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出京城了。”他忙说道,停顿一下,“我们的人已经跟去了,会找机会把她抓住的,大人放心。”

“不用找机会。”陆云旗说道,嘴角动了动,做出一个笑容,“谁都知道是我做的,又如何。”

让一个人消失找不到锦衣卫自然办得到。

不承认没证据,谁又能怎么样?

江百户应声是,才退出去有锦衣卫急急进来,他的面色几分不安,神情迟疑一刻,走到江百户身前对低语几句。

江百户的面色也一变,低声骂了声娘,正要对陆云旗开口,陆云旗已经先开口了。

“是朱瓒吗?”他说道。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已经习惯了江百户却听的明白。

“是。”他说道,“是李三冰带着人把我们的人挡住了,肯定是他安排的,不过大人放心,我再加派人手…”

“算了。”陆云旗抬手打断他,神情木然,“那就再等等,不急一时。”

一只黑面的斗牛靴将一块石头踢了一脚。

因为前几日下雨土松软,石头立刻滚了下去。

呸的一声,站起来的四凤将嘴里的一根草吐出来,转头看着身后的兄弟们。

“那群没出息的家伙怂了。”他说道,“都缩回去了。”

张宝塘晃了晃头,活动了下肩头胳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就是那什么色厉内忍吗?”他说道。

四凤伸手推了下他的头。

“让你多读点书,什么色厉内忍。”他说道。

张宝塘憨憨的笑了摸了摸头。

“我们还守着吗?”他问道。

四凤看向京城的方向,拍了拍身子站起来。

“不用了。”他说道,“二哥说了,如果在京城附近陆云旗的人退回去,那就不用担心了,他们肯定是去想别的办法了。”

第一百零三章 明迎接

听到这句话张宝塘的脸色更不安。

“那他又想什么办法?”他说道,“这君小姐岂不是还是很危险,我们不能不护送啊。”

四凤笑了。

“能护一路又不能护一辈子。”他说道,“你放心,君小姐也很厉害的,我们只要在京城这边帮她挡住一些时候,等她回到阳城到了她的地盘,又有方家在,锦衣卫想伸手也没那么容易。”

张宝塘脸色稍换缓。

“那咱们走吧。”他高兴的说道,“天黑就能赶上君小姐了。”

四凤沿着斜坡向下滑去。

“赶上她干什么?回京。”他头也没回的说道。

张宝瑭神情惊讶。

“不去送别吗?不见君小姐一面吗?”他问道。

“二哥叮嘱咱们不要去见的,你忘了吗?”四凤说道,人已经滑到了山坡下,打个呼哨,一匹马得得的从密林中跑来。

张宝塘跟着滑下来,

“我就是觉得二哥对君小姐做这些事,君小姐不知道,二哥怪可怜的,而且你干嘛不让我说是君小姐求了陆云旗,咱们才能进去见他的。”他叹气说道,“不知道君小姐答应了陆云旗什么条件,君小姐可是要走了,说不定回去就成亲…”

那朱瓒可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四凤哈哈笑了。

“有句话叫做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说道,“虽然二哥不去不说,但君小姐不一定不知道。”

说着拍了拍张宝瑭的肩头。

“你还小不懂的。”

他还真是不懂,要是他喜欢的姑娘走了,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送别的。

张宝瑭摇摇头,但既然是朱瓒的吩咐他也不好违背,叫过自己的马,一众人消失在山路上。

而此时的另一座山涧里,陈七对来回禀的护卫点点头。

“继续小心。”他说道。

护卫应声是退开。

陈七疾步走到君小姐的马车前。

君小姐站在车外,看着柳儿蹲在地上采野花。

“君小姐,真是奇怪,这已经几天了,并没有锦衣卫的人出现。”陈七低声说道。

君小姐看了看四周。

“我也看出来了。”她说道,“既然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应该是有人替我们拦住了。”

能拦住锦衣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陈七眼睛一亮。

“贤王?”他问道。

君小姐失笑。

“他怎么能。”她说道,“应该是朱瓒。”

陈七哦了声,点点头。

也对,敢肆无忌惮又有能力的对抗陆云旗的的确只有成国公世子了。

虽然被关在牢房里,外边还是有人手的,也还想到这一点特意来护送。

这成国公世子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陈七心里想着。

真是难以抉择啊,宁公子也挺好的,到底该选谁呢?

宁十公子是个文人,又是状元,宁氏诗书之家底蕴深厚,成国公世子公侯之家,地位显赫,这两个人都是难得的良婿。

论身份地位,朱瓒要高一些,听说皇帝好几次要想让他尚公主。

不过位高权重也过的不一定好,多少人盯着,总是位于风头浪尖。

这样一比还是宁云钊这个文臣好一些,至少日子安稳。

做个女子真是辛苦。

陈七感叹,要是能两个都嫁就好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不是古时候有个女子就有这样的希望吗?

不过宁云钊和朱瓒都相貌堂堂,君小姐不用为这个发愁。

陈七嘿嘿笑起来。

“你傻笑什么?”

柳儿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同时还有鼻子被清香拢住。

陈七回过神打了几个喷嚏。

“去去。”他将柳儿塞到自己鼻子上的花挥开说道,“我是在想事情。”

君小姐笑了笑,并没有在意陈七想的这么热闹,她想的很简单,就是朱瓒真是说到做到。

救活了怀王,我保你性命。

这是他的承诺,践诺也只为这个。

她笑了笑,示意柳儿上车。

“继续赶路吧。”她说道,“接下来大家就可以轻松些了。”

陈七应声是,对着坐着站着歇息的护卫招呼。

山涧里的人马很快向前驶去。

而此时的阳城有一队人马也疾驰在街上。

为首的人骑着一匹通体朱红的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素白暗花锦袍,腰里悬挂着金玉镶嵌宝石为点缀的挂饰,带着白玉冠,插着一支金灿灿的簪子。

这样令人一眼看去炫目的装扮本是会让人觉得浮夸的华丽,但待看到此人的面容后,所有人都只觉得这是再合适不过的装扮了。

再华丽的衣着配饰,穿在这少年人身上也契合无比。

“方少爷!”

“方少爷!”

看到这个少年人,街上顿时响起女子们的喊声,大姑娘小媳妇甚至一些老婆婆都站出来,胆子大的对着方承宇挥着手帕,胆子小的则羞涩的半遮半掩的看。

对于街边的招呼,方承宇笑着摆手回应。

“我要出城一趟。”他还说道,声音清脆,神情乖巧,就好像对着自己家的长辈姐妹们一般可亲。

这让街上的女子们更开心了。

“路上小心点啊。”

“别吹了风。”

她们纷纷关切的说道,还有两个老婆婆拿出几个瓜果要给方承宇路上吃。

在这一片热闹中方承宇过去了,路边男人们嫉妒的眼发红。

“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你们至于吗?”他们哼声说道。

“我们愿意,我们高兴。”路边的女人们毫不客气的回道。

“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你们难道已经不喜欢宁十公子了吗?”男人们没好气的说道。

说到宁十公子,街上的女子们顿时又是一阵热闹。

“宁十公子中状元了。”

“十公子要回来了吧?”

“应该快到了。”

看着激动不已的女子们,男人再次愤愤不平,真是讨厌,阳城怎么出了这种美男子,还是两个。

方承宇纵马疾驰,很快就离开了阳城城界,身边的护卫们紧紧的跟随,一直跑了半天多才放慢了速度。

四周已经看不到城池,只有零星的村庄点缀。

“少爷,累了就休息会儿。”他们说道。

“不会啊。”方承宇用手帕擦汗,笑道,“我已经会骑马了,你们别担心。”

说着又看向前方,笑容从眼底溢出。

“九龄看到我会骑马了一定很高兴。”

说着又拍了拍马上挂着的弓箭。

“我还会射箭。”

他该不会等见了君小姐还要射箭给她看吧?

就好像一个孩子,迫不及待的要给喜欢的人展示自己学到的技艺。

这也太幼稚了。

护卫们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少爷掌管家里的生意,做的毫无纰漏,比一个经年的老人还要厉害,但有时候却还是这样的孩子气。

比如一接到信说君小姐要回阳城了,他立刻就骑马带着人从家里出来要迎接。

明明这个时候君小姐还没走多远,算着最快也要再走十天才能到阳城呢。

也罢就当出来散散心了,如今四月天不冷不热花红柳绿赏心悦目。

“我们要在哪里等君小姐?”一个护卫问道,并提出建议,“碧山湖那边的宅子最合适,正好在君小姐要走的路上。”

方承宇摇摇头。

“不等啊。”他含笑说道,看着前方,“一直接去,一直迎去,知道见到她呀。”

护卫们神情惊讶。

一直接去?

第一百零四章 开卷有不识

他们以为是在路上等着,没想到少爷竟然是要一直接过去。

这要走多远啊,这也太…

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有点太孩子气了吧?家里人知道吗?

护卫们对视一眼要劝,却见方承宇猛地勒住马,似乎有些紧张不安。

“快快掉头。”他说道,带着几分急促,有几分慌张,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怎么了?护卫们愣了下旋即听到前方嘈杂,再看大路上出现一队人马,人似乎很多,还有高牌彩旗。

“是宁状元回来了。”方承宇说道,“我们快避一避。”

中了状元的宁十公子啊,护卫恍然,看着渐渐走近的人马,认出其中被拥簇的年轻人。

不过,大家乡里乡亲的,遇上了不该道贺一声吗?怎么要避开?

是因为宁家和方家的旧怨吗?

护卫们不解,方承宇已经向小路上驶去,直奔不远处的一个村庄。

“论情论理,我都该对他道贺。”方承宇说道。

他帮助了君小姐,解了她的困局,他应该感激。

他也的确感激,很感谢,但是…

“但是我就是不想见他。”他说道,带着几分委屈。

护卫们听不清他的自言自语,但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紧紧跟随着离开了大路,听得身后的喧闹声由远及近又由近渐远。

宁云钊抵达了阳城附近,方承宇离开阳城来迎接,而君小姐此时还在路上不急不缓的行驶。

这一段走的是官路,平整稳稳,马车的摇晃也缓和了很多。

柳儿在车内的小书架上翻了一遍。

“小姐要看哪本书?”她问道。

君小姐看着小书架。

“今天是第几天了?”她忽的问道。

“十三天了。”柳儿说道,“七掌柜说还有五天就能到阳城了。”

君小姐哦了声点点头。

“走了这么久了。”她说道。

走了这么久是说这书架上的书都看过了吗?柳儿想到,见君小姐伸手拿过药箱打开了,从其中拿出一本书。

是要看医书吗?柳儿便不再问了,靠着引枕玩从路上买来的泥人。

走的够久了,锦衣卫始终没有再出现,已经够安全了,可以拿出这本书了。

君小姐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将这本厚厚的有些粗糙的自制的本子放在几案上。

自从拿到之后,遇到那么多事,她都没有机会看这本书,唯恐被人发现。

如果这本子里有张神医的标记,她的身份就更让陆云旗生疑了。

现在好了,离开京城了,接近阳城了,没有窥探了,可以再次见到师父了。

师父啊。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掀开了书面。

第一页上一行字闯入视线,她的神情不由一僵,看着这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这字写的很好,字的内容也很独特。

“我是一个傻瓜”

我是一个傻瓜。

君小姐做梦也想不到书的扉页会写这么一句话。

当初翻师父这本手札的时候,她是直接划拉看到中间,内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字,也没看清写的什么。

她一直认为是医书,师父自己的行医心得。

记录着师父真正的本事,没有教给她的本事。

师父肯定没有真正的教她啊,要不然不是下棋就是投壶的,要不然就是背别人写的医书。

而她也并没有真正的想要学师父的医术啊,她只是想要学到救父亲的办法。

父亲死了,她也将这一切都封存。

没想到重来一次才发现原本认为这些没用的东西,竟然对她这么大的帮助。

父亲虽然死了,但她还可以用师父交给的技艺救助自己,救助弟弟,以及拿回父亲失去的江山。

这对于父亲来说,应该也是一种救助。

师父随随便便教的这些就能让她做到如此,那珍藏着的不让看的手札里又有什么奇珍秘技?

没想到神仙般的师父竟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称号。

她以为扉页上要么不写字,要么写称号盖着印章,比如清风居士脱俗先生之类的。

当然她从未听过师父有号。

但不管怎么样,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话。

我是一个傻瓜。

在世人眼中神仙一般的张青山,原来给自己的是这样一个评价定义?

君小姐看着扉页呆呆一刻,噗嗤笑了,旋即又眼眶发红。

就算是个傻瓜,傻瓜也不在了。

那就看看这个傻瓜写了些什么吧。

君小姐伸出手再次翻开一页。

她再次愣了下。

这一次不是扉页大小的一页,而是折叠起来的一张大纸。

君小姐将这张纸抽出展开。

而且纸上依旧不是字,而是…舆图。

不过舆图的话也不惊讶。

师父会画舆图,这个她倒是见过几次。

不过这个舆图…

君小姐的手抚上。

上面山川河流城镇乡村详细标识,密密麻麻的地名很多都不认得,最顶端标注州府名字。

涿州。

这个名字她认得,她在史书中见过,在皇祖父的书房里的舆图上见过。

君小姐呼吸不由急促,她伸手再次翻过一页。

依旧是折起来的大张纸,依旧是舆图。

这次是幽州。

再翻。

儒州、檀州、蓟州、应州、寰州…

直到云州,一共翻了十六页。

十六页,十六个州府。

这就是燕云十六州。

这就是曾经属于大周,但在百年前夺去,后被成国公夺回六州,至今驻守阻挡着金人的侵袭。

因为始终处于兵家相争之地,又多次被金人占据,所以对于燕云十六州,就连皇宫大内珍藏的舆图上都只有寥寥几笔。

当成国公夺回六州后,花费了人力财力勉强绘制了六州的舆图献给了皇帝。

成国公献图的时候她看过,虽然记不清,但可以肯定完全没有师父手札中画的这么详细,至于精准不精准,她没去过,不知道。

师父,去过吗?

要不然师父怎么画出来的?

舆图多么耗费功夫难画她知道,而且这其中好几个州府都还在金人手中呢。

师父的年纪也不过四十多岁吧。

这可是十六个州府的地域。

难道师父真是神仙啊?

这当然不可能。

又或者这是古时候传下来的孤本,师父独有的?

可是看这纸张,这墨迹,还有这字里行间的行文习惯,这分明就是师父亲手画的。

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五章 揭开等解惑

一杯热茶被放到手边,打断了君小姐的出神。

君小姐吐口气抬起头,对上柳儿瞪圆的眼。

二人视线相对,都吓了一跳。

君小姐眨眨眼。

“怎么了?”她问道。

柳儿拍拍胸口。

“小姐你发呆好久又自言自语,吓我一跳。”她说道。

君小姐冲她安抚的笑了笑。

“没事,我想事情入神了。”她说道。

柳儿自然不会问想什么事情,也不认为小姐是强颜欢笑,她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便又高高兴兴的继续摆弄手里的玩偶。

君小姐透过纱窗看了眼外边,凉风习习,旁边有护卫们的说笑传来。

心绪平复一刻,君小姐再次低下头向后翻看。

还好第十七页不是舆图了,但却依旧让君小姐愣了下。

这页画着一副铠甲,并十八般兵器。

铠甲锈迹斑斑,似乎废弃许久,兵器散落在其后形如凤翅,让着颓败中又添了几分莫名的杀气。

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是个文人,嗯,他自称的…

不过他的举止做派很多时候也粗鄙,功夫是否精通不知道,但一路跟随他几次跑逃抢掠,还是能看出有些底子的。

而且他还会做暗器,虽然都被他用来装毒药,但做工极其精巧,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到的。

比如她这个药箱,在阳城高管事找了好几家好几个工匠一起才做出来,但比起当初师父用的那个还是差很多。

师父那个在落下山崖时摔裂但并没有坏,她将它和师父葬在一起。

君小姐抚了抚铠甲画,揭过去。

这一张没有图也没有画,只有几个字。

还好,不是扉页那般莫名其妙的字。

敢则生,不敢则死。

君小姐手指抚过。

听起来气势冲天,胆气雄壮,不过师父这种怕麻烦躲闲事的人也会说出这种话啊。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这是师父的话,君小姐心中默念几遍。

现在的她就是如此,敢则生,不敢则死。

这一瞬间她似乎又在聆听师父的教诲了。

君小姐默默。

能再聆听师父的教诲真是很高兴。

她出神一刻,揭过这一页,下一刻她的眼再次瞪大,神情惊愕。

这又是一张图画。

不是舆图也不是铠甲,而是阵图。

兵阵方圆,线点为人,如同乾坤八卦布列,一眼看去如同真人兵将浮现,刀枪挥动。

杀!

杀气扑面。

君小姐只觉得浑身发麻,啪的一下将手札拍合上。

这是兵阵,是兵书?

先是舆图,接着是铠甲,然后是血气的宣言,再是排兵布阵。

这是一个大夫,一个神医的手札?

半点跟医术无关。

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想起顾先生说过的那句话,他是一位大才之人,当的一声先生之称。

大才不大才暂且不论,顾先生提及师父,从来没用过大夫神医的称呼,而是先生。

她的眼前浮现那男人的回头一笑。

“我本不是大夫。”

他本不是大夫。

原来他真的不是大夫。

君小姐看着这本泛黄的厚厚的手札,似乎面对一个陌生的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张青山真的是他的姓名吗?

暮色渐起,马车停在了一间驿站前。

君小姐将几案上的手札放进药箱夹层里。

自看到兵阵合上之后她就没有再打开,一来进入了一段难走的官道路颠簸摇晃厉害,二来她也想让心绪平复一刻。

“君小姐!”

看到陈七递来的驿券,驿丞脱口喊道,神情惊讶声音变调。

这种反应陈七一路走来已经习惯了。

“啊对,你可以喊了…”他懒洋洋的说道。

话没说完果然那驿丞已经看向后边。

“快来啊,是君小姐,是种痘的神医君小姐来了。”他激动的喊道。

听到这喊声驿站里的人都涌了出来,看到下车的君小姐,人们惊喜的围过来,有道谢的又询问种痘事宜的,驿站门前掀起一阵热闹。

陈七和护卫们已经司空见惯,留下几个护着君小姐,陈七则带着人自己安置车马,自己选了房间自己去厨房选了饭菜,等君小姐从驿站的人群中走出来,夜色已经铺下,饭菜也摆上了桌。

而此时的阳城北留宁家大宅里,恭贺的亲朋好友都散去,宁大老爷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仆妇丫头们笑容满面的将饭菜送进厅内。

但厅内却没有宁大老爷一家人。

宁大夫人坐在屋子里,手中捻着佛珠,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还是在亲朋好友的拥簇下,但两边站着的丫头仆妇却都低着头,神情战战兢兢。

“母亲。”宁云燕在一旁迟疑一下,“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叔父和父亲他们说话肯定要说些时候。”

“我不吃。”宁大夫人干脆的说道,脸上还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冰寒一片,“我现在吃了,怕一会儿吐出来。”

宁云燕没敢再劝,自从得知宁云钊中状元又随之而来与君蓁蓁宣布婚约之后,宁大夫人晕倒躺了两天,在大家惶惶不安以为宁大夫人会一直躺到宁云钊回来时,宁大夫人却第三天就起来了,不仅恢复如常,还继续接见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们。

这个时候,宁云钊跟君小姐当众宣布婚约的事已经传遍了,前来道贺的人关注点也全都不在宁云钊的状元身份上,而是和君小姐的亲事上。

但凡前来的人都会说道这件事。

更让人气愤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宁大夫人的脾气,不想也不敢流露表达对这门亲事的可惜不满,全部都是夸赞艳羡。

什么这真是太好了,什么金童玉女下凡配。

什么君小姐有钱又有才。

什么家里有这个神医坐镇,邪祟不敢侵扰。

什么以后就拜托君小姐多多关照了。

宁云燕听得都几次要晕过去,宁大夫人却还能保持着微笑。

当然待离开人前,她会气的一口饭都吃不下,连连干呕。

“母亲,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咱们谁都不见了。”宁云燕又是气又是急的劝。

宁大夫人却摇头拒绝。

“我儿子中状元的大喜事,清清白白的声名,我绝不会让别人看他的笑话。”她说道,“我也相信我的儿子这样做一定有苦衷,有不得已,再没有见到云钊之前,我不会坏他的脸面,我绝不会给他添麻烦,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

宁大夫人就这样一直撑到了现在,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精神一直很好。

这精神好也不过是一口气撑着罢了,宁云燕心里明白,如果宁云钊回来说了这婚事是误会还好,如果不是的话…

宁云燕攥紧了手。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

哥怎么可能看上君蓁蓁那贱婢呢?

君蓁蓁那贱婢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的好看点。

哥哥又不是没有见过美人,也不是见了美人就昏头的人。

肯定是君蓁蓁勾引哥哥。

就知道君蓁蓁去京城是有目的的,果然攀上哥哥了。

也不对,哥哥也不是那种能被女人勾引的人。

君蓁蓁肯定是拿着圣旨逼迫的,以前什么都没有,靠着一个官宦之后一纸婚书就敢嚣张,现在仗着圣旨仗着种痘还不上天啊。

她正胡思乱想,门外传来脚步声。

“老爷公子来了。”仆妇的禀告声随之响起。

宁云燕身子绷紧,有些欢喜更多的是紧张看向门口。

第一百零六章 你的问我的答

门帘掀起,宁大老爷先迈进来,紧跟着是宁云钊。

看到宁云钊,宁大夫人和宁云燕的眼睛都一亮。

适才已经见过了,但那是被众人围簇,宁云钊更是被宁老夫人拉在身边,母子兄妹都没有说几句话。

此时只有他们在,感觉很是不同,又激动又紧张还有欢喜…

“母亲。”宁云钊含笑施礼,“燕燕。”

哥哥还叫她燕燕,一点也没生分。

一年没见了,宁云燕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喊着哥哥就要扑过来。

宁大夫人伸出手拦住她。

“云钊啊,我有话要问你。”她说道。

“母亲还没吃饭,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吧。”宁云钊说道,上前来扶她。

还是跟以前一样细心,知道她没有吃饭。

宁大夫人看着他神情柔和几分。

“不急,就一句话,说完了就去吃。”她说道。

不带她接着问,宁大老爷已经先笑了。

“不用问,我告诉你,这婚事是假的。”他笑道,“你可放心吧。”

假的!

宁云燕雀跃几乎喊出声。

就知道是假的,就知道哥哥不可能看上那个贱婢。

宁大夫人也重重的吐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这件事也是他二叔的意思。”宁大老爷接着说道,“当时的情况危急,这样做是最合适的。”

“好了母亲你可以去吃饭了吧?”宁云钊笑道,再次伸手来搀扶。

宁大夫人将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却没有起身,而是看着他。

“那什么时候宣布是假的?”她忽的又问道。

宁云燕跟着点头。

“对对对这才是最关键的,哥,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整个阳城都传遍了,再不说大家可都当真了。”她忙说道。

宁大老爷捻须轻咳一声。

“这个嘛,是这样的…”他开口。

宁云钊接过了他的话。

“父亲,我来跟母亲说吧。”他含笑说道,握住宁大夫人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诚恳而坦然,“暂时还不能说,要等些时候。”

宁云燕神情一怔,急切的看着他。

宁大夫人也含笑看着他,只是这笑看上去有些僵硬。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她说道,“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宁云钊看着她。

“这个我和君小姐商议过后才能定。”他说道。

话音落宁大夫人的手抓紧了他的胳膊。

“跟她商议?”她的声音变得尖利,“要是她这辈子都不肯说呢?你也要这辈子这样了吗?”

屋子里气氛有些凝滞。

宁大老爷被宁大夫人这突然的发脾气吓了一跳。

“你喊什么啊,有话好好说嘛。”他轻咳一声说道。

“我好好说话,他能好好说话吗?”宁大夫人喝道,看着宁云钊,又深吸一口,让神情柔和几分,“云钊,你不用报喜不报忧,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她威胁你了?”

“真没有威胁…”宁大老爷插话说道。

“我要云钊跟我说。”宁大夫人打断他,再次看向宁云钊。

宁云钊笑了,拍了拍宁大夫人的手。

“母亲,真没有。”他说道,“我们去吃饭,事情的原委我会从头到尾好好的讲给你听的。”

“不,我是妇道人家,不用跟我说太复杂,就三言两语的告诉我怎么回事就可以了。”宁大夫人坐下来说道,一面将桌子上的一碟点心推过来,“云钊,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一口垫垫。”

“哥,你就现在说吧,你饿就忍一忍,你知道母亲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吗?”宁云燕说道。