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看着床头的小花灯,视线里师父的身影渐渐远去。

如果师父还在的话,是不是会很好,会不会帮自己?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

师父啊,连给父亲治病都怕惹上麻烦的跑了,如果此时还活着,肯定跑得更快,绝不让自己找到他。

“小姐,那哪个妇人也是这种情况吗?那她明天会不会来找我们啊?”柳儿好奇的问道。

君小姐笑了笑。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她说道,人躺下来,“我困了。”

柳儿忙下床,将薄纱帐子放下来,看着君小姐面向里躺着已经不动了。

小姐真是累了呢。

柳儿蹑手蹑脚的熄灭了灯退出去了屋子。

屋子里一片漆黑,透过窗户看去的京城如同落入凡间的星辰闪闪发亮。

君小姐面向内躺着一动不动,眼睛却睁着,有眼泪慢慢的滑落。

那又怎么样,师父不帮自己,不理自己,断了师徒名义都无所谓。

只要他还能活着,该有多好。

直到他不在了,直到她也不在了,她才知道他教给她的一切多珍贵。

夜色渐渐沉寂。

在京城的另一边一处宅子里,有人从沉睡中惊醒一般一跃而起,屋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外边值夜的侍女。

她举着灯进来时,看到床边 赤裸上身的年轻人已经站在衣架前。

“世子爷?”侍女忙说道,将灯放下,“您要什么?”

朱瓒将夏袍随意的穿上,遮住精壮又带着几道伤疤的胸膛。

“我要出去一趟。”他说道。

这么晚了?都已经睡下了,怎么又要出去了?

侍女还想要问,朱瓒已经风一般出门消失在夜色里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半的疑心

禁卫苑的值房里半夜也亮起了灯,传来喧闹,在这皇城外的喧闹引来大批的禁卫,但很快就被安抚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些禁卫便散开了。

灯火逐渐熄灭,除了一间房内,亮着灯火还有不少人站着。

“世子爷,我没事啊。”

一个面色古铜年轻人说道,看着面前站着朱瓒。

他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只穿着短裤,赤裸上身,一脸的不解。

朱瓒没理会他,而是对身后的人说话。

“你,给他看看。”他说道。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只穿着里衣的男人,一个中年,一个年长一些,一个个神情很不高兴,显然也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

他们手里都拎着药箱,闻言上前。

“公子哪里不舒服?”他们一面查看一面问道。

年轻人无奈的笑。

“我哪里都没事啊。”他说道。

“张宝塘,你不是说你肩膀疼吗?”朱瓒说道。

被唤作张宝塘的年轻人一怔,旋即笑了。

“世子爷,你竟然记着呢。”他说道。

今天白天他就那么一说,没想到世子爷这大半夜的竟然带着大夫跑来了,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世子爷你对我真好。”他诚恳的说道。

朱瓒一脸嫌弃,又带几分不自在。

“我不是怕是我摔得你吗?”他说道,“最后罪名按我头上,我现在还是待罪之人呢。”

张宝塘憨厚的笑了。

那两个大夫闻言便径直看他的胳膊,一顿揉按的张宝塘咧嘴。

“就是这里有点疼。”他说道。

大夫们揉按一刻,又问了从什么时候起。是怎么开始疼的,当得知是跟朱瓒比武是被摔的,大夫们便没好气的站开了。

“就是跌打扭伤。”他们说道,“实在怕疼,就用些活血化瘀的药,不用也没事。”

怕疼这二字显然带着几分抱怨故意说的。

哪个男子汉大丈夫怕疼,张宝塘忙摇头。

“没事不疼了。”他说道。

“你们好好看看。”朱瓒却说道。神情不悦的盯那两个大夫。一脸的不信任,“你们确信没事?”

难道他们还确认不了?

你是大夫还是他们是大夫?

就算你是世子爷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两个大夫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半夜被叫起来以为是什么事关生死的大病急病。结果是一个精壮结实的被摔了一下的小伙子。

又不是个泥娃娃,这些当兵的摔一下就怎么了?还确信有事没事。

他们看着朱瓒,又看看这显然也一脸不好意思的小伙子,心里不由哼了声。

怪不得成国公世子二十多了还不娶妻成亲。原来另有癖好。

“世子爷,我们学艺不精。真看不出什么问题,你不放心就另请高明吧。”他们不咸不淡的说道。

朱瓒绷着脸要说话,张宝塘忙起身相劝。

“二哥,我真的没事。”他诚恳说道。又对那两个大夫施礼道谢,又让小兵取了一袋钱给他们,让亲自送回去。

两个大夫这才缓了脸色走了。

“你确定没事?”朱瓒又问道。

“我真没事。我当时就那么随口一说…”张宝塘说道,说到这里一怔。

当时那女孩子说自己是大夫。那女孩子很显然跟世子爷认识。

所以他才想给她个面子,下意识的说了自己肩膀疼。

而那个女孩子说…

“是右肩头疼吧?”

“我来给你扎两针,再给你一副药。”

那女孩子说自己的肩膀疼是病。

所以…

张宝塘看着朱瓒终于恍然。

“世子爷,那位小姐的医术很厉害吗?”他问道。

朱瓒哼了声。

厉害…倒也不能否认,但是…

“你不用理会。”他说道,皱眉,“那不是个正经人。”

不是个正经人?

那个女孩子吗?

看起来世子爷真的跟她很熟啊。

张宝塘忍不住要开口问,朱瓒却已经甩袖大步而去。

“你睡吧。”他扔下一句出了门。

夜色就要过去,就连远处的夜市也渐渐的变的昏暗不明。

这边的街道上一切都依旧沉睡,夜色里有人影出现,悄不声息的行走着,停在了一处门前。

一点灯火在夜里忽的亮起,照亮了门上的匾额,灯火的亮起只是一瞬间,甚至没有照清来人的面容便消散。

人影后退几步隐没在夜色里。

闷热的夏夜里忽的起了风,院子里的大树枝叶一阵轻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枝叶摇晃,一下一下的伸向小楼三层大开的窗上,一个人影忽的如同猫一般从树上跃进窗。

但旋即又像猫一样整个身子弓起手脚扒住窗沿一动不动。

夜色似乎又再次陷入沉静。

东方渐渐发白,站在窗上可以模糊的看到挨着窗户的床上。

薄纱帐子让其内的侧卧的女孩子若隐若现。

“喂。”

窗边的人影发出一声低喝。

“你快醒醒。”

床上的女子似乎睡的很沉,一动不动。

人影微微的侧头小心翼翼的耸肩,不知道从肩头咬下什么。

“别乱动。”床上的女孩子说道,带着几分刚睡醒的重重鼻音,“别以为机关会留给你冲我发暗器的机会。”

朱瓒果然停下动作呸了声。

“真是小人心啊,睡个觉都设下这等歹毒的陷阱。”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

“那世子爷您大丈夫大半夜的爬我的窗户所为何事?”她问道。

她说这话人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朱瓒干笑两声。

“没事,正巧路过而已。”他说道。

君小姐笑而不语,慢慢的坐起来,拉开了纱帐。

“那真是巧了。”她说道,“世子爷要喝杯茶吗?”

“行了姓君的。”朱瓒没好气的说道,“快点把这鬼东西撤走,我是来有话问你。”

君小姐笑了笑,起身下床向窗边走来。

她走的很慢,明明距离窗边几步之遥,她却前进后退左一步右一步走的缓慢。

此时天色渐亮,接着青光可以看到地上散布着密密的银丝金线,勾勒出一个方阵。

君小姐就是在方阵中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朱瓒翻个白眼。

在自己屋子里都布下这等连自己都小心翼翼不能迈错的机关,是得罪了多少人,才过这种日子。

就知道不是个正经人。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个采药人,采药是很危险。”君小姐柔声说道,看了眼朱瓒,“世子爷也知道的,我不得不小心布防。”

采药人。

朱瓒干笑两声。

“好了,请坐吧。”君小姐说道,收起了金丝银线,指着一旁的桌椅。

朱瓒从窗上跳下来,看起来很猛,落地却无声。

他没有坐。

“我那位朋友的肩膀疼,真是有病吗?”他开门见山问道。

是为这个啊。

“当然,我是大夫,不骗人的。”君小姐说道。

朱瓒冷笑一声。

“不骗人?”他说道,“那咬着树枝可以治嗓子痛,是什么?”

咬着树枝。

初次相见时的荒山上,互相防备却又互相帮助,咬着树枝背着自己下山的他。

君小姐哈哈笑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笑的事

朱瓒冷冷看着她。

“好笑吧?”他说道,“一个大夫随口用生病骗人。”

君小姐收住笑。

“你当时在山上已经呆了好几天,水米不周到,嗓子干涩,你说那么多话,会让嗓子干涩发疼。”她说道,“我让你咬住树枝,你就说话少了,还会多津液滋润,嗓子就会好多了,这不是也治病了。”

说完不待朱瓒说话,她自己又哈哈笑了。

朱瓒冷冷看着她。

君小姐笑的仰起头,抬手掩住嘴,这才压住了笑声。

“你的朋友肩膀痛不是跌打损伤。”她整容说道,“他是伤风咳嗽肺经伤引起的,你可以问问他前一段是不是淋过雨,就是那个时候埋下了病根。”

朱瓒依旧看着她不说话。

“他现在年轻身子壮,吃些活血化瘀的药,贴几贴膏药,也就会不疼了,但是等到年老的时候,这个胳膊积攒的病痛,就会要了他这条胳膊。”君小姐说道。

朱瓒哼了声,上下打量她一眼。

“多少钱?”他说道。

君小姐抿嘴一笑。

“原本我想说不要钱。”她说道。

“要紫英仙株来换是不是。”朱瓒接话。

君小姐再次笑了。

这家伙的思维真是敏捷。

“那现在紫英仙株没了,那就…”她说道。

朱瓒打断她的话。

“先欠着。”他说道,抱臂看着她,“不就一个紫英仙株吗,我再找一个给你就是了。”

君小姐点点头。

“好。”她说道,想了想。“那你跟九龄公主…”

朱瓒再次抬手打断她的话。

“君小姐。”他说道,“你为什么来京城我不感兴趣,你我曾有交易,也仅仅是交易,钱货两讫,你我路人,现在我来找你。是求医问诊。至于其他的事,我们没有谈的必要。”

他不是开玩笑,在蒙蒙青光的笼罩下。他的形容肃正,看不到曾经的嬉笑装疯卖傻,只有毫不掩饰的拒人千里。

君小姐笑了笑。

“好。”她说道,“我白天不在家。你明日…”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外边的天色。东方已经发白。

“你今日傍晚让你的朋友来,我给他针灸。”她说道,“我现在去给你拿药,你让他先吃一剂。”

朱瓒看着她没动。

“我先换衣裳。你要在这里等,还是楼下?”君小姐问道,一面向净房走去。

朱瓒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孩子还穿着亵衣。

他哼了声,抬脚上了窗。再回头看那女孩子已经进了净房。

真是不知羞啊,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换衣服还说让人家在屋子里等,啧啧啧。

果然不是个正经人。

他一步跃出去,攀着房檐树枝三下两下的荡到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楼上,适才他还想院子里这么大一棵树,活该被人爬窗入户,现在看来了,人都不傻哈。

不知不觉天光放亮,一般这个时候也是他起床的时候了。

朱瓒习惯性的活动下身子,看到院子里还立着一根木桩,显然是打桩用的。

采药人。

朱瓒鼻子再次哼了声。

采药人,一个身上时刻带着暗器,睡觉也布防的采药人,骗鬼呢。

他上前对着木桩砰砰打了起来。

小姐今天起得挺早的。

二楼睡着的柳儿翻个身咕哝几句,一如既往的再次睡去。

小姐锻炼之后要洗个澡,然后才梳妆,她到那时候起来准备早饭就可以了。

朱瓒打了十八式,这边君小姐也下楼来了。

“我的桩做的怎么样?”君小姐含笑问道。

“一般般。”朱瓒说道,拍了下木桩跟着她向前院走去。

街上开始有人走动,夜市的摊贩们收工回家的时候,两个伙计也来到了九龄堂前。

他们没有住在这里,虽然原本柳掌柜是安排他们住这里的作伴看门,但君小姐说不需要,所以他们每天早早就过来开门打扫。

这份工作很轻闲,但两个伙计并不高兴。

“轻闲有什么用,咱们这是陪人玩了,到时候开不下去关门走了,咱们可就功夫白搭了。”

“就是,你没看到跟咱们一起进来的苏八,前几天被调到黄管事跟前做事了。”

“黄管事啊,那他是不是很快就能跑街了啊。”

“是啊,将来就有机会坐柜了。”

二人说着满脸的羡慕要伸手拿出钥匙打开门。

这门里外都可以开,一般来说是他们开的,因为通往内院还有门。

不过这次刚碰到门,就听得内里门锁啪嗒一声响,打开了。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男人走进来。

“那晚上再来。”

君小姐的声音也从内传来。

两个伙计呆立在门外,看着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走出来。

什么情况?

朱瓒看了眼这两个伙计大步而去。

“你们来了。”君小姐也看到他们,想了想,“拿药的。”

她指了指走了的朱瓒。

两个伙计呆呆的点点头,挤出一丝笑。

君小姐转身进去了。

两个伙计还呆立在门口,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里的惊骇。

这天还没亮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

抓药的?

也能说得过去,毕竟病急不等人,半夜叫门请大夫的也多的是。

只是抓药,不用把门锁上吧。

而且,晚上再来,是什么意思?

再来抓药吗?

为什么白天不能来?

“掌柜的,掌柜的。”

外边的小厮一叠声喊着跑进来。

正要吃早饭的柳掌柜皱着眉嚼着饭菜没有理会。

小厮站到了他跟前。

“君小姐那里,有情况。”他压低声音说道。

柳掌柜的嘴一停,看向他。

有人来闹了吗?

虽然说不管,但他还是让他们盯着九龄堂,看看昨日那个被说凶兆的妇人会不会来闹。

“一个男人天不亮从君小姐那里出来了。”小厮接着低声说道。

柳掌柜噗的一声,正要咽下去的饭菜呛得连声咳嗽,小厮忙忙的胡乱的给他擦拭。

“什么男人?胡说八道什么呢!”柳掌柜没好气的推开他喝道。

“是真的。”小厮说道,“那边的人都看到了,天还不亮呢,从门里走出来的。”

说着挤挤眼。

“年轻,好看。”他补充道。

年轻,好看,怎么听起来那么不正经呢?

柳掌柜呸呸几声。

“让你们看着九龄堂,是让你们看着有没有人来闹事,你们瞎看什么呢。”他没好气的喝道。

小厮哦了声。

“那就不用看有没有男人来?”他压低声音问道。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正经呢。

柳掌柜抬手打了他。

“这是医馆,君小姐开的是医馆,医馆里都是来看病抓药的人,不分男女老幼,来的都是客。”他骂道,“你们眼睛歪了心也歪了,都想的什么想的什么。”

小厮被打的抱头连连认错。

“滚滚滚。”柳掌柜骂道。

小厮忙抱头跑了出去。

柳掌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的喘气,用袖子扇风。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开什么医馆,这就是女孩子的不方便。

男人,年轻,好看,天不亮。

柳掌柜甩甩头,驱走那些不正经的念头,但是又眉头苦皱。

这女孩子自己在京城为所欲为,也没个家长管着,这,真的可以吗?

看看来了才这么点日子,都快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真是愁死了。

还有忘了问正经事了。

柳掌柜又忙喊小厮。

“有人来医馆闹吗?”他问道。

小厮摇头。

没闹啊。

“那有人来求解凶兆吗?”柳掌柜又试探问道。

凶兆?

小厮被问的愣了下。

“解凶兆为什么要来医馆啊?”他忍不住问道。

问我,我还不知道呢,柳掌柜靠回椅子上摆手赶小厮下去了。

而在昨日巷子里的一间宅院里,一个妇人也正吃早饭,只不过面前的碗筷没动,她看着窗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一个仆妇急匆匆的进来了。

“夫人,打听清楚了。”她说道,“这人真是个铃医,街上也有间九龄堂。”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就诊的试探

果然是有吗?

“以前没听过啊。”妇人说道,带着几分好奇,“新开的吗?”

仆妇点点头。

“新开的,不过已经很有名了。”她说道。

听到有名妇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拿起了筷子拨着碗里的饭菜,兴趣缺缺的哦了声。

“她呀在城里转了好多天了,的确是开着医馆,但偏偏不坐堂,说什么当铃医,在城里东走西走,很是惹人烦。”仆妇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种街头巷尾的传言是她们最喜欢。

“新开张的,又年纪小,生意不好做,难免扰民吧。”妇人捡了口菜吃着说道。

“不是的。”仆妇就等着她这一句话,拍了拍手,“不是没人找她看病,找她了,她竟然不看。”

不看?

妇人咬了咬筷子,又放下端起了汤碗。

“是看不了吧。”她随口说道,拿着小汤匙舀起一小口。

“看了看不了不知道,只是她就不看。”仆妇说道,眉头飞扬,“那个槐花胡同的王曹氏夫人知道吧,她叫住了这人,结果这人竟然说王曹氏的病不值得她看。”

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把王曹氏气的脸都歪了。”

妇人却没有笑,举着的汤匙停下来。

“为什么不值得她看?”她问道。

“不知道,听那意思并不是说不会看,而是王曹氏的病无足轻重,她还指点王曹氏去街上看大夫。”仆妇说道,说着又掩嘴笑,“好笑不好笑,她自己就是大夫。有病人让她看病,她却让人去找大夫。”

妇人依旧没有笑哦了声,将汤匙放下。

她不给王曹氏看病。说不值得她看,但却在街上擦肩而过时叫住了自己。是不是说自己的病值得她看?

虽然说众生平等,但佛度有缘人。

她是不是真的看出了些什么,所以才主动拦住了自己?

“夫人?”

仆妇的声音说道。

妇人回过神将碗筷推了推。

“素斋已经订好吧?”她问道,“艳娘她们也都通知了吧。”

仆妇恍然,原来夫人出神是想着这个,也是,那铃医也好王曹氏也好都是别人的事,跟她们没关系。

“是。都订好了,庙里的人说今日还有人还愿唱大戏,咱们吃过饭还能看场戏。”她笑着说道。

妇人含笑点点头。

“那就去准备出门吧。”她说道。

仆妇应声是,转身要走,又被妇人唤住。

“这些撤了吧。”她说道。

这饭菜几乎没动呢,仆妇看了眼没敢多问应声是。

暮色降临的时候,张宝塘在九龄堂外站住,看了看匾额,又带着几分迟疑迈进来。

坐在柜台后打盹的两个伙计忙站起来。

门外的人迈进来,这是一个壮实的年轻男人。

这人看起来有凶悍之气。

是君小姐当铃医惹到人来闹了吧?

两个伙计带着几分不安看着来人。

张宝塘神情也有些不安。

按理说有客人来了得迎接一下吧。虽然说医馆跟别的生意不同,不能热烈欢迎客人,至少也得说句话吧。

里外双方对视诡异的僵持。

“请问。君大夫在吗?”张宝塘只得自己先开口问道。

两个伙计依旧有些不安。

“不,不在。”他们说道。

“是还没回来吧?”张宝塘说道,干脆自己照顾自己,就在堂里专供求诊的人坐的长凳上坐下来,“君大夫让我来的,我等会儿吧。”

君小姐让来的?

终于骗来客人了?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含义。

“是,是,您稍等。”

“君小姐就要回来了。”

他们才回过神忙招呼道。正说着话,有铃铛的响声从外传来。同时柳儿扛着幡儿迈进来。

“回来了。”两个伙计忙说道。

张宝塘也站起来,看着走进来的君小姐。君小姐也看到了他。

“你来了。”她含笑说道。

张宝塘忙施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小姐。”他憨憨说道。

“坐吧,我洗一下手,就来给你用针。”君小姐说道。

没有过多的客套,更没有闲谈,就那么简单又轻松,又似乎已经熟悉的不用多言语。

张宝塘松口气,因为朱瓒没有陪着来的拘束也褪去了。

朱瓒早上给他说让他来看病时,他原本以为朱瓒会和他一起来,结果朱瓒根本就理会,虽然觉得这件事本就有些没必要,但既然朱瓒说了他就不敢不听,乖乖的过来了。

君小姐洗过手,从药箱里拿出金针。

“上衣服脱了。”她含笑说道。

按理说一个女孩子跟自己说脱衣服,自己早就吓跑了,但这个女孩子说来,张宝塘并没有觉得多不自在大概是因为她这神态和语气,真让人感觉是个可以信赖的大夫。

张宝塘依言褪下外衣,露出肩头。

君小姐的伸手在他肩头按揉一刻,才缓缓的行针。

柳儿点亮了灯举着站在一旁。

“来了一个男人。”站在街角的小厮低声对柳掌柜说道。

柳掌柜小心的看着九龄堂内,透过门可以看到君小姐正在给那年轻人用针,他松口气。

“就说了是看病。”他瞪了小厮一眼,“让你们胡说八道。”

小厮缩缩头,又看向九龄堂。

“可是,掌柜的,这个男人跟早上那个不是一个人。”他嘀咕道。

柳掌柜呸了声。

“别整天男人男人的,多看着点有没有女人来。”他说道。

那个凶兆的女人,是不会来了吧。

本就是荒唐可笑的事。

夜色沉沉,玩累一天的妇人面容疲惫,丫头仆妇们将帐子放下留了一盏夜灯,逐一退了出去。

里外都陷入一片安静,坐在帐子的妇人却又起身,她看着门外面上浮现几分惊惧,同时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罐子,打开盖子露出满满的松针。

她看着这些松针,神情复杂。

“夫人,你不想治这病也罢了,只是如果想要晚上清净些过几天好日子的话,就在门边撒上一把松针,这样它就不敢进来了。”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昨晚她真的撒了松针在门边了,而且她真的睡的很好。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睡的这么好。

这是不是巧合?或者是心理作用?

这件事这么机密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个新开张的九龄堂的铃医怎么会知道?

妇人看着松针一刻,将盖子上塞到枕头旁躺下来闭上眼。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安静,在这安静中却似乎又有些嘈杂。

似乎睡熟的妇人猛地睁开眼整个人都绷起来,她慢慢的看向门口,就见没有风的室内帐子猛地摇晃掀开,视线里出现一个人正从门外迈进来。

妇人发出一声尖叫,抓过枕头旁的松针罐子就砸了过去。

这声音让安静的小院都骚动起来,灯火逐一点亮,脚步声涌来。

“夫人,夫人。”

伴着喊声仆妇丫头涌进来。

那妇人也从床上连滚带爬的下来,扑进值夜的仆妇怀里。

“快,快去请那个铃医。”她声音惊恐的喊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仙妖怪

砰砰的敲门声将柳掌柜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人不见了?”他一面抖着穿衣一面急急问道,急的嘴里冒火。

就说这孩子是最难看管的。

他这是倒了什么霉,接手阳城送来这么一个孩子啊。

“街坊那边都问了说是听到有人来砸门,好像是求诊的。”小厮说道。

大夫半夜遇到人求诊也不是没有的事,只不过现在这大夫是个女孩子。

“早就说让留两个人在那边,为的就是这半夜问诊什么的,好歹也是男人家。”柳掌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三更半夜的,随便什么叫就跟着走了,要是被…”

拐了卖了杀了…

柳掌柜打个寒战伸手扶住椅子坐下来。

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找,快去找。”他说道。

“掌柜的,去哪里找啊,这半夜的黑灯瞎火,路上连个人都没有,问都没地方问,总不能挨家挨户的找吧。”几个管事为难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