人是自己在家里做。那小姐的花灯一定很漂亮。

“在哪里?”柳儿迫不及待满脸期盼的问道。

她已经准备好了,当小姐指给她看的那一刻,一定发出盖过这里所有人的最大惊叹声。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小姐多么厉害。

“就是这个。”君小姐停下脚,看着前方说道。

柳儿激动的看过去。

“哇。好…”她立刻大声的喊道,声音出口的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花灯,顿时瞪大眼,神情愕然,已经到了嘴边的漂亮二字也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黑啊!”

好黑啊。

花灯只有花,没有灯,而且这个花灯还做的很大。

方方正正的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只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在前后左右皆是晶莹璀璨的花灯中,就如同珍珠帘子上被砸上一块污泥,显得蠢笨丑陋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柳儿想过各种夸赞的词语,此时一个也用不上。

她是个诚实的孩子,更重要的是相信自己和小姐的审美是一样的。

她才不会违心的说那些夸张的赞叹,小姐又不是傻子。

“花灯没点着。”她忙说道,又愤怒的竖眉看向花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把花灯点亮?”

花灯街上自然有人照看花灯,防止引发火灾或者别的突发状况。

此时就在这黑漆漆的花灯旁就站着一个人,在其他花灯映照下他显得有些寒酸,因为脸上神情也不好看。

“小姑娘,不懂不要瞎说。”他也带着几分脾气说道,“这个花灯就是不亮的。”

不用柳儿气愤的开口,一旁的人听到了已经先询问。

“不亮的花灯算什么花灯?”他说道,“摆在这里干什么?”

看灯的人哼了声,伸手一指。

“没看到这里写的什么吗?”他说道。

写的什么?

四周的人都随着他所指看过去,这才看到黑漆漆的花灯上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烫金大字。

棋开得胜。

“什么意思?写错字了?”有人问道。

“意思就是说,这花灯要亮是有条件的,这是一个棋盘,点缀其上的花灯就是棋子,现在黑子就差一步棋局就能赢了这局,谁要是能走对这一步,这花灯就亮了。”看灯人揣着手说道。

这个有趣。

围观的人顿时都涌过来,要仔细看这棋局,还有人伸出手。

“慢着。”看灯人用手里的木棍挡住伸到花灯前的人,“这可不是谁都能试试的。”

“那要怎么样?”被拦住的人问道。

看灯人手里的木棍敲了敲一旁。

“掏钱。”他说道。

大家这才看到旗子下方摆着两个琉璃盏,其中一个碎银子已经铺了碗底,而另一个则放着一张银票。

银票。

围过来的人顿时眼睛一亮,待看清银票上的数额,嘴巴也张大了。

“五千两。”

声音喊出来,让更多人围过来。

柳儿也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君小姐。

她现在已经不怀疑是小姐认错了灯。

“小姐,这是做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第五十六章 这事很为难

发出疑问的不止柳儿一个,四周几乎同时响起询问。

为什么要把这么一大笔钱摆在这里?

想要干什么?

炫富吗?

“…这是彩头。”看灯人握着木棍说道,“能让这盏灯亮,五千两银子就归你。”

围观的人哗然。

五千两。

要知道今年方家给花灯魁首的彩头也不过一千两。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德盛昌的银票,难道还有假。”看灯人伸手指了指放着银票的琉璃盏,“再看看这琉璃盏,这可是五十两银子一个的。”

“赢了真的能拿走?”询问的人呼吸已经变粗了,身子也在发抖。

五千两啊。

“当然。”看灯人说道。

话音落那人就猛地扑过去。

“慢着。”看灯人再次用木棍挡住。

他看起来很瘦弱,手里的木棍也细弱无力,但当木棍放在冲过来的人肩头时,那人竟然不得不停下脚步。

能够被雇佣来一个人看守五千两银票的自然有些本事。

君小姐点点头,高管事这个人果然很可靠。

“我不是说过了吗?要试一试能不能点亮这花灯得先掏钱。”看灯人说道,手指了指另一个琉璃盏,其中散落着碎银子,“试一次,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什么概念,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嚼头。

“这太贵了!”围观人顿时纷纷喊道。

“贵?”看灯人嗤声说道,“当然贵,相当于阳城最好的脂粉店里最好的一盒脂粉,相当于定窑一套粉彩茶具,相当于鲁阳楼一桌上等席面。相当于一根北狼豪笔。”

这话让围观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对于贫苦普通人家来说,十两银子是生活的保障,但这看灯人列举出的却是富贵人家生活的点缀。

这十两银子说贵也贵,说不贵也不贵。就看对什么人来说。

再说难听点就是有钱你就玩,没钱就闭嘴,就跟你用不起胡粉狼豪吃不起上等席面一样,那是你的问题,不是胡粉狼豪和席面的问题。

君小姐看着这看灯人再次点点头。

“再说了。”看灯人看着后退的人们又笑了笑。将手中的木棍又敲了敲放着银票的琉璃盏,“十两银子就可以赚五千两,这种买卖难道不划算吗?一辈子也就遇到这一次了。”

没错,十两银子就可以换五千两,这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原本退开的人们再次呼吸急促眼睛发亮起来。

“我来。”有人说道,一面一挥衣袖走过来。

这是一个穿着绸缎胖乎乎的富贵人。

“我是个买卖人,我要做这笔买卖。”他说道,将手里的十两银子扔进琉璃盏中,“做买卖嘛,有时候也就是赌。”

看灯人确认银子落入琉璃盏中。

“没错。你要是赢了,这两个琉璃盏里的银子都归你。”他说道,用木棍向花灯棋盘上一指,“请。”

胖乎乎的买卖人便站定在棋盘前,认真的看起来,就在等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伸手拿起一个黑子放到棋盘上。

棋盘上是已经刻好的恰好能放下棋子的空隙。

子落有声,但花灯依旧不亮。

四周响起叹息声。

买卖人摇摇头甩袖子走开了。

“还有谁,还有谁?”看灯人将那黑子取出来,继续挥舞着木棍说道。“十两一次,十两一次。”

围观的人面带不甘又犹豫议论纷纷,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十两银子太奢侈了。能舍得用十两银子换一次渺茫机会的人不多。

但又有五千两彩头,能抵住这么大诱惑的人也不多。

很快有有人站出来,往琉璃盏中扔下十两银子,这一次他比先前的买卖人动作要快,似乎想都没想就落下棋子。

这难道是个高手?

围观的人不由屏住呼吸,期待灯亮的那一刻。

不过可惜的是。灯依旧没亮。

“切。”那人一甩袖子,“真的假的?到底能不能亮?不是骗人的吧?”

围观的人群顿时也切了声。

原来是个来蒙的。

“怎么了怎么了?不能啊。”那人哼声说道,“这不就是赌嘛。”

没错,这就是赌。

只不过赌的文雅,赌资也大,当然赢的数额也大。

围观的人视线落在那花灯上,黑漆漆的犹如无底的山洞,让人畏惧但又让人想要抓住其内藏着的宝藏。

“快快去看看。”

街上的人又开始跑动,将正穿行其中的年轻人们又撞的东倒西歪,有人的花灯还被撞落。

“干什么?难道那个瘫子还没回家吗?”一个年轻人不悦的说道。

“快去看看吧,那边有个很厉害的花灯,谁能点着它就能拿到很多钱。”从身边跑过去的人热情的回答道。

点花灯能得到很多钱?花灯很难点吗?倒是有意思。

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宁云钊说道。

这话太扫兴了,立刻被同伴们否决。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能回去。”他们说道,不由分说拥着他跟随人群而去。

对于花灯节来说,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但对于宁云钊来说却有些不好,因为适才遇上那样的事。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女孩子塞给他的灯笼还一直被他拎着,看到这盏灯笼他就有点莫名的紧张。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一个年轻男子像女子们一般拎着灯笼会被当做娘娘腔,看看他的同伴们,不仅手里连肩上都搭着灯笼,摇摇晃晃的招摇过市。

今天是花灯节,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尤其是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正是该风流的年纪。

宁云钊紧张的原因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盏灯笼。

这盏灯笼他想过随手扔掉,或者转送他人。

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好,有些舍不得。

那局盲棋对战实在是太精彩了,他甚至觉得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再遇到一次。

不过如果跟那女孩子结识的话,这样对战应该还能有。

想到这里他的脸不由微微一热。

可是如果那个女子要用那种方法与他结识的话,又会让他很失望。

不管是跟叔父谈论官场的事,还是跟同窗好友们人际交往,宁云钊都能游刃有余,但没想到此时会被一盏花灯为难。

第五十七章 再遇的踌躇

一盏花灯竟然比经义还要难。

宁云钊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快些回家,把这盏灯给母亲。

儿女事从来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所以还是交由长辈们处置吧。

宁云钊被同伴拥簇着前行,很快就看到前方的热闹,也看到了那盏很明显的点不着的花灯。

四周的人很多,这个花灯的前因后果也立刻就听明白。

“这就是赌啊。”一个年轻人感叹说道,“我还第一次见人把赌玩的这么理直气壮。”

听到是下棋,宁云钊暂且丢下因为花灯带来的不自在。

“到现在为止花灯都没有亮吗?”他问道,“一次都没有人赢?”

“没有,那边的琉璃盏银子都要满了。”同伴比划一下,带着夸张的神情。

“听说赢了的话,先前别人投入的银子也一并可以带走。”另一个同伴说道,“现在光那些投入的银子都有四五百两了,十两银子换走这么多真是太诱惑了。”

宁云钊笑了。

“我倒觉得五千两银子能换来这四五百两才更诱惑。”他说道,看向那边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花灯棋盘所在,“这诱惑随着参与的人越多将会越大,而参与的人越多,设立棋局的人赚的也越多。”

“可不是,人人都想着十两银子能换五千两简直太划算了,但五千两能换十两银子其实也是很划算了。”一个同伴笑道,“这不过是赌场惯用的把戏,披上棋局的皮,就成了风雅的事了。”

“这也不能算是赌,要这么说扔圈也是赌嘛。”另一个同伴说道。又啧啧两声,“不过这个人竟然有这么大的信心保证自己的棋局不会被破?”

“所以说设局的人是个很聪明的人。”宁云钊说道,“棋艺厉害心境也厉害,有信心有胆量。”

这句话说出,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知道与那个女孩子比棋艺如何?

既然她棋艺那么好,听到这里有这种残局,她来了吗?

念头闪过便忍不住抬起头。抬头一眼他就愣住了。

前方几丈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淹没。如云般的花灯也都消退,只有一个女孩子出现在视线里。

她一手扶着兜帽露出半边面容,正微微侧头听身边一个小丫头说话。

不知道小丫头说了什么。她的脸上浮现笑容,耳垂上一点珍珠也随之灿烂。

“小姐小姐,已经有好几百两银子了。”柳儿激动的脸庞发亮,竭力的压低声音对君小姐说道。

当看到小姐竟然将五千两银票拿出来做彩头时。她吓了一跳。

小姐不是说要来花灯节上得彩头吗?怎么把五千两银子当彩头扔出去了?是要跟方家比吗?让阳城的人看看小姐比方家还厉害还大方吗?

“我跟方家比大方干什么,我有那么闲吗?”君小姐却笑着说。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小姐真的是来得彩头的,怪不得小姐说花灯要摆在这里,这里看的人多,看的人多。扔钱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想到花灯节夜晚的欢庆结束后,五千两银子能变成了六千两,甚至更多。这彩头可比去争花灯魁首要来的容易的多。

“小姐真厉害。”柳儿一脸崇敬。

“不是我厉害,这是别人想出的棋局。”君小姐说道。师父才是最厉害的。

柳儿对别人可没有像对小姐那般信心,顿时有些担心。

“这个棋局真的没人能解出吗?”她问道。

这残棋是师父从上古书中得到的,本就是个残局,再加上上古棋路与如今不同,师父将其改为如今十九路,更是难上加难,除了师父没有知道这个棋局,自然解出更难。

当然天下能人多得是,也未尝没有。

“倒也未必。”君小姐说道,“只不过我投机取巧了,首先看到是棋局,引来的就是会下棋的人,这就筛去一部分,再者阳城太小,能人不是那么多,而且时间太少了。”

有时候解棋局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

说起来她的时间也太少了,要不然也不该做这种事,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毕竟不太好。

“看,看,又有人去解局了。”柳儿说道,“我去看看。”

“让文明先去,然后我们再去。”一个年轻人说道,看着自己的同伴挤进去将银子投入琉璃盏中。

“也许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去,文明就能把灯点亮了。”另一个年轻人揣着手说道。

“反正不能让云钊先去,那样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了。”先前的年轻人笑道,转头看站在最后的宁云钊。

宁云钊笑了笑,没有出言反驳或者谦虚。

“瞧这狂样,一点也不谦虚。”同伴们故作不满的打趣,“那可是五千两的彩头,你可想好拿还是不拿。”

说到这里大家又觉得有趣,方家的那位君小姐骂宁十公子身价堪比青楼头牌值五千两,现在这个花灯点亮的彩头也是五千两。

这么巧吗?也许这花灯就是方家的。

宁云钊才学出众,棋艺自然也了得,方家大概也知道他能解,所以故意用这五千两的彩头来羞辱他。

“别人说我值五千两,我就值五千两了吗?”宁云钊含笑说道,“而且你们算错了。”

算错了?什么?

同伴们不解。

“如果我点亮了花灯,我的身价就变成一万两了。”宁云钊认真的说道。

同伴们一愣旋即捧腹大笑。

这边年轻人们陡然的大笑让四周的人都看过来,他们虽然大多数都带着兜帽遮住了形容,但却遮不住风流倜傥。

对于众人这种惊艳羡的视线,宁云钊再熟悉不过,从他六岁那年被誉为神童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只是此时他忍不住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女孩子也会跟众人一样看过来吧。

不知道看过来的时候会不会认出自己。

兜帽是不是遮的太多?要不要稍微推开一些?

不过她既然有心,就算从头到脚的裹住,也是能认出来的。

宁云钊的视线越过摩肩接踵的人们落在那女孩子身上。

她并没有看向这边,对于这边少年人们的笑声也是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伸手拉住帽子将原本半露的面容遮起来,好似要隐匿在人群中。

前方围着的人群中响起起哄声。

这意味着又一次点花灯失败了。

“已经这么多人试了,就不信这个邪,我们这些人一个一个的走,然后把走过的不行的记下来,棋盘就这么大,难道还能找不出对的来?”有人大声的说道。

挤出人群带着遗憾走出来的年轻人也听到了,冲同伴们摊手。

“哪有这么容易,棋盘这么大。”他说道。

这两句棋盘这么大显然是不同的意思。

棋盘纵横十九道,合三百六十一道,仿周天之度数,看起来这么大,而实际上又不仅仅是视线中看到的这么大。

“更何况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宁云钊说道,他说着迈步向前,“我也来试试吧。”

同伴们自然少不得一番打趣,指责他抢风头,还要跟他们抢银子。

年轻人的笑闹自然又引得周围的人看过来,但这一次宁云钊觉得有微微的不自在。

会不会让那个女孩子认为自己是故意要引起她注意的?

就好像在京城西苑里见到的南诏国进贡的孔雀,西苑的杂役说公孔雀求偶的时候会开屏,用绚丽的羽尾来吸引母孔雀的注意。

这突然的念头让宁云钊愣了下,旋即又哂笑,并没有为此而羞恼,心思反而平静下来。

他没有要故意引起她注意的意思,当然犯不着为此而烦恼。

他只是来下棋的,而她也恰好是棋艺很好。

不知道她试过了没有?

也许应该去问问她的。

虽然宁云钊觉得主动去和她说话不太好,但涉及到棋局,而恰好他们二人适才对弈过,此时再交流一句也是很正常很合理的。

还是算了。

他不会多想,万一那个女孩子想多了呢。

第五十八章 有心人难解棋

那个女孩子既然也在这里就是对棋局很有兴趣。

而且现在还没走,要么是还在观望,要么就是试过了但不行。

现在他来试试,她这么关注着棋局自然能看到他。

念头到此宁云钊已经走到了花灯棋盘这边。

“又来一个想发财的。”

围观的民众起哄,还是分开了路。

看灯人则再次将挥动了一晚上的木棍敲了敲琉璃盏。

“钱。”他说道。

那个琉璃盏已经快要装满银子了,两边花灯明暗的照耀下显得很是诱人。

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的钱,但这个看灯人却对来送钱的人却越来越没有礼貌。

将木棍敲着碗,连个请字就懒得说,还带着不耐烦,就好像在说嗟来食。

明明是来给他们送钱的好不好。

有些人在意这个,但有很多人并不在意,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这越来越的银子以及那张银票上。

宁云钊更没有在意,不仅是因为他原本就不在意,还有就是他看到那个女孩子视线看过来了。

不知道她认出自己没有?

宁云钊将手里的钱放入琉璃盏中,站定在棋盘前。

君小姐其实早就看到宁云钊了,虽然这年轻人裹着厚厚的斗篷,帽子也遮住了面容,但无奈君蓁蓁的记忆太深刻。

不过也仅仅是认出而已,君小姐没有什么念头,此时看到他站在棋盘前,微微凝了凝眉头,但旋即又平复下来。

宁云钊的棋艺虽然不错,但还毕竟还太年轻,也许等他长到师父那般年纪就差不多了。

想到师父,君小姐心里有些难过。

她没有想到师父会死,师父却死的那么突然。被那么多人誉为神仙等待解救的他从山崖下跌落,连一句遗言都没有就死去了,如果不是她尽快的找到了山崖下,只怕尸首都要被野狼叼走吃掉。

她不能接受师父这样死去。想必师父自己也不能接受,所以她隐瞒了师父的死讯,就让他在民众心里像个神仙一样永存吧。

宁云钊站到棋盘前的时就不再注意那个女孩子的视线了,他看着眼前的棋盘神情凝重。

他知道敢拿着五千两银子做彩头的棋局肯定非一般,现在看到了更觉得这棋局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棋盘上点缀着花灯。分黑白两色,代表着棋子,此时黑漆漆的一片稀疏又凌乱的摆放着,但当看进心里时,便有苍凉之气扑面而来。

这肯定是上古时期的残局。

宁云钊立刻认了出来,但认出来后就更凝重了。

先前他和那个女孩子下盲棋的时候,随着各自落字,棋盘上或者风雨或者刀剑,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的杀气腾腾的热闹。

但现在面对这个棋局。他在心里转念不管怎么落子,棋盘都安静无声,如同死水一片。

就好像一片大海,一颗小石子投进去连一点涟漪都不会有。

这种局他解不了。

想清楚这一点他放下了手里的棋子转过身。

这一站一转不过一眨眼间,四周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站在身后准备好打趣的恭贺话的同伴也愕然。

他们甚至不敢猜测这代表什么意思。

“我解不了。”宁云钊主动说道。

周围的人回过神然后发出起哄声。

“又是一个有钱烧的。”

这种人他们今晚已经见到不少了,不过那些人都会胡乱的蒙一个,像这位少年人这样连蒙都不蒙的还是第一个。

同伴们可没有觉得可笑,而是很惊讶,神情也郑重。

“真这么厉害?”他们问道。

虽然说笑打趣归打趣。宁云钊真正的才学他们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竟然连试都不试就认输了。

人面对实力差不多的对手,就算觉得不如,也会生出试试的心思,只有在面对实力差距太大的。才会连想都不想去挑战。

“这不会是骗人的根本就解不了的棋局吧?”同伴们皱眉。

宁云钊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女孩子垂着头,不知道她是一开始就垂头,还是看到自己失败了才垂下头。

她还是没有上前来询问自己。

不过女孩子是不该主动做这种事,那就自己主动吧。

这个棋局很难,你觉得如何?

这个开场白很不错吧?

这是他想的跟那女孩子说的第一句话,他走到那女孩子身前。听到动静她肯定会抬起头看自己。

小姐你好是我,这样的开场白太刻意,尤其是是我二字,施礼问好之类的又太俗,也显得刻意。

他们既然偶然相逢,又随兴对弈一局,那就让一切都率性一些吧。

而且自己这个开场白很方便这个女孩子回答,也能让话题很舒服的继续下去。

如果她已经试过,很显然就是没有解出来,会对他的话表示赞同,答一句是的很难。

如果她还没有试,而且她也多少知道他的棋艺,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就会郑重的询问。

自然随意又不刻意,而且干净利索,也能避免这个女孩子多想。

他只是谈论棋局,不是别的意思。

宁云钊是个很干脆利索的人,念头想起时他已经迈步向那边走去,手里还拎着那盏花灯。

“哎?去哪?”

“这就走了吗?我还没试呢。”

“虽然我们不如你,多少也给个面子吧。”

同伴们在身后打趣说笑。

宁云钊的脚步微微一顿。

要避免引起多想的不止那个女孩子,还有自己这些同伴们。

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这些人肯定没事也要说出一些事来,不多想也会被他们闹的多想。

不去的话,这个机会…这个难得遇到一个大家都感兴趣可以讨论一番棋局的机会有些可惜了。

当然,这个花灯棋局既然是阳城的人摆出的,以后自然能问,只是以后再与这女孩子结交说话的机会就不好找了。

那时候再去结交说话,肯定会让她多想。

一顿之后,宁云钊再次迈步,但就在这同时身后一声鸣响,惊呼声四起。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但见适才那个黑漆漆的花灯棋盘如同被一道火光点燃,先是点点星火,转瞬间便燎原。

整个棋盘上的花灯接连亮起,黑的花灯内白色琉璃,白的花灯内五彩琉璃,此起彼伏摇曳旋转,流光溢彩,炫目壮丽。

宁云钊只觉得一阵酥麻从脚直冲头顶。

棋局被破了。

第五十九章 要赌就有输

棋局竟然破了,花灯被点亮。

一瞬间从黑暗陡然明亮的炫目过后,棋盘花灯的庐山真面目终于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随着视线的适应,那突然的冲击感也褪去。

平心而论这个花灯做工并不比旁边的花灯更精美,只不过暗了许久突然明亮所以看起来好看。

不过花灯好看难看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是谁?”

“是谁破了棋局?”

“这是谁发财了?”

喧哗声随着惊呼声落而起,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棋盘前。

宁云钊的同伴们也都惊讶的看过去。

“竟然还有比云钊更厉害的人?”

毕竟宁云钊刚说自己解不了,他们还质疑这个棋局是骗人的,棋局就被解开了。

但不管是围观的民众还是同伴们,都没有宁云钊更惊讶,因为他亲自试过更了解这个棋局的厉害。

他真的认为没有人能解开,至少今晚没有人,如果有的话,那个女孩子或许有可能。

所以当看到花灯亮起的那一刻,他不是去看是谁解开了棋局,而是看向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果然抬起头看着这边了。

宁云钊适才已经走了几步,距离这个女孩子不远,所以能清楚的看到那女孩子脸上的惊讶。

她大概是已经试过了,所以跟自己一样觉得没有人能解出这棋局,或者正准备试一试。

不管哪一种,这结果都会让她惊讶。

然后宁云钊就看到那女孩子的眼圈红了。

就像自己家的妹妹们失去了喜欢的玩偶衣服时那样难过委屈。

君小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红了眼,当花灯亮起的那一刻,她先是惊讶。然后就想哭。

柳儿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还在她耳边喊。

“小姐,完了,我们的钱没了。”

师父说过,不要赌。

十赌九输,老天爷很公正的。

她也知道自己做这样投机取巧的事不好,但是她都死过一次了。老天爷也照看她让她重生了。那就再稍微多照看一些又怎么了。

君小姐红了眼眶,虽然知道没道理不该哭,但就是特别想哭。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当初得知真相也没顾上哭,直接去报仇然后就死了。

死了之后又活过来,又是惊又是怕又是喜,还要竭力的控制着自己清醒。更顾不上哭了。

“小姐,小姐。怎么办怎么办?”柳儿急的直转圈,“我们的钱真的给他啊?那可是五千两啊,不,不。还有那些挣的,加起来就有六千两了。”

我们的钱。

那些其实原本就不是她的钱,用不是自己的钱去挣钱。挣来钱自然也不是自己的。

从来没有拥有,也谈不上失去。

老天爷一向公正的。

君小姐叹口气。

“走吧。”她说道。

柳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走?”她说道。“就这么算了?”

“说了是彩头,愿赌服输。”君小姐说道,“难道我是那种输不起言而无信的吗?”

小姐当然不是,柳儿点点头,可是到底心不甘。

“小姐。”她看向棋盘花灯那边,“那也得看看是谁啊,谁这么厉害啊。”

君小姐看了眼,那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住了喧哗震天。

这个世上有很多厉害的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不用质疑。

“不用了。”君小姐说道转身迈步。

宁云钊看到君小姐红了眼眶时,心里有些不安,更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大概明白这女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棋艺高超,却失败在这里,当看到有人能成功时,自然是有些不服气还有些觉得丢人,或者自己棋艺高超,正想着去一鸣惊人,结果却有人抢先,自然是有些不服气还有些气愤。

这种因为自负而产生的落差怨愤委屈并不稀奇。

虽然作为一个坦坦然的君子不会有如此幼稚的心态,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个有很好棋艺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骄傲一些发些小脾气并没有什么,反而很正常。

既然这样,开场白就要变一下。

“其实时间够用,又对上古棋局了解的话,解出来也不难。”

这样的开场白怎么样?

对方可能是在旁边研究的时间长了,委婉的说她并不是不如人家,又指出这是上古棋局,对方能做到是有真本事的。

既略宽慰又不一味的纵容,指明道理,既不会让她反感说教,又不会让她多想误会。

而且这时候同伴们都跑去看解出棋局的人了,自己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很快说完不会被看到,就算是被看到了,也可以解释说她是询问棋局怎么了。

路人看热闹随口向旁边的人打听闲谈两句也不算什么,不会引起同伴们的多想。

宁云钊抬脚迈步,神情坦然郑重的向那女孩子走去,快要走到她面前,那女孩子却转身走开了。

走开了。

宁云钊愣住了。

她没看到自己?还是看到了不想说话?是真的很难过要躲起来哭去吗?

开口喊住她会不会不合适?

“云钊!”

同伴的声音在后响起。

宁云钊看着那女孩子穿过在正闻讯涌来的人群消失在大街上,他心里叹口气,握着灯笼转过身。

“你怎么走了?你知道解开棋局的是什么人吗?”同伴们激动的说道。

“不知是哪位才俊?”宁云钊含笑问道。

同伴们神情古怪。

“你猜。”有一个说道。

猜?阳城虽然不大,但他也不是无所不知,要不然也不会想不起来是谁家养出这么好棋艺的女孩子。

一个女孩子能学到这么好的棋艺,定然是家传的。

宁云钊笑着抬脚向那边走去。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何须猜。”他说道。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伴着有人大声的抱怨。

“干什么?你们想抢钱吗?”

这个声音粗俗破锣,还带着强装出来的蛮横。

宁云钊愣了下,然后就看到棋盘前站着的将两个琉璃盏紧紧抱在怀里的的男人。

年纪三四十岁,满脸胡子身材矮壮。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解出棋局的也不一定非要是风流文雅的,但也不该是这个男人啊。

因为这个男人宁云钊认得。

这是阳城有名的乞丐闲汉田三。

田三并不是什么大隐隐与世的高人,就是一个真正的乞丐闲汉,大字不识一个,长这么大都见过棋盘,更别提下棋了。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