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贵忐忑不安的来到九龄堂所在的街上,远远的就看到人群还没散去,且越围越多。

“君小姐,你不如先到我这边的店里歇歇脚。”

“是啊,孩子,别着急。”

四周的人们七嘴八舌的劝慰着,神情很是不安。

“这是谁干的?”雷中莲忍不住问道。

此话一出口,却见原本还围在四周的街坊邻居都后退一步,神情不安。

“我们也不知道啊。”一个妇人说道,“黑灯瞎火的,也都睡了。”

“是啊是啊,睡着了不知道。”

其他人都纷纷说道。

他们肯定知道是谁干的。

拆房子这么大的动静,这些人不可能听不到看不到。

什么人让他们这样畏惧?

雷中莲皱眉才要再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君小姐制止他。

“不用问。”她说道,“是谁干的不重要。”

是谁干的不重要?

这又不是阳城花灯节上摆赌局,输了就输了,愿赌服输,输给谁不重要。

这分明是还没摆赌局呢就被人抢了银子了。

又或者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是出来躲避仇人了,闹起来也不好。

雷中莲便不再说话了,安静的退后一步。

真是人穷气短啊,连大声质问都不敢,在一旁看着的胡贵叹口气,底气更足几分,挺直了脊背。

“让让,让让。”他说道,推开面前挡着路的围观民众,“都看什么看?很好看吗?”

的确不好看。

围观的民众便都退后几步,看着胡贵站在君小姐的马车前。

君小姐神情平静,而她的那个瘸子小丈夫更是神情安静,还带着几分好奇看一片废墟的房子。

“我从来没见过突然塌陷的房子。”

似乎看出胡贵心里的话,少年人还认真的给他解释。

“挺有意思的。”

自己家的房子被人砸塌了有什么有意思的?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胡贵心里想。

“君小姐,你看,这事真是太意外了。”他不理会这个少年,叹口气,一脸沉重的对君小姐说道。

“是啊,真是太意外了。”君小姐说道,笑了笑,“我真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我以为只不过要多花些钱,没想到连钱都不用花了。”

这话听起来古怪但似乎又正常。

她原本为了房子买地,但对方干脆利索的拆了她的房子,表明了威胁以及震慑的态度,很显然对方是不会同意卖地的,所以她自然也就不用花钱了。

但她说话的这神情实在是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开心是因为可以讹诈一笔钱了吗?

胡贵胡思乱想着,轻咳一声。

“君小姐,你看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你们再换个别的房子吧。”他说道,看着君小姐带着几分同情和歉意,“君小姐是打算来这里住下吧,这临街的房子也不好,我知道一处更好的地方,更适合居住,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重新为君小姐买一处房子,算是补偿。”

君小姐摇摇头。

“君小姐,虽然说出来很不要脸,但是我真是为你们夫妻两个考虑。”胡贵急道,“恁看看恁们…”

一个小一个瘸一个仆人木讷,很明显是走投无路来汝南寄居了,要想在一个地方站住脚过好日子,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你们太年轻了,有些事不能意气。”他委婉说道。

君小姐笑了。

“不是的,胡大叔,你误会了。”她说道,从车上下来,“我来这里不是打算住下的,我是为了重振九龄堂声名来的。”

第二十章 钱多人傻速来

什么重振九龄堂声名?

再说了九龄堂有什么声名?

君老大夫是人很好,但医术也就那样,并不是多么高超,更没有什么神医之名人人皆知。

要非说有名号,也不过是九龄堂在汝南占个时间长年代久远而乐善好施的名号。

这乐善好施的名号这有什么好振的?

胡贵一愣,还要说话,君小姐已经将车上的匾额扯下来一甩。

动作太快胡贵差点被甩到忙矮身躲避,等他起身君小姐已经扛着匾额走向这片坍塌的房子。

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不过她想干什么?

胡贵看着她,是要煽动民众吗?

这是没用的,要是大家能被煽动,就不会到现在都没人告诉君小姐是谁拆了她的房子了。

谁能惹谁不能惹,这些本地人心里清楚的很。

君小姐站定在废墟前,将肩上的匾额放下立在身前。

“乡亲们,今天九龄堂重新开张了。”她说道。

开张了?

胡贵皱眉,四周的民众们也神情复杂。

昨日九龄堂的门到了,今日再修补一下也能用,但现在别说门了,连房子都到了,还怎么开张?

但不待他们说什么,君小姐的话继续响起。

“九龄堂药到病除。”

药到病除?

众人一愣。

口气是不小,不过也没什么,任何一家医馆药堂依旧走街串巷的铃医都敢这样说,只不过信不信就是别人的事了。

“九龄堂妙手回春。”

“九龄堂专治疑难杂症。”

紧接着又是大家熟悉的夸口,四周响起低低的议论,看向君小姐的神情多了几份同情以及无奈。

君小姐无视他们,神情平静,伸手指了指身前的匾额。

“以上是我九龄堂的承诺,但凡有假,但凡没有做到。任何人都可以砸了我的牌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愣了下,议论声消失。

这海口,可就夸的大了。

大话好听的话说说无所谓,但你要把这些话当做承诺。那信不信可就不是民众的事了。

“还有。”君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声音始终柔和,没有刻意的拔高,就这样轻轻柔柔的拂过在场人的耳边,“九龄堂开张首月。医药费全免。”

我去!

胡贵瞪大眼。

四周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这关键是免费啊。”

“免费就是钱啊。”

“那些夸海口的什么药到病除妙手回春都是虚话,她一说大家也就一听,图个热闹。”

“但这诊病药费全免可是实打实的。”

胡贵急急的说道,前方的严老爷听到这里停下脚。

“怎么全免?”他皱眉问道,“全免是什么意思?”

“全免就是她给你看病不要钱,看了病得对症开药吧,开的药也不要钱。”胡贵说道,紧走几步站到严老爷另一边,“严老爷您也知道。这治病看大夫不贵,贵的是抓药啊。”

他当然知道,要不然为什么会要买下这块地方来开药铺呢。

严老爷来回踱步。

“她哪来的钱?”他问道,看着胡贵,“你不是说她没钱吗?”

“她是没钱啊,君家有没有钱咱们汝南谁不知道啊。”胡贵说道。

那也是,君家的确没钱,严老爷皱眉。

“那她哪来的钱?”他说道。

胡贵想着君小姐那破旧的马车,想着那瘸子丈夫。

“莫非是她夫家有钱?”他猜测道。

“再有钱也不能任她这么糟蹋吧?”严老爷说道,“再说。能有几个钱?”

他虽然做出了推到人房子这般愣头青的事,但他可不是愣头青。

昨日推倒房子前他也让人打听了,这君小姐的形容来了几个人做的什么车,甚至住的哪家客栈以及吃了什么晚饭都问清楚了。

这三人尤其是那位少爷吃的特别简陋。几乎不见肉腥,而且最后干脆为了省钱借了厨房那君小姐自己下厨做饭去了。

“严老爷,你看现在怎么办?”胡贵不安的问道,“那君小姐也不走,就在倒塌的废墟那搭个草棚子,把九龄堂的牌子摆在里面。这引来的人越老越多,议论也多,只怕不好。”

这君家小姐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现在房子没了,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赶走她,等他去赶她,她就趁机撒泼打滚。

这些小女子妇人就会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

严老爷冷笑一声。

我偏不让她如意。

“我说怎么这么大口气让我开价,原来是有钱人呐。”他说道,“既然她发下宏愿要重整九龄堂,而且要为民众免费诊病送药一个月,这是大功德,我就算不看在君老大夫和君老爷的面子上,也得为汝南城的百姓着想。”

他说罢大手一挥。

“那就让她送一个月。”

你愿意扔钱,扔的又不是我的钱,我还要拦着你不成。

你以为扔几个钱就有人过问这事了?

汝南城的官员们还没那么穷呢。

胡贵一脸愁苦的从严老爷家离开,一个自己家的子侄忙迎上。

“二叔,咱们别搀和了,把地契给严老爷就好了嘛。”他擦了擦鼻头低声说道。

胡贵唉声叹气。

“我现在想给,那严老爷也不肯接嘛。”他说道,“这事闹的。”

子侄吸吸鼻子。

“二叔,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说道,“更何况这君家小姐还不是强龙呢,怕个啥。”

胡贵点点头,揣手在袖子里。

“但愿这君家小姐也就闹着一口气,气短不长,差不多就撤了走吧。”他说道。

叔侄二人沿街晃晃悠悠的走,看到街上有人乱跑。

“快点快点。”

“别急别急,要免费一个月呢。”

跑动的人互相说这话。

“看到没,这都是去蹭免费药的。”胡贵说道,啧啧摇头,“消息越传越多,爱占小便宜的多得是,一个月,哪有怎么多钱扔。”

“哎二叔你傻啊。”侄子说道,“她诊病她开药,她开那些便宜的少一点的药就是了嘛。”

这也是个办法,胡贵点点头。

说着话二人已经走到了九龄堂这条街上,远远的就看到排着的队伍,多数是老弱穷困。

对于这些人来说,才不在乎大夫高明不高明,只要能免费看个病吃个药就是天大的好事。

但也有例外。

“小姐,我这个,我这个刚看过,你看看别人给我开的药中不中?”一个年长男人坐在草棚下,并没有伸出手让君小姐诊脉,也没有描述自己的病情,而是拿出一张药方迟疑的询问。

胡贵对侄子笑了挑挑眉。

“看到没,人也不傻。”他低声说道。

第二十一章 也是个有钱人

就是嘛这世上谁比谁傻嘛。

侄子嘿嘿笑。

君小姐并没有笑,也没有丝毫的不悦伸手接过药方,看了几眼药方,再抬眼看着这位病人。

“大叔您可是胸胁胀满,口苦咽干,心烦,欲呕,不思饮食。”她温声说道,再看一眼药方,又看着这病人,“舌尖红,苔黄白相兼,脉眩?”

那中年男人神情惊讶。

“是呀是呀。”他连连说道。

这位小姑娘只看了眼药方和自己就将自己的病症全说出来了,跟他昨日寻名医问诊说的一模一样。

君小姐点点头,看着药方。

“你的病邪正相争于半表半里,互有胜负,故寒热往来,邪犯半表半里,胆经受病,故胸胁胀满,口苦。胆热而肝胃不和,故心烦,目眩,欲呕,不思饮食。”她说道,“这药方开的很好,我不用再添减,就按着这个来抓药吧。”

她说着将药方递给雷中莲。

“这位先生这边来拿药吧。”雷中莲说道。

那中年男人神情惊愕似乎没明白。

“可以按照别人开的药方抓药?”他再次问道。

君小姐温和一笑。

“别人开的与我诊断的一样,自然可以抓药。”她说道。

竟然可以这样?

一旁的胡贵和侄子都瞪大眼神情愕然。

那岂不是说别人从别的大夫那里确诊的药方也能来她这里拿免费的药?

别的大夫可不会为了图省钱而开便宜的无关紧要的药。

胡贵和侄子对视一眼。

“她是不是傻?”侄子说道。

就在刚才他们还在说君小姐怎么规避免费送药的巨大开销,自然就是开便宜的药,或者干脆告诉不用开药,毕竟她是诊病的人,有权决定一切。

但转头君小姐就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她是不是傻胡贵不敢确定。他现在有点懵。

“那也无所谓,她也可以说别人开的不对嘛,然后自己开便宜的药。”侄子灵机一动说道。

胡贵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你是不是傻?”他低声说道,“那岂不是要得罪其他的大夫?别人的都不对,就你对,你是谁?你是神啊?这是打名气呢还是招黑呢。”

君老大夫在汝南当了一辈子的大夫也没敢说过这大话呢,这小丫头片子哪来的狂妄。

也是哦。侄子摸着头。旋即眼睛一亮。

“哎,那要是这样,岂不是不用严老爷出面。她就惹了众怒在这里呆不下去?”他说道。

“那就看人家有没有这么傻了。”胡贵没好气的说道,再看这边君小姐把药方递给了身边的仆人。

“这位先生来拿药吧。”雷中莲说道。

中年男人跟着起身,依旧一脸的不可置信。

草棚外这边也搭着一个草棚,里面摆着药柜。一个伙计负责抓药。

据说这是君小姐将城内一家药铺买下来,专门负责抓药配药。

看到这里胡贵再次皱了皱眉。

买下了一个药铺啊。

真是有钱啊。

有这钱做点什么不好。何必这样糟践。

年轻人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胡贵摇头后退,却不想撞上身后走来的人。

“让让,让让。”来人说道。

胡贵转头看到这几人,神情微微一怔。

这几人他认得。是城中德胜昌票号的人。

他们来做什么?送钱的吗?

胡贵心里开个玩笑,自己也笑了。

但笑意还没落,就看到德胜昌的几人走到草棚里。站在坐在那君小姐身后的少年面前。

君小姐那个瘸子小丈夫一直坐在君小姐的身后,不远也不近。既不会打扰君小姐治病也不会听不到看不清君小姐的动作说话。

小瘸子也离不开人,可怜的君小姐还要时时刻刻的照看他。

你说这是图个啥。

他胡思乱想着看到德胜昌的人对那少年恭敬的说了什么,那少年人则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了他们,几人恭敬的接过,又恭敬的退出来。

大概是对兑银子呢。

不过…

胡贵愣了下。

他为什么要用恭敬的这个描述?

德胜昌的这些人一向是对有钱的大爷恭敬,难不成这君小姐的夫家还真的很有钱?

德胜昌的人已经走到了身边,胡贵下意识的拦住其中一个,这个人是他认识的,前几天因为地契的事打过交道。

“小板哥。”他低声问道,指了指草棚里,“他们兑了不少钱吗?”

唤作小板的伙计看他神情古怪。

“兑什么钱?”他反问道。

胡贵啧了声。

“不兑钱,难道你们的钱是来白给他的吗?”他说道。

伙计小板笑了。

“可不是白给嘛。”他说道,“再说那也不是我们的钱,而是他的钱。”

什么意思?

胡贵眨了眨眼有些没听懂。

小板拍了拍他的肩头,也有些不解。

“胡贵,你不是认得我们家少奶奶吗?”他问道,伸手指了指草棚里的少年,“那是我们少东家啊,德胜昌的钱不是我们的,但是都是他的。”

我去!

胡贵瞪大眼。

“二叔二叔。”

侄子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的胡贵也立刻抓住他。

“怎么样?”他急急问道。

“二叔,问清楚了,君老大夫的亲家就是德胜昌的方家。”侄子咽了口水说道,“也就是说这德胜昌就是君小姐的外祖家,现在她又嫁给了自己的表弟,成了德胜昌的少奶奶了。”

胡贵一脸的呆滞。

他也想起来了,君家的亲家的确姓方,当时陪嫁也很多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

但对方来的亲人不多,而君家这边也没什么人丁,婚礼也不怎么热闹,而且成亲没多久新娘子就跟着君老爷赴任,两三年不回来一次,大家连君老爷都快忘了,哪里还记得君夫人的娘家是谁。

汝南城小,德胜昌是近几年才开到这里分号的,君老大夫那时候已经不在了。

谁知道这两家竟然是亲家啊。

那可是德胜昌啊。

虽然德胜昌在他们汝南开票号没几年,但德胜昌的名头并不陌生,那是票号,那就意味着钱。

不仅是在山西河南几乎各地都有的票号,那得多少钱啊。

怪不得能说出让随意开价的话,怪不得能免费诊病送药一个月。

“这还真是一个强龙。”胡贵喃喃说道。

第二十二章 我的承诺

“有钱,那又怎么样?”

胡贵打听出消息的时候,严老爷也知道了。

毕竟君小姐这般做法在汝南引起了很大的热闹,再加上德胜昌的人出现,替她做一些采购药材的事,普通大众知道不知道无所谓,但严老爷这般的人物都知道了。

相比与此同时,汝南城大大小小的人物也都上心了。

“有钱就能无所不能了吗?”严老爷冷笑,“有钱也不能欺负人,我有地契,走到哪里她都没理。”

“可是老爷,那房子的事。”一个随从小心翼翼的提醒。

“房子怎么了?”严老爷喝断他,“谁证明是我干的?人证物证呢?去告我呀,看官府受理吗?”

随从连声应是不敢说话了。

“不就是有钱做一些善事吗?跟对灾民流民施粥那般。”严老爷说道,拍着发福的肚子,“你有钱你免费诊病发药,百姓爱戴感激,那又怎么样?你做好事这是你的善名,关别人什么事,这世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吃饱撑的多管闲事。”

随从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这群人不过是图个免费的药吃。”他扁着嘴说道,“都是那些没钱的穷鬼们,有钱人又不稀罕她的药,她又不是名医,谁找她,谁知道她是谁啊。”

严老爷笑着对随从点头。

“孺子可教也。”他说道,拍着肚子走到廊下,逗弄着笼子里的画眉鸟,“这名气是个好东西,但是呢。名气也得看有没有用,对有用的人来说有没有用,否则,它就是个虚名,除了花花架子好看没别的用。”

果然几日之后,来草棚里看病的人就少了很多。

毕竟穷苦人也不能天天生病把药当饭吃。

远处的穷苦人都还没赶来,近处的第一轮药还没吃完。所以来得多的是纯粹为了免费的药。

因为心思不纯。争执也开始出现。

“为什么不给我拿着这些药?药方写着呢。”

草棚前响起尖锐的声音,一个干瘦的妇人拍着桌子站起来。

而如同惯常一样守在不远处看着的胡贵也走过来几步。

“二叔,这人不是严老爷派来的吧。”侄子低声问道。

胡贵摇摇头。

“还真不是。”他说道。“这早晚会出现,根本就用不着严老爷出手。”

年轻人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人心险恶。

胡贵咂咂嘴感叹。

老天爷可不是因为你善心就会给你公道的。

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已经试探过君小姐的性情。为善的名声也竖起来了,那么有些人就可以趁机而动了。

这几日便来了很多拿着药方意图白抓药的人。

这些人处于穷但不困的境地。来看病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有便宜就要多占。

君小姐看着面前的妇人,神情依旧柔和。

“这位大娘,你的病症不适合吃这些药。我当然不能给你拿。”她说道。

妇人伸手在身上拍了拍。

“怎么不适合?我这是桂枝堂的周大夫亲自看过的。”她急道,“周大夫你知不知道?那是蔡州府最有名的大夫。”

雷中莲在一旁木然看着这妇人。

君小姐吩咐过让他负责拿药,他就负责拿药。别的事不管。

方承宇也一如既往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

看过书很多,知道人有百样。但真切的看到还是很有意思。

草棚里三人气氛平静,胡贵看的直摇头。

当然他现在不会觉得这一个小一个瘸一个傻呆,而是觉得富贵家的孩子不知道人心恶。

这些人可不跟你讲道理的。

“我不知道。”君小姐很直白的答道,“不管他有名还是没名,这个药方开的和你的病症不对。”

“你这孩子你会不会看病啊?”妇人大声喊道,“你竟然说周大夫开的药不对。”

排在妇人身后的人便响起一片议论声,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君小姐没有说话,笑了笑。

“你这孩子,我这病是周大夫亲自看好的,我吃了一段药,府城太远了,你既然开门问诊我就让你看看,看看我好点了没?然后就接着吃药嘛。”妇人继续说道,神情无奈,又对着众人,“你怎么就说我这药不对,不给我拿呢?你要是不想给我免费问诊和药就直说嘛,装什么善人啊。”

这话引得后边的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你不想白给我们药就直说。”

“就知道是装样子呢。”

“还说别的大夫不行,真是年轻人说大话。”

七嘴八舌的议论此起彼伏满是质问和不满。

“这人就是这样,远的香近的臭。”胡贵对侄子感叹道,“你看她刚回来时人人都高兴的喜欢她,不过是因为无利益纠葛,再看看现在,她非要闹出这种事,这下好了,她就是再有钱也不能施舍诊药一辈子吧,升米恩斗米仇,用不了一个月,她就在这汝南城呆不下去了。”

侄子点点头,揣着手带着几分羡慕看着这边。

君小姐依旧不急不恼,看着这些议论,听着这些质问。

“那这样吧。”她说道,“按照这药方抓一副药,再按照我的药方抓一副药,你要是吃那个没用,就试试我的,大娘,你看这样行不行?”

妇人愣住了,身后议论的人们也愣住了。

竟然还可以这样?

“你是说,你给我按照周大夫的药方抓药?”妇人不相信的问道,“还多给我抓一副你的药?”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一面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将那妇人的药方一并递给雷中莲。

“抓药吧。”她说道。

雷中莲应声是一句话不多问不多说就走向药柜。

妇人还有些呆呆,原本攒着那么多撒泼的手段还没用就结束了,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后边的其他人也都神情愕然。

“那我们拿着别人的药方都能抓药吗?”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道。

“如果别人的药方对症当然能抓药,如果我觉得不对症,我就给你们抓两副药。”君小姐说道。

在场的人神情愣愣。

“为什么?”有人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也有些惊讶,似乎他问的话才是奇怪。

“因为我说过啊,我九龄堂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没有做到是要被砸牌子的。”她说道,“既然你在我这里看病,我就能保证你会好。”

是啊,还有这个承诺呢,大家都忘了,只记得免费诊病和药材。

不过,这个承诺不是随口一说如同过年恭喜发财的道贺一般,难道说一声恭喜发财就真的能发财吗?

第二十三章 说到做到

难道还真的能说到做到?

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哎!可不是说笑。

管她呢,反正能白得药材,也不用吵闹,大家何乐而不为。

于是再没了争执,一群人又乖乖的排队问诊开药,君小姐再说对方大夫开的药不对也没人有意见了,反正人家说不对也给你拿药了,还白给一副新的。

胡贵一脸的无语神情。

这叫什么事。

侄子则一脸羡慕。

“这叫有钱真好。”他说道,“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什么事也就不算个事。”

胡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想走上前。

趁着给一个病人抓药下一个病人还没坐过来的空隙对君小姐施礼。

“君小姐,有句话我不当讲,但还是忍不住。”他说道,“就算有钱也不能这样玩啊。”

他说着看了眼坐在身后的瘸子少年。

“方家是个生意人,哪有生意人不挣钱只扔钱的,你这样别惹了你外祖家不高兴。”他诚恳的说道,“为了这座房子,真的不值当啊。”

君小姐笑了。

“胡大叔,我真不是为了这座房子。”她说道,“而且,我也没有只扔钱啊。”

这还没叫只扔钱?

胡贵皱眉。

“我现在扔的钱将来都会挣回来。”君小姐说道,“很快的。”

什么跟什么啊?怎么挣啊?

现在已经免费半个月了,难道等再过去半个月,不再免费就能挣钱了?开什么玩笑,不免费了谁来找她看病,她以为她是谁?君老大夫也没有这个自信。更何况她这个…

哎?话说回来,她长这么大没回来几次的孙女,怎么就继承君老大夫的医术了?

“自学,家传的医书。”君小姐认真的答道。

我去!

胡贵瞪大眼。

自学?开什么玩笑?

“我说大侄女,你别以为做这些善事,拿这些钱笼络民心,就有人替你出头。”他叹气说道。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你看看这么久了,有人问过这房子的事吗?”

君小姐看了眼。

“其实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房子这样挺好的。”她说道。“因为更夸张更引人注目,让我九龄堂的名字更快就人尽皆知了。”

这孩子脑子有病吧?

“人尽皆知又怎么样?”胡贵急道,“人尽皆知也不能替你讨回什么公道。”

这一次君小姐哈哈笑了。

“公道,我可不需要讨。”她看着胡贵轻轻摆了摆手指。“因为我就是公道。”

胡贵翻个白眼。

有病吧。

“你…”他再次要开口,但有人打断了他。

“大夫!大夫!君大夫!”

一个癫狂的声音喊着。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所有人都不由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的跑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怎么手高高的举起。

“我好了,我好了。我能下地了,我能走我能跑了。”他大声的喊着,越过围观的人群冲到君小姐的草棚前。

“神医啊。神医啊。”他噗通一声跪下喊道。

我去!

差点被跪在脚上的胡贵吓得后退一步。

这是找来的托儿吗?演技也太浮夸了吧!

男人的哭声听起来很渗人,引得不少人打个寒战看过来。

围观的人挡住了外边人的视线。却挡不住外边的猜测询问议论。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是不是治死人了?”

君家的小姐回来重开九龄堂,房子却被人推到的,君小姐在废墟上宣布九龄堂开张免费问诊送药的事已经半个月了。

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大家心里都清楚,谁对谁错大家也都有个定论,但对于君小姐的医术却并非都认可。

“弄些免费的草药吃倒也罢,这君小姐治病实在是不靠谱。”

“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

“你看,现在终于治死人了吧。”

大家议论着向这边挤过来,但走近来议论却被打断。

“不是治死人了,是大力海平被治好了。”前边的人回头大声的说道。

大力海平?

大力海平汝南城的人并不陌生。

他不姓大力,姓耿,名海平,因为十五岁时代表汝南县与邻县翘关比赛,将长丈七尺,径三寸半的翘关十五举而胜闻名,得了一个大力的外号。

海平是在城外石头矿上背砖的劳工,自小父亲早亡,寡母拉扯长大,小小年纪就去矿上做工,幸好天生神力竟然靠着背石头挣下一分家业。

转眼娶妻生子养活老母,准备再背几年石头就租上一块地,一家人的日子就有奔头,但就在这时海平在矿上受了伤。

但他的伤并不重,当时看起来只是皮肉伤,养了几日便好了,但奇怪的是他却不能直起腰来了,请了多少大夫看都说没有伤,钱如流水般花出去,药一锅一锅的吃,却不见减轻,到后来走路都困难,更不要说再去矿上干活了。

大力海平一倒下,耿家就天塌了,好容易买下的房子也卖了,一家人寄居在街头的草棚下,老娘哭瞎了眼,媳妇为了还债自己卖了自己,三个孩子每天靠着乞讨活命,海平就躺在炕上寻死了无数次,到底是舍不下老娘孩子。

就这样混了几年没了任何希望,海平已经想好了等老娘一死,自己就跟着一起死。

当九龄堂君小姐免费问诊送药的消息传开了,海平的瞎眼老娘耐不住期盼和三个孩子扶着海平过来看看,就算治不好混些药吃也好。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看过大夫吃过药了。

这个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几岁的君小姐给海平扎了金针,又给了一大堆熬吃的药,外敷的药,一家人其实也不抱希望,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就能下床了,过了十天人就能站直,还能跑了。

形容枯瘦蓬头垢面的海平跪在草棚前放声大哭。

“我不求能再恢复如初,只要不躺着像个废人,能走出去要个饭就行。”他哭道,对着君小姐连连叩头。

“你这话就是打我脸喽。”君小姐说道,神情平静。

大力海平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我不敢我不敢。”他哽咽说道,神情惶恐。

“那你怎么说不能恢复如初,只要能去走动要个饭?”君小姐说道,“我君九龄是承诺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你不能恢复如初,那我岂不是失诺。”

我去!

差不多就行了吧,胡贵如同见鬼一般看向她,这话听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第二十四章 亲眼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