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小的女儿家来说,未来的嫂嫂是抢走了哥哥的敌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喜欢的。

当然哥哥也是必须成亲的,如果在哥哥身边的女子有一个也不喜欢嫂嫂的同盟,这让她觉得很开心。

这个同盟是靠着她和母亲才进门,所以要想在家里过好,不被哥哥厌弃,依靠只能是她和母亲。

想到这里宁云燕也觉得有些可惜。

自己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就该说亲嫁人,要是和杨家小姐那门亲事成了,哥哥就能早点成亲,早点纳妾,自己在家的时间还能多一些,让林瑾儿就更能感受到自己的不可或缺。

她停下脚,丫头们忙拉开屋门,室内的暖香和着笑声扑面而来。

“燕燕,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纷纷招手。

宁云燕含笑走进去,被这些女孩子们围住,依旧没有人注意到林瑾儿已经离开了。

林瑾儿当然也不介意。

她不需要朋友,也不在意这些人对她怎么样,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值得结交的是将来要依靠一生的夫君,她才不会对同性的女子们耗费真心。

更何况还是这些女子们。

不过还真是可惜了。

林瑾儿站在茶楼外,由丫头小心的戴上兜帽,二月末的寒风吹得她白皙的面容微微泛红。

十公子跟杨小姐的亲事竟然没成。

真是可惜。

她之所以觉得可惜当然不是因为这会影响到自己嫁给宁十公子为妾,宁云燕说的是宁大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已经打听过杨家,知道从宁大夫人来看这是绝对觉得满意的一门亲事,如果宁大夫人不同意,那肯定是因为宁十公子不同意。

宁十公子不同意自然是不喜欢杨家小姐。

真是可惜了,如果宁大夫人坚持这门亲事,宁十公子无奈娶杨家小姐进门。那这个正妻就是个摆设,就是个不堪一击的对手。

真是可惜了。

林瑾儿叹口气,低下头扶上丫头的手,另一个丫头已经递上手炉。

也许有人会不明白。像她这般家世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去委屈的做妾。

那的确是她们不明白,做妾是委屈,但如果为了达成心愿,就没有委屈的事。

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要得到就要付出。至于值得不得,那就看自己的心意,轮不到别人评判。

宁十公子就是她的心愿,这个心愿不是做妻子,而是能一辈子守在他身边,看着他。

至于他眼里心里有没有她,那不是她的心愿,与她无关她也不在意。

虽然家世不错,但要当宁十公子的妻子,在这阳城还轮不上她。所以做妾才是最合适的选择,既然要做妾就不用现在对宁十公子费心思,而是要对宁大夫人表心意。

宁大夫人的心结,现在只有一个。

“小姐我们回去吗?”丫头低声问道,看着搭住手站着不动的林瑾儿。

林瑾儿抬手将帽子往下压了压。

“不,我们去拜访一个人。”她柔声说道。

虽然二月末风还料峭,但玻璃窗挡住了寒风,只有日光透进来,照的整个室内暖洋洋。

君小姐挽着袖子露出手腕坐在炕桌前,这一次她的手里没有捏着笔。而是一根筷子。

炕桌上纸笔微微有些凌乱,除此之外还摆着一个托盘,其内放着小碟子小碗,显然是送来的小食。

君小姐手里捏着一根筷子。带着几分认真看着前方,忽的扬手扔了出去。

筷子撞在不远处的隔扇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柳儿正推门进来,咦了声捡起筷子。

“少奶奶你顽皮。”她嗔怪道。

吃完了饭拿着筷子扔,的确是太顽皮幼稚了。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新生的身份,她有时候会稍微放松一下。

君小姐面色闪过一丝羞涩。旋即恢复正常坐正了身子,放下袖子。

“觉得闷要出去走走吗?”柳儿关切的问道,“少爷吃过药了,我把她们都赶出去了,已经教训过了,看她们谁再乱嚼舌头。”

君小姐笑了笑,因为她除了晚上白日里从来不出现在方承宇面前,更别提伺候尽妻子的义务,还不许那些丫头们伺候太久,所以家里自然有不好的传言。

不过那些都是无所谓的事,就连方承宇怎么想她也不在意。

方承宇怎么想的君小姐也知道,虽然告诉他真相对治病或许有好处,也让相处变的融洽一些,但这件事并不是仅仅治病这么简单,而是找到背后的仇人。

如今这家里藏着多少眼睛耳朵还真不知道,要是方承宇相信自己真能好,这种欣喜就连历经世态炎凉的年老人也藏不住,更别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受的苦多看的透彻,他也只是一个少年,一个对生有无比渴望的少年。

至于相处是否融洽,这种小事君小姐更不会在意,她活过来又不是来交朋友认亲戚的。

“可是一个人总是这样闷着多无趣,不如去找人玩…”柳儿说道。

小姐以前最喜欢出去玩了,现在却不得不困在这方家。

“我又没有可玩的人。”君小姐笑道,伸手提起笔。

话音才落,门外响起丫头怯怯的声音。

“少奶奶,林小姐来了。”她说道。

林小姐?

因为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体,君小姐曾经的记忆渐渐的被她同化,那些没用的被她压下去,此时不由一时间没想起来。

“少奶奶!是林小姐。”柳儿高兴的说道,“是林小姐呢。”

说到这里又是一脸不高兴。

“不过,林小姐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觉得当初给少奶奶你出的上吊的主意没用,不敢来了?”

哦。

君小姐想起来了。

林瑾儿,这个在阳城与君蓁蓁关系最好的玩伴,也就是告诉君蓁蓁宁十公子和杨小姐要定亲,以及出主意可以用上吊自尽来吓一吓宁家的那位小姐。

“林小姐啊。”君小姐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说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我忘了还有她。”

第七十四章 接受你的邀请

柳儿觉得这话很奇怪。

小姐说忘了林小姐可以理解,毕竟这么久没见了,就算她们关系最要好,忘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姐事情这么多,贵人多忘事嘛。

但还有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过柳儿没有来得及问和仔细想,门外传来女子带着哭意的声音。

“蓁蓁,蓁蓁。”

那位林小姐竟然自己进来了。

君小姐坐直了身子,透过玻璃窗看到一个身子柔弱婀娜的女孩子走进院子。

看到这女孩子的相貌,君小姐的记忆准确的告诉她。

长得丑,当然这是君蓁蓁的看法,君小姐看了眼林瑾儿的相貌,觉得君蓁蓁有点太苛刻。

虽然做朋友有失身份,但胜在怯弱听话,又对自己是真心真意,这对于来到陌生地方的君蓁蓁很重要,所以君蓁蓁也对她真心真意的结交。

君小姐沉默一刻。

君蓁蓁这个人真奇怪,对于喜欢的人都是掏心掏肺的结交,也都是真心真意。

但可惜的是根本就不看对方是否愿意在意她的真心。

不管人家在意不在意,想要还是不想要,就啪的将心砸过去,人家不喜欢不想要只能扔在地上踩啊踩,大约也不能怪对方吧。

有时候这的确是令人很不高兴的事。

门被柳儿高兴的拉开了。

“林小姐。”她也高兴的喊道。

从听到丫头来禀告到林小姐站在门前。这几乎是同时,可见林小姐是直接就进门了。

这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礼貌。但又是理所应当的事,也是以前林小姐在这里常做的事。

林小姐也是官家小姐,对于她来说能亲临方家这等商户人家,是她屈尊了,是方家的荣耀,哪里还等什么通报。

这是君蓁蓁对方家下人说过的话。那是第一次林小姐上门被阻拦的时候。

对于君蓁蓁来说。这位林小姐才是自己的亲戚。

脚步声响,伴着一阵清香,林小姐走进来。

君小姐坐在炕上没有动看着这位姑娘。

这位姑娘看到她,原本就红着的眼眶泪水如珍珠般落下。

“蓁蓁,你…”她声音颤颤。

但那满腹的悲伤并没有倾泻而出,因为君小姐打断了她。

“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君小姐坐在炕桌前,神情有些郑重看着林小姐说道。

这话让林小姐觉得莫名其妙,被打断的悲伤让人很是尴尬,还好她很快就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蓁蓁。你不要这么说,不管你嫁…”她再次哽咽,神情更为悲切。

但这话还是被打断了。

“不是,我说的不一样不是因为我嫁给了一个商户。”君小姐说道。神情很是认真,“我是说我死过一次,所以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小姐有些恼火,心里说你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疯了?

但怎么跟君蓁蓁这种人打交道她很清楚。

“蓁蓁。”她走到君小姐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了。”

说出这句话她的表情也郑重。眼泪似乎竭力的忍住,这让她的悲伤显得更为沉重,也更能安慰人。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听。

这就是情义,这就是真正的朋友。

林小姐看到君小姐松口气,她心里也松口气,知道自己做对了,其实哄着这个女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

“我跟你说清楚了,你真的知道了吧?”虽然松口气,但君小姐还是又问了一遍,“你要做什么事说什么话的时候,要记着我这句话。”

林小姐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我记住了。”她说道,紧紧握着君小姐的手泪水滚落,“你放心。”

君小姐便放心了。

上一次左艳芝在金楼意图刁难她却被她刁难,她对方玉绣说自己是在欺负左艳芝是真心话。

她知道她们是敌人,但她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蠢蠢的信任她们能被她们一激便怒的君蓁蓁。

这说起来,有些不公平。

这让一直坚信天道有公,且刚刚因为想投机取巧失去银子的她有些不安。

现在这位林小姐上门来了,自己当然很清楚她来的目的,而且她也打算做些事,但是这位林小姐并不知道。

所以自己现在提醒她一下,告诉她自己和以前的君蓁蓁不一样了,这也就是公平了吧。

至于林小姐信还是不信,听懂还是听不懂,这就不是她的事了。

谁让老天爷让她披着君蓁蓁的皮,就算自己摇着林小姐的肩头大声的喊我不是君蓁蓁,估计林小姐也只会把自己当成受刺激失心疯了。

那副场面想起来还挺有意思,要不试一试?

君小姐不由笑了笑,觉得自己越来越顽皮了,这样不好。

林小姐看到她的笑,更有些莫名其妙,君蓁蓁不会是受刺激失心疯了吧,她想到。

“蓁蓁,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她坐下来哽咽说道。

君小姐抽回手。

“还好。”她说道,“也并不太难过。”

林瑾儿不信她的话,但没有反驳,默默的坐在她身旁垂泪。

“那件事后我以为能成,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低声说道,“这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告诉你就好了,我觉得我没脸见你,让母亲把我送回老家去,就在前几天我听到宁十公子并没有和杨小姐定亲,而且宁大夫人还明确的拒绝了这门亲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说着抬起头神情郑重的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似乎愣了下。

“为什么?”她问道。

“十公子,是个君子。”林瑾儿说道。

君子遵大道有信义。

“先前不知道你有婚书,现在你拿出婚书,对于十公子来说这就是信义。”林瑾儿说道,“他是个会遵守信义的人。”

君小姐神情有些复杂,看着林小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该说林小姐愚蠢呢,还是该说君蓁蓁幼稚呢。

这种话怎么可能信?

但转念一想,又不是不可信。

对于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来说,宁十公子是她们心中神一般的存在,这种神一般的人自然是高傲自律温润如玉的君子。

而信守诚义是君子必备的品德,这是毋庸置疑的。

谁要是敢说宁十公子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女孩子们只会认为这是羞辱十公子。

别人信不信,原来的君蓁蓁肯定信,不仅仅因为她是十公子狂热崇拜者,而且这还是事关她自己的大事。

关心则乱,涉及到自己的事人总是愿意往好的方面想,所以容易自作多情一些。

所以林小姐的话虽然有些蠢,但无疑是对君蓁蓁最合适。

君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她垂目低头。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她说道。

她这话也包含着自己不是君蓁蓁,说这些话没用了的含义,但林小姐自然想不到这一点。

“是啊,我知道这件事后急急的赶回来,却还是晚了一步,你嫁人了。”她叹口气带着浓浓的悲伤,“真是命运弄人。”

屋子里陷入沉默,充满了悲伤。

柳儿也忍不住抬手擦泪。

原来宁十公子和那杨小姐没有定亲啊,真是可惜啊,如果小姐没有嫁给少爷,说不定还有希望。

“这都是命啊。”君小姐说道,看着林小姐笑了笑,“我现在过的也挺好的。”

林瑾儿的眼泪再次滴落。

“傻蓁蓁,你这叫怎么过得好,你要当一辈子寡妇了。”她哭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

这种悲伤的事实还有什么话可说。

林瑾儿叹口气拭泪。

“我知道你认命了,但有个人还想要问一问。”她忽的说道。

“什么?”君小姐听不懂,问道。

林瑾儿抬头看她。

“宁十公子想要问问,信义是不是真的不用守了。”她说道。

君小姐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何至于此。

第七十五章 接受你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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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宁家,就如同她跟方老太太说的,她并不在意,她也知道宁家对她不会有善意。

这就跟你跟一个人路上不小心撞到发生了口角,或者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吵过一架甚至打过一架,要化解是无可化解,甚至从此成为路人,对面相逢不相识,或者狠狠的咒骂对方去死。

这都是没有什么,人生在世要经历那么多事遇到那么多人,就跟上牙碰到下牙是难免的。

但不能一不如意就非要对方死啊,更何况并没有深仇大恨,更何况这只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

你们祖上曾经做过的事,这件事让你们不满意,办法就是消除掉这个与这个事有牵绊的人吗?

这太过分了,何至于此。

无利不起早,这件事是林瑾儿来做的,但肯定是受了宁家的指示,或者没有指示,也肯定宁家的人有这样的想法暗示。

是那位宁十公子吗?

君小姐想到花灯节上的一面,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她是深信的,棋品如人品这话她是绝对不信的。

担心自己的名声被一个小姑娘玷污,如果这人是这样的人,还真是令人不喜。

柳儿惊喜的声音已经响起。

“真的吗?他。他要见我们家小姐吗?”

小姐,林瑾儿心里笑了。刚进院子的时候可是听到这柳儿一口一个少奶奶呢,现在听到心上人,就再次化身云英未嫁少女了。

不过柳儿已经这样惊喜失声,君小姐却依旧沉默未动。

看来的确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林瑾儿神情凝重几分。

“当然不是,十公子是最注重女子们闺誉的,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低声说道。“是他来我家做客时。偶然遇到我,问我的话。”

“十公子来阳城了吗?”柳儿激动的问道。

丫头都听出她话里的要点了,当小姐的也听到了。

林小姐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林小姐一眼,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又低下头。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低声说道,“这都是命。”

林小姐看到了君小姐眼里闪过的亮光,她心里很满意。

所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拉住君小姐的手。

“蓁蓁,你不是说过,命都在自己手里吗?”她含泪说道。

那的确是。

君小姐神情几分感叹。

林小姐叹口气。

“算了。不说这个了,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她说道。

一旁的柳儿正竖着耳朵听的激动,怎么就不说了?这才说到关键处啊。

“林小姐,宁公子真的来阳城了?”她忍不住问道。

林瑾儿嗯了声。跟别的小姐不同,她对于这些丫头下人们都很有耐心,脾气也温和,所以不管自己的小姐们喜不喜欢看不得看起林瑾儿,除非是小姐们亲口下令,那些跟在小姐们身边的脾气做派都如同大小姐似的丫头们都从来没有为难过林瑾儿。

“说是过了三月三就去京城。”她说道。

宁十公子在阳城哎,柳儿激动的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要说这些伤心事了。”林瑾儿说道。打起精神挤出笑,“我们都开开心心的吧,正月我没回来咱们也没出去玩,三月三到了,不如我们出去玩吧。”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下。

“只是,你现在方便出去吗?”

她说着话看了眼外边。

“方少爷,还好吧?”她又低声问道。

她的意思柳儿听得懂。

“他好不好的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她不高兴的说道,“我家小姐要出门,也轮不着她们管。”

说罢又忙看君小姐。

“是吧,小姐,你在家也闷这么久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阳城三月三的热闹吗?”

而且宁十公子在阳城哎,而且关键的关键是宁十公子似乎很想见见小姐。

宁十公子,宁十公子哎。

君小姐看着柳儿几乎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忍不住想笑。

说起来这些女孩子们还都年轻,因为年轻做事也很简单,想就去做喽,至于后果有时候就不想那么多。

岂止是这些女孩子,自己虽然大几岁不也是如此,当时那仇恨上来,只想跟仇人同归于尽,哪里想过徐徐图之。

不想多想,不想徐徐,唯恐想多了自己气死自己,唯恐徐徐冷了血困住了精气神。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君小姐看向林小姐。

“我想出去就出去,我现在可是方家少奶奶。”她哼声说道。

果然还是这个草包…

林瑾儿含笑点点头。

“好,我回去想想咱们去哪里玩玩什么,到时候来接你。”她说道。

君小姐也点点头。

“好,你回去好好想想。”她认真的说道,没有笑。

林瑾儿虽然在方家畅通无阻,但不表示方老太太会对她视若无睹。

当得知林瑾儿进了君小姐的院子,方老太太的脸色微沉,待听到其内相谈甚欢林小姐离开时还满面带笑,她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此时君小姐又站在了她的面前,跟她说自己三月三要与林小姐同游踏春,方老太太面色木然。

“我以为你会把她赶出去。”她沉默一刻说道,“或者用言语质问羞辱一番,就像对宁家夫人和我这般。”

君小姐笑了笑。

“何至于此。”她说道。

“你上吊自尽就是这位林小姐出的主意。”方老太太说道。

君小姐认真想了想。

“其实不是,她只是提出吓唬一下你们和宁家,上吊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她笑道。

她竟然还笑,如果是以前方老太太会觉得她这是傻笑,但现在自然不会。

方老太太又停顿一刻。

“你知不知道她来找你之前在茶楼喝茶?”她说道,“宁家小姐也在其中。”

君小姐脸上浮现惊讶。

方老太太有些满意。

“你竟然派人盯着宁家的人啊。”君小姐惊讶又感叹说道。

惊讶的是这个?惊讶也就罢了,还感叹,而且还是那种对孩童做出某件事的夸赞的感叹。

“废话。”方老太太没好气的说道。

虽然是妇人,但一直像男人一样打拼的老太太说句粗俗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君小姐笑了笑。

“原来如此啊。”她说道。

方老太太稍微松口气。

“我接受了林小姐三月三的邀请。”君小姐接着说道。

方老太太皱眉。

“接受她的邀请?还是三月三?你不知道她不怀好意吗?”她说道。

“我就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意思,要干什么。”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挑眉。

“你这算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说道。

君小姐伸手摸了摸脖子。

那瘀伤已经痊愈了。

“这件事要解决一下。”她说道。

第七十六章 按说不应该

脖子。

方老太太看到她的动作不由愣了下。

上吊的事?这孩子果然记得呢,并非是傻乎乎的恩仇不分。

方老太太松口气。

“你知道当初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就很好。”她语重心长说道,“知道防备着她,但是现在没必要去跟她算账,君子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小姐接过话,柔声说道,“那是因为有些事还做不到,所以要隐忍要蛰伏要蓄力,但有些人有些事没必要。”

的确是,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方家内忧外患。

方老太太皱眉。

“祖母放心。”君小姐接着含笑说道,“祖母心思慎密安排得当,我行事有保障,而且现在最要紧的事表弟的事,我自有分寸。”

她既然都这样说了,自己再坚持,似乎就成了一心只在乎方承宇的病了。

方老太太沉默一刻。

“那你自己小心。”她说道,停顿一刻,“出去的话,多带些人,我也会让人在暗处戒备。”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施礼告退。

方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

君小姐没有回头一直走了出去,直到走到自己住的院子时她才停下脚,轻叹一口气。

“小姐怎么了?”柳儿忙问道,她没有跟进去,不知道具体谈话的内容,“是不是她们不同意你出去玩?”

小丫头如同炸毛的猫,准备小姐一声令下就去挠方老太太一脸。

君小姐笑了。

“她同意。”她说道,又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句话。

柳儿看出她有话说,瞪大眼等待着。

“这次她没说让谁陪我去。”君小姐说道。

说完了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是在委屈的抱怨,其实这不该委屈更不该抱怨。

方老太太说得对,跟林瑾儿相交来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出言相劝派人手相护已经做到了应该做的事,自己不听劝,她只能派人保护。难道还要让自己的孙女跟着涉险吗?

君小姐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有些讪讪。

觉得自己莫非用这具身子就越活越小。真成了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了。

“不去更好。”柳儿根本就没注意到君小姐的扭捏,高兴的说道,“省的她们跟着丢人。有我陪着小姐就够了呢。”

君小姐笑了。

“出去玩可能会很危险呢。”她说道,“毕竟我现在可不是官家小姐呢。”

她嫁给了一个商户,出嫁从夫,商户女子嫁给官宦人家。是一跃龙门为士族,比如君蓁蓁的母亲。但士族女子嫁给商户,那就恰恰相反了。

小姐当初连从方家的家门走出去都觉得丢人,现在却成了方家的媳妇,小姐出去其实心里很害怕的。

柳儿觉得心酸。

“小姐不怕。有危险还有柳儿呢,有危险我护着小姐。”她拍着小胸脯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这笑声如同银铃,又如同山泉叮咚。煞是好听。

君小姐自己也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

一来是没想到这女孩子的笑声这样好听,二来她许久没有大笑了。

君小姐的笑恢复了轻柔。她伸手摸了摸柳儿的头。

“你很不好,但也很好。”她说道。

这话柳儿听不懂,听不懂的事柳儿也不想,看到小姐高兴她就跟着笑,小姐不高兴她就跟着哭,小姐生气她就跟着骂,这就足够了。

柳儿嘿嘿笑了。

君小姐的笑声很响亮,她又站在院门前,所以屋子里的方承宇也听到了。

方承宇依旧躺在床上,放下的帐帘遮挡住外边的景色,却挡不住这笑声。

方承宇冷笑了一下,翻个身面向里,似乎不厌其扰。

然后他身子僵住了,旋即惊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适才是不是翻了个身?

是翻身吧?

要知道他是个瘫痪多年的人,从他五岁起就没有自己翻过身,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翻身。

方承宇僵硬的想着,其实时间久了会产生幻觉,比如想到自己在地上跑,在雪地里跳。

他慢慢的挪动身子,或许是太僵硬了,人像冻僵的鱼干一样啪嗒翻过来摔平在床上。

身下的褥子很厚,不会被摔痛,但方承宇的眼里忽的掉下眼泪来。

一滴眼泪冲破了堤坝。

口子越冲越大,少年人的泪如泉涌,很快打湿了枕头。

意识到这一点方承宇又有些恼怒,他伸手扯起被子盖住头。

男人怎么能掉眼泪呢?这真是丢人的事。

但他其实又不算是男人,他现在还没满十四岁呢,哭一下又怎么了?

男子也是能哭的,他在书上见过描写,也见过吵架打架或者受了什么委屈的小厮哭过,虽然他们多是红了眼眶,眼内微湿,最多鼻涕流一些之类的样子。

但他可是有七八年没有哭过了,眼泪攒的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偏偏有些蠢人不理解。

夜晚降临的时候,丫头们鱼贯退出去,君小姐被柳儿拉住衣袖,带着几分神秘的凑过来嘻嘻笑。

“小姐,少爷尿床了呢。”

方承宇差点将手里的书扔下。

“怎么可能?”君小姐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真的,那些丫头们还藏着掖着,也不想想这院子里有什么事能瞒过我。”柳儿得意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我看到了,尿湿了被子和枕头啧啧…真是太恶心了…”

方承宇心里冷笑几声,君小姐走了进来。

他看到她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视线。

“按理说不应该。”君小姐说道,眉头微微蹙起。

这按理并不是说他虽然不能自理,但有丫头们服侍不可能出现那种弄脏了自己的情况。

而是她给他用药这么久,他不应该出现失禁的情况。

方承宇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他心里莫名的高兴,甚至让他觉得被人误会是尿了床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真是对不住。”他诚恳又满是歉意的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点。”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我已经让她们熏过香了。”

柳儿在外间探头捏着鼻子。

“小姐要不你去书房睡吧。”她闷声闷气说道。

君小姐冲柳儿摆摆手,柳儿领会,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退出去关上了门。

像往常一样,君小姐推起轮椅向浴室走去。

“你这是何苦呢。”方承宇叹息说道,“表姐你没有必要这样陪着我。”

“这是应该的。”君小姐说道。

“大夫说过,我这样的人会变成大小便都失禁。”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伸手熟练的解开他的衣衫。

“不会。”她说道,停下来对他摇摇头。

少年人的面色有些窘然还有些怅然。

君小姐想了想。

“我是大夫,不会嫌你脏。”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旋即面色又凝重。

“可是表姐,我嫌你脏。”他郑重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并没有浮现他想要看到的暴怒,他只是被一把拎起来。

哗啦一声,还穿着衣服的他被扔进了浴池里。

第七十七章 暗下的决定

他已经很久没有穿着衣服被扔下来了。

方承宇笑了起来。

如今这药水中的刺痛对方承宇来说已经算是挠痒痒了,他笑着随着水的波动起伏,看着站在浴池边的女孩子。

气死你啊。

“可是那又如何?”女孩子也笑了笑,“你心里不想要,身子还不是乖乖躺着?”

方承宇的笑顿时凝结。

他张口要骂,就见君小姐端起了一个铜盆,将其内的黑色的水哗啦倒下来。

这是什么?

方承宇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就觉得整个浴池就如同油锅里被倒进来一桶水,噼里啪啦的炸开了。

痛…

方承宇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人就晕了过去。

这些孩子们真是很烦人。

君小姐看着在水中起伏的少年人想到。

不像她小时候,她小时候很乖的,一点也不惹人烦。

方承宇醒来的时候,初春的日光透过帘帐照进来。

日光有些刺眼,他翻个身面前内,同时竖着耳朵听外边。

外边寂然无声。

方承宇再次翻过身,确认自己腰身以下的确还不那么灵活,但却不是以前那种僵死。

他伸手撑住慢慢的坐起来,一点点的挪动着腿,酥酥麻麻,额头上有汗水,心跳也加快令人一阵阵发慌,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眨眼,他将自己的腿垂在了床边。

他今年刚十四岁,这年龄不算小也不算大。算男孩子也算少年,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比同龄人显得瘦小,但坐在床边脚也能碰到脚踏。

脚踏上没有鞋子。

他不能自己穿鞋子,都是丫头们服侍,所以鞋子不会摆在他方便的地方,而是丫头们方便拿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